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冰豔默默地跟着衞紫衣,穿行在人聲喧譁的街道上,兩個人的距離不算遠,也不算近,似乎種種微妙都在他們之間的距離上了。
要去賭場必須經過一條小巷,這條小巷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很僻靜,幾乎沒有什麼行人,梅冰豔默默地走着,忽地覺得自己很無奈、很悽傷。
衞紫衣要帶她去哪裏?去做什麼?是讓她去見一個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女人嗎?
梅冰豔懷疑,自己有見她的必要嗎?梅冰豔慢慢地停下了腳步,她開始對以前的行為感到好笑,一往情深的單相思是不會有什麼結局的,難道非要等到幻想被撞擊得粉碎才黯然回首嗎?
想起自己以前真是太傻,為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影子苦苦折磨自己,她不願再過那種夢中笑醒,醒來卻無限淒涼的日子。
以前總認為,為自己心中的情人痴痴守候是幸福的,哪怕這種守候毫無實現的可能,現在才發現,自己不是那種女人,她需要的是真正的熱情,真實而不是夢中的幸福。
她停下了腳步。
衞紫衣也停下了,轉身望着梅冰豔,似乎已透過梅冰豔淚水朦朧的雙眼看穿了她的內心,衞紫衣誠懇地道:“並非每一種相遇都是緣分,我承認,是因為我含糊不清的態度使你誤會,我的確已有了心上人,一個別人永遠無法替代的女人。”
任憑雙眼淚水流淌,梅冰豔只是不説話。
衞紫衣深知,此刻自己的任何一句話對梅冰豔都是傷害,他深深地嘆息着。
梅冰豔忍着,開口道:“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以為自己的痴心可以打動你,可是事實上沒有。你根本就是一個沒有心肝的人,我發現我錯了,錯在以為你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沒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以為天下除了你,男人都死光了?”最後她的聲音已變得淒厲。
梅冰豔的話就像鞭子,一句一句地打着衞紫衣,衞紫衣靜靜地聽着,既沒有反駁也沒有發怒,男人與女人之間,在感情上的問題上根本不存在着誰對誰錯,錯的只是命運。
衞紫衣深深地嘆息,梅冰豔無疑是一個很好的女人,世上十分之九的男人都可能會為她而瘋狂。
而衞紫衣卻不會,因他已有了秦寶寶,一個調皮可愛、毛病多多的小淘氣。
衞紫衣早已決定和秦寶寶相伴終生了,雖然到目前為止,秦寶寶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女人。
梅冰豔的一張粉臉已變成了鐵青色,她無限怨恨地看了衞紫衣一眼,以前的一腔柔情已化作刻骨仇恨,她冷冷地看着衞紫衣,忽地轉身離去。
衞紫衣一直靜靜地站着,很久很久以後,他還是一動也不動,梅冰豔臨去時的一瞥使他覺得自己成了罪人,無論是有意或無意,自己都算害了梅冰豔的一生。
愛到盡頭就是恨,刻骨的愛往往就是刻骨的恨,衞紫衣終於長長地嘆了口氣,看着天邊被落日染得血紅的晚霞。
他漸漸覺得身子有些發寒,心頭也莫名其妙地產生了恐懼,這種恐懼感很熟悉,衞紫衣在十年前和一名崆峒高手比武時,就會有過這種感覺。
那一次他雖然勝了,卻足足在牀上躺了三個月。
如今這種感覺又來了,衞紫衣轉目四顧,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他搖了搖頭,想擺脱這種恐懼,可是他很快就感到背脊上的寒意更甚,似乎有一雙仇恨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衞紫衣緩緩地拔出了劍,淡淡地道:“朋友可以出來了,要嘛不妨下手。”
他卓立在街心,左手倒提着銀劍,銀劍在手,使他立刻擺脱了恐懼,仍是靜靜地立着,只是神情已鎮定自若。
又等了很久以後,周圍仍是靜悄悄的毫無動靜,只是,那種無形的殺氣猶在,衞紫衣深知,自己的任何一個錯誤都會造成損失,所以他不動,一動也不動。
天上的落日在雲層中掙扎着不落下去,可是幾經跳躍後,終於還是隱入雲層中,天地一下子昏暗起來。
殺氣,忽地消失了。
衞紫衣立刻感到壓力消失,剛才的精神過於集中使他十分疲倦,此時,一種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回劍,奔跑,衞紫衣以最快的速度,幾乎是飛起來衝進了賭場,然後他就愣住了。
賭場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而此時本應該是賭場生意最興隆的時候。
沒有鮮血、屍體、兵器,甚至連打鬥的痕跡都沒有,每一張賭桌都排得整整齊齊,上面的賭具也有條不紊地放着,偌大的大廳,此時是冷清清的。
衝入裏屋,也是一個人都沒有,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好像約好了,一下子全消失了。
廚房裏也收拾得乾乾淨淨,屋裏還瀰漫着藥味,可是爐火已熄滅多時,衞紫衣彷佛走入了一個墳墓,四周的空氣也彷佛凝固了。
衞紫衣沒有憤怒、驚恐、沮喪、不安,如果他憤怒、驚恐、沮喪、不安,他就不是衞紫衣了。
他很平靜地看着這一切,好像這一切很自然、很平常,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在每一間房間慢慢地看着,最後走出了賭場,走上了已是燈光燦爛的大街。
夜市很熱鬧。
衞紫衣慢慢地走着,冷冷地笑着,好像已明白了所有的事情,人羣中有幾雙眼睛一直在盯着他,每個人的手中彷佛都有武器,可是衞紫衣像是沒有看到似的,那幾雙眼睛也沒有動手的意思。
在一間最豪華、最氣派的酒樓前,衞紫衣停下了腳步,然後他慢慢地回過頭來彷佛在自言自語道:“你們最好不要跟我進去,否則你們一定會後悔的。”
他説完就走進了酒樓,徑直上了樓,跟着他的那幾個人也走了進去,在幾張桌子邊分別坐下。
衞紫衣高踞在樓上,招手換來了一個夥計,淡淡地道:“看見底下那些人沒有?”
夥計掃了一眼,道:“看見了。”
衞紫衣淡淡地道:“請他們出去,如果他們不出去就將他們拉出去,明白我的意思嗎?”
夥計道:“明白。”他揮了揮手,又停下了,冷冷地望着衞紫衣,道:“你是什麼人?”
衞紫衣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夥計點了點頭,徑直下了樓,走到一個剛才盯梢衞紫衣人的面前,抱拳一笑,道:“香主可好?”
那人也一抱拳,笑答:“好。”
夥計立刻揮拳,痛擊在那人的鼻子上,那人臉上的笑容尚未消失就倒下了。
倒下之人的同伴立刻圍上,衝向夥計,不待夥計動手,剛才還在喝酒的賓客們居然一起站起。
很快地,那幾個盯梢的人就被抬到了街上,然後,酒樓大門“眶當”一聲關上了。
賓客們紛紛坐下,各自幹剛才乾的事,夥計走上樓來,向衞紫衣一抱拳,道:”瓢把子請大當家喝酒。”
衞紫衣淡淡地道:“叫他過來見我。”
夥計為難道:“可是……”
衞紫衣不言,而是將一張桌子的桌角用手輕切下來,用手指一點一點地磨着,木屑紛紛落下。
夥計臉色變了幾近,推上笑道:“我這就去請瓢把子來見衞大當家。”説罷匆匆走開。
並沒有等多久,兩個人大笑着走上樓來,當先一人相貌粗豪,正是‘黑蠍子幫’,‘見血魔君’蕭一霸,後面跟着那人,卻是‘神筆判官’左燕留。
左燕留不是將蕭一霸用藥制住了嗎?如今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衞紫衣冷冷地看着,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可以看出他在發怒,卻努力壓制着。
蕭一霸和左燕留雙雙走來,蕭一霸笑道:“早知道大當家一定會找到這裏的,只是卻沒料到這麼快就來了。”
衞紫衣冷冷地道:“玩笑可以結束了,只是我不明白,真有開這個玩笑的必要嗎?”
蕭一霸道:“這是必要的。”一屁股坐下。
左燕留卻站着,夥計們將一道道菜如流水般端了上來。
蕭一霸一揮巨掌,道:“大當家應該明白,我對大當家有懷疑。”
“懷疑我沒有誠意合作?”衞紫衣淡淡地看着左燕留遞過來的酒。
蕭一霸哈哈一笑,道:“現在不懷疑了,為了我,大當家願意出一百萬兩銀子,足表大當家的誠心。”
衞紫衣道:“你是一個多疑的人,這一點我並不怪你,其實,我也早想試試你的誠意。”
蕭一霸笑道:“當然可以,隨便你怎麼試都行。”
一直不吭聲的左燕留忽道:“大當家,有一點疑問,我想向大當家請教。”
“問吧:”衞紫衣喝了一口酒。
左燕留笑道:“大當家是怎麼看出這是一個花招?”
蕭一霸拍着左燕留的肩膀,道:“你的那點花花腸子,哪裏能瞞得住衞大當家?”
卻又好奇地問道:“大當家説説你的看法。”
衞紫衣淡淡一笑,道:“我只是有點奇怪,一代梟雄蕭一霸,怎會被人輕易制住?再者,左先生若真想叛你,何必等到此時?左先生在幫中地位也算不低,殺幫主而自立也並非沒有可能,又何必為區區一百萬兩銀子得罪江湖兩大幫派。”
左燕留臉上肌肉牽動,強自笑道:“大當家説得有理,大當家説得有理!”
蕭一霸笑道:“衞大當家説,你有開幫自立的可能,看來我得注意了!”説罷哈哈大笑。
左燕留臉色蒼白,勉強道:“衞大當家和瓢把子在説笑話了,真是説笑了。”
蕭一霸神色一凝,對衞紫衣道:“衞大當家,此處酒樓是我在濟南的據點,你怎麼得知?”
衞紫衣笑道:“‘金龍社’在濟南也有些潛勢力,不瞞瓢把子,幾年前我們就已得知有這個所在了。”
蕭一霸笑道:“好一個‘金龍社’,好一個衞紫衣。”
衞紫衣道:“以前‘金龍社’和幫主南北對恃,故而偵察較細,幫主莫怪!”
蕭一霸道:“江湖之中,友敵難辦,在下試探大當家之舉,大當家也不要往心裏擱。”
衞紫衣微微一笑,道:“既然是一個玩笑,幫主是不是可以放人了?”
“放人?”蕭一霸一臉茫然。
衞紫衣略感不快地道:“玩笑不必再開下去了,敝幫的人在幫主手裏自不會吃虧,只是在下已想動身趕回,望幫主放人而已。”
蕭一霸急得滿頭大汗,道:“大當家在説什麼?在下沒有動貴幫一個人,哪裏又抓過人?更沒人可放啊!”
衞紫衣徒然變色,道:“難道下屬席如秀、張子丹等人不在幫主這裏嗎?”
左燕留道:“確實不在,大當家一定是誤會了。”
衞紫衣覺得指尖已冰涼,蕭一霸此時此刻斷不會説謊,莫非席如秀他們是被“一統江湖幫”劫了去?
衞紫衣想想可能性極大,立覺事情十分棘手。
蕭一霸道:“莫非蝶老魔早開始下手了?”
衞紫衣點了點頭,道:“大有可能。”
蕭一霸沉吟道:“以貴幫席如秀、張子丹等人的功力,非一般人可以對付,難道蝶飄香在濟南會有如此實力?”
左燕留道:“幫主莫要忘了,兩日前我們曾受圍攻,那些人必是蝶瓢香的人無疑,他們的人數眾多,武功皆不弱,瓢把子和我也算是僥倖才逃出的。”
衞紫衣又道:“那晚的激戰,我已有可靠消息,的確是蝶飄香的人所為。”
蕭一霸道:“看來我們的會見已經不是秘密,蝶飄香想乘我們尚未完全合作時,給我們予以打擊。”
失去了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對衞紫衣而言,可算極為沉重的打擊,他現在還能保持鎮靜,已算是極不容易了。
左燕留道:“事不宜遲,必須及早對蝶飄香發動攻擊,否則他日漸壯大,一口就吃不掉了。”
蕭一霸道:“以‘金龍社’和本幫的實力對付現在的蝶飄香是綽綽有餘的,衞大當家……”
他轉向衞紫衣,道:“你是不是先回去做些準備?”
衞紫衣一揮手,道:“‘金龍社’弟兄早已枕戈待旦,各大城市的弟兄也已做好動員,不待蝶飄香來攻,就可打他個措手不及。”
蕭一霸哈哈大笑,舉杯道:“來來來,為我們合作愉快,先乾了此杯!”
三人同時舉杯,一飲而盡。
衞紫衣離開後,蕭一霸和左燕留忽地爆發出一陣大笑,他們笑得很得意。
左燕留一挑大拇指,讚道:“高,真是高,瓢把子神機妙算,萬人莫敵。”
蕭一霸哈哈大笑,道:“能瞞得住衞紫衣的確不容易,只要我們假傳警訊,令衞紫衣率眾前來,那時再全力攻打子午嶺,‘金龍社’可就要土崩瓦解,那天下可就是我的了。”
忽聽一人嘆息道:“我勸你不要太得意,衞紫衣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倒的人。”
一個華服老者推着一個輪椅,慢慢地從一間小屋裏出來,此人赫然是蝶飄香。
這是怎麼回事?蝶飄香怎會和蕭一霸在一起?
蝶飄香嘆道:“衞紫衣武功高深莫測,智謀更是天下無雙,你們千萬不要小看了他。”
蝶飄香又嘆道:“我就是如此,和他的一番交手,令我雙腿殘廢,功力全失,哎,以前的萬丈雄心……”
蕭一霸冷笑道:“我不殺你,已是對你的恩賜,你居然還在這裏胡説八道!”
蝶飄香道:“你不殺我,是因為你想利用我,利用我的聲勢,迫使衞紫衣和你合作,衞紫衣與虎謀皮,又能有什麼好結果。”
蕭一霸爆發一陣狂笑,道:“這就是江湖,一山不容二虎,你以前豈不也是野心勃勃?”
蝶飄香長長嘆息一聲,道:“自從殘廢之後,我平靜下來,才懂得名利皆是害人的,如果我沒有野心,此時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我勸你遲早抽身為妙,須知一個人若是太聰明,反會誤了自己的性命。”
蕭一霸微怒道:“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讓人心煩,記住,衞紫衣的死期,也就是你的死期!”
蝶飄香微微一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蕭一霸一愣,道:“你放心?”
蝶飄香道:“衞紫衣絕不會敗在你的手裏,他不死,我也不會死,對不對?”
蕭一霸大怒,伸手取刀,架到蝶飄香的脖子上,怒道:“你再説一句我就砍了你。”
蝶飄香嘆道:“以你這般脾氣暴躁,一觸即怒,又怎能做得了大事?”
將刀輕輕推開,他搖搖頭,道:“我已老了,你要殺我隨時都可以,又何必急在一時。”
眼睜睜看着蝶飄香離開,蕭一霸怒氣無所發泄,回手一刀,將欄杆削斷。
左燕留安慰道:“瓢把子何必和這種老人計較,他説你成不了事,你就偏做成了讓他看看,到那時他是死無怨言。”
蕭一霸怒火漸漸平息,恨恨地道:“若不是老不死尚有利用之處,我早一刀剁了他。”
左燕留道:“萬萬殺不得,他一死,衞紫衣就少了顧忌,合作告吹,再找機會挑‘金龍社’可就難了。”
蕭一霸憤憤喝酒,左燕留一邊小心侍候着,主子發脾氣,奴才會倒黴的,左燕留深知這點,只管把一頂頂高帽拋去,不一會兒,蕭一霸就哈哈大笑,豪氣恢復了。
蕭一霸忽地一頓,道:“那些人犯可要小心侍候着,叫他們跑了可就槽糕了。”
左燕留道:“為何不殺了他們?”
蕭一霸道:“這些人對衞紫衣很重要,迫不得已時,可以作為一條退路。”
左燕留笑道:“瓢把子深謀遠慮,屬下望塵莫及矣!”
蕭一霸道:“蝶老魔説得不錯,衞紫衣不是易與之輩,留一條後路是必要的,雖然我們此時佔盡優勢,但衞紫衣畢竟是一代梟雄,不可不防。”
左燕留道:“幫主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蕭一霸道:“等衞紫衣一回山,我就發出警訊,衞紫衣帶人馬來助我時就可以乘機進攻‘子午嶺’,這件事由你主持,至於衞紫衣,他帶的人落於我手,豈容他好看?”
言畢哈哈大笑,一連乾了幾杯,酒酣耳熱,更是興奮,忍不住撕開衣衫,露出多毛的胸膛,已是狂妄不可一世之態。
左燕留殷勤道:“到那時,瓢把子就可以好好消遣消遣衞紫衣,發泄一下以前所受的悶氣了。”
蕭一霸大笑道:“不錯,不錯,貓捉到老鼠後,哪捨得馬上吃掉。”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一羣王八蛋,竟敢虐待兒童,小心我敲碎你們的小腦袋!”
搖着鐵窗拼命地叫,雖知毫無用處,卻忍不住心頭怒火,秦寶寶快要急瘋了。
“算了,算了,喊破喉嚨也沒有用的,他們就算聽見了也會裝啞巴,好個蕭一霸,居然把我也送進來了。”大嗓門的是席如秀,幾個人中,算他最豁達了。
張子丹盤膝打坐,低頭不語,戰平仰首望天在想着心事,王首領則一副隨遇而安的樣子,也不説話。
馬泰剛才聲音已叫啞,此時稍作休息。
秦寶寶一回頭,道:“席領主,一旦我們出去,非把他們腦袋敲碎不可,尤其是蕭一霸和他那個師爺左什麼的。”
馬泰啞着嗓子道:“腦袋敲碎算便宜了他們,不把他們千刀萬剮我就不姓馬!”
“你們急什麼?”席如秀笑嘻嘻地道:“又管吃飯又能安靜幾天,我還挺感謝他們的。”席如秀到哪裏都改不了開玩笑的心情。
秦寶寶想了一想,也笑嘻嘻湊過來,道:“對啊,每一次大哥的對手都很稀鬆太沒意思,這次讓他急一急也好。”
張子丹沉聲道:“就怕大當家不知我們下落,上了蕭一霸的圈套,到那時……”
秦寶寶對大哥一向充滿信心,大聲道:“才不會呢,大哥哪會上蕭一霸的當,何況我在臨走前留下了線索,相信大哥一定可以發現。”
“啊?”大家一起湊過來,驚喜地看着秦寶寶。
秦寶寶笑笑,道:“其實我早已看透蕭一霸此人,所以他來邀請我們時,我在一張桌子上刻了一個字。”
“什麼字?”大夥齊聲問道。
“‘蕭’,蕭一霸的蕭字,相信大哥一定可以發現的。”
戰平嘆道:“就怕此時大當家孤身一人,凶多吉少。”
秦寶寶大聲道:“你的擔心是沒有道理的,蕭一霸野心極大,是想一舉消滅‘金龍社’,所以他暫時不會對大哥下手。”
席如秀道:“寶寶的分析極有道理,蕭一霸暫時不會下手,大當家也會在這短短幾天中看出破綻來的。”
張子丹道:“不過我們不能光指望別人來救,必須想個辦法出去才好。”
誰不想出去呢?可是光是牢房上那些粗如兒臂的鐵鏈就無法對付,更別説外面的層層守衞了。
大家都在沉思,席如秀笑道:“寶寶,該你大顯身手了,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你有被囚的經驗。”
秦寶寶微微一笑,道:“不錯,我的確有個主意。”
大家一起問:“什麼主意?”
這種時候,秦寶寶自然要賣個關子,無論大家怎麼問,他就是不説,大家都想不出該用什麼方法逼秦寶寶説出來,只好悻悻然地退到一邊。
馬泰不死心,還在央求道:“寶少爺,你就説了吧,你知道我馬泰是個急性子,一件事要是悶在心上會悶死的。”
“有這麼嚴重嗎?”秦寶寶笑道:“別對我使花招,無論你們怎麼問,我就是不説。”
戰平微笑着拉開馬泰道:“寶少爺既然不開口,你問也白搭,你又不是不知道寶少爺的脾氣。”説着對馬泰擠擠眼。
其實大家早已想到,如果秦寶寶用他剛才做出來的藥嚇唬看守,一定會有效果,只是若説穿了,就會惹秦寶寶不高興,秦寶寶一不高興,他們受的罪可比坐牢更苦。
只有馬泰是個死心眼。見戰平對自己擠眉弄眼,還不解其意,怪怪地道:“戰平,你眼睛裏有沙子呀?來,我給你吹吹。”
見大家不再問,秦寶寶反而急了,逗席如秀道:“席領主,你想不想知道出去的辦法呀?”
席如秀笑道:“想極了!”
秦寶寶笑道:“我偏不告訴你。”
張子丹和席如秀相視一笑,又趕緊扭過頭去,生怕精明的秦寶寶看出破綻來。
馬泰在那邊喊道:“戰平,你眼睛裏沒有沙子啊!”
戰平笑道:“你再吹吹看,也許是光線太暗看不清,你睜大眼睛使勁看。”
此時已到了開飯時間,兩個看守提着一個大木桶走來,吆喝道:“開飯了,開飯了,快過來吃飯吧!”
馬泰掉頭一看,見桶中是一大桶稀飯和幾根鹹菜,不由怒道:“這是什麼豬食,你們家幫主就吃這個?”
一個胖點的看守怪叫道:“呵,倒會挑剔,你以為這是做客,好酒好菜地供着?”
馬泰叫道:“叫你們幫土來,我估計你們在剋扣糧食,中飽私囊吧!”
瘦看守陰陰地道:“給你們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明着跟你説,這稀飯已放了兩天,你們不吃就算了。”
張子丹和席如秀也都面有怒色,馬泰更是怒氣勃發,忽地從欄箇中伸出雙手,一手拉着一個。
兩個看守被這一拉,腦袋被鐵欄杆碰得生疼,剛要叫喊,戰平和席如秀已雙雙搶出,一人發一拳,打在兩個看守的“啞穴”上,兩個看守光張着嘴,説不出話來。
秦寶寶不失時機地取出藥包,那藥已成粉末,扳開兩個看守的嘴巴,每人了一口,他捨不得用光,又將剩下的揣到懷中。
席如秀笑呵呵地對馬泰説道:“馬泰鬆開手吧!”
馬泰道:“不把他們身上的鑰匙取下來嗎?”
張子丹和席如秀相視一笑,道:“不用。”
馬泰將手一鬆,兩個看守仆倒在地,驚恐地瞪着秦寶寶,對秦寶寶剛才藥的舉動感到不解。
席如秀和張子丹笑道:“我們可以走了。”
兩個人分別拉住一根鐵欄杆,運力一拉,那欄杆立刻彎了,中間的縫已可走人。
兩看守啞穴被點,愣愣地看着眾人一一走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秦寶寶卻賴在牢中不出來,馬泰急道:“寶少爺,快出來啊,怎麼了?”
秦寶寶白了席如秀一眼,憤憤地道:“你們明明隨時可以出去,又何必叫我藥?”
席如秀呵呵一笑,道:“我和子丹固然可以衝破牢房,但是若沒有寶寶的藥,這兩個看守就不會聽話,他們不聽話,我們又怎能走出外面的層層機關?”
秦寶寶一想,自己功不可沒,便“吱溜”穿出來,立在兩個看守面前,一叉腰道:“快起來,帶路!”
兩看守恨恨地看了眾人一眼,竟然扭過頭去,一副不屑的神色。
馬泰大怒,一人賞了一腳,可是兩個看守卻咬着牙,昂着頭,一動也不動。
馬泰道:“倒挺硬,看過一會兒你們是否還能硬下去。”
秦寶寶笑嘻嘻地走過來,道:“你知道我們剛才你們吃的是什麼好東西嗎?”
秦寶寶對陰大執法審犯人最羨慕,早就想找個機會表現一下自己的審訊才能,此時有個好機會,自然不會錯過。
從看守的目光中得知,兩個人迫切想知道那藥是什麼東西,雖知是毒藥,但毒藥有許多種,有些毒藥是有救的,有些毒藥吃下去只會是死路一條。
見兩個看守只瞪着眼睛不説話,秦寶寶才想起剛才席如秀和張子丹給他們點了啞穴。
席如秀笑着走過來,對着兩人各點了一指“啞穴”立解。
兩個看守啞穴一解,幾乎同時道:“那藥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一撇嘴,道:“當然是毒藥,你以為我會給你們吃‘人蔘養顏丸’啊?”
瘦看守忽地看到胖看守臉上變得漆黑,不由駭然而叫:“你……你……你臉上怎麼了?”
胖看守也同時看到同伴臉上一片漆黑,也驚恐地叫道:“你臉怎麼黑了?”
兩人駭極,轉視秦寶寶,戰戰兢兢地道:“那……那……那毒藥究竟是什麼東西。”
秦寶寶冷冷一笑,道:“毒藥就是毒藥羅,還會是什麼東西,現在是全身發黑,過了十二個時辰後,你們身上的肌膚就會一寸寸爛掉,不過爛掉了還會長出來,最起碼要三個月後,你們才會死掉。”
三個月,一百天,天天看着自己的軀體寸寸剝落,那該是何等恐怖的事情?兩個看守驚恐得四個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胖看守慘叫道:“各位爺唷,你們走就是了,何必這樣折磨小的,要嘛一刀殺了我們豈不省事?”
秦寶寶道:“殺了你們,誰告訴我們逃走的路線?快説,蕭一霸陰謀何在?還不從實招來!”
胖看守苦笑道:“就算我們帶你們出去也不行,外面的人得了瓢把子的命令,沒有瓢把子的手令,不許走人,至於瓢把子的陰謀,我們可都是小人物,又怎會知道?”
張子丹道:“他們説的或許是實情,以他們的身份,幫中大事自然無法知曉的。”
席如秀點點頭,道:“看來我們只有衝出去一拼了。”
馬泰憋了半天,早已骨頭髮癢,聞言躍躍欲試,磨拳擦掌道:“衝就衝,看他們是否能擋住我們。”
席如秀擔心秦寶寶,沉吟道:“戰平負責保護秦寶寶,子丹,你和馬泰斷後,我和王首領打前鋒。”
眾人都無異議,唯有秦寶寶不服,道:“我不要保護,我和席領主一塊打前鋒,席領主,你應該相信我的武功嘛,我的身手也該算是一流的了。”
席如秀怎敢和秦寶寶爭執,只好點頭應是,大不了衝鋒時多策應他就是了,一邊想着,一邊揮手點了兩個看守的穴道,六個人呼啦啦地就衝了出去。
秦寶寶臨走時對兩個看守悄聲道:“那藥沒毒,回去大吃瀉藥就可以了。”
那兩個看守信以為真,回去後果然大吃瀉藥,直瀉得形銷骨散,頭眼昏花時為止,秦寶寶不在意地,又惡作劇了一次。
且説六個人急步前衝,這裏原來是酒樓的地下室,門外有人問道:“是送飯的回來了嗎?”
席如秀壓低嗓子,應道:“是!”
鐵門“哎呀呀”打開,外面的刺眼陽光照射進來,席如秀待鐵門開了一條縫,立刻衝了出去,鐵拳一揮,只聽“喀嚓”聲傳來,一個人頭骨已碎。
馬泰上前用力一撞,鐵門大開,張子丹和戰平護着秦寶寶,猛地衝了出來。
外面有人驚呼:“人犯跑啦,快來人啦!”
外面已是一個大院,從院外紛紛衝進一羣人,執刀帶劍,從他們奔跑的動作來看,個個武功皆不俗。
席如秀一拳打倒一人,立刻就有兩把刀、一柄劍向他刺了過來。
好個“銀狐狸”席如秀,真個是靈活如狸,只伸指在一把刀上一堆,那把刀已格開長劍,席如秀的肘已重重擊在這持刀人的胸膛上,這人的肋骨立告折斷。
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時,席如秀的另一隻拳頭已打在另一個持刀人的臉上。
一拳封門,這人的鼻血立刻濺出,同時,他的鼻子也永遠嵌在他的腦骨裏了。
持劍人一陣心慌,剛想拔足逃跑,席如秀將持刀人的手趁勢抬起,肘部帶到了持劍人的後腰,那人軟軟地倒下。
馬泰在後面看得暗暗心服,自己上司的武功,果然是穩、準、狠,一拳擊出,必有成果。
人羣已圍了過來,張子丹面對的是一支狼牙棒、一條軟索和一短戟。
狼牙棒狠辣俐落,軟索來去無蹤,短戟則急如閃電,無論任何人想同時對付這三種兵器,都不太容易。
張子丹手中並沒有武器,他只有一雙拳頭,拳法是武功的基礎,可以這麼説,每一個高手部是拳法大師。
張子丹的拳法概括起來只有兩個字:“簡單。”
是的,他的拳法太簡單了,三種兵器一同擊來,他卻只伸出了一拳,簡簡單單的一拳。
這一拳的效果並不太大,只不過一拳打在狼牙棒的棒子上,狼牙棒彈起,打到了持棒人的頭上,棒上的狼牙狀尖刺刺破了他的面門,同時沉重狼牙棒也將持棒人的腦袋擊碎而亡。
這一拳還造成了持棒人身子陡轉,恰恰擋住了短戟,短戟刺破了持棒人的身體,停留在持棒人的身體裏。
而那軟索卻結結實實地繞上了張子丹的腰部。
張子丹的第二拳於是又揮出來,仍是簡簡單單的一擊,這一擊正打在持索人的胸膛!
並沒有骨頭斷裂的聲音,那持索人只不過被打得鬆了軟索,倒退了幾步,後腦撞在持棒人的臉上,持棒人被撞倒的同時,他也倒在了地上,口中鮮血狂噴。
這一拳,打碎了它的內臟。
張子丹用足一勾,掉到地上的狼牙棒已在手中。
此時,席如秀又打倒了兩個人。
六個人雖然面對許多敵人,腳步卻並沒有停留。
前有席如秀,左有張子丹,右有馬泰,後有戰平和王首領,秦寶寶舒舒服服地夾在中間,別人的刀劍落不到他頭上,他也無法去打碎別人的腦袋。
他只是興致勃勃看着衝過來的人一個個像金山銀柱般地倒下,“砰砰”之聲不絕於耳。
秦寶寶可不是一個自甘寂寞的人,別人打得熱火朝天,他也不能閒着,他的銀鈎已取了出來,瞧誰不順眼就拋過去,絲線纏住別人的脖子,正好送上來給張子丹或馬泰補上一拳。
席如秀已奪了一把刀,馬泰也奪了一把大砍刀,再看身後的王首領和戰平,早已從空手變成持刀,刀光一閃,必有鮮血濺出來。
戰平號稱“殺無赦”,果真是殺手無情,每一刀揮出都是拼命的架式,好像這一刀砍去,自己也不想活了似的。
結果敵人去了腦袋,他倒活得好好的。
人羣立刻被衝開了一條血路,前面的院門已然在望。
忽聽一聲忽哨聲,院門大開,一羣白衣劍手衝了進來,不多不少,正好十個人,加上原先衝進來的人,院子中的敵人已多達三十個。
院子雖然大,此時也好像全是人,只見刀劍齊閃,殺氣已透九霄雲外。
席如秀殺得性起,已不去看對手的相貌,看到是陌生人,就是一刀。
一條人影一閃,衝到席如秀面前,席如秀想也不想,揮刀急砍此人的腦袋。
那人揮劍一迎,“當”地磕開席如秀的刀,席如秀不禁吃了一驚,從地下室衝到這裏,沒有人可以接住自己的一招,不想此刻倒來了勁敵。
那人白衣長劍,面目陰沉,不但擋開了席如秀的刀,而且立刻開始反擊。
席如秀忙回刀擋開,白衣人長劍一抽一挺,又斜斜地削向席如秀的右臂,席如秀向左急閃,劍從肩部滑開,卻巧妙地一彈,刺向席如秀的後頸。
席如秀一連讓了三招,竟然無從反擊,不由大呼道:“他媽媽的,倒是個硬手!”
罵歸罵,出招卻也小心萬分,白衣人劍光閃動,席如秀連換三種身法,竟只有捱打的份。
“銀狐”席如秀身經百戰,哪裏受過這種氣,按照常理,他早該發火了,可是”銀狐”
畢竟是“銀狐”,狡滑得很,他的刀忽地高舉,好像準備用一招“力劈華山”。
“力劈華山”是高手對付武功較弱的對手使用的,一刀劈頭蓋臉地砍下去,往往能先聲奪人,一舉殲滅。
可是此招破綻較多,刀身上揚時,手臂也上揚,必然造成胸膛空門顯露,所以對付武功較高的對手,萬萬不可用此招。
果然,席如秀手臂一揚,白衣人的劍就中宮直進,疾刺席如秀的心臟。
這可中了“銀狐”之計,席如秀身體忽地側過來,劍鋒平平地從衣服上擦過去,而席如秀的刀已斜削下來,白衣人的半片腦殼飛上了半空,後面的秦寶寶看了,驚叫一聲,捂住了眼睛。
席如秀早已看出,白衣人武功雖不弱實戰經驗卻少,所以用誘招殺了白衣人。
他殺了一個,張子丹也擊碎了一個白衣人的天靈蓋,可是剩下的八個白衣人已展開遊鬥,將六人包圍起來,他們的武功本就不弱,此時又採取守勢,一時之間,席如秀等人倒也無計可施。
白衣人為第一層包圍,其餘的人分成兩層、三層將席如秀等人緊緊圍住。
“吱呀”一聲,樓上的一扇窗户打開,左燕留羽扇綸巾,出現在窗前。
他洋洋然往下一望,冷冷地道:“席領主,張領主,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席如秀破口大罵道:“龜孫子,下來和大爺大戰三百回合。”
左燕留淡淡一笑,道:“殺雞焉用宰牛刀,你有什麼本事,就殺出去給我看看。”
張子丹沉聲道:“蕭一霸何在?他撕毀合約,有何面目見江湖中人?”
雖是在刀劍交鳴聲中,他的聲音鏗鏗傳來,仍是十分清晰。
左燕留渾身一震,心道:“此人好深厚的內力。”
左燕留淡淡一笑,道:“瓢把子神機妙算,你們技不如人,只好認栽,江湖本就是弱肉強食,一着不慎,怪得誰來?”
席如秀正欲大罵,不想一白衣人乘機偷襲,猝不及防,差一點中了暗算,他“唰唰唰”
連揮三刀,將白衣人逼退,揚聲叫道:“左王八蛋不要猖狂,我來殺你!”
龐大的身形忽地拔起,一躍躍出了人羣,揮刀逼退幾把刀劍,身子又拔起,這一跳老高,正好和左燕留打了個照面。
左燕留大驚,一招“推窗望月式”推在席如秀的肩頭上,不想席如秀肩頭一滑,讓開此招,左手一搭窗台,右手刀已“唰”地砍了過來。
左燕留不及細想,急忙後仰倒地,連着幾個後翻,站在樓板上,判官筆已在手中。
席如秀身子雖胖,身法一點也不慢,只一步,就衝到左燕留的身前,單刀從下往上斜挑,左燕留哪裏想得到席如秀會來得這樣快,急側頭時,左耳已被削去一塊。
忍住疼痛,單膝跪地的左燕留雙筆疾點,點向席如秀的雙膝,不想雙筆點出,卻不見了席如秀身形,左燕留心知不妙,急忙一個側滾,滾動時已看見席如秀不知何時已站在自己身後,手中單刀劈頭削下。
左燕留無法起身,只得展開“地上身法”在樓板上亂滾,幾次險些被砍。
按理説左燕留的武功並不弱於席如秀,只因一上來就被席如秀的氣勢嚇倒,又被席如秀搶了先手,左燕留在滾動中無法展開點穴手法,是以狼狽萬分。
正在這時,忽聽樓下一下子安靜下來,席如秀關心秦寶寶安危,便不再戀戰,一個縱步,已跨到窗前,那左燕留早被嚇破了膽,趁這個機會,飛身從另一個窗口躍出。
席如秀趕到窗前,掉頭一看時,他一眼看到的就是立在院門中的衞紫衣。
衞紫衣來了!
衞紫衣雙眉緊鎖,目中殺氣盈然,席如秀和衞紫衣相處多年,從沒見過衞紫衣如此殺氣逼人。
衞紫衣的到來,令場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剛才激戰的場面因衞紫衣的到來而忽然停止,每一個人幾乎部同時感到一股濃重的殺氣迫在眉睫。
秦寶寶興奮地大叫:“大哥!”
似乎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八個白衣人以同樣的敏捷、同樣的速度、同樣的身法衝向衞紫衣。
席如秀站得高,所以可以很清楚地看清衞紫衣的動作。
在八個白衣人身形剛動之時,衞紫衣的手按住了腰部,當白衣人衝出時,銀劍已在衞紫衣手中。
當白衣人衝過來時,銀劍已揮起,一招“地獄使者”。
令石破天驚,風雲變色的“地獄使者”。
席如秀第一次看清了這一招,他清清楚楚地看見,衞紫衣的劍從一個人的脖子上劃過,帶起一蓬血光,又到到另一個人的脖子上,於是血光又起。
極為燦爛,極為奪目的血光,比火焰更明亮,比旗花更鮮豔。
劍光消失時,八個無頭人已倒下,而席如秀知道:“地獄使者”不過才用了一半。
如果“地獄使者”一招用畢,那麼,八個白衣人失去的不是八個人頭,而是整個身軀,他們的血肉之軀將會變成一片片的碎末,一片片地飄落地上,一片片地溶於泥土。
衞紫衣的這一招之所以沒有用全,是因為不想讓秦寶寶受到太大的驚嚇,有秦寶寶在場,衞紫衣總會仁慈一點。
當八個人頭落地,八具體體倒下時,席如秀還聽到一陣陣兵器落地的聲音。
“黑蠍子幫”的幫眾不由自主地驚呆在當場,手中的兵器一件件落在地上。
他們實在是嚇壞了,他們沒有見過如此恐怖的殺人手法,劍光一閃,八個人頭一起落地,這簡直已不是武功,而是魔法。
一個人“啊”地掩面狂奔,受了他的感染,其餘的人像躲惡魔一樣瘋狂地逃走。
頃刻間,院子中只剩下七個人。
衞紫衣、秦寶寶、席如秀、張子丹、馬泰、戰平、王首領。
雖然僅是短短的一天,秦寶寶卻彷佛覺得和大哥分開有一世紀之久,忙飛奔過去,緊緊摟住了衞紫衣的腰。
衞紫衣也開心地笑了,順手將秦寶寶抱在懷裏,點着秦寶寶的小鼻子,微笑道:“小鬼頭,這麼大了還這麼孩子氣,一見到大哥就撒嬌。”
秦寶寶不依,道:“我本來就小啊,這裏每一個人的年紀起碼都大我一倍,我不撒嬌哪個撒嬌?”
衞紫衣笑道:“你總是有理,做什麼事都振振有辭,長大一定是個詭辯家。”
秦寶寶一摟衞紫衣的脖子,笑嘻嘻地道:“何必要長大呢?現在就是詭辯家。”回頭衝着大家一瞪大眼睛,喝道:“哪個不服,速速上來和我詭辯。”
眾人齊皆大笑,詭辯可是秦寶寶的專利,哪個敢不服,躲還來不及呢,誰敢送上門去?
可愛的秦寶寶處處透着可愛,有一個問題大家都在想,秦寶寶為什麼會這麼可愛的呢?
噢,因為他是秦寶寶。
席如秀飄然落地,走上前來,不好意思道:“屬下無能,不幸落於敵手,若不是大當家來救,後果難料。”
衞紫衣笑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何必在意。”一擠眼睛,又笑道:“只是想不到,‘銀狐’席如秀除了上寶寶的當,居然還會上別人的當,哈哈哈,難得,難得!”
大家又是放聲大笑,席如秀也跟着“嘿嘿”笑了兩聲,紅着臉道:“想不到除了寶寶,大當家也學會捉弄我了!”
秦寶寶大聲道:“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衞紫衣很感興趣她笑道:“寶寶,你説説看,你是‘朱’呢?還是‘墨’?”
“我當然是‘朱’啦!”秦寶寶開心至極地道:“大哥受了我的好影響,也一天天可愛了。”
席如秀像猛然捉到耗子似地開心道:“嘻嘻嘻,寶寶是‘豬’,嘻嘻嘻,寶寶是頭小瘦豬。”
秦寶寶一愣,立刻反擊道:“大家看一看,我們這裏除了席領主,誰最像豬?”
馬泰大笑道:“哈哈哈,除了席領主,再也沒有人更像豬了。”
馬泰是席如秀的屬下,衞紫衣不願亂了尊卑,聞言忙喝止道:“馬泰不得無禮,寶寶,也一樣。”
秦寶寶和馬泰同時向對方一吐舌頭,嘻嘻地偷笑。
張子丹也笑道:“栽栽栽,誰和寶寶鬥口,就是這下場。”
席如秀一臉苦巴巴的,苦苦笑道:“怪我,怪我,我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他不敢向秦寶寶發火,衝着馬泰白了一眼,恨恨地道:“落井下石,回頭收拾你!”
馬泰一聲慘叫,道:“栽!又得打掃席家小院一百零八遍!”
“哇!”秦寶寶大為不平,大叫道:“席領主,你虐待屬下!”
馬泰連忙衝着秦寶寶一擠眼睛,湊上來悄聲道:“沒關係的,院子只要打掃一次就行,席夫人還有蜜餞招待,你可千萬不要為我不平,破壞了我的好事。”
秦寶寶也悄聲道:“原來你也愛吃蜜餞啊,能不能給我留點,啊,不,不,你剩下的一定會留給小棒頭的。”
他最後一句話,説得略微大聲了一點,人人都聽見了,眾人相視一笑,馬泰可鬧了個大紅臉。
他和小棒頭的關係早已眾人皆知,大家看在眼中,笑在心裏而已,馬泰還以為此事很機密,不想秦寶寶卻嚷了出來,你説他如何能不急?
大夥兒説説笑笑,共享小別重逢後的喜悦,衞紫衣忽然眉頭皺了皺,道:“奇怪!”
席如秀道:“大當家在奇怪什麼?”
衞紫衣道:“蕭一霸為何沒有出面?莫非他已不在這裏?”
席如秀也皺了皺眉,道:“是有些奇怪,蕭一霸要是在,一定會出來,他不出來,就説明他不在,他不在這裏,又會在哪裏?寶寶,你説他會在哪裏?”遇到無法解釋的事問秦寶寶已成了席如秀的一個習慣。
秦寶寶這次沒讓他滿意,把手一攤,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張子丹心思縝密,較為沉穩,想了一想,道:“若非十萬火急,蕭一霸不會離開,這種時候,他不會為了小事離開的,也許他去會見什麼重要人物,或是去辦重要的事情。”
“子丹説得有理。”衞紫衣道:“立刻通知城內弟兄,仔細調查蕭一霸的下落。”
張子丹道:“我去辦!”匆匆地走了。
秦寶寶見張子丹離去,忽地想起一個問題,道:“大哥,你怎會來的,是不是看到我在桌上刻的那個字?”
衞紫衣微笑道:“我離開這裏後,又回到賭場,因為我認為你們不會不留下一點線索的,回去仔細一看,果然在一張桌子上看到一個‘蕭’字,所以就急急趕來。”
他輕拍秦寶寶的小臉蛋,開心地道:“寶寶的江湖經驗越來越豐富了,已學會了留一手。”
秦寶寶驕傲地昂着頭,道:“這沒什麼好奇怪的啊,因為我是天才兒童嘛。”
席如秀大笑道:“你們説,天下臉皮最厚的人是誰?”
馬泰、戰平、秦寶寶齊聲道:“是席領主!”
秋風蕭蕭。
郊外。
放眼望去,只一片枯樹滿目,荒草萋萋,蕭蕭秋風中,一面破敗的酒旗斜挑,旗下是一家小小的酒店。
店裏桌椅破舊,勉強可以坐穩一個人,店中只有兩個人,一個老闆,一個夥計。
因為生意實在不好的緣故,老闆身上的衣服已破得不能再破,因為缺水的緣故,老闆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是塵垢,此時他正坐在櫃枱上打算盤,算盤少了十幾個珠子、三四根棍子,估計年紀和老闆不相上下。
夥計是個小夥子,長得一張蠟黃臉,眼睛看起人來無精打采,一副營養不足的樣子。
他坐在一張一坐上去就“吱吱”亂叫的椅子上,正無聊地數着指頭,雖然數來數去也數不出十一個來,他卻樂此不疲,因為除了這件事他無事可幹。
店堂很小,連夥計坐的這張桌子,也只有三張桌子,望着空蕩蕩的桌子,夥計嘀咕道:
“這裏有什麼搞頭,昨天‘奎元館’的老闆又叫我去了,瞧他們那地方,多乾淨、多漂亮!”
老闆狡滑地一笑,道:“你去不了。”
夥計泄了氣,道:“是去不了,你還欠我一年零三個月的工錢,我一走,你便可趁機賴帳。”
老闆淡淡地道:“所以你走不了。”
夥計低聲罵道:“我怎會白白地在這幹一年三個月?”
老闆斜乜着眼,道:“因為你連一個月的工錢都捨不得丟,一年零兩個月前你若走了,大不了少拿一個月的工錢,可是你捨不得,你既捨不得,就哪裏也去不了。”
夥計長嘆道:“你他媽的為什麼把店蓋在這個地方,就不能找個好地方?”
老闆淡淡地道:“這個問題你該問我的老闆。”
夥計道:“你也有老闆?”
“當然有。”老闆道:“每個人都有老闆。”
“你的老闆呢?”
“死了!”
“死了?”
老闆長長地嘆息道:“臨死前,他還欠我十一年零六個月的工錢,所以把店送給我了。”
夥計道:“看來你不在這裏掙回十一年零六個月的工錢,你是不會走的。”
老闆淡淡地道:“當然。”
“可是他媽的什麼時候才能掙到?”夥計發火了:“到你死了也掙不到。”
老闆悠悠道:“沒關係,我死了以後,這店就是你的,你也許有方法掙回你的工錢。”
“唉!”夥計笑道:“從你身上,我看到了我的影子,過不了幾年,我就會變成你了。”
“只要你有恆心。”老闆一臉笑意道:“反正你比我年輕,我肯定要死在你前頭,不過你找夥計時,可千萬要找那種像你我這樣不願吃虧的,否則,這店就開不下去了。”
夥計笑道:“這倒不用擔心,天底下像我這樣不肯吃虧的人可太多了。”
一陣腳步聲響起,老闆和夥計同時站起,急忙跑到門口,速度比狗追着的兔子還快。
兩個人出現在門口,一個人四旬上下,一副精明強幹樣,一雙不算小的眼睛,溜溜亂轉,目光好像總在別人的腰包上打主意,身材適中,相貌平凡,走在街上,混在人羣中絕認不出。
另一個人卻是個皮膚黝黑的少年人,身上的衣服不新也不舊,估計腰包裏不多也不少。
老闆和夥計相視一眼,悻悻然地低下頭,夥計嘀咕道:“一看就知是個沒大油水的。”
説着怏怏地離開。
老闆要做生意,只好陪下笑臉來道:“客官請進,要吃什麼儘管説,豬心、豬肺、豬肝、豬腸子、豬頭肉、豬尾巴,只要是豬身上的,應有盡有。”
黝黑少年奇道:“怎麼全是豬?”
老闆陪笑道:“豬是好東西,豬的全身都是寶,豬肉人人愛吃,豬有什麼不好?”
老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問道:“兩位該不是回族人吧?”
中年漢子笑道:“不是,標準的漢人。”
老闆喜道:“這就好,這就好。”
忙將兩個人引進來,在一張最好的桌子上坐下,所謂最好,就是桌子不算太搖,椅子四條腿是一樣長的而已。
黝黑少年將背上的一個青布包袱放在桌上,抬頭看了一眼四周,搖了搖頭,道:“這裏最起碼有三個月沒人來吃飯了。”
老闆驚訝道:“你怎麼知道?”
少年笑道:“你看地上的骨頭,連螞蟻都不愛啃了,最起碼是三個月前丟下的。”
老闆狠狠地對夥計一瞪眼睛,低聲道:“你實在太懶了,三個月都沒有掃地。”
夥計瞪了老闆一眼,道:“這地也值得掃嗎?除了你三個月前啃的這根骨頭,地上還有什麼東西?”
老闆連忙將夥計推到廚房裏去,回身問道:“二位,要吃些什麼?”
中年漢子微微一笑,道:“估計你這地方也沒有什麼好東西,來一盤豬頭肉和一盤腸子,有酒沒有?”
“有,有,有!”老闆喜不擇言道:“還有我去年過年喝剩下的半瓶。”猛一驚,知道説錯了話,連忙掩住嘴到廚房去了。
中年漢子和少年相視一笑,少年道:“師父,這裏離濟南還有多遠?”
中年漢子道:“現在是中午,吃過飯後加緊趕路,天一黑就可以到了。”
黝黑少年喜道:“這麼説,今天晚上就可以看到大當家和席領主他們了。”
中年漢子笑道:“正是。”
原來,中年漢子就是俠盜方自如,黝黑少年則是他的愛徒陰武。
師徒二人聽説衞紫衣在濟南,陰武想見識一下真正的江湖生涯,就拖着方自如來濟南,兩個人怕遇不到衞紫衣,就緊趕慢趕地來了。
其實,陰武和方自如還有一個念頭,就是看秦寶寶。
秦寶寶回來了的消息,衞紫衣用信鴿告訴了“子午嶺”上的人,因為“子午嶺”的每個人都迫切需要得到這個消息,聽到秦寶寶失而復得,陰武可忍耐不了在山上等候。
方自如的心情也很迫切,秦寶寶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像以前那樣頑皮?喜歡惡作劇?
陰武可是很長時間沒有看到秦寶寶了,如今有了秦寶寶的消息,打斷他的腿也會爬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