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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節

    縱然無名此刻渾身冒着眩目劍光,修為驚世的劍聖還是有本事可以直視劍光中的無名雙目;縱然劍聖一張老臉盛氣驕人,無名仍有膽識直瞪着他的眼睛,以期尋出其目中劍招的破綻!

    雙方就一直如此的以“心”比劍,以“目”出招拆招,二人都沒有動,也毋須動;因每在劍聖的目光中招意乍起,他便會立時發覺無名不屈的雙目當中,已有破其劍招的招意;同樣地,每當無名目光中有招意閃過,劍聖的眼睛亦很快便流露破招的喜悦!

    然而,二人已以“心”以“目”鬥了三個時辰,周遭亦給他倆身心所散發的蓋世劍氣,逼得陷於一片無邊死寂,甚至地面,亦開始“叻叻勒勒”的龜裂起來,那些不敢動的“樹木”,亦逐漸抵受不住二人“目光”你來我擋的強橫劍意,忽地“砰彭”一聲!

    終於悉數被逼得爆開,迸為木屑!

    霎時間葉碎木屑漫天,儼如飛沙地獄,可是,任那木屑淒厲地漫天飛揚,任一切將要因二人之“心戰”而化為烏有,二人,仍然不動!

    他們的目光,依然未因周遭的地動山搖而有半點散渙,他們的目光,仍如——劍!

    劍來劍往!

    勢難料到,蜕變後的無名竟可與名震江湖的劍聖鬥上三個時辰之久!在劍聖過去所敗的二萬九千八百六十八個強手當中,幾曾有一人能讓劍聖用上十招?幾曾有一人能讓劍聖用上一炷香的時間?

    但眼前這個無名,卻居然叫劍聖耗用了三個時辰,而仍未落敗!

    只是,二人若再如此纏鬥下去,究竟至何時何刻,方能分出勝負?

    正當二人仍在僵持之際,在二人百丈開外,竟冉冉出現了兩條人影!

    這兩條人影,正正便是這兩大蓋世劍手這場世紀之戰,一決勝負的關鍵!

    但見這兩條人影,原來並非什麼武林高手,卻僅是兩名手執提燈、儒生裝扮的尋常青年!

    二人眉目看來異常相似,一看便知,應是兄弟無疑。二人俱各自掮着一個包袱,行色匆匆,似在趕路;其中一個已逕自對另一名青年道:“大……哥,這個樹林漆黑得很,且不知為何,二弟總感到有點……不很自在的……感覺,好像……前方……有一些……

    很……可怕的東西,不知會否是……那些東西?”

    二人果真是一雙兄弟!那身為兄長的青年聞言,亦點頭道:“嗯!二弟,大哥也……

    和你一樣,總感到……像是有一些東西在逼壓着我們,那……好像是一種令人非常心悸的感覺,但,縱然真的有那些……東西,可別要忘記,明天便是上京赴考的最後一天,我們若不能及時趕抵京城,恐怕便會白費爹孃為我倆所籌的路費了!這個樹林雖然有點邪門,卻是上京捷徑,不得不行。”

    那二弟聽其兄所言,亦知不無道理,當下答道:“是的!若然我倆赴考稍遲,又怎對得起高堂嚴親?反正平生不作虧心事,半夜敲門也不驚;我兄弟倆撫心自問,也從未曾幹傷天害理之事,豈懼山間樹裏鬼神?大哥所言甚是!”

    “這就對了。”那身為兄長的又道:“二弟,我倆已在這樹林內兜兜轉轉了不少時分,好像已經迷路了;我倆還是儘快尋找捷徑出路,可別要負了爹孃一番心血啊!”

    身為兄長的於説話之間,正欲與其二弟儘快尋找出路,誰知,忽又聞其弟“啊”的高呼一聲!

    身為兄長的好奇一問:“二弟,你又有什麼特殊感覺了?”

    那二弟愣愣的答:“大……哥,你……可已看見了?”

    “二弟,你看見了什麼?”

    那二弟吞了一口涎沫,喜形於色的答:“大哥!你見否在我們百丈開外,有——人?”

    “人?”身為兄長的隨即順着其弟的目光望去,只見在他兩兄弟前方百丈開外,出奇地一片飛屑漫天,惟在漫天飛屑之中,卻依稀的站着兩條高大的人影!

    “不錯!在我們百丈開外真的有人!二弟,我倆這回真的遇上貴人了!我們快上前問路,看如何快點走出這樹林吧!”

    説話聲中,兄弟二人已興高采烈地朝百丈開外的兩條人影步去!

    詎料,二人愈是步近,便愈感到氣息滯悶,那股莫名的感覺更不斷侵襲這兩兄弟的心頭!儼如他們正在步近地獄!

    是的!這兩兄弟真的正在接近地獄,緣於他倆如今愈步愈近的兩個人,正是無名與劍聖!今夜,在此兩大曠世劍手方圓百丈之內,即將會因兩人之驚世一戰,淪為葬劍葬心葬敗葬恨的劍中地獄!

    兄弟倆猶懵然不知自身已進入兩大絕世劍手的劍決之地;而當他倆步至劍聖及無名十丈之內時,他倆方才發現,在二人周遭的所有樹木,赫然已全部爆為碎屑,甚至地面亦龜裂不堪,似會隨時天崩地裂!

    而更教他們震驚的是,他們本在百丈外看見這裏有人,也有“光”,滿以為其中一人也像他們一樣手執提燈,誰知,當他們睜目看清楚時,才驚悉這二人根本便沒有提燈;“光”,原是發自其中一個人的身上!

    那是一道足可叫舉世矚目,人神共拜的劍光!

    那二弟驚見眼前奇景,已不由自主脱口高呼:“啊……!大……哥,怎……會這樣的?那……年青人……怎會全身冒光?他……到底是人還是鬼?抑或……”

    “他是神?”

    神?

    不錯!他確是神!劍中之神!

    在那二弟的驚呼聲中,他的大哥已深知不妙,不由分説,一手拉着其二弟往回走,詎料還是遲了一步!

    他倆的突然出現,已經驚動了這場劍中神聖之戰中的——聖!

    在此彈指之間,劍聖一直全神瞪着無名的目光遽地一移,一閃,便落在這雙落荒而逃的兄弟中的——大哥身上!

    倏忽之間,那個本拉着其弟沒命奔逃的大哥赫然頓止!緣於他忽然感到,一股排山倒海般的氣勢已重重的籠罩他的全身,控制着他的腳步!他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氣勢!

    那其實是劍氣!緣於他完全不懂武功,根本沒有內力可反抗劍聖的劍氣!若是高手,縱是強如劍聖,亦未必能閃電以劍氣控人!萬料不到,以劍聖的聖者修為,竟已能以自身濃烈劍氣駕馭別人的行動及意志!

    但聽劍聖此刻冷然一笑,朗聲對無名道:“呵呵!在我們所知的習劍最高境界之中,便是‘萬劍皆可為劍’!”

    “人,亦是天地萬物之一,故而,任何人亦是本聖的劍!”

    “無名!我倆以‘心’比劍相持不下,本劍聖已厭倦再站下去,就讓我們乾脆點!

    以‘人’作劍!儘快分出勝負吧!”

    語聲方歇,劍聖雙目中所散發的劍氣、劍意盎發濃烈,劍氣難當,那身為兄長的根本無法反抗劍聖的劍意,赫然已被其雙目的劍意引動,霍地兩指一戟,指立如利劍向其弟咽喉刺去!

    天!劍聖這一劍指並不刺向無名,而偏要令這兩兄弟中的兄長刺向其弟,是因為他明白,以無名的為人,一定不會看着兄弒其弟!

    他一定也會全力以赴,以“人”應戰!

    果然!為免這兩兄弟中的二弟被其兄刺中咽喉而釀成倫常慘劇,無名的雙目不由閃電移向二人中的“弟”,目光一放,無敵劍意亦同時綻出,那二弟登時也身不由己,戟指便擋其兄的奪命劍指!

    瞬息之間,本來完全不懂武功的一對儒生兄弟,竟在兩大神聖劍意帶動之下,儼然兩個絕世劍手!“噗噗拍拍”的以指為劍,更以一種他們從未想過人會擁有的身手及速度,拼了——千招!

    可是,劍聖雖能盡情以“人”為劍一戰,無名,看來卻反而未能放開懷抱迎戰!

    他縱亦可用劍意驅使這兩兄弟中的“弟”應戰,但卻唯恐其劍指真的會誤中其兄,他不想因自己意圖取勝而令這雙無辜兄弟有所死傷,故在驅動其“弟”迎戰時總心存顧忌,劍指總有三分保留!

    而這三分保重,已經令在其劍意帶動下的“弟”,節節處於下風!

    千招過後,劣勢更呈明顯,身為二弟的在無名顧忌之下,破綻頻頻敗露,劍聖見狀益發暴喜如狂:“嘿嘿!”

    “無名!你實在過於愚仁了!”

    “你可知戰場之上,最辣手的劍也正是最天下無敵的劍?你三番四次唯恐會令其弟誤傷其兄,未能全情出招!正是無敵的大忌!”

    果然!就在無名諸般顧忌之下,身為二弟的,額上又再次露出一個破綻!也是最致命的必敗破綻!

    劍聖當然不會毫無所覺!他已即時瞧出了這個最致命的破綻,當下狂笑:“呵呵!”

    “無名!你實在太令本劍聖失望了!枉你一番心力回覆武功,還是衝不破一個‘仁’字!本劍聖忽然發覺自己對你已再無興趣!也再不想與你戰下去!就讓我最後以這一式最無情無道無敵的劍……”

    “了結這一戰!”

    一語至此,劍聖雙目的劍意益發烈不可擋,那個身為兄長的儒生更是無法自己,右手儼如一柄奪命殺劍,勢如破竹朝其弟額上所露的破綻狠劈下去!

    這一劈,勢必可將其弟天靈狠狠劈開!劍聖這一招已勝算在握!他勝定了!

    惟是,就在此勝負存亡的一剎那,劍聖驀然聽見劍光中的無名,滿目自信的吐出一句令他這一代劍聖也莫名其妙的話:“劍聖。”

    “你,”

    “已敗了。”

    敗了?不敗的劍聖為何會敗?劍聖驕狂無比的戰心隨即一攝,接着他便發覺……

    曾經不敗的他,曾經天下無敵的他,真的已經敗了!

    他的“不敗”,他的“無敵”,真的已化為曾經……

    戰吧!戰吧!戰吧!

    慘嚎撕天!

    應雄與一眾金人精英,終在宮內被十面埋伏,且還遭數千亂箭掃射,頃刻之間,不但驚呼狂嚎響徹夜空,甚至激濺起無數淒厲無比的沖天血浪!

    血浪滔天,整個深宮內苑如同瀰漫着一層濃濁的血霧,中人慾嘔,蔽人視野。

    而就在慘叫聲逐漸沉寂下來之際,那個傲立城頂、後有一千侍衞、還有逾百大內精英貼身拱護的中原皇帝,雖還未瞧清楚血霧內的金人是否已全部中箭,卻先自開懷大笑道:“不自量力!”

    “金狗們!你們歷朝歷代,對我們中原來説只是過街之鼠而已!今日你們栽在朕的手上,只怪你們技不如朕,死也活該!啊哈哈哈……”

    皇帝一語至此,已吩咐在內苑地上的侍衞道:“眾侍衞聽令!這羣金狗在數千利箭侍候之下,相信已全軍覆沒,你們這就立即將他們的首推出午門示眾!讓天下人恥笑他們的愚昧無知,不自量力吧……”

    對!在數千利箭同一時間勁射之下,情理而言,任那逾百金人是一等一的精英,亦絕無逃出生天之理!故而皇帝才會如此開懷大笑!

    只是,這世上有一個人……

    他!從不合情合理!

    他曾用心逼使另一個“他”發奮求進的手段,亦絕不合乎情理……

    皇帝這句命令還沒説完,突如其來地,內苑裏驀又響起無數“啊呀”的驚叫之聲!

    皇帝連隨朝這陣“啊呀”之聲望去,只見發出這些驚叫之聲的人,竟然是他那羣在地面埋伏的侍衞!

    他們脱口驚叫,緣於此時此刻,那層層因勁箭而激起的沖天血霧,已經冉冉散去;在濃濁血霧盡散之後,他們發現,除了那逾百金人精英早已如皇帝所料,中箭身亡外,一個適才在未放箭前已令他們矚目萬分的人,卻赫然不見了!

    那個人令他們矚目,全因為那批金人精英所披的盡是深沉的夜行快衣,只有他仍毫不顧忌,依然故我,一身白衣如雪!

    還有,他一身皇者的氣勢亦令數千侍衞相當矚目!至少,他比他們的皇帝,更像一個令人拜服的皇者!

    萬劍之皇!

    赫見那逾百金人渾身如箭豬一般橫屍遍地,卻獨久他們那白衣統帥的首領,就連正意氣風發的皇帝亦陡地大吃一驚,愣愣道:“怎……可能?”

    “數以千計箭陣侍候,任何人……也要成中之鱉!那……走狗,怎可能……會倖免?

    他怎可能逃出生天?啊……”

    “他如今又在……哪?”

    皇帝正欲下令眾侍衞原地搜索,詎料,又傳來一個異常冷靜的聲音對他道:“是有可能的。”

    “因為,我,本來便是一柄比箭還要快的劍。”

    “能躲過千箭萬箭,又有何難?”

    “只可惜,縱然我的武功已臻至皇者級數,但……還是無法及時相救與我同行的他們;他們雖屢勸不聽,卻也只是急於救金而已,真是可惜,唉……”

    此言乍出,在城頂高高在上的皇帝當場大感震驚,緣於這個冷靜的聲音與其相當接近,近得就在——他的身後!

    瞿地,一柄劍已同時隨聲從後送前,狠狠架在皇帝的脖子上!劍是英雄劍,持劍的人,正是那個令一眾中原侍衞相當囑目的人!

    應雄!

    他仍然是一個極度不合乎情理的人!他強得不合情理!也快得不合情理!

    他不知於那個時候,赫然已無聲無息地站在皇帝身後!

    想不到在放箭之一剎間,整個局勢突然扭轉,應雄不但安然無恙,竟還以英雄劍脅持皇帝!

    皇帝當下驚懼莫名,正欲向身畔百名大內精英求助,誰知這時方才發覺,他的百名精英,早已呆若木離,動彈不得,想必在此一瞬間已被應雄盡封穴道!

    天!那百名大內精英並非場中持箭的一般侍衞,而是每名均屬一等一的高手,應雄卻居然能在逃過千箭萬箭狙殺之後,盡封他們穴道,修為之驚世可想而知;其餘在城頂上的一般侍衞雖未被應雄封穴,惟眼見其不合情理的超凡武功,且皇帝在脅,一時間更是不敢上前動手!

    皇帝驚怒交集,高聲叱道:“大膽慕家……逆賊!脅持天子,該當何罪?”

    應雄只是邪邪一笑,架在皇帝脖子上的英雄劍更呈收緊:“罪?呵呵,本少爺若是怕你降罪,恐怕早便不來,在家裏高牀暖枕了!”

    皇帝見其意態輕佻,益發怒不可遏:“逆賊,你到底想怎樣?”

    應雄又笑,笑意更邪,爽快的答:“你既為我們佈下十面埋伏,想必早已有人向你通風報信,告知你我們慕府今夜造反,是想逼你簽下一份割讓山海關方圓百里的條約,為何還要問我到底想怎樣招呼你?”

    “不過,在未逼你籤割地條約之前,我倒有點好奇,究竟是誰出賣我們,向你通風報信?”

    “因為知道我們這次計劃的人,不會太多;有些知道的人,還認為自己終有能力可阻我賣國,為免令我未犯先被定罪,他,或他們,都不會貿然泄漏,因他們深信,只要我一旦未賣國,他們還有能力阻止事情發生……”

    應雄説到這裏,不由冷冷的問正給他脅持的皇帝:“説!到底是誰向你通風報信,出賣我們?”

    皇帝縱然被脅,亦不由冷笑:“嘿嘿,你真的想知道?那朕就給你看清楚是誰出賣你們吧!眾侍衞聽令!快把那人帶出來!”

    在內苑的一眾侍衞眼見皇上被制,自己卻欲幫無從,早已深恐皇上怪罪,此時乍聞皇上下令,登時已急不及待邀功,帶頭數名侍衞已從壽靈宮畔的另一座寢宮領出兩個人。

    居高臨下的應雄一看之下,立時一臉鐵青,只因被帶出的兩個人是一雙男女;男的作探子裝扮,應雄並不認識,但那女的……

    那女的竟是他最愛的人小瑜之姊!

    荻紅!

    “荻紅?是你出賣我們慕府?”應雄雙眉已差點蹙為一線。

    “是又怎樣?”荻紅呶着嘴駁斥:“哼!賣國走狗!人人得而誅之!我荻紅只是幹身為炎黃子孫應乾的事而已!這已經是一個足夠我出賣你們的理由!”

    “是嗎?這真的是你出賣我們的理由?”應雄冷冷問:“抑或,你還有另一個更吸引的理由?”説着,他的目光遽然落在荻紅脖子上掛着的一串珠光寶氣、看來價值連城的項鍊之上,這串項鍊,從未曾見荻紅佩戴。

    想必,她一定賣了一些東西,方才可得到這價值連城之物。

    荻紅給應雄如此一看一問,登時因為自己出賣他們的真正原因而滿臉通紅,不過她亦總算厚顏無恥,眼珠一轉,已又駁道:“呸!無論因為什麼理由,我也並沒做錯!錯的,是你這個十惡不赦的賣國賊!你有啥資格質問我!”

    應雄狂傲一笑:“沒錯!我慕應雄是人人得而誅之的賣國賊!又豈會有資格怪責你這個忠肝義膽、大義滅親的中原烈女?不過,我還有一點不明!你平素在慕府只管吃喝裝扮,怎會有此等閒心與心計,探知我們的計劃,然後通風報信?”

    應雄此語甫出,一直站在荻紅身畔不言不語、作探子裝扮的那名漢子,遽地沉沉道:

    “是我教她暗中刺探你們的密。”

    “因為,我就是——長江!”

    長江?應雄終於記起來了!鳩羅公子不是曾經告誡過其父慕龍,説中原皇帝已派了一個探子“長江”,密切打聽金人圖謀復國的消息?難怪以荻紅如此一個渾噩女子也懂得暗中刺探慕府賣國的密!想必,是長江某次在慕府暗中刺探時遇上荻紅,再利用她貪婪的本性,為他進行刺探,這遠比他親自潛進慕府刺探消息來得倍為輕易!

    緣於,慕龍及應雄向來皆忽視荻紅,認為平庸的她毫無殺傷力!

    但此刻,令應雄心頭暗暗傷得最重的,卻是她!

    她是他最愛的人小瑜之姊!她為小瑜有這樣一個只顧榮華富貴的自私姊姊而心痛!

    更何況,此際已經撕開面具、露出猙獰面孔的荻紅,一副嘴臉更是出奇的盛氣凌人;但見她老實不客氣地朝應雄鄙夷的道:“嘿!慕應雄!雖然如今你已皇上在脅,但即使你能逼皇上籤下割地條約又如何?以你一人之力,怎可殺出紫禁城千軍萬馬?你何必為了英名那賤種而賣國?他這樣的賤人值得嗎?我看你還是放棄為他,乖乖投降,也許皇上會免你一死啊……”

    卻原來,荻紅連應雄為逼英名發奮這個目的也一清二楚!驟聞紅辱罵英名是賤種,本已在痛心的應雄,更罕見的怒火中燒,目一喝:“荻紅——”

    “憑你這堆沒用的廢物也配辱我二弟?”

    “給我住口!”

    一聲怒叱,其中一名距應雄不遠的大內精英,其腰間佩劍赫然被應雄這聲怒叱的震盪力所帶動,“錚”然出鞘,“霍”的一聲已射進站在遠處、以為自己已極為安全的荻紅跟前三寸,劍,竟狠狠將荻紅的裙子釘在地上!

    這一手以氣震劍攻人的修為,當場技驚四座!就連皇上見之亦不由變色!荻紅更是被嚇得連尿也撒了出來,洋相大露!

    “看見了吧?”應雄傲然道:“在本少爺面前,那管你有千軍萬馬拱衞,亦沒有絕對安全這回事!我若要殺人,恐怕你們早已死個精光,豈容你們仍然肥肥白白、健康無恙的呆站?”

    “荻紅!今日我不宰了你,只因為念在你是小瑜之姊!而且,殺你這堆貪慕虛榮的廢物,也沾污了我的手!”

    荻紅本已被嚇得魂不附體,此時被應雄一劍震懾,傲氣立降,更是又慚又愧,低頭噤聲!

    應雄也沒好氣再理會她,他斜目一橫,瞄着仍被自己制肘的當今皇上,復又冷笑:

    “好了!皇上!恐怕,你對我慕應雄的實力總該徹底清楚了吧?我曾聽説,皇族向來有一不傳之學——皇拳,本亦足可令你自保!可惜,你在位以來,不獨荒廢朝綱,苛徵草民重税,窮奢淫逸,只顧享樂,不顧黎民疾苦;像你這樣的皇帝,更遑論會習那艱苦的皇拳了!所以,以你手無縛雞之力,還是別要奢望可逃出本少爺的掌心!你快給我乖乖的簽下那紙條約!”

    應雄説着,忽地以另一隻手,一把抽出插在自己腰際的一軸字卷,運勁一攤,字卷立應勁“蓬”的一聲在皇上面前攤開!字卷之內,還以草葦縛着筆墨,顯見應雄確是有備而來!

    眼前逾百金人精英已全軍覆沒,當前急務,還是逼皇帝簽下條約再説!

    然而,當皇帝朝應雄攤出的那捲條約一望,九五之尊的他,登時龍顏大變!

    就像是他看見了一些他絕不相信會發生的事情一樣!

    只因為字捲上如今所刻的條約,赫然並不單是割讓山海關方圓百里之地如斯簡單,而是一條他不敢相信應雄會開出的條約!

    皇帝無限震驚的斜斜一瞄應雄,惘然的問:“這……這就是你不惜擅闖紫禁城,也要……逼朕籤的條約?”

    劍在哭,人在哭,人劍齊哭!

    哭,只因為恥辱!敗的恥辱!

    劍聖真的敗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敗!

    決戰已終,偌大的樹林,又回覆一片昏沉死寂;無名更早已為趕着打敗應雄而遠去,只剩下適才那雙被兩大絕世神聖劍意催動決戰的儒生兄弟,在林中暗角互抱瑟縮,還有——

    劍聖!

    不!他已不再是劍聖!只因劍聖二字,本應是永遠不敗的!他,卻真的敗了!敗在一個比自己年輕二十多歲、甚至連習劍的日子還要短的小子手上!

    既是一代劍聖,他為何會敗?

    劍聖就跪於自己插在地上的無雙劍畔,老淚盈睫,呆呆的看着那雙仍在林中暗角瑟縮的儒生兄弟,只因這雙兄弟,正是他戰敗的最大關鍵!

    他曾與無名以劍意催動這雙兄弟,代替他倆比拼,而當拼至最後一招之時,劍聖滿以為他所催動的“兄長”,必會如其所料,一掌劈進“其弟”天靈的重大破綻,可是,他錯了!大錯特錯!

    就在勝負存亡之一發間,那個一直給劍聖劍意催動的“兄長”,其身心遽地自生一種劍聖不明白的抵抗力,正當他的掌還差一寸便要劈中其弟天靈之際,他自身這股抗拒力赫然令他有一剎之間的猶豫;而這一剎之間的猶豫,正好讓無名有足夠機會,催動“其弟”以劍指戳中其腰際大穴,他當場動彈不得!劍聖亦再無法以劍意催動寸分難動的他再次出擊!

    既然以萬物之中的“人”為劍,如今“人”已被無名所制,亦即説是,劍聖的“劍”,亦已被無名所制,他是徹底的敗了!

    這世紀之戰,勝負已分!

    但,何以那個“兄長”會在千鈞一髮間猶豫,對劍聖的凌厲劍意作出抗拒?

    全因為,由始至終,劍聖以“人”為劍所選的人,基本上便已選錯!

    他所用的是最無情最無敵的劍法,卻選了一個最有情的儒生為“劍”;劍聖根本便不瞭解,他所使的愈是奪命殺着,那個被其劍意催動的儒生便愈抗拒,試問又有那個兄長會忍心一掌劈死自己親弟?

    故而就在最後決勝的一招間,那儒生的抗拒更是強烈,強烈得戰勝了劍聖的劍意!

    殺意!

    劍聖此敗,是因為他高估了自己劍意的逼力,而低估了那儒生對其弟的情!

    正如無名在離去前曾對其所下的結論:“劍聖,你此敗,只因為你過於自信,你根本便不瞭解你此戰所用的劍——”

    “人!”

    不錯!既然以“人”為劍,便須瞭解人的感情,人的弱點,相反,無名卻似乎早已瞧出這當中的奧秘,甚至他催動劍意時對劍聖的節節退讓,破綻大露,也許亦是他的戰略!

    然而無論如何,這驚世之戰已有戰果!劍聖已經敗了!他,敗不甘心!

    他自五歲習劍那天開始,窮盡四十多年的無邊歲月,犧牲了一切無數人所應享的青葱日子,犧牲了曾令他心醉心痛的愛情,也犧牲了凡人親情的噓寒問暖,他堅守“不言不笑不驚不動不敗”一萬四千多天,方才換得“劍聖”這個舉世推崇的虛名,可是,可是,可是……

    劍聖,真的只是一個虛名!就在今夜,就在今戰,就在今招,“劍聖”這兩個耗盡他半生心力寫成的字,終於在無名手中——徹底互解!

    劍聖!

    四十載的無敵威名,只空餘滿腔感嘆!

    與恨!

    是的!他恨!他恨自己已不能再是永遠不敗的劍聖!

    其實儘管他敗了,他的劍道修為也僅次於無名,他依然不弱,他仍然能穩坐劍道第二,但……

    第二並非第一!即是——輸!

    誰都希望自己是天下第一!

    怨忿填膺!一直盈在劍聖眼中打轉的老淚,此刻滾了下來,他終於再難自己,傲然翹首,仰天切齒悲嚎:“天!你終於看見絕對不敗的我敗了?你,很高興吧?很很高興了吧?”

    “我劍聖半生滿以為人的力量不但可以勝人,亦總有一天可以勝天!我以為只要我的劍能永遠不敗,亦總有一天會不敗給天!但……但!”

    “但如今,我竟敗給一個人!我敗了!我的劍不但勝不了天,更勝不了人!”

    “天!你很心滿意足了吧?你很安心了吧?”

    “從今日始,我……已不配稱為劍聖!但。我已不用自己原來的名字四十年了!我甚至也記不起我原本叫什麼了!天……!那我將要叫作什麼?我將會是誰?”

    “啊……”

    無法接受的戰敗事實,逼令本來萬變不驚的劍聖,此刻亦陷於極度紊亂之中;但見他似瘋似癲,意態若狂,復再仰天暴叫:“不!我絕不能放棄劍聖之名!因為我根本已記不起自己叫什麼了!我一定要喚作劍聖!只要我有朝一日能打敗那個今日將我打敗的——他!”

    “但,我已習成我聖靈劍法的第廿一劍,仍是要慘敗給他!我將要如何勝他?我將要如何才可打敗他啊?”

    暴叫聲中,劍聖靈台驀地靈光一閃,他又厲叫道:“對了!要打敗他,並非全無希望,只要我能……”

    “悟出第廿二劍!”

    是的!第廿二劍!聖靈劍法中的劍廿二!他和無名此刻的實力只差毫釐,只要他能悟出劍廿二,只要比他向來所用的劍法多出一劍,也許,他便能打敗他!打敗比聖更高更強少許的——神話!

    可是……

    “可……是,自十多年前我悟出劍廿一開始,我的劍道、劍藝、劍氣已到自身頂峯,已經達到極限;十多年來我雖一直不敗,並非因我與時俱進,而是那些窩囊劍手們根本無法追及我的境界;我……十多年來已無法進步!那……那……”

    “我又如何可再悟出更高的第廿二劍來打敗他?”

    “我到何時何日方能悟出劍廿二來清算此番戰敗屈辱?”

    一念及此,劍聖老淚縱橫的雙目隨即閃過無限疑惑,只是這無限疑惑僅一閃而過,很快很快,便被一片厲意取代!

    但見劍聖雙目一片通紅,他又不甘不忿的嚎叫:“不!即使要苦悟一生才可悟出劍廿二,我也要堅持下去!我為劍已犧牲了一切,倘若棄劍棄名,我以後更不知為何而生!”

    他不甘!他不甘從此變為歷史!他不忿從此淪為無敵中的“曾經”!

    “無名!你給我等着瞧!”

    “即使我從此歸隱蟄伏,即使我要再苦思一生,到了最後最後,我亦一定會悟出更高層次的劍廿二來打敗你!我一定要重奪不敗的劍聖之名!你千萬不要敗給別人!你千萬不要比我早死!”

    “你一定要等我!”

    劍聖叫至這裏,早已叫破嗓門,力瘁聲嘶!但他的目光還是落在給他自己插在地上的無雙劍,望劍沉吟道:“無雙劍!你跟我已有半生,我知你忠心可嘉;無論我去那裏,你都誓必相隨!”

    不錯!到了最後最後,依然陪伴他的,還有他的無雙劍,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如今,你就偕我一起同赴地獄歸隱!讓我倆在地獄苦思劍廿二這地獄之劍吧!”

    語聲方歇,劍聖霍地一掌拍在無雙劍柄之上,霎時“轟隆”一聲震天巨響!充滿劍聖內力的無雙神劍,赫然已將劍聖所站方圓十丈的地面轟得崩塌,又是“隆隆隆隆”的連串雷響,劍聖與他的劍,已和被轟塌的地面,猛地向地底之下急墮而去!

    他真的甘願墮進地獄!就連無雙劍,也願!

    想不到,一代無雙劍聖,竟會落得如此黯淡下場!

    只不知,他縱然甘在地獄中歸隱,他又要耗用多少個春秋,多少個朝露,方才可悟出他的地獄之劍——劍廿二?

    劍廿二,真的可以擊敗神話?抑或,地獄之劍之後,還有更利害的地獄之劍?劍,永遠都沒有盡頭?永遠沒有最後的極限?

    天際遽地下起雨來,奇蹟地,雨水所下之處,竟只限於劍聖與他的劍沉沒的方圓一里之內。這場雨,是上天對一代劍聖戰敗的哀掉,抑或是,上天在嗟嘆劍聖的冥頑不靈?

    嗟嘆他即使墮進地獄,即使再世輪迴為人,他還是忘不了——劍?

    他在飛!所不同的,是他不用展翅!

    他根本已快得如同一柄飛劍!

    乍離深宮內苑,應雄已用其畢生最快的輕功,如飛劍般衝出紫禁城,無人可阻!

    他已經脅逼皇帝簽下條約,總算大功告成!可是,直至此時此刻,他一直渴望及時會出現阻其賣國的無名,卻依然未有現身!

    難道……無名最終亦放棄阻止他賣國?他已放棄了他這個十惡不赦的大哥了?

    換了是尋常人,也許早已對無名的未及時現身而胡思亂想!只是,應雄並不是尋常人,他對其弟無名的欣賞與信任,絕不動搖!

    他深信無名未能及時現身阻他賣國,非因其放棄他這個已負上千斤重罪的大哥,極大可能是遇上阻滯!

    果然!應雄在飛馳之間遽地心中一動,已有所覺……

    “什麼?原來……一代劍聖,已經殞落了?”

    以應雄劍中皇者的蓋世修為,要感應世上唯一聖劍的殞落並非難事,但見在半空中飛馳的他,悠悠泛起一絲邪笑:“很好。”

    “二弟,你果然未令大哥有半分失望!原來你未及趕來,只為劍聖那頑固的糟老頭糾纏着你?”

    “而目下,你卻竟然連不敗的他也打敗了!你果然真的是遠超聖者之劍以上的神者之劍!你果然能令大哥引你為榮!”

    “但……”

    “你如今又在哪?”

    想到這裏,應雄的心,驀然又升起另一種奇妙的感覺,彷彿,在人間的某個角落,正有另一柄劍在呼喚着他,正有另一顆神者的劍心在呼喚着他皇者的劍心!

    “呵呵!二弟,大哥已經感覺到了!”

    “原來,你亦知已來不及趕來紫禁城,你已經回去哪裏?你已經回到那個我們曾經首次相遇的地方?那個我們曾經發生一切情仇恨怨的地方……”

    “慕府?”

    什麼?無名已折返慕府?

    “好!幹得好!”

    “二弟!還是你最瞭解大哥的心!只有你明白,大哥即使要勝,也要在我們兩兄弟相遇的慕府勝!大哥即使要敗,也要在慕府敗!甚至死……”

    “也要死在慕府!”

    “死在你的手上!”

    應雄一念至此,面上不由又泛起一絲悽笑,雙目更是迷茫,但見於飛馳之中的他翹首看天,惘然的自言自語道:“真好。”

    “孃親,秋……娘大嫂……”

    “你們在天之靈,終於也看見了吧?”

    “你們一直寄予厚望的英雄,終於已打敗了劍聖;而如今你們快將看見的,便是他究竟會如何擊敗……”

    “我這個賣國求榮、不配當其大哥的大哥!啊哈哈哈……”

    狂笑聲中,應雄益發提升功力,身更快如疾矢,瞬間已劃破紫禁城上的寂寞夜空,絕塵而去?他竟比已寂寞了千秋萬世的夜空更寂寞!

    其實,縱然不是因趕回去一會無名,應雄亦會傾盡全力離開紫禁城的!

    緣於此刻插在其腰際的那份條約,他一定不會讓皇帝奪回!

    那是一卷甚至比割讓山海關更重要的條約!

    血也在飛。

    那是不虛的血!

    抱着小瑜急速馳騁的不虛,一身白色的袈裟早已染滿濃稠鮮血,那是因他過度催耗自己的輕功所致;他的血,猶不斷從嘴鼻溢出,染了他的衣襟,也在他馳騁之間隨風向後飛揚。

    他如此催耗自己的功力,全因其恩果轉業訣的修為固然不弱,可是若與已臻為劍中“神”、“皇”的無名及應雄相比,仍是有一段距離;倘若他堅持要在二人決戰結束前,將小瑜送至他們身邊的話,便必須急起直追不可!

    惟眼見不虛不惜自傷已身也要成全應雄,小瑜把這一切看在眼裏,益發不忍,她終於忍不住憐惜的勸:“不……虛,罷了!請你停……下來吧。”

    “你已不眠不食不休了許久許久,你這樣……縱能把我帶到應雄面前,及時令我與他會面,我……我小瑜又……於心何忍?”

    “不虛,就請你……自己好好歇一會吧……”

    小瑜雖是一番好意,距料不虛的面色卻愈來愈是凝重,他苦笑看天觀象,搖首:

    “不,已經來……不及了……”

    “小瑜,劍聖……已經殞落!”

    哦?原來以不虛的修為,亦同樣能感到劍聖的殞落?但聽他一面繼續飛馳,一面續説下去:“如果……我沒有感應錯誤的話,應雄……與英名,已經愈來愈接近了……”

    “他們,”

    “已經回到當初衍生他們一切的地方!”

    “慕府!”

    是的!應雄與無名已相當接近!

    因為應雄終於回到慕府!

    “嗤”的一聲!應雄的人和劍,已經落在慕府門前!

    奇怪的是,慕府門外,居然並無其父慕龍及鳩羅公子等眾,在夾道抑接他凱旋而歸;只是應雄亦不過於納罕,他已經猜知,何以慕龍及鳩羅並沒有出來迎接。

    緣於另一個“他”,亦早已來了!

    只見應雄邪邪一笑,傲然站在慕府門外凝視慕府的巨門,好整以暇的道:“你終於來了。”

    “既然來了,何不早點出來一見?”

    “就讓大哥看看,你究竟已變為一柄如何無敵的劍!”

    此言一出,慕府門內遽然傳出一聲既深且長的嘆息,似是相當無奈,接着,門內又戛地響起一陣胡琴之音,且還伴着一聲同樣無奈的低沉清唱:“説英雄,嘆英雄;人生命運竟相同;可恨一個英名,一個應雄,鬥盡半生歲月,方才發覺,命運全不在自己手中……”

    琴音低迴落寞,清唱亦無限沉鬱,彷彿,操琴自唱的人真的極不願看見會有今日,會有兄弟對峙的一天,應雄驟聞這陣唱琴,當下亦一陣茫然,本來一直戰意高昂的雙目,也不期然抹上一層灰濛……

    惟是,無論兩人如何不願看見兄弟對峙的今夜,這一戰,還是必須要戰下去的。

    只因對劍的尊重!對戰的尊重!還有,應雄也要親眼看看他有多強,他才死心……

    琴音戛止,霍地又是“軋”的一聲!慕府的巨門終於徐徐敞開!

    果然不出應雄所料,他第一眼便瞥見門內的庭園之上,正呆呆立着其父慕龍及鳩羅公子等眾,還有他的一干家丁;所有人已盡皆動彈不得,顯然早已被人封穴制肘。

    這亦難怪!若換了是應雄先回到慕府,他亦會出手先制眾人,他絕不會容許任何人干擾他與他這一戰;這一戰他已等了半生!他誓要戰個痛痛快快!甚至死,也要死個痛快!

    他深信,無名想必已明白他不想被其父慕龍左右、與及其他人騷擾的戰心,故才會為他代勞。

    然後,第二眼,應雄便看見了他渴望已久的……

    他!

    無名!

    快將成為天下第一的英雄!

    他,已經一步一步,踏出慕府門外了!

    一個英雄,一個應雄,隔別了三年各自艱苦奮鬥的冗長歲月,終於再度重逢!

    沒有劍光!

    本來一直在無名身上暴綻着的眩目劍光,此刻已蕩然無存!

    自從在劍宗冰窖內功成出關,無名一直在散發着劍光,何以如今反而光沉影寂?

    全因他破關而出之時,還是一柄剛剛功成的無敵之劍,雖然光芒萬丈,卻還是略嫌鋒芒過露,然而當他一戰劍聖之後……

    他渾身如火藥一般的劍氣得到宣泄,神元逐漸內斂,他的無敵,已不再是光芒萬丈的無敵,已是深藏不露的——蓋世無敵!

    正因為無敵已深藏於他心中身中,所以更形可怕!

    而既然此刻的他已沒有眩目劍光,於是,應雄更可看清楚他一直關心的二弟,經歷了三年,究竟已變為什麼模樣。

    只見眼前的無名,背門揹着一個劍匣,手中提着一個胡琴,已然比三年前的他更為高大,一張臉,也比以前成熟不少;他甚至看來比已變得滄桑的應雄更成熟,顯見他在這段日子所熬的苦,絕不比應雄為輕。

    然而,這些也僅是外表上的變化而已!應雄的目光,最注意的還是其二弟的——一雙眼睛!

    眼為劍之精元所在!

    劍意透眼而發!

    一看之下,應雄一點也沒失望!他看着已步出來的無名,直如在看着一尊世上最完美的英雄塑像一樣,一尊由他犧牲自己來成全、來雕成的完美英雄塑像!

    他異常滿足的笑:“好!絕對的好!”

    “你雙目藏威而不外露,劍意縱橫卻又內斂,剛柔並濟,可以無敵,又可收放自如,顯見劍氣已爐火純青;劍氣一發便能萬物驚動,劍氣一收卻仍能攝眾生眾物於不動之間,好一柄已臻化境的——神者之劍!”

    面對應雄的由衷稱讚,無名卻是一臉木然,他只是凝目看着應雄頂上那蓬刺目的血紅散發,滿目憐惜的輕輕説了一聲:“大哥,”

    “你變了。”

    “也滄桑了。”

    簡簡單單的一聲大哥,簡簡單單九個字的慰問,無名的聲音雖無半點抑揚起伏,惟聽在應雄耳內,卻登時令他的心如驚濤駭浪般起伏不停;應雄忽然發覺,無論自己如何賣國,他最欣賞的二弟無名,還是從無變異的關心他……

    即使他淪為賣國賊,變得如何淪落……

    可是今夜,他還有最後一事要辦,還有最後一戰要戰,他當下不得不狠下心腸,立時避開無名閃爍的目光,他再不直視無名,還故意提高嗓子答道:“人,當然會長大,會老,正如你,也成熟不少!只是,你有一點仍令我相當失望;你我已決戰在即,為何還要操那無關痛癢的古舊胡琴?”

    無名異常珍惜的輕撫手中的古舊胡琴,沉吟着答:“因為,這個胡琴雖舊,卻是三年之前,在我那段沒有內力的日子的一件紀念之物;而那段日子……”

    無名説至這裏,目光似同時飄向很遠的地方,續道:“也是我畢生最快樂最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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