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比廟老。
人,是一個正手牽着一個八歲小男孩摸黑上路的老婆婆。
廟,卻是這個老婆婆正要和小男孩一起步進的——“慈隆廟”!
一切一切,
都是由這座慈隆廟內的一柱“清香”開始……
慈隆廟確實並不太老,算起來,還比老婆婆手牽的八歲男孩,猶要年輕一歲,只因此廟僅於七年之前建成。
故此,慈隆廟雖然細小而簡陋,卻並非是一座“古”廟,而且它建於天山腳下的其中一條小村村口,位置不算偏僻,所以在大白天,也有不少善信前來參神許願。
奇怪的是,此時正是夜學何以一個比慈隆廟更老的老婆婆,會與一個八歲男孩前來此廟,就連那個八歲男孩,也不由問那個老婆婆道:
“婆婆,這裏漆黑得很!你為什麼在三晚半夜帶小信來這裏啊?這廟在晚上看來很恐怖呀!”
那老婆婆一面將那男孩牽進慈隆廟的細小內園,一面答:
“唏!小孩子另要瞎扯!這裏是神佛的地方,又怎會恐怖呢?小信,我的好孫兒,你這樣説可真會觸怒神靈的!”
觸怒神靈?如果神佛會因小孩的一句無知説話而動怒,那就根本不配稱神稱佛了!
可是這老婆婆就和神州無數蒼主一樣,對神佛既敬且“畏”,絕不敢對神佛説半句污言妄語,她又續説下去:
“小信,你可知道,婆婆在夜半帶你來這裏,是為了你好?”
“婆婆,小信不明白啊!你為佬是為了小信好?”
老婆婆一面與他前行,一面耐心解釋:
“是這佯的!你記否今日是你的生辰,鄰家的玉嫂告訴我,若誰在自己和辰之夜前來此慈隆廟,向神上香許願,所許的願便一定會實現,所以婆婆才會在夜半帶你前來許願。”
“那,婆婆你到底要小信許什麼願啊?”
“這個還用問?當然是希望你自己長大後能夠聰明長進,早日成家立定室,開枝散葉了!”老婆婆説時還異常疼惜的輕後小信的小腦兒。
這就是神州老百姓們經常向神的向佛所許的心願,總是離不了後人子孫們的幸福,也都不過哪些,可是,小信聽後卻搖首嚷道:
“不!小信不要許這個願!涉信要許另一個願!”
“小信,你又來頑皮了!告訴婆婆,你要許什麼願?”
小信定定看着他的婆婆,道:
“我要向神許願,希望婆婆能長命百歲,就像家時的老電那樣長命,好讓小信長大後能敬養婆婆,孝順婆婆!”
童言無忌,童言更永遠是最真心之言!老婆婆驟聽自己孫兒如此孝順,當下只感到鼻子一酸,兩行老淚差點便要掉了下來,可是又不想在自己孫兒面前老淚縱橫,惟有強忍豐開心的眼淚,道:
“小信真乖!婆婆知道你很疼我!但,婆婆確實很老了!只怕真的……等不及我來養哪!小信若想婆婆開心,一會在神前可要先為自己將來能成家立室而許願,才再為婆婆許願吧!”
小信雖不明何以他的婆婆硬要他稱為自己許願,惟亦不想太違逆婆婆的説話,只好點頭,而此時這兩婆孫已穿過慈隆廟內園,進入央內。
然而甫進廟內,小信婆孫方才發覺,原來他倆並不是令夜唯一前來向神許願的人!
在廟內的神案之上,竟然早已上了一柱清香!
到底是誰,會比這兩婆孫更急切……
向神上香祈願?
廟內一片黯黑,相信廟祝也早已歸家就寢去了,聽説此廟的廟祝就居於附近,從不在廟內睡覺。
所以婆婆乍見案上正燒着香,更深信此香並非廟祝所上,而是另一個不惜夜半前來上香——有心人!
而小信婆孫亦很快發現這個“有心人”,只因他倆已瞥見在神案左畔的一個小窗之前,正有一條人影在憑窗眺看窗外明月!
顯而易見,這個“有心人”在上香之後還未有即時離開。
那是一條相當魁梧高大的男子身影,身上還披着一襲墨黑的鬥蓬,可惜這男子一直背向小信婆孫,老婆婆一時之間還沒能看見他的容貌,她不由禮貌的道:
“對不起,真想不到竟有人比我們還要早來上香!我們兩婆孫打擾了你,實在抱歉得很!”
那男人驟聞此語,卻居然未有回頭,只是淡然的道:
“婆婆,你又何須道歉?你和你的孫若上香祈願,便請自便好了。”
啊?這男人頭也不回,竟然已聽出與老婆婆同行的是一個小男孩?這是何等驚人的本事?但更令老婆婆感到驚奇的是這個男人的聲音!
“他”的聲音,聽來竟隱隱藴含一種神秘而又迷離的魅力,然而,語調卻又絕不冷酷,且還相當温暖,只是在温暖之中,卻又依稀似有一絲哀傷。
老婆婆想不到民上會有人的聲音,可以這樣神秘温暖卻又哀傷,復又納罕的問:
“這位大哥,已經這樣夜了,你還要前來上香,想必你早已聽説若在生辰前來此廟上香,便會如願以償的傳言!今夜準是你的生辰無疑!只是,請怒老身好奇一問,你聲音之中何以似有哀傷?向神許願本是一件開心的事,你,為何竟會這樣哀傷?”
“因為”那男人仍是未有回頭,只是緩緩的答:
“我,和我剛過門的妻子失散了,我很想念她,便在神前許願,希望早日能再見她,更希望她在沒有我在身邊呵護的日子,能夠平平安安……”
“啊?你……和你的妻子失散了?”老婆婆聽至這裏陡地一怔,問:
“好……可憐呀!唉,老天爺怎麼從不放過我們這些老百姓呢?這位大哥,你和你愛已失散多久了?”
“很久,很久了。”那男人又徐徐的答,語氣中不無感慨:
“久遠得彷彿已是‘前生’的事,久遠得我甚至已讓不起她喚作什麼名字,我只依稀記得,我倆在別離之時,她……已有一頭銀白的長髮……”
老婆婆聞言又是一愣!聽眼前男人的聲音,也只不過二十上下年紀,他的妻子也頂多是二十歲吧?這樣年輕的女孩便已一頭白髮?
一旁的小信,一直靜靜聽人的婆婆與這神秘男人的對話,此時也不禁好奇問:
“婆婆,這個哥哥的妻子為什麼會未老先白髮的,是不是她因為愛他愛到頭也白了哪?……
小信雖然人細鬼大,但此言一出,那男人似是受到一陣深深震動……
是的!曾經在前生,曾經在他無法記起的從前……
她曾因為愛他,愛得犧牲了自己,最後只空餘一句飲恨……
未老紅顏頭先白!
老婆婆為怕自己孫兒再行失言,連忙輕按小信的小嘴,道:
“小信乖!這些大人們的事,小孩子又怎會明白,你還是快在案上找個人摺子,燒香祈願吧!”説着又回首看了那身披鬥蓬的男人一眼,賠笑道:
“童言無忌!小孩子少不更事,原亂説話,這位大哥請莫見怪!”
老婆婆雖然忙賠不是,惟那男人卻依舊一片沉默,似是已為適才小信的一句説話,而陷於無邊思憶之中!
然而,他並沒有思憶多久,因為,在打火摺子的小信,忽地“啊”的驚呼一聲,登時劃破了此廟夜來的無限寧靜!
老婆婆連忙趨前問小信道:
“小信,你為何突然大呼小叫,這樣對神佛很不敬的!”
但見小信的嘴巴張得老在,指着神龕上的神像,瞠目結舌的嚷道:
“婆……婆,你……見不……見……神龕上的……神像”它……它……”
“它……竟然在……”
“流……”
“淚”?
什麼?神像竟在流淚?老婆婆連忙順着小信的目光,朝神龕上的神像去。
果然!赫見多漆的神像雙目之下,竟然倘着……
兩行晶瑩的眼淚、
眼前情景詭異非常,難道神佛也為了那男人適才在傷嘆與妻別離之痛,而悲痛得哀傷落淚?
當然不!因為就在婆婆看見神像面上的兩行眼淚之際,她蒼老的臉上,竟像猝地記起什麼似的,但見她也無限震驚的瞪着案上神像,若斷若續的沉吟道:
“神……之淚?真神……眼淚?”
“人間……多劫,
無潛心……千神,
千……神齊哭。
萬……裏……同……亡!”
“啊……?想……不到,這句已流傳了……數百年的傳説是……真的?我……小時候從老村民口中……所聽的這個……傳説……竟是真的?神像……直的會……流出眼……
淚?那……那……”
“豈非……萬里神州的大劫……快將來了?”
“一場……千神浩劫真的會降臨?”
“天……啊!這……將會是一個怎樣可怕的……”
“人間浩劫?”
勢難料到,迄今處事自若的老婆婆,竟會因兩行“神淚”而陷震失常!聽她那悉若斷若續的説話,神秘男子與小信似乎已逐漸明白,老一輩的村民一定曾有一個很可怕的傳説,只要……
神州如千個神像齊哭,
萬里神州蒼生便要同亡!
然而,好端端的一個神像,為何會驀然離奇地流出眼淚?難道真的是神謁為預見神州的浩劫崎顯靈落淚?抑或,還有另一些不為人知的原因?
已經不能再民了!因為就在老婆婆發現神像眼淚的同時,慈隆廟外,翟地傳來陣陣“隆”然巨響!這陣巨響是……
“啊?”小信忽地緊緊抱着他的婆婆驚呼:
“婆……婆!這……陣……是什麼響聲啊?好可怕呀!好像天也要塌……來下了哪!”
是的!快塌下來了!快要塌下來了,不過塌下來的並非蒼天!而是……
廟頂!
赫聽又是一聲“轟”然巨響!整個廟頂霍地爆開,重重向在下的小信婆孫及那神秘男子塌下,而廟頂所以突然崩塌,原來全因為……
一道滔天巨浪已衝破廟頂,湧了進來!
天!想不到在未知神州其他神像有否同哭之時,僅是一神之淚,便已為此廟帶來了一場——劫?
那若真的千神齊哭,是否真的會——
萬里同亡?
變生肘腋!老婆婆登時似已明白是什麼事,當場失聲高呼:
“啊……?是……浪?天啊!一定是……昨天村口所修的長堤……又再崩了!”
元論是因長堤猝崩,抑或真的是“神之淚”所帶來的巧合災難,小信婆孫此刻知廟內簡直如甕中這鱉,根本無任何逃生的可能及餘地!
然而,幸好他們兩婆孫今晚的運氣還真的不太差!
因為他們今晚有幸遇上一個本來“絕不可能”會出現於此廟的人——
就是那個為妻祈願的——他!
就在巨浪與廟頂快要壓着小信婆孫的千鈞一髮間,那男人身上的鬥蓬遽地一揚!
但聽“蓬”的一聲巨響!那男人赫以輕如鴻毛的鬥蓬,硬生生將重如萬手的巨浪及廟頂掃開,接着更突然搶前、一手挾着小信婆孫,整個人如一道霹靂雷霆一般……
飛出慈隆廟!
勢難料到!這男子僅以一襲鬥蓬,便可撥轉風浪,更可翻天覆地。
他,到底是誰?
“轟隆”一聲!本已細小的慈隆廟在巨浪衝擊之下,終於整座崩塌!然而小信婆孫卻已逃過大難,閃電間已被那男人帶到附近一個較高的山頭,安然着地!
兩婆死裏逃生,當場吁了口氣,隨即極目一望,只見遠處村口的長真正真的已崩塌,村口一帶已淪為澤國。
究竟是否因神像落淚而預示了這劫的徵兆?抑或純是巧合?小信婆孫不得而知!不過,那修為驚人的男人救了他倆,卻是不爭事實!老婆婆當下千多謝萬多謝的對他道:
“多謝這位大哥!多謝這位大哥!老身與小孫兒真不知該如何感激!”
那男人雖是救了他們,在首地時卻仍然是背向小信婆孫,他只是輕描淡寫的答:
“凡事有因,才先有果!婆婆平素可能多行善事,今日才得逃此劫!既然是自己所積的德,又何必言謝?”
他婉拒得相當得體、有禮,老婆婆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再搭腔下去,惟是,有一件事,她還是不得不問:
“得人深恩千年記!這位大哥,請問你高姓大名?”
那男人乍聽老婆婆如此一問,當下一愕,似是對自己的名字想了又想,終於,他驀然如夢初醒的道:
“我,不但連妻子的名字也忘了,還差點忘了自己的名字!還好!總算給我記起自己叫什麼了!我記得,我曾有兩個名字,其中一個,喚作……”
“阿鐵!”
“什麼?阿……鐵?那……他是……?”
男人説到這裏語音稍頓,復再一字一遼的續説下去:
“而另一個名字,好像喚作……”
“步!”
“驚!”“雲!”
天!他是……
步?驚?雲?
老婆婆聞言當場呆住了!恍如聽見死亡已降昨眼前一樣!而小信則更怕得“畦”的一聲嚎陶大哭起來!
只因為,了兩婆孫居於天山一的小村一帶,雖眾未見過步驚雲的容貌,惟早已風聞他是一代大幫雄霸的第二人室弟子,更是江湖人見人怕的——不哭死神!
而就在他倆婆孫怔忡之間,更教他倆震驚的事接捶而來!緣於那男人在吐出自己喚人步驚雲後,亦同時緩緩迴轉頭來!
小信婆孫終於看清楚這個江湖人聞名喪膽的死神真面目,然而……
啊?不看猶可,一看之下,兩婆孫更是目定口呆!因為傳説中的死神步驚雲之臉,不但橫眉怒目,更永遠冰冷無情,且有傳言説步驚雲曾橫眼一望,便將一個男村民活活嚇斃!
但,眼前這個男人,雖然和傳説中的步驚雲一樣身披默默黑鬥蓬、卻是一臉俊朗,旦一雙深遂的眼睛略帶迷憫和哀傷,最重要的,是他的咀角掛着一絲若笑,他,一點也不冰冷!甚至他説話的語氣亦毫不冰冷!
試部一個絕不冰冷的步驚雲,怎可能是傳説中的不哭死神——步驚雲?
惟是,老婆婆看着眼前男人臉上的摯誠神色,卻又不似在説謊、那他為何雙要自稱是人神魔妖皆驚的步驚雲?且還自稱有另我一個名字——阿鐵?
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難道,這個世,有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都是喚作——
步?驚?雲?
這件迷離的事、只是一切迷離怪事的開端,更撲朔迷離的事。
還在後頭……
第二件迷離的事,卻是發生在——
聶風身上!
那是斷浪逃往塞外六個月後的一個炎炎夏日。
那天雖是初夏、可是聶風的心卻猶處於冬天,他仍然無法忘記斷浪為成全玉三郎與玉兒,成為天下公敵的那個“冬”,他猶無法忘記斷浪到了最後,為了不想聶風這個大哥失望,崎誓不再像狗般向雄霸屈服的決心!
那天,聶風一直部為記掛斷浪在塞外會否受苦而納悶,終於再也抵不了那股納悶,決定往天下的天蔭城內跑跑,希望可以暫時忘掉這股悶的感覺。
可是抵達天蔭城的市集,聶風反而又感到後悔起來,原來人多聚集的地方固然熱鬧繁華,惟是“冠蓋滿京華”,更顯得聶風“斯人獨樵淬”……
他驀地感到,原來有時候熱鬧比納悶更可怕,正想離開,誰知就在此時……
他忽然聽一個聲音!
他當場止步。
市集上行人如鯽,嘈吵暄譁,又豈止僅有一個聲音?聶風卻在聽這個聲音之後即時頓足,只因為這個聲音……
是一個他相當熟悉的聲音!
步驚雲的聲音!
而且這個步驚雲的聲音,更在説着一句令風相當震驚的話:
“老闆,請給我剪兩匹那白絹。”
“我的妻子,向來都喜歡素白。”
“到我再見她時,她一定會相當高興。”
妻子?素白?
本來,即使在市集上碰見他的雲師兄,聶風亦不足為奇,奇就奇在,他無意中聽見的這個步驚雲聲音,居然在賣白絹送給妻子!他的雲師兄,何時曾經娶妻?
有的!聶風猝地記起來了:
“啊……?我……記起來了!在西湖的時候,雲師兄曾真的……與雪緣姑娘成親,雪緣姑娘……也可以説是一個喜歡素白的妻子,但……?難道……難道……”
聶風陡地心頭一顫,心想步驚雲會否記起前事?但,他曾眼下五顆忘情;絕不該會記起前事,聶風哪些一想,即時再收攝心神,動用他的“冰心訣”,欲在這個繁囂的市集內,追尋適和這個與步驚雲相同的聲音,究竟是從何處何方傳來?
不消剎那,聶風遽地左耳一動,他已即時聽出,那個熟悉的聲音:就傳自他左方二十丈開外的一個賣布攤子!
他隨即斜目一眺,接着……
他赫然發現,那個賣布難子這前,正站着一條他也熟悉的背影!
天啊!
那真的是……
步驚雲的背影!
不錯!聶風一眼便已認出那是步驚雲的背影!緣於那人不蛤身披墨黑鬥蓬,還有那一頭的散發,那寬闊壯碩的雙肩,都與他的雲師兄無異!
甚至適才及引聶風注意的聲音,也是步驚雲的聲音!
唯一的不同,便是這個聲音一點也不冰冷,相反,聽來更有絲絲濃濃情暖意。
這個與步驚背影一樣、聲音一樣、只有語氣不同的漢子,會否真的就是步驚雲?聶風碎地好奇起來,正想步近那人找出真相:誰知……
正當他靠近的時候,那條人影原來已經付了銀兩給布攤攤主。他拿着剛賣的白絹,一個轉身,便已步進布攤旁的一條小衚衕!
聶風當場一怔,心專決不能失此人蹤影,一個箭步,便已飛掠二十丈,直抵衚衕這口窮追,誰知甫抵衚衕口,方才發覺,這條原來並不不是一條:“死”衚衕!
這是一條只有十尺長的短衚衕,衚衕彼端,更通向布集的另一邊,而那個人,似乎已經穿過衚衕,到達市集另一邊了,因為聶風並沒在衚衕內發現他的影蹤。
不由分説,聶風連忙追出衚衕,到達市集的另一邊,可是……
只見那邊市集一片黑壓壓的茫茫人海,那條人影,已經在人潮之中消失了!
聶風不免有點泄氣,始終還是無法證實適才那人是他的雲師兄,然而,他亦有另一套的想法
“這個世上有那麼多人,即使是聲音相像、背影相像,也並不表示剛才那人一定是……
雲師兄!也許真的是‘聲有相似,影有相同’罷了!除非能夠真的看見適才那人的容貌吧!也許,那人剛才若回過頭來,可能會是另一個人亦未可料……”
這樣一想,聶風益覺那人應不會是步驚雲,然而不是有少許忐忑,心中不斷在反覆思量:
“雖然剛才那人未必會是雲師兄,但……他的聲音,他的背影,甚至他的裝束亦與雲師兄沒有兩樣,這名漢子雙會是何方神聖?……”
“他,是誰?”
聶風這個疑問並沒存疑多久。
因為,第三件迷離的事,又發生了!
天山之上的天下會,永遠都是那麼壯嚴、肅穆。
無論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天下會都只得一個——
冬天!
蓋因雄霸幫規之嚴,令每個下會眾的每一日,都猶如在嚴冬中度過。
天下會根本不需要任何春夏秋冬!春夏秋冬在天下會亦毫無意義!
雄霸的面色,就是所有人的“意義!”
就是所有天下會眾的——“春夏秋冬”!
雄霸喜,是——春!
笑,是——夏!
愁,是——秋!
怒,是——
冬!
在雄霸如山幫規之下,甚至是他三個已擁有不少特權的人室弟子——秦霜、步驚雲及聶風:每月亦須聚首一堂,談論他們所統領的“天霜”“飛雲”及“神風”三堂近況,再由秦霜向雄霸稟告,好讓雄霸能運籌帷幄,絕對不容有失!
就像今天,正是三人聚首一堂談論事務的日子,雖然步驚雲素來不喜説話,更不喜與任何人有往來,惟既是雄霸之命,那管他出席後不發一言,他亦必須到席!
三人堂主聚首的地方,今次就在秦霜所居的“望霜樓”,聚首的時辰則是晚上“戌時。”
而此刻已戍時,聶風儘管元心談論這些惱人煩人的三堂雜務,亦依時出現。
然而,步驚雲卻仍未前來。
聶風不期然納罕起來,對秦霜道:
“已是戌時了,雲師兄不知為何,仍未前來?他不會真的如此討厭這個三堂聚會,而不來吧?”
坦白説,聶風自己其實也相當討厭這些雄霸的規條也早有不想來的意思,只是不想秦霜難向雄霸交待才勉強前來,所以,他也不敢肯定步驚雲會否出現。
只因為,步驚雲比他更不屑一顧世上的任何規條!
秦霜但聽聶風這樣主,不由温然一笑,作;
“風師弟,怎會呢?雲師弟雖然不喜與人往來,且素來冰冷,但對於我們兩師兄弟,我看他不是尊重我們的,他既然曾答應我會來聚首,他便一樣不會失信!”
“再者,無論是天下會的大小場合,他向來都是最遲出現的一個!今日遲了又何足為奇?更何況他……”
秦霜説至這裏欲言又止,居然親沒再説下去,聶風即追問:
“霜師兄,你適才説‘更何況’些什麼?……”
秦霜但笑不語,彷彿知道了步驚雲一些事,惟又不想再説,只是輕輕搖頭道:
“不!其實也沒什麼!你遲早會知道的!”
聶風遲早會知道的?這下子可令聶風更好奇了,正想追問,誰知就此時……
是步驚雲!
步驚雲終於來了!
步驚雲乍現,秦霜當場喜形於色,眼神中竟似隱隱泛起一絲為步驚雲感到異常欣慰之意,聶風瞥着秦霜眼內這絲欣慰之色,不期然感到奇怪。
秦霜雖向來與步驚雲沒有兩句,二人的交情也非太好,相反,聶風可能比秦霜更接近步驚雲,因他實在知道步驚雲仍是阿鐵時的許多往事。
然而,何以秦霜乍見步驚支,竟會流露欣慰之色?他到底知道步驚雲一些什麼連取風也不知道的事?
聶風不由自主又朝正步進望霜的步驚雲一望,只見此刻的他,不是一臉如萬載玄冰,一臉永恆的死寂,不是仍然故我!他並元異樣,那樣秦霜何以會有欣慰之色?
聶風很快便知道答案了!緣於就在步驚雲甫一坐下之際,秦霜已對步驚雲温然一笑道:
“雲師弟,你終於來了。”
“昨夜。”
“真是太辛苦你了!”
萬料不到,步驚雲甫一坐下,秦霜竟對他説了這樣一句話!聶風只感到莫名其妙,昨夜?辛苦?秦霜蝗施捨居然己郵過步驚雲?步驚雲又以為何會辛苦?
不單聶風感到莫名其妙,就連步驚雲似亦感到莫名奇妙,然而他還是沉冷不語,只是眼神已有少許異色,不知道秦霜在胡扯些什麼的異色。
秦霜眼見步驚雲對自己的説話無大反應,也是不以為意,只是猶繼續説下去:
“真奇怪!昨夜的你與今夜的你竟又判若兩人!雲師弟,其實你整日掛着這副冰冷死氣的面孔,實在並無好處,昨夜的你,面孔可真温和可親多了!”
此言一出,步驚雲橫冷的一字眉當場一皺,他朝秦霜斜目一瞄,終於打破沉默,一字一字的道:
“我,”
“從不虛偽。”
“我,”
“從來也只有……”
“這副面孔。”
簡單直接的一句話,已經向秦霜“嚴正”聲明,昨夜也根本就沒有見過秦霜!
秦霜還不信,笑道:
“怎會呢?昨夜我曾奉師父之命,下山視察天蔭城附近一條小村‘蘇家村’的災情,看看會否因此村的災情,而有誤我們天下會三十里內的防守!這條蘇家村,於半月突然無故崩提,河水氾濫成災,如今河水雖然已退,但村民們都在趕緊重亙建家園,苦不堪言……”
“昨夜,我就一直與十多名天下會眾巡視該村,看看禁民們可需要米糧作燃眉之急,誰知就在那個時候,我就遇上了……”
“你!”
秦霜説着定定看着步驚雲,然而步驚雲仍是不置呆否,秦霜唯有續説下去:
“當其時,我真是愕了一愕,因為從沒想過你會在那裏出現,更從沒想過,你居然在幫那裏的民……”
“搭梯搬石,重建家園!”
什……麼?向來沉冷不動、孤僻離羣的步驚雲,居然會在村民羣中,幫助村民……
重建家園?這根本是絕不可能的一回事!一直靜心細聽的取風固然一怔!就連迄今對秦霜所言愛理不理的步驚雲,似亦開始對此事感到興趣了,他驀然冷冷的問:
“你,”
“真的肯定——”
“那人——”
“是我??
秦霜一笑,不假思索的答:
“那個人怎會不是你叫呢”他的聲音,他的身形,他那披着鬥蓬的裝束,甚至乎,他的容貌也和你一模一樣呀!倘若那人不是你,難道你會有一個與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學生兄弟嗎”!
啊?秦霜所見的人,甚至連容貌亦與步驚雲一樣?
觀乎秦霜的神色,絕不像在説謊!步驚雲愈聽愈是沉默,只因秦霜似乎真的遇見一個無論是聲音、身材、容貌及裝束都與步驚雲相同的人,而聶風,更是一面聽,一張臉已愈是變青!
他猝然記起,自己曾在天蔭城市集所見的那條高大背影,當時他無法看見其容貌,所以猶不敢肯定了是步驚雲,然而此刻秦霜所遇的那人,面目更與步驚雲一模一樣!看來亦是聶風所見的同一人了!但……
這怎麼可能?這世上除了當日的“阿黑”和“神”,怎可能仍有另一個與步驚雲一模一樣的——步驚雲?
而秦霜已在聶風怔忡之間續説下去:
“坦白説,當初我也不敢相信那人就是雲師弟,因為他在村民堆中十分落力,而且還面帶微笑,説真的!這麼多年了,我還未嘗見雲師弟笑過,實在無法相信那人就是他!
但,他與雲師弟一模一樣的臉,卻令我也不得不相信他就是雲師弟!”
他説着又温然一望正無比死靜的步驚雲,笑道:
“雲師弟,其實你幫那些村民重建家園,是很有意思的一回事!若非昨夜我趕着回來向師父稟告災情,也會留下與你一起幫他們的!你實在役必要不承認是你幫助他們,師父也不會責怪你多管閒事的!而且……”
“你昨夜的笑容,實在可親極了!你其實不用輕常掛着這張冷麪呀”
事情真是愈説愈不清,愈説愈匪夷所思,可是,步驚雲聽罷秦霜這番話,卻依舊木無表情的道:
“你!”
“錯了!”
“由始至今,”
“我都不愛笑!”
“在我的世界內?”
“根本就沒有——”
“值得歡笑的事!”
“我,再重申一次!”
“你所見的——?
“絕不是……?”
“我!”
此言一出,步驚雲霍地一站而起,“伏”的一聲鬥蓬一揚,便已轉身,決絕離去!
他雖然未有因秦霜屢言那人是他而怒,但似乎已不想再解釋下去,故此——
索性離開!
是的!他從不愛笑,只因他自出孃胎以來,從未遇上一件令他認為可以歡笑的事!
在他如今的記憶當中,他也僅是為了霍步夭當年對他的教養深恩,而真心的、由衷的為其慈父霍步天展露過一次笑容,因為,霍步天是值得的!他是絕對值得的!
從此之後,世上所有悲歡離合,彷彿都再與他無緣,他在自己十歲之年,彷彿已承受了一生最大的喪父傷痛,他已經傷無可傷!
笑無可笑!
只有聶風,方才暗暗知道,步驚雲在過去仍是阿鐵的五年歲月中,曾經也為一個人而笑過,擔心過,哀傷過。
她。
雪緣……
然而,此刻的聶風,在步驚雲轉身離去之際,也是一臉迷惘與疑惑,緣於,事情似乎已超現他想象以外!
他深信,當日與步驚雲一模一樣的“神”,在海螺溝那場驚天巨爆之中,早便應已死了!秦霜與他親眼所見的步驚雲,絕不會是那個野心足可震攝古今的“神”!
但這個與步驚雲一模一樣、卻常掛着微笑的人又是誰?
聶風只感到,好像有一些很可怕的事,
將要發生……
不錯!也許可怕的事即將發生了。
因為,就連身懷“冰心訣”的聶風也無法察覺,在他們三師兄弟聚首一堂的時候,就在望霜樓之頂,正有一條神秘身影管透過頂上的破瓦,監視着他們適才的一舉一動:
赫見這條身影,竟然是一個披着如鬼魅般散發的詭異漢子,其實發之長,更早已遮蓋了他的臉,令人無法看清這漢子的面目,僅見他露出一支兇光四射的左眼!
他有一支很兇的眼睛!他的右眼,會否同樣的兇?
然而雖然僅得一支左眼能無遮無掩地視物,這詭異漢子似乎也並元遺憾,集體這樣反而更好!他,也不想盡觀世情!
只因世情除詐,世態炎涼,人性醜惡……
耀理,這散發漢子儘管看來雖然詭異,但更詭異的是人的修為!
他居然可收斂自身的高手氣息,居然可瞞過在下的秦霜、聶風及步驚雲,居然能通過嚴密的防過潛進天下,確實不簡單!也許他的修為,亦絕不在三人之下……
而這名滿目兇光四射的散發漢子,一面在望霜頂看着毅然離開的步驚雲,且還一面暗暗邪笑道:
“呵呵……”
“你們,終於也發現了”?
“你們.終於也開始發覺,原來這世除了那個‘神’與步驚雲一模一樣外,更不有另一個步驚雲?”
“可是,你們又那裏會知,你們所見的另一個步驚雲,其實也並不是假的……”
“那個,其實也是真真正正的——”
“步驚雲!”
“哈哈哈哈……”
真真正正?
這個詭異漢子,居然也知道“神”的事蹟?聽其所言,看來當日“神”真的在海螺溝死了,聶風與秦霜所遇見的人,絕對不會是“神”!那未,那個在這名詭異漢子口中“真真正正”的步驚雲,究竟又是什麼人”
挾着低沉的恐怖笑聲,詭異漢子遽然輕輕一點,便已御着晚風,飄然遠去……
想不到,他不但可隨意收斂自己身上的高手氣息,他的輕功,看來亦絕不比聶風為低!
他,可能亦與聶風一樣……
會比聲音更快!
就在這神秘詭異的漢子飄然遠去之際,步驚去卻仍在前行,他,正在回去他黑暗的歸宿。
雲閣!
然而走不了多少步,步驚雲驀然瞥見一條人影,正朝着他這個方向慌張跑近!
那是一個本不應如此慌張奔跑的人,因為她僅是天下會內一個低下侍婢,本應要“現行矩步”,步履絕對要不徐不疾,以示對所有地位在她之上的人恭敬!
她是——“孔慈!
孔慈此刻哪些忘形飛奔,顯然是有要事!果然!就在她氣急敗壞的跑至步驚雲跟前的時候,她已急不及待的高呼道:
“雲……少爺!不……得……了……”
饒是眼見孔慈如此氣急敗壞,步驚重卻依;日不動如一尊百世石像,他甚至沒有張口問孔慈,竟是什麼不得了,在死神眼中,欺了人認為不得了的事情,對他來説,也並沒有什麼大不了!
孔慈素知步驚雲處變不驚的脾性,只是自顧着急,她愴惶道:
“雲……少爺,本為……我也不想騷擾你和風少爺及霜少爺的,只是,適才侍衞長‘柳三’往雲閣找你,他説……”
“天下第一關……”
“發生了事!”
哦?天下第一關是上天下會的第一關卡,鎮日都有侍衞把守。但天下第一關若發生事故,只會是侍衞長“柳三”的事!又怎會要孔慈前來找步驚雲?
步驚雲但聞此語,向來萬變不動的他,一張冷麪,這次亦有些微動了……
究竟侍長柳三,為何要通知步驚雲天下第一關有事?
步驚雲很快便已知道!
因為幌眼之間。
他已帶着孔慈,來到天下第夾前!
而且,他亦終於看見,到底天下第一關發生了什麼與他有關的——
不得了事?
當步驚雲與孔慈抵達天下第一關的時候,步驚雲第一眼便發覺,把守第一關的逾百守衞,與及他們的侍衞長柳三,神色看來都有點手足無措!
他們能被派駐天下第一關,可知盡屬饒勇善戰之徒,即使面對強敵,他們都會無懼迎抗,可是,是什麼事情令他們這一千彪形大漢,盡皆手足無措?
柳三一見步驚雲,當場喜形於色,恍如看見救星似的,咧咀笑道:
“啊?步堂主……你來了?步堂主你來了……就好了!”
看他高興得像是如釋重負,步驚雲的瞳孔不期然收縮,他默默的看着他,雖然未有張口發問,柳三亦知道步驚雲一定想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他於是自己先行稟告:
“步……堂主,請別怪柳三如此趕急找你!事實上,有些突發的事情……我們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所以……唯有請步堂主親自前來……解決!”
“步堂主若想知道發生何事,只可步堂主步至第一關下山的長階之前,便會清楚知道的了!”
天下第一關,是山下與山上往來的要塞,所以在關前有一道千級長階,步驚雲冷冷朝柳三瞄了一眼,便緩緩向正距其兩丈的千級長階步去,孔慈亦吧跟其後。
只因他去世已來了,好歹也須知道發生何事。
惟是,當他步至千級階邊緣,向長階之下一望的時候……
他,赫然看見一幕他意想不到的情景!
只見長階之下影影綽綽,且還黑壓壓的一片!這堆黑壓壓的影子,原來是一羣——
人!
一羣為數逾百、正向天下第一關跪拜的——
村民!
啊?原來令柳三這等武夫感到手足無措的事,便是因為……
這羣向天下第一關跪拜的逾百村民?
然而,更令冰冷的步驚雲暗暗感到詫異的是,這羣村民其實並不是想拜天下第一關,他們其實是想拜——
他!
因步驚雲與孔慈甫在千級長階邊緣出現的時候,村民們乍見他的人,便已如見神明般雀躍,紛紛高呼:
“啊……”步大俠……終於來了?太好了!步大俠……你終於來了?”
高呼同時,更有不少村民向步驚雲重重叩了數個響頭,顯而易見,他們引行下天下是為步驚雲而來,他們一直在跪拜,也是為步驚雲而跪!
由於在村前有天下恃衞攔阻,故他們並未能一擁上前再接近步驚雲,然而,瞧他們眼內那種對步驚雲的殷切崇拜之色,步驚雲反而愈來愈是死靜,他死靜,皆因連他亦不明白.他們為何要跪他拜他!
在他身後的孔慈更已失聲低呼道:
“啊……?雲少爺,這羣村民為何會拜你……跪你?你……認識他們的?”
步驚雲冷冷沒有答話,不過他不回答,一旁的柳三亦已知道他應該不認識,他納罕的道:
“哦?步堂主……並不認識這羣村民的?這可奇了!他們在一個時辰前突然上至天上一第一關,口口聲聲説你曾幫他們,更要當面向你拜謝!我們已向他們明言第一關絕不容外進入,可是他們就跪在第一關前賴着不走!所以,我們……才會請步堂主產……
打發他們!想不到,步堂主你……居然是並不認識他們的?”
乍聞柳三此語,那羣正向步驚雲恭敬跪拜的村民當中,已有一個蒼的聲音道:
“步大俠怎會不認識我們呢?他真的曾救助我們,一點不虛!”
這個蒼老的聲音,原來發自在村民前排跪拜着的一名老婦,這名老婦身畔還有一個八歲小男孩,他們,正是曾在慈隆廟被救的——
小信婆孫!
步驚雲驟聞小信婆婆的説話,一直沉冷不語的他,終於打破沉默,問:
“我,”
“何時——”
“曾救你們?”
小信婆婆涎着臉答:
“步大俠可能貴人多善忘了!就在半月前的一晚,我們婆孫往慈隆廟求神,不幸遇上堤崩,河水氾濫,當時步大俠也在廟內,是你把我們救出來的,其實,我們兩婆孫早便該親自上來拜謝步大俠,但雙不敢兩上人,……單獨上來天下會,後來曾被你幫忙重建家園的村民們也想謝你,大夥兒才有勇氣一起前來……”
老婆婆此言一出,其他村民也在和應:
“是呀!步大俠當晚更即時以巨石為我們堵塞堤,以防進一步的水災!步大位再生之德,真是村鎮以為報,請再受我們一拜!”
説着,村民們又紛紛再次向步驚雲叩起頭來!
然而,眼見百人齊拜自己,步驚雲即仍然沒有半點高興的意思,相反冷麪更冷,他冰冷的道:
“你們,”
“拜錯了人。”
“我,”
“並不是你們——”
“所見的人!”
言畢已緩緩轉身欲去,彷彿已沒興趣與這羣村民再説下去。
眾村民見步驚雲對他們的拜謝不瞅不睬,且還要即時離開,不由齊齊一急,在前的小信婆婆已道:
“步大俠!你怎會不是我們所見的人呢?你的容貌,你的裝扮,你的聲音,都與救我們的人一樣啊!”
老婆婆此言一出,步驚雲這然止步,終於又迴轉臉,木無表情的看了看她、道:
“你,”
“真的肯定——”
“救你的人——”
“和我一樣?”
老婆婆語氣相當確人的答:
“錯不了的!老身雖老,卻不老眼昏花!步大快,救人助人本是美事,你何以偏不肯認呢?”
老婆婆雖然如此肯定,不過跪在她身畔的小信,驀然低聲對自己婆婆道:
“婆……婆,説真的,他……好像……又不是真的……人像……我們所見的……人……”
老婆婆一愕,所有村民聞言亦是一愕,就連步驚雲及孔慈,此刻亦不朗然朝小信望去,小信當場囁嚅的道:
“那晚救……我們的哥哥,他雖然聲音和樣貌都與步驚雲哥哥……一樣,但,人的表情卻是……很温暖的啊!絕不像如今的他,那樣冰冷啊……”
經小信如此一説,從村民才有點如夢初醒,恍然道:
“是……呀!我們差點也沒留意,救我們的步驚雲,並不像……如今的他那樣冰冷!
雖然兩人容貌一樣,但表情……卻像是……兩個人!難道……我們所遇的人,真的……
井非眼前的他?”
“那……為何當晚那個男人,又自稱是……?”
“步驚雲?”
“還叫自己作——”
“阿鐵?”
隆!
步驚雲本已沒興趣再聽他們“搭腔”下去,然而乍聽“阿鐵”二字,一顆深如萬丈淵獄的心,竟突然莫名其妙的如被雷電劈了一下,這個“阿鐵”的名字,在村民還未將它説出之前,他,似乎在什麼地方聽過!
只見他深遂如謎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魅惑的精光,他驀然問:
“阿——”
“鐵?”
“那個與我一樣的——”
“男人,”
“曾叫自己——”
“阿鐵?”
老婆婆見沉冷的他似乎終於被挑起點點興趣,不由也道:
“不錯!當晚他還告訴老身,他有一個剛過門的白髮妻子,他很想念她,才會到慈隆廟祈願,希望他可憐的愛妻能平平安安,早日與他——夫妻團圓!”
白髮……妻子?
步驚雲乍聞“阿鐵”之名,心中本已如遭雷碩般暗暗震動,如今但聽阿鐵還有一個自發妻子,一顆心更私下如被掀起一陣洶湧波濤,偏偏在他心坎最深處,有一種他也無法明白、深入骨髓的哀傷感覺……
他,在為誰哀傷?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個阿鐵和他的白髮妻子,一定也他有着很微妙的關連!只因先是秦霜錯認這人是他,還有眼前所有村民都認為他是他,甚至阿鐵的妻子,竟亦令不易再哀傷的作暗暗哀傷,事情似乎愈來愈複雜難明瞭。
而就在步驚雲與開始感到迷恫的一剎那,遂地,又有一件奇事發生!
他,驀然隱約聽見一陣……
笛子之聲!
那是一陣很哀傷、令人聽得心碎的笛子之聲!
本業,無論多麼哀傷的笛子之聲,原亦不足力奇!
奇就奇在,天下會內居然會有——笛子聲!
卻原來,雄霸曾為免天下會眾耽於逸樂,有懈軍心,曾立嚴例,除了喜慶時節所有徒眾,都一律不準碰琴蕭笛鼓眾樂,如有違者,一律——
格殺勿論!
故而,天下會眾除了節令才會擊鼓奏樂助慶,其餘數百個朝暮暮,都無人有膽違抗幫主之命!
因此,這陣哀傷的笛聲,根本就不應該在今日這個尋常日子存在!更何況,這還是一陣除些微不可聞的笛聲,輕微得以步驚雲的功力,才可隱約聽見,其餘人等如孔慈、柳三與及那些村民,都毫無所覺!
這分明是故意只給步驚雲聽見的笛聲!
乍聞這陣其他人一無所聞的哀傷笛聲,步驚雲陡地雙眉一皺。站在其笛畔的孔慈,亦隨即看見他冷麪上的變化,不由訝然問:
“雲……少爺,你好像……聽見一些我們聽不見的東西!你……到底聽見……什……
麼?”
步驚雲不語,霍地鬥蓬一揚!
他的人,已如一頭黑色的蝙蝠般閃電遁聲而去!
只因為,他要知道,究竟是誰故意奏出這陣只有他才聽的哀傷笛聲!
究竟是誰故意牽引他心底一份自己也不明白的……
哀傷?
步驚雲來去如雷似電,驟來驟去,就連對村民説“一聲再見”也欠奉!這種我行我素的孤僻作風,簡直看得所有仍在跪拜的村民目定口呆!“歎為觀止!”
大家的心中更同時升起一個疑問:
“我……們……是否真的……認錯了人?”
“若不,那……為何眼前這個……步驚雲,竟與我們……當日所見的步驚雲,完全……
兩樣?”
“那……,若這個在天下會的步驚雲……才是真正的話,我們所見的……那個……”
“又……會……是……誰?”
村民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因為,就連真正的步驚雲自己,此刻也不知道答案!
所以他在——追!
就步驚雲在“追”,實在不足為過!緣於步驚雲本欲遁聲找出笛聲出處,誰知,當他甫飛離天下第一關,那陣隱隱約約的笛聲竟亦同時遠去,步驚雲的身法有多愉,笛怕遠去的速度就有多愉,始終和步驚雲保持一段距離!
顯而易見,奏笛人的身法顯非庸手,極有可能,是一個修為絕不會下於步驚雲的超級高手!
而且,這人若要步驚雲無法遁笛聲找出自己,只消停止奏笛個便是,這個奏笛人卻為何仍要堅持“邊走邊奏”?分明便是要引步驚雲去一個地主!
而這個奏笛人到底想引步驚雲去哪?步驚雲秀快便知道了!
在他一面追蹤笛聲一面向前飛馳之際,他陡地發覺,那陣神秘悽迷的哀傷笛聲,突然在他的前方停止了!
笛聲冥止,亦即表示,那個奏笛人也許就停在前方!
而此刻出現在步驚雲前方景物,赫然是……
他自己所居的——
雲閣!
笛音是在雲閣附近消失的,亦即是説,極有可能;奏笛人此刻就匿藏在原本屬於步驚雲的雲閣之內!
但見雲閣此際重門深鎖,就正如步驚雲今夜出門之前一樣,“原封不動”!
然而,此際站在雲閣門前的步驚雲,卻隱約感到,他的雲閣之內,似乎多一種感覺!
一種他似乎很熟悉、卻又異常哀傷的感覺……
步驚雲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有這種感覺,彷彿,一種他遺忘了的東西,此刻就在雲閻門彷彿,只要推開雲閣的門,他便會再次找到他自己的哀傷……
既然如此,步驚雲也不再多想,我要推開雲閣的門!
只因為,今夜他所遇的一切事,全都無法解釋!最是無法解釋的是秦霜及所有村民都見過另一個他!步驚雲,如今需要徹底的解釋!
“軋”的一聲!步驚雲,僅是輕輕一推,已將雲閣深鎖的門一把推開!
只見雲閣內一片漆黑,就如往常一樣。
然而。
然而在漆黑中,步驚雲赫然感到,一股極度熟悉哀傷,正在漆黑之中,向他緩緩接近!
不!應該説,有一個全身渾身透發着哀傷感覺的人,正逐步從雲閣內元邊的黑暗中步出來!正逐步向站在門前的步驚雲接近!
而且不消剎那,這個全身透發哀傷感覺的人,已經步至步驚雲面前,與他——近在咫尺!
天!
饒是步驚雲平素如何處變不驚,此刻的他,競亦微微動容起來!只因為,這個從黑暗中步出來的人影,赫然是——
他自己!
赫然是另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
步驚雲!
不可能!
步驚雲從不認為,秦霜與那羣村民所見的會是他!惟就在此刻,這個與他一模一樣的步驚雲竟然出現在他這個步驚雲面前!他和他,此刻就如此面照着面的相對着,嚴如……
兩面鏡子!
也許此際唯一的不同,就是這個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步驚雲,身上並非披着鬥蓬,而是披着一襲尋常村夫的衣衫!
還有,這個步驚雲的臉上,確然如秦霜及其餘村民所述,並不如步驚雲那樣冰冷,相反,更隱隱散發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無奈和哀傷,他,就像是哀傷的化身!
而這個滿臉滿身哀傷的步驚雲,此刻竟對步驚雲友善地苦苦一笑,無奈的道:
“步驚雲……?”
“我終於也回來找你了。”
“你可知道……”
“我其實並不是假的步驚雲,我其實也是真正的你?”
“我的哀傷,亦是你的哀傷,而你的哀傷,亦同樣是我的哀傷“阿……”
“鐵!”
阿……鐵?
步驚雲私下陡地一愣,又是阿鐵這個名字?怎麼今夜盡是聽見阿鐵這個名字?
這個阿鐵到底和他有何特殊關係?
然而,步驚雲還未弄清楚眼前這個與他一模一樣的步驚雲,究竟是什麼回事之前,這個“他”霍地已將右手伸前,更一把搭着步驚雲的左肩,接着——
一件更不可思議的事情……
發生了!
就在兩個一模一樣的步驚雲狹路相逢同時,在雲閣庭園內的一顆巨樹頂上、正有一條人影,們悄地把這一切着在眼內。
這條人影、赫然又是那個滿頭散發、曾在望樓頂暗暗窺伺風雲閣的——
詭異漢子!
這名詭異漢子,此刻的手中還多了一根形狀奇特的短笛!
短笛?
啊”難道適才引步驚雲的哀傷笛聲,就是這條詭異漢子所為?
不錯!就是他故意以笛聲引步驚雲來的!而此刻的他,一面暗暗看着雲閣門前的步驚雲,還一邪邪的道:
“呵呵……”
“步驚雲!你終於遇見你自己了?”
“你終於也逐漸知道,這個世上,還有另一個——你?”
“很好!”
“既然你已遇見了自己,那未……”
“千神之劫,便將會陸續發生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恐怖而邪的笑聲,已經伴着他快絕的身影閃電遠去,僅餘下雲閣門前的步驚雲,仍然在面對着另一哀傷的自己。
哀傷的前塵……——
風雲閣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