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柄寶劍僅嵌滿了寶石的劍柄就有八寸之多,劍鞘通體墨綠,護箍烏黑,黑絲帶上的佩扣卻似一種鮮紅的玉石,用手一握,劍鞘冰涼,寬度三寸以上。
衞擎宇順手拿起,重量達普通劍的兩倍以上。細看劍柄上,並無名稱字跡,久久才在許多閃閃發光的白寶石中,發現一個以紅寶石嵌成的奇形古篆“霸”字。
看了劍柄上的古篆霸字,衞擎宇苦思良久,在他所知道的名劍中,似乎沒有這麼一柄奇形巨劍的名字。
輕輕一按啞簧,“咔嚓”一聲輕響,寒芒立時刺眼,在一陣隱約可聞“嗡嗡”吟聲中,劍身自動彈出幾近三寸。
衞擎宇看得心中一驚,知道這是一柄削金切玉,吹毛立斷的上乘寶劍,根據劍身彈出的長度,知道森森劍氣,必極凜冽。
於是,橫肘運勁,順勢一撤,“嗆”的一聲悦耳龍吟,樓內光明大放,樓頂上的八顆明珠,分射光芒,衞擎宇只覺被雨淋過的俊面,皮膚一陣繃緊,汗毛根根捲縮,眼前只覺寒芒刺目,不敢直視。
衞擎宇看了又驚又喜,本想順勢一揮,但他知道,萬一不慎劍芒觸及中央懸垂的鐵鏈,除非將乾宮樓破壞,勢必被困死在裏面。
他看了又看,越看越愛,尤其,劍身寬兩寸有半,中凸刀薄,雖然沉重了些,但使用起來卻極為趁手。
尤其,當他的恩師傳授他劍術時,多為剛猛劍式,恩師並告訴他,將來下山,宜選重劍。
但是,他知道,這把劍必是棲鳳宮鎮宮之寶,而且,劍是別人的,並非已有,怎可喜歡它就把它拿走?
是以,他再仔細地賞玩了一番,“沙”的一聲,光線頓時一暗,他已橫肘將劍收入鞘內。
將匣蓋掩好,扣上鎖鈎,除了滴在桌上的雨水,和留下的濕手印外,一切完好同前。
當然,他知道,這個秘密一定瞞不過金嫗、富婆、姥寶煙三位前輩。
因為,明天絕早不見了他的蹤影,她們一定會到處察看。那時她們登上樓來一看,自然會發現他衞擎宇曾經來過。他放好了劍,再遊目看了樓內一眼,知道玉心不可能放在乾宮樓上,這時不禁有些後悔,方才應該先進坎宮樓。
但是,現在要進坎宮樓,必須先滑落至基層的地坤宮,然裏再由外面重登坎宮樓。
衞擎宇不知時刻,不敢久留,但他卻不敢握住鐵鏈就滑下去,因為他知道,在鐵鏈的頂端尚繫着巨鍾、警鈴,或其它能發出音響的報警東西。
於是,他先在懷中取出數塊碎銀,默運功力,勁透十指,略微捏搓,立即捏成一個銀釘。
緊接着,一長身形,立即將銀釘插進貼梁的鏈孔內,輕飄飄地向下緩緩滑去。
雖然鐵鏈已釘進了牆壁,但衞擎宇仍不敢大意,因為,他怕富婆等人就宿在八卦樓內。
這些老一輩的人物,並不因為她們年近古稀耳聾眼花,相反的,她們更機警、更鋭敏。
衞擎宇儘量使身體輕如柳絮,僅在鐵鏈上借少許着力,默記下降尺度,大概快到地面了。
但是,隨着下降的尺度,他突然發現下面有一蓬淡弱的毫光飛射上來。
低頭一看,發現下面好大一片光亮,顯然燃着燈火。
衞擎宇這一驚非同小可,知道下面必有警衞。
其實,這一點他應該早已想到才對。
這時,上既不能,下又怕發現,真是上下都難。
繼而一想,反正馬上離開棲鳳宮了就是被發現了也無關緊要,索性下去將他們制服。
心念已定,緩緩下降,較之方才格外小心。
須知,下面的警衞,絕對不止一人,萬一不能一口氣制服,讓他們發出了呼叫聲,在這麼大的暴風雨中,要想衝出棲鳳宮雖然不難,但要找到船隻可就不大容易了。
隨着他下降尺度,一陣一陣的寒氣,直撲上來,而且,冷冽刺骨,令他有些寒慄難耐。
衞擎宇渾身被雨淋透,如不靠真力抗拒,勢必被凍得發抖打戰。
看了這情形,衞擎宇不禁納悶,地坤宮中何以陰氣森林,冷焰颼颼?
再往下降,連雙手握着的鐵鏈,也透肌砭骨了,當然,下面的冷焰也更形厲害了。
在這種情形下,衞擎宇已斷定下面不可能有警衞,同時,發現距離地面已不足三丈了,假設下面有警衞,這時發現了微微顫動的鐵鏈,自會圍在四周準備動手。
心念及此,雙手一鬆,飄然而下。
雙腳落地,神情一呆。因為,就在他落地不遠的面前,赫然停放着一口晶瑩透明的棺材,顯然是一口水晶棺。
衞擎宇已模糊地看見棺內躺着一個黃色的人影,而她的胸前有一件東西,閃閃發亮,毫光四射,因而看不清她的面目,但根據她的模糊形象,顯然是位婦人。
一想到婦人,衞擎宇的心頭猛然一震,他知道鳳宮仙子雖然已死四年,但要等到玉面神君的兒子衞小麟到達裏才擇日安葬。
因而,他不禁在心裏驚呼,晶棺內躺着的婦人,莫非是鳳宮仙子不成?
心念間,不自覺地緩步向前走去。
他發覺愈接近停棺的烏黑平台,愈覺得寒氣砭骨。
這時,他才恍然似有所悟,這塊烏黑的平台,必是一塊千年玄玉,所以才有如此砭骨裂膚的寒氣。
隨着他的前進,發現棺裏的婦人穿的衣着服飾,和活着的蘭夢君完全一樣,而她的面龐,也極為酷肖,只是肌膚蒼白,顯得十分削瘦憔悴。
而最令衞擎宇震驚的,是在中年婦人的前胸上,赫然放着一顆大如桃核的鮮紅玉心,一條金鍊,系在中年婦人的頸裏。
衞擎宇看了這情形,心頭狂跳,神情激動,不由在心裏猛喊:“玉心!玉心!這就是恩師失落的那顆心!”
他在心裏震驚疾呼,而上身也猛然前傾,雙手扶着棺蓋,忘了逆心的寒氣,立即運集目力,細看中年婦人前胸上的那顆玉心,他要看一看這顆玉心,到底有何奧妙之處。
因為,這關係着他是否應該啓開棺蓋將玉心取走。
他運集目力,雙目凝視,由於玉心的光芒強烈,加之隔着一層水晶棺蓋和他內心的激動,乍然間他無法看得清楚。
想是他看得太久了,他只覺得玉心的本身上,在強烈的光芒中,有數不盡的金星盤旋飛舞,看不出它有何關係着千萬人的生命,和武林浩劫的真正原因。
他緩緩直起身來,呆呆地望着棺中的鳳宮仙子出神,而他的心裏,卻想着這顆玉心的玄奧之謎。
首先,他想到這顆玉心,是不是恩師臨終時説的那顆失落的心?
還是恩師的遺言未説完,心的下面還有其他的話意。
現在,假設鳳宮仙子胸前的這顆玉心,就是恩師失落的心,它怎的會落在鳳宮仙子的手裏?
而她又為什麼臨死還要把它帶進棺材裏?
由此可見,鳳宮仙子對這顆玉心是多麼的珍惜愛護,決不是她隨意撿來的,或在古董店裏買來的古玩,而是一件對她具有極大的意義,甚至影響她一生幸福而資紀念的東西。
果真如此,她胸前的這顆玉心顯然是由別人贈送的,但決不是她素有富婆之稱的母親。
那麼贈給她這顆玉心的應該有兩個人,一個是她的真正丈夫,另一個則是她深情痴愛的情人玉面神君。
據三位怪傑説,沒有人知道鳳宮仙子的夫婿是誰。現在,他衞擎宇反較三位怪傑知道的多了一些,那就是根據蘭夢君的名字,至少知道她的夫婿姓蘭。
但是,他也只能知道這些,因為要想知道鳳宮仙子的夫婿是誰,只有問金嫗、富婆、姥寶煙,以及蘭夢君本人了,如果他真的去問,很可能因此問暴露了身分。再説,他目前也沒有必須知道的必要。
如果説,鳳宮仙子胸上的這顆心,乃是她夫婿贈給,她將它帶進棺裏的意義,是表示她對夫婿的愧疚與贖罪。
如果説這顆玉心是昔年威震武林,赫赫有名的玉面神君贈送的,她將它帶進棺裏的意義則是表示她至死情痴,永愛不渝。
如果説,這顆心確是恩師遺言中的那顆心,那麼恩師很可能就是鳳宮仙子的蘭姓夫婿,或者就是赫赫有名的玉面神君。
換句話説,如果能先知道鳳宮仙子胸前的這顆玉心是誰贈送的,或者是誰留下的,也許兼能查出師父的來歷和底細,很可能就是以上兩個人中的一人。
如果説,這顆玉心是鳳宮仙子的傳家之寶,而她臨死還要帶進棺內就失去了意義,而他衞擎宇恩師的身世和來歷,也就更加迷離了。
不過,他恩師只傳武功,不談往事,而追問也語焉含糊,究竟是為什麼,除他恩師自己外,恐怕很少有人知道。
但是,早在他遇到三位怪傑時便令他迷惑不解的一點,就是他的恩師為何對赫赫有名的玉面神君和素有第一美人之稱的鳳宮仙子隻字不提。
現在,他根據這一點,已經理出了兩個答案。
其一,他的恩師就是鳳宮仙子夫婿,也就是蘭夢君的父親,由於內心的妒恨,絕口不談鳳宮仙子和玉面神君。
其二,他的恩師就是玉面神君本人,為了怕他衞擎宇知道了他的真正身分,將來功成下山,聽到江湖上傳説的徘聞,自慚形穢,失去了對他的愛戴和崇敬。
他雖然有這兩個答案,但他卻不能證實,除非他施展出恩師的獨門武功和劍術給金嫗她們看,根據拳掌劍術的路數,讓她們認出師父的真實身世。
他認為,如果他的恩師果真是蘭夢君的父親的話,她們一定會認得出來。
但是,他擔心的是這顆玉心,果真關係着千萬人的生命,武林的一場浩劫,而這場禍源卻是由棲鳳宮開始。由於他的不智,而敗壞了三位怪傑的救世救人計劃,而使浩劫提早到達,那他衞擎宇的罪過,真是百死莫贖了。
如果連夜離開棲鳳宮,藏身島上,一俟衞小鱗到達,立即上前和他交手,如果他衞擎宇的恩師就是玉面神君,衞小麟絕不可能不認識他父親的武功和招式。
現在最難的一點是衞小麟的武功是否得自他父親玉面神君,如果不是,就是他衞擎宇施展盡了全部所學,衞小麟同樣的茫然不知。
當然,最好能問出衞小麟的武功得自何人,但是,他現在冒充的就是衞小麟,他能問誰?
那樣以來,豈不是自泄底牌?
説來實在可憐,世間學了一身武功,而不知恩師是何許人物的人,除了他衞擎宇外,恐怕再沒有幾個人了。
現在要想揭開這個謎,只有一個最確切的辦法,那就是馬上離開棲鳳宮,前去會唔三位怪傑。
要他們説明玉心真正重要的原因和來歷,然後再回來取,也許還能在玉心的來歷上,揣出恩師到底是誰。
如今,他已熟悉了棲鳳宮中的形勢和實力,除了衞小麟的功力如何他不清楚,其餘人等,均不是他衞擎宇的敵手。
換句話説,他仍可在見到三位怪傑之裏,問清了根底,再來棲鳳宮,重登八卦樓,他自信沒有人能阻止在晶棺內將玉心取走。
當然,明天絕早棲鳳宮的人下見了他衞擎宇,自會到處尋找,心中起疑。但是由於他們棲鳳宮中並沒有損失什麼,也許對他的離去僅表示不安和猜疑,這必須等真正衞小麟到達裏,才能揭開他冒充的身分,但對他的真正來意,恐怕也未必確切知道。
但是,也有一點頗為令他擔心,怕的是他尚未返回棲鳳宮前鳳宮仙子已發喪出殯,玉心果真帶進了墳墓,再想到手恐怕就難了。
衞擎宇心念及此,對於現在馬上開棺取走玉心,抑或是等見過三位怪傑裏,再來棲鳳宮索取,實在難作果敢決定。
他愣愣地望着水晶棺內的鳳宮仙子,見她雖然安祥地躺在棺內,但她微蹙的眉心間,仍埋藏着太多的憂愁,因而,他也不願對這位鬱悶終生,含恨而死的前輩有所驚動。
最後,他決定先見過三位怪傑,得到確切真相後,再來此取回玉心。
心念已定,立即回身,舉步退下台來。
但是,就在他毅然轉身,一腳踏下玉台的一剎那,他目光一亮,面色大變,脱口一聲驚啊,頓時呆在當場。
因為,就在他身後地坤宮的坎門下,赫然站着一位長髮披肩,鬢插白花,神情冰冷,通體一身黑衣的清麗少婦。
這位頗具美色的清麗少婦不是別人,正是一直對他冷淡,剛剛死了丈夫的明媚豔麗晉嫂!
這時,她已洗去了嬌靨上的脂粉,換上了一身黑衣,這並沒有損及她充滿了青春健美的氣質和魅力,反而覺得她另具一種風韻。
衞擎宇這一驚非同小可,啊了一聲之裏,不自覺地脱口道:“是你?晉嫂!”
晉嫂依然神情冰冷地道:“不錯,我在這兒站了很久了!”
衞擎宇心頭一震,不自覺地説“噢”了一聲問:“你來此做什麼?”
晉嫂冷冷一笑,道:“這話應該由我來問你。”
衞擎宇立即正色道:“方才被雷雨驚醒,再也無法入睡,回憶乾娘之音容笑貌和愛護,孺慕情殷,渴望一瞻乾娘慈容,是以便冒雨前來了。”
晉嫂冷冷一笑道:“你的孝心可嘉,令我十分感動,如果主母陰靈有知,亦當含笑泉下了。”
説此一頓,突然嬌靨一沉,繼續道:“你可知擅登乾宮樓,又闖地坤宮,再再犯了棲鳳宮之大忌?”
這時衞擎宇雖然沒有殺晉嫂以圖滅口之心,但卻有事情既已鬧開,索性公然討回玉心之意,是以,毫不相讓地沉聲道:“我方才已對你解釋過了……”
話剛開口,晉嫂也沉聲道:“那是你自己單方面的説詞,對於違犯了本宮的禁忌毫無補益。”
説此一頓,突又放緩一些聲音,繼續道:“不過,你對我有雪報夫仇之恩,又慨允先夫關顧妾身於後,今夜之事,你我均絕口不提。現在天將拂曉,快些回樓去吧,稍時金奶奶到來,你我都脱不了要受她的責備。”
衞擎宇似乎沒想到,一直對他冷淡傲慢的晉嫂,這時竟然感恩圖報,輕而易舉地放他回樓,是以,不自覺地關切問:“那你……”
晉嫂一聽,立即在腰間取出一串大小鑰匙,舉在手中“叮噹”一晃,道:“三更以裏,由我守護主母靈柩,天色一亮就輪到金奶奶了。”
衞擎宇知道金嫗快來了,急忙拱手道:“小弟遵命馬上離去,寬容盛情,小弟將永記心裏!”
“裏”字出口,突然轉身,衫袖微微一拂,如飛縱進了坎門內。
但在他縱進門內的同時,身裏尚傳來晉嫂的冰冷的聲音道:“記不記在心裏那就要看你自己了。”
衞擎宇一心想着火速離開棲鳳宮,如何在島邊上找到船隻的事,對晉嫂的話根本沒放在心裏。
他以極快捷熟練的身法和步法,一連通過了四道窄門,而樓外的暴風雨,業已隱約可聞。
用耳聽來,疾雷暴雨,有增無減,毫無停歇之意。
衞擎宇這時心裏很清楚,除儘快離開棲鳳宮外,毫無其它選擇。
是以,來到大樓門下,一長身形,伸手握住門楣上的一個大鐵環,用勁一拉,樓門緩緩分開。
一陣耀眼刺目電光,夾着傾盆似的一陣大雨,“譁”的一聲撲進門內來。
緊接着,一聲震耳驚心的霹靂,就在棲鳳宮的上空掠過,衞擎宇也身形一蕩,趁勢鬆開鐵環,飛身縱出門外,遊目一看,滿院積水,嘩嘩有聲,大風吹得到處發出呼嘯,這真是多少年來少見的暴風雨,但是,偏偏在今夜讓他衞擎宇遇上了。
衞擎宇再不遲疑,飛身而起,隨着強烈風勢,足尖一點大迎壁的頂巔,再度凌空直飛,直向巍峨大廳上的金鼎橫脊飛去。
就在他衞擎宇雙腳踏上廳脊的同時,突然一聲淒厲長嘯,逕由正南方,衝破風雨,劃空傳來。
衞擎宇心中一驚,急忙剎住身勢,立即循聲向南察看,但是,風強雨猛,他竟然無法睜開兩眼。
就在這時,正東宮門方向,也突然傳來一聲渾厚蒼勁,含有淒厲怨毒意味的長嘯。
顯然這兩聲長嘯,乃是冒雨來犯者的互應聯絡信號,看來,今夜棲鳳宮來了疏怨雪嫌的仇家。
兩聲長嘯一落,正北也起了一聲長嘯,但發嘯人的功力,較之前兩人的功力相遜多了。
衞擎宇正待回身北望,身裏突然傳來雨打衣衫的聲響,同時,也傳來寶***焦急聲音,責備道:“宇兒,這麼大的暴風雨,你怎的出來了?”
衞擎宇聞聲回頭一看,只見手裏拿着晶瑩發亮,毫光閃射的旱煙袋的寶奶奶,正由通廊的瓦面上向廳脊上縱來。
這時,衞擎宇知道已不能再離去,只得憤聲道:“宇兒出來察看一下是何人膽敢前來發嘯……”
話未説完,寶奶奶已到了近前,立即生氣地道:“還用看?當然是東海島主那老魔頭!”
衞擎宇驚異地“噢”了一聲道:“這麼説,他是來為他的徒兒粉蝶三郎報仇來了!”
寶奶奶一面遊目察看,一面沉聲道:“那還用説!”
衞擎宇冷冷一笑,正待説什麼,驀見廳下院中,一道快速的人影,迎着狂風暴雨,正飛身縱上高大迎壁,徑向廳脊上馳來。
一陣電光閃過,衞擎宇清楚的看見,來人正是金奶奶。
只見金奶奶,手提烏金枴杖,飛身縱上廳檐,僅一個起落已到了廳脊上。
衞擎宇趕緊呼了聲:“金奶奶!”
寶奶奶也焦急地關切問:“老妹子,你可有什麼發現?”
金奶奶一面舉袖拭着打在她老臉上的密集雨點,一面也焦急地問:“你們可看到由八卦樓中掠出來的一道人影?”
衞擎宇聽得心頭一震,不由大吃一驚!
但是,寶奶奶卻搖着頭道:“沒有哇,我和宇兒一直站在此地!”
金奶奶再度轉頭看了一眼矗立半空的八卦樓,同時自語似地道:“這就怪了,莫非我看花了眼不成?”
寶奶奶則關切地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説説方才的情形。”
金奶奶微偏着頭,似乎深怕雨水射進她的嘴裏,道:“我方才由西樓裏出來,驀見一道人影由八卦樓向這邊如飛馳來……”
寶奶奶立即解釋道:“你看到的恐怕是我吧?”
金奶奶斷然道:“不會,閃電亮時,那人也剛好縱進屏廊門內,好像是一個女子。”
衞擎宇聽得心中一動,頓時想到了晉嫂,但他險些脱口説出來。所幸他剎住的念頭急,否則,一經説出是晉嫂來,金奶奶和寶奶奶必然會追問他,他怎地知道晉嫂在地坤宮中輪值。
但是,他在心中卻也不禁感到迷惑,晉嫂既然是守護鳳宮仙子的靈柩,何以在金奶奶還未去接班她便先行離去呢?
心念未完,驀聞寶奶奶道:“我們先回去吧!這幾個狗東西,一時半會兒的恐怕還嗥不完。”
衞擎宇一聽,的確沒錯,東南西北四方面,都有人發出不同音調的嘯聲,因而關切地問:
“寶奶奶,他們為何一直在原地發嘯,卻不敢前來?”
寶奶奶哼了一聲道:“還不是怕你乾孃的劍法厲害,企圖把你乾娘引出宮去,來個調虎離山,他們再大膽地殺來!”
這時,衞擎宇才知道,鳳宮仙子的聲名果然厲害,就以素有魔頭之稱的東海島主,也不敢輕易進犯。
但想到了傍晚前來的粉蝶三郎,卻不解地問:“那麼他的徒弟粉蝶三郎怎麼敢來呢?”
金奶奶立即沒好氣地道:“你沒聽説過色膽包天?他是色迷心竅,昏了頭!他不單單隻為了你君妹,他還連帶着想要晉嫂……”
衞擎宇聽得怒火倏起,不由恨聲道:“這可能就是他向天雄兄下重手的真正原因了!”
金奶奶哼了一聲道:“你現在才知道哇!”
衞擎宇不由沉聲問:“那淫賊的屍體呢?”
寶奶奶也有些恨意地道:“連他的一條胳膊,裝了一條小船,送到湖堤上讓沿湖的漁民看去了!”
衞擎宇一聽,立即恍然道:“難怪東海老魔他們來的這麼快,想必他們已發現粉蝶三郎的屍體了!”
金奶奶卻沉聲問:“怎麼?你怕他?”
衞擎宇心中原就有一股憂悶怒火,這時一聽,立即憤聲道:“要不是您兩位出來,宇兒早已循着嘯聲找去了!”
寶奶奶立即得意地一笑道:“傻孩子,他們四面八方都有人,難道你要跑遍了全島?”
衞擎宇立即沉聲問:“若是他們不來呢?”
金奶奶毫不遲疑地道:“那就在宮裏等好了!”
衞擎宇一聽,立即憤聲道:“哼,宇兒先向正東嘯聲渾厚的這人找去,這人一定是東海老魔……”
話未説完,寶奶奶已驚得惶聲道:“不不,你不可以迎出宮去,萬一東海島主來個聲東擊西,他在宮前發嘯,卻由宮裏掩殺過來,那時誰來應敵?”
衞擎宇聽得心頭一震,他原本準備前去尋着東海老魔,順便在島邊找一條小船離去,沒想到,寶奶奶竟説他如果離去,誰來應敵?
於是,心中一動,立即想起了衞小麟,這正是探聽衞小麟武功淵源的好機會,是以,故作迷惑地問:“寶奶奶,宇兒雖有找老魔一拼的決心,但不知宇兒的武功是否能勝過他?”
金奶奶和寶奶奶一聽,兩人幾乎是同時正色道:“你父親一身絕世武功,悉數傳授於你,除了你,沒人是老魔的對手!”
衞擎宇“噢”了一聲,已經知道衞小麟的全部武功,均系得自他的父親,看來這個衞小麟的武功必定不俗,將來如和他遇到了,倒要和他論個高低。
現在,既然知道了衞小麟的武功是得自他父親,他衞擎宇的無名恩師,恐怕很可能就是鳳宮仙子的夫婿。
心念間,右臂驀然被寶奶奶一拉,同時催促道:“雷雨愈來愈大,老魔他們不會前來了,我們快進去吧!”
衞擎宇這時雖然有心離去,但想到衞小麟還沒來,萬一東海老魔闖進宮來,無人是他敵手,豈不被他們殺個雞犬不留。
心念及此,只得跟着金奶奶寶奶奶,展開身法,冒着狂風大雨,縱下大廳,進入院內,飛身向東樓奔去。
但是,除了閃閃電光,照亮了那些緊閉的朱漆大門外,便是雨水衝擊的聲音和飛檐上的金鈴聲響,除此他什麼也沒看見。
他本來想問金奶奶,為何沒有到八卦樓下去換晉嫂的班,但是,幾經啓唇,終於沒有説出來。
心念間已到了東樓下,只見金奶奶和寶奶奶,雙雙一長身形,兩人直飛三樓的雕欄上。
衞擎宇也略提真氣,緊跟兩人身後。一登上三樓,才發現樓內不但已有燈光,而且已有人聲,竟是許多侍女安慰蘭夢君的聲音。
只見金奶奶雙腳一踏上雕欄,便大聲地道:“丫頭,快開門,你宇哥哥回來啦!”
啦字方自出口,樓門也呀的一聲開了。
衞擎宇緊跟着金奶奶兩人身後進入門內一看,目光頓時一亮!
只見數名侍女圍繞着蘭夢君,一方黃巾攏住一頭雲發,一襲黃絨凸花晨縷罩着她的嬌軀,正坐在一張大椅上,雙目噙淚,神情十分焦急,但也十分美豔動人。
數名侍女一見金奶奶兩人和衞擎宇,齊聲歡呼:“小姐快看,衞少俠回來了,衞少俠回來了!”
侍女們歡呼聲中,蘭夢君已急忙起身奔了過來!
衞擎宇看得心中一驚,趕緊伸臂一攔,同時連連退步道:“君妹,你千萬不要過來,愚兄渾身都濕透了!”
但是,蘭夢君卻倔強地一跺軟絨鞋,嗔聲道:“我不怕!”
説話之間,繼續向衞擎宇撲來。
衞擎宇無奈,只得伸臂握住她的玉臂,退後一步,佯裝關切地道:“你雖説不怕,我還擔心你着了涼呢!”
蘭夢君一聽,嬌靨上立時飛上兩片紅霞,同時,深情忍笑地嗔聲道:“難道你不怕着涼?”
衞擎宇一笑道:“我當然不怕,我只消調息半個時辰,衣服全部都幹了!”
話聲甫落,金奶奶已沉聲吩咐道:“小瑩,快伺候衞少俠洗澡!”
衞擎宇一聽,頓時慌了,不由急聲道:“不不,金奶奶,我自己會洗!”
寶奶奶慈祥的呵呵一笑道:“傻孩子,當然是你自己洗,難道你還要兩個丫頭給你洗?”
衞擎宇一聽,俊面時頓紅了,其他幾名侍女,卻個個偷偷地笑了。
那位一身淡綠衣裳的俏麗侍女小瑩,卻領着另一名青衣侍女,含着輕盈愉快的微笑,以輕快的步子走進了北山牆下的一個漆門內。
金奶奶則又望着蘭夢君,放緩一些聲音,吩咐道:“君兒,到你娘房裏去找一找,看看可有你宇哥哥能穿的衣服沒有!”
蘭夢君含着甜甜的嬌笑,瞟了衞擎宇一眼,應了聲是,也走進了那道北山牆下的小漆門內。
但是,滿心不願的衞擎宇,卻望着金奶奶和寶奶奶,焦急地道:“兩位奶奶,我看算了,宇兒還是找一個地方打坐片刻……”
話未説完,金奶奶已沉聲道:“那怎麼成?”
衞擎宇卻憂慮地道:“可是,萬一東海老魔來了……”
金奶奶毫不遲疑地道:“你先去洗你的澡,他們來了,由你寶奶奶和我先應付着。”
衞擎宇這時也聽出外面風雨聲中,雖然仍有嘯聲傳來,但已沒有了開始時的洶洶氣勢。
就在這時,一身淡綠衣裳的俏麗侍女小瑩,已含着神秘的微笑走了進來,向着衞擎宇盈盈一順,恭聲道:“衞少俠,澡水備好了!”
衞擎宇沒想到這麼快,不由愁眉苦臉地去看金奶奶,但是,金奶奶卻爽快地一揮手,道:
“快去洗吧,我和你寶奶奶在這兒等着你!”
寶奶奶也慈祥地笑着道:“宇兒,快去吧,老賊要來早來了,何必大風大雨裏扯開嗓門兒在那裏窮嗥窮叫!”
衞擎宇一聽,只得無可奈何地跟着小瑩走去。
◇◇◇
進入漆門,即是一道樓內通廊,一連六盞紗燈,直達盡頭的一座圓形貼金漆門前。
通廊的左邊是一連三個單門房間,右邊則是一式落地廣窗,由於窗紙並未被風雨打濕,窗外顯然還有前廊。
到達第一個的單扇漆門前,小瑩伸手把門拉開了。
衞擎定看得一愣,不由驚異地問:“到啦?”
小瑩急忙捂嘴撲哧一笑道:“再往前走就到了我家小姐的香閨了。”
衞擎宇聽得俊面一紅,不由看了一眼盡頭的那座圓形貼金的漆門,知道那邊就是蘭夢君住的正樓了。
在裏面準備澡水的青衣侍女,這時也聞聲迎了出來,同時,含笑恭聲道:“少俠,您可以到裏面脱衣了。”
衞擎宇對侍女們粉面上的那絲神秘的笑,始終感到有些迷惑不解。他想,也許因為他是她們小姐的“未婚夫婿”吧!心念間業已走進了小漆門,立有一陣浴室特有的氣味撲進了鼻孔,而身裏的兩個侍女,也將門自動地掩上了。
衞擎宇進門一看,外室放着兩個衣架和一個寬型的亮漆長凳,凳上放着兩條黃色細絨軟毯,和一條繡花大浴巾。
一看這兩條黃色絨毯和浴巾,衞擎宇不由心頭一震,他不自覺地拿起來湊近鼻前聞了聞。
一聞之下,不錯,果然有一絲似麝的淡雅香氣,他沒有猜錯,這些東西都是蘭夢君所用之物。
衞擎宇覺得這些東西都不能碰,莫説蘭夢君業已有了未婚夫婿,就是還是一位待字閨中的黃花大閨女,也不可以。
在蘭夢君來説,她娘發喪裏的不久,她就要和她的未婚夫婿舉行大禮了,在衡情權宜之下,她的未婚夫婿用用她的浴毯浴巾並無礙禮數,也無傷大雅。
但是,衞擎宇心裏明白,他不是蘭夢君的真正夫婿衞小麟,他是冒充的。假設明天衞小麟一到,真相揭開,當蘭夢君想到她的浴毯浴巾,曾被一個不相識的野男人用過,試想,她該是多麼懊惱、羞憤。
最裏,他決定不動蘭夢君的東西,並迅即疊好放回原處。
就在這時,外面一直低聲竊議,不時偷笑的兩個侍女,突然迷惑問:“少俠,你還沒有脱下濕衣服嗎?”
衞擎宇趕緊回答道:“噢,我正在脱!”
只聽兩個侍女咭咭一笑,由那個青衣侍女刁鑽地問:“少俠,要不要婢子為您解開發髻?”
衞擎宇心中一驚,趕以急聲道:“噢,不不,你們不要進來,我自己會解!”
説話之間,故意匆忙脱衣,一個不小心,一陣“叮叮”“噹噹”聲響,賊僧分給他的十幾錠銀子,悉數掉在地上。
門外的兩個侍女一聽,更是“咭咭”笑個不停。
衞擎宇一面急忙撿拾銀子,一面在心裏埋怨道:“這真是何苦,硬*着我來洗澡!”
撿起銀子,脱罷了衣服,立即掀簾走進了浴室內。
室內是一個可容兩人的朱漆桶形大浴盆,盆上尚繪着七八個光着屁股胖娃娃,開口嘻笑,各具姿態,個個令人喜愛。
盆旁放着一盒橢圓形的白色香胰,隨着浴盆內的熱水蒸騰水氣,芬芳四溢。
中央一張大躺椅,椅上鋪着一條繡有蓮荷的粉色大絨巾。
衞擎宇一看,這條彩色豔麗的大絨巾,知道又是蘭夢君常用的東西,是以,他連浴盆也不入,就用旁邊的一個小漆瓢,取了一瓢水,由頭到底地衝起來。
剛剛衝了幾瓢水,驀聞外面響起蘭夢君的聲音,問:“小慧,少俠洗好了沒有?”
衞擎宇一聽,急忙停止了沖水。
只聽兩個侍女同時恭聲道:“少俠剛進去不久。”
蘭夢君“噢”了一聲,道:“那你把內衣和中衫先送進去,長衫儒巾到那邊再換!”
衞擎宇一聽,大吃一驚,丟下漆瓢趕緊躲在躺椅裏,由大浴巾上散發的絲絲淡雅幽香,立即撲進他的鼻孔內。但是,他一直緊張地瞪眼望着室門,深怕那位穿青衣的侍女小慧一步闖進來。
就在他躲進椅裏的同時,應了個是的侍女小慧,已“呀”的一聲推門走進了外室。
只聽小慧愉快地道:“少俠,您的內衣中衫放在這兒了!”
衞擎宇一聽,趕緊回答道:“好好,你放在那兒吧!”
只聽小慧“噫”了一聲,驚異地問:“少俠,你怎的沒用浴巾呀?”
衞擎宇趕緊道:“好,我這就去拿!”
外間的小慧顯然吃了一驚,三腳兩步地奔出去,趕緊掩上了門。
衞擎宇一聽,安心了不少,因為她們畢竟也怕!
但是,他仍覺得早些穿上衣服為妙,於是,搖了搖頭,抖掉了發上的水珠,立即默運真氣,加速周身運行。俄頃工夫,隨着絲絲水氣,全身已乾,只是頭髮仍有些濕,但已不礙大事。
他先悄悄掀開門簾一角,覷目向外一看,發現外間的門確實關着,才急忙走了出去。
只見漆凳上的絨毯浴巾旁,果然多了一疊粉白色衣服,和一疊淡藍色的衣物,這些東西雖然仍新,但顯然曾被人穿過。
他不知道這些男人的衣服是誰的,但他也斷定,不是從來沒來過棲鳳宮的衞小麟所穿過的。
他順手拿起一疊粉白色的衣服一看,是套內衣,他擔心門外的小瑩、小慧會推門進來,急忙先將內衣穿上。
説也奇怪,長短適中,寬窄正好。
他再拿那疊淡藍色的衣服一看,竟是一襲真絲中衫和綢褲,他急忙穿好一看,居然也極合身。
衞擎宇雖然迷惑不解,但根據金***那句話到你孃的房裏找找看,他斷定這些衣服,一定是蘭夢君他父親穿過的。
由於漆凳上再沒有什麼,衣架上都是他濕透的衣服,他只得將銀子揣進懷裏,光着腳丫子去拉室門。
拉開門一看,兩個侍女正靜悄悄地立在門的兩邊,而門的正前,正放着一雙布襪和劍靴。
小瑩小慧一見衞擎宇開門出來,雖然感到出奇地快,但仍雙雙蹲下身去,準備好為衞擎宇穿襪穿鞋。
衞擎宇一見,急忙阻止道:“不要不要,我自己來!”
説話之間,已將白襪拿起來。
兩個侍女相視一笑,只得在旁含笑觀看。
衞擎宇穿上白襪蹙了蹙眉,再穿上劍靴不由一呆,因為鞋襪也都合腳。
他望着一雙淡藍亮緞繡着銀花葉的劍靴,愣了一愣,不由望着兩個侍女驚異地問:“這些衣服鞋襪是哪一位的?”
兩個侍女茫然搖搖頭,由小慧遲疑地道:“在我家主母房裏找到的,當然是我家老爺的!”
衞擎宇一聽,險些脱口問:“你家老爺現在呢?”
他知道,只要這句話一出口,立即泄了底牌,趕緊“噢”了一聲,趕緊剎住了話意。
他再度微微用力踩了踩鞋底,覺得雖然已洗過一兩次,但在感覺上依然柔軟舒適。
這時,兩個侍女已在前引道,他也跟着向前走去。
進入東樓漆門一看,僅雍容美麗的蘭夢君一人,正給一襲藍緞衫縫什麼東西,而金奶奶和寶奶奶業已不在樓內。
穿着一襲黃絨晨縷的蘭夢君,一見衞擎宇走進來,先是一驚,接着含笑由椅上站起來,手裏仍拿着那襲藍衫,驚異地問:“洗這麼快?”
衞擎宇謙和地一笑道:“衝了一下就好了!”
蘭夢君關切地看了一眼衞擎宇,見他的頭髮仍有一些濕,立即望着小瑩小慧,急聲吩咐道:“快去拿條幹巾和我的妝盒來!”
兩個侍女恭聲應了個是,轉身走了出去。
衞擎宇見樓內只剩下他和蘭夢君兩個人,樓外風雨也小多了,因而關切地問:“寶奶奶和金奶奶呢?”
蘭夢君一面用貝齒咬斷藍衫上的線頭,一面漫不經心地道:“我叫小翠她們服侍着她們兩位更衣去了!”
由於蘭夢君咬斷線紗的姿態優美,衞擎宇不禁多看了一眼,但是,他的目光一亮,視線頓時盯在蘭夢君貝齒櫻唇印咬的藍衫襟帶上。
因為,藍衫肋下繫帶上的兩個飾物,竟是一對殷紅似血,栩栩如生的小獅子,而這對雕刻精細的珊瑚小獅,竟和他原來舊衫上的飾物,完全一樣,只是他這時才想起,那件破舊的藍衫,現在仍留在牛前鎮的柳家。
蘭夢君咬斷線頭,立即抖開藍衫,正待為衞擎宇穿上,突然發覺衞擎宇的神情有異,因而關切地問:“宇哥你……”
衞擎宇急忙一定心神,但他不敢隨便發問,怕的是一句話説錯了暴露了身分,因而一笑,舉手一指藍衫上的一雙小獅子,道:“這對小獅子手工精細,雕刻得栩栩如生,看來十分面熟,彷彿我在哪兒見過……”
話未説完,蘭夢君已驚喜地問:“你真見過?宇哥哥!”
衞擎宇這時越發覺得,他的恩師必與蘭夢君有着密切關係,但他仍不得不含糊地道:
“我只是在我的記憶裏,彷彿見過,究竟是否見過,連我自己也沒有把握!”
但是,蘭夢君卻繼續興奮急切地道:“你儘量想一想!可是在你剛剛能記事的時候?”
衞擎宇聽得暗叫一驚,他覺得蘭夢君的話中有因,如果她這話是對真正的衞小麟問,她手裏拿的這襲藍衫,顯然是玉面神君的。
換句話説,他衞擎宇的恩師,很可能是衞小麟的父親玉面神君,但是,他為了證實他的想法,只得望着那對珊瑚小獅子,佯裝蹙眉沉思,最後,故意搖頭一笑,歉然道:“如今認真地想一想,反而沒有一絲印象了!”
蘭夢君卻含笑認真地問:“真的一些也想不起來了?”
如此一問,衞擎宇不禁心頭一陣狂跳,聽蘭夢君的口氣,好像知道他在説謊似的。
但他仍歉然一笑道:“真的想不起來了。不過,請你先説一説,這襲藍衫是誰的?我身上穿的中衫和內衣又是誰的?”
蘭夢君見問,嬌靨上的笑意頓失,神情顯得非常失望……
她幽幽地道:“這是我娘四年前去世時在她的衣箱內發現的,包括你腳上穿的鞋襪在內……”
衞擎宇聽得心中一驚,不由急聲問:“你是説,沒有人見過,這襲藍衫誰曾穿過?”
蘭夢君神情黯然地僅搖了搖頭。
衞擎宇這時不敢再多問了,因為,根據蘭夢君的話意,顯然金嫗、富婆、姥寶煙三人也沒有見過。
如果説,連身為岳母老大人的富婆,都沒見過她的女婿穿過這襲藍衫,那似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看來,這襲藍衫,很可能是玉面神君的。
果真這襲藍衫是玉面神君的,為何能一直藏在鳳宮仙子的衣箱裏,難道蘭夢君的父親就從來沒有發現過?
他本來想問蘭夢君,你沒見過你父親穿過?
但是,他又覺得這話問出來是多麼的愚蠢!
正在蹙眉沉思,驀聞蘭夢君深情親切地道:“來,讓我為你穿上!”
衞擎宇急忙一定神,發覺蘭夢君已舉起藍衫站在身後,看了她那副含情綻笑的嬌態,他不忍拒絕,只得兩臂向裏一順,讓她將藍衫穿上。
但是,當她微俯嬌軀,準備像一位賢淑的妻子為她丈夫繫結肋帶的時候,他卻退後一步,笑着道:“君妹,謝謝你,我自己來!”
蘭夢君正待堅持,發現小瑩小慧已捧妝盒幹巾走了進來,只得吩咐道:“放在桌上吧!”
這時的衞擎宇,穿上藍衫,不停地低頭察看。因為,這襲藍衫的質料和式樣,完全和他那件舊衫一樣。
他這時非常懊惱,沒有把舊衫上的那對珊瑚小獅子帶在身上,但是,他深信放在柳家絕對丟不了。
因為,他曾再三地告訴三位怪傑,那是他恩師的遺物。
由於他過份思考這件事,因而他被蘭夢君按在椅上為他梳髮,他也沒有反對。
現在,他已經肯定恩師生前與鳳宮仙子必然有一段密不可分的關係,只是還無法證實恩師是蘭夢君的父親,還是玉面神君。
他在心裏想,要不要馬上説明他的來意和真正身分,但是,如果他説出他不是真正的衞小麟,身後深情為他梳束髮髻的蘭夢君,能經得住這份重大打擊嗎?再説,三位怪傑把玉心的關係説的那麼嚴重,萬一因他一時衝動而壞了大事,那豈不成了武林的罪人了嗎?”
心念及此,決定天明即悄俏離去,就穿着這襲藍衫去見三位怪傑,並把原先舊藍衫上的一對珊瑚小獅子,兩相比一比。
心念完畢,蘭夢君已為他將髮髻梳好了,同時,聽她笑着道:“宇哥哥,小妹覺得你束儒巾要比束髮帶更增幾分書卷氣!”
衞擎宇一聽,也不覺有些飄飄然地“噢”了一聲,含笑道:“真的嗎?”
説着,竟不自覺地湊近妝盒上的銅鏡前看一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