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虛散人已經看出王雨軒的心理來,立即笑道:“老員外恐怕令郎做了道士,便斷絕香火後代了嗎?令郎現在年紀還小,不過八九歲的光景,貧道意思要他中年以後,方才帶上黃冠,老員外春秋正盛,還在壯年,焉知將來沒有生育呢?”
王雨軒恍然大悟,這一個兒子如果不是遇着清虛散人,已經死了,哪會還有性命,就是把他送給道士,也不為過,何況五妾巧紅不失宜男之相,將來何愁沒有生育,王雨軒立即點了點頭。向兒子道:“嘯秋,過來拜見師父!”
王嘯秋初見清虛散人,不知怎的,心頭上已經起了一種親切的感覺,一顆小心靈裏,已經覺得清虛散人是個和藹可親的人,一聽見父親叫他拜見師父,立即把兩膝一屈,跪在清虛散人面前,一連叩了幾十下響頭,幾乎把頭也叩腫了。清虛散人笑着扶他起來,説道:“夠了夠了,不用叩啦!”
王雨軒這時候已經吩咐家人把棺木喪帳等物完全撤去,用火化掉,另外在後花園裏開了一間丹舍,給清虛散人安歇,清虛散人給王員外擇了吉日,給王嘯秋舉行拜師大典。這天早上王嘯秋穿過一套新衣服,走入丹舍,清虛散人已經擺好香案,掛起一幅畫像來,是一個道士的模樣,五綹長鬚,芒鞋竹杖,飄飄欲仙,上面寫着全真教祖師許真人等字樣,王嘯秋卻是乖巧,一見了祖師的畫像,立即叩頭,清虛散人等他三跪九叩既罷,方才稽首説道:“弟子清虛告於祖師許真人之前,今日收王嘯秋為徒,期以十年,如果他有寸進,就是本教掌門弟子,戴上黃冠,祖帥慈悲,請助弟子得如所願!”
王嘯秋聽了他這幾句話,不禁心中一凜,師父説要教我十年功夫,如果我能夠成材,給我做全真教的掌門,什麼叫做全真教呢?他不禁把一雙懷疑的眼光,望着祖師畫像。清虛散人看出他的意思,問道:“徒弟,你拜過祖師之後,就是我全真教弟子了,你可知道全真教的來歷嗎?”
王嘯秋道:這個弟子不知,還望師父垂誨!”
清虛散人指了一指畫圖,説道:“全真教本來是道教的別名,道教相傳始於東周時的李耳,即是太上老君,不過太上老君生平只擺道德經五千言,還未創成教派,直到東漢初平,張道陵始創道教於南山,可是那時道教還只限於持符唸咒,禳鬼祈神,並不曾有武技,直到東晉元帝年間,全真祖師許真人出,本教方才放一異彩,真人計姓,俗名青陽。出身原是江州太守許元之子,中年悟破人生生死之間,棄家入山修道,一十八年道成,遊戲三昧,武功超凡入聖,曾在黃河連斬蛟龍三條、保存了沿河數百萬生靈的性命,盛名大震,其後許其人白日飛昇極樂,曹真人繼承其志,全真教練武術,發揚光大,直到今日,本教掌門已經一十七傳,差不多已經有三百年了!咱們全真教跟道教不同的地方,凡是教中弟子,不得沿門抄化,受人錢米,只由自己苦修,其次決不假託神鬼斂取民財,自欺欺人,此外還有十大規條,不過現在你的年紀還小,跟你説了也不大懂,你還是慢慢的學功夫吧!”
王嘯秋方才有些明白過來,原來全真教的道士不用抄化錢米的,可是怎樣弄來衣食呢?
這個自己不懂,等到有機會的時候,再問清虛散人便了!
清虛散人又向王嘯秋道:“你因為誤服參菌,幾乎送了性命,雖説不是真死,也算死裏逃生,我給你改一個道號,名為重陽,即是重返陽世的意思,你可明白沒有?”
王嘯秋道:“那好極了!弟子常嫌嘯秋這兩個字,太刺耳了,以後就叫重陽吧!”
從此王嘯秋便改名王重陽,清虛散人由這天起,便把全真教的功夫,開始向王重陽灌注傳授。全真教功夫的特色,就是先由內家入手,一般武林宗教練內功的,大概都是運氣吐納,導引升降一類功大,全真數卻是不然,最先注重的是斂神內視,心境空明,所謂心境空明即是一顆心全是赤裸裸的,沒有半點雜念,因為一個人有了雜念,比如名利之求,聲色之慾,犬馬之嗜,那就心有二用,沒有法子把內丹修成,全真教的所謂內丹,並不是如一般小説所描,某一個地方有一隻千年妖狐,修成一粒丹丸,夜晚吐了出來,攝取月華,這不過是齊東野語,空中樓閣,試問世上哪一個人,真正見過妖精煉仙吐出內丹呢?”
內丹就是道教裏面丹田之氣,練功人要心境澄明,再用一種內視功夫,把本身的一股丹田之氣,連上三台,全神致着這道真氣,叫它沿着四肢百骸,不住滾轉,直到這一道丹田之氣由無形變成有形,由無質變成有質,便可以説是天人合一,能夠開始練功夫去了。
清虛散人起先叫王重陽盤膝靜坐,心境空明,王重陽究竟是小孩子心性,坐在丹房裏面,覺得非常枯燥,兩眼雖然入定,卻是雜念橫生,一忽兒想玩耍,一忽兒想吃喝,過了幾天,心神始終不能安定,丹田之氣也不能夠凝聚起來。清虛散人看出來了,吩咐王重陽把打坐的蒲閉,移到自己身邊,王重陽戰戰兢兢,果然心神安定了些,他忽然聽見丹房外邊,院子樹上小鳥吱吱啼叫,忽然又想起自己叫丫鬟扳樹枝,找鳥巢,取鳥蛋的玩意,不由面上現出一痕微笑來,清虛散人陡的伸出右手,向他頸背後輕抓了幾下,王重陽猛覺自己頭頸,宛如觸電,不由嚇了一跳!他急忙回過頭來,發覺清虛散人的眼光對着自己,凜然有光,一副不怒而威的樣子,真個令人不可逼視!王重陽吃了一驚!只好垂下頭來,不敢再胡思亂想了!
安靜了一頓飯時候,忽然窗外一陣微風拂過,送了一陣花香進來,王重陽忽然想起,園子裏的月季花已經開放了,如果不是拜了師父,練這撈什子的坐功。自己真個可以溜了出來,摘幾朵鮮豔的月季花回來,插在瓶裏,花瓣泡茶喝呢!王重陽不由吮了一吮舌頭,清虛散人又伸出右手來,摸了他頭後一把,説道:“孩子,你嗅着了花香,又胡思亂想了!”
王重陽不禁大駭,失色説道:“師父,你真是活神仙,怎知道我掛着園中的花朵哩!”
清虛散人笑道:“我怎的不知道?觀其眸子,已知其人,你一會兒想捉鳥玩,一會兒要摘花瓣泡茶喝,心思這樣雜念不純,哪裏可以傳我全真教絕技呢!捉了小鳥有甚用處,把它關在籠中嗎?有傷天地造物之仁,摘了花瓣泡茶,摧殘了天然的花兒,這都不是修道人應有的行徑,聲色空幻,如果你再入桐棺時,便沒有人拯救你了!”
王重陽聽了師父這番話,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向清虛散人謝過,由這時起,他不敢心中再有雜念了,把七情六慾完全忘記,拋在九霄雲外!
清虛散人叫他屏息靜氣,清心戒欲,過了半天,王重陽果然沒有雜念,直到黃昏日落,眼神也覺得疲倦了,清虛散人方才伸出手來,搓了搓他頸骨後的“大椎穴”,王重陽覺得眼前一黑,倒身在蒲團上,呼呼的睡了過去!
一宿無話,王重陽到了第二天清早時候,方才醒了過來,他睜開眼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清虛散人的面前凝集了一團黑雲,營營有聲,王重陽定睛看去,暗叫奇哉怪也!
原來這團黑雲竟是一大羣蚊子,足有好幾萬只之多,這些蚊子不知怎的,結成一團,上飛下舞,左衝右突,嗡嗡連響,卻不能夠飛出清虛散人面前三尺以外,王重陽再細心看時,清虛散人的鼻孔裏,射出兩道淡濛濛的白氣,左右交叉,把這幾萬只蚊子裹在面前不到三尺的一片空間內,蚊子要向外飛,白氣把它撞了回來,上下左右都有白氣擋住,變成一個有質無形的牢籠,關住了幾萬只蚊子。
王重陽童心正盛,叫喊起來,説道:“師父,真有趣呀!你把滿花園的蚊子完全捉住了!”話未説完,清虛散人突然哼的一響,白氣忽斂,那幾萬隻蚊子,彷彿同時受了一下巨震,紛紛跌落在地上,完全死掉,蒲團前的地上,蚊屍堆積了兩寸多高,好象一座蚊山。王重陽拍手笑道:“有趣有趣!師父這是一個怎樣的玩意兒?可不可以教給我?”
清虛教人並不馬上回答他的話,取了一個紗袋過來,用一柄拂塵帚,將蚊屍完全掃入紗囊裏面,方才正色説道:“徒兒,這就是我全真教裏面登峯造極的本領了,不但可以聚蚊成羣,把幾萬只蚊子,完全殺死,還可以傷人呢!”
王重陽吐了吐舌頭道:“師父哼一聲也可以殺人,弟子如果要學,至少就要一百年啦!”
清虛散人笑道:“人無百歲壽,世上焉有一百年練成的功夫,老實對你説吧!你要學這本領也不很難,只不要再胡思亂想便行了,你明白嗎?”王重陽恍然若有所悟,以後清心得多了。
他本來是個慧根夙具的人,過了半年左右,內功有了進境,那股丹田之氣漸漸凝聚起來,一年之後,王重陽覺得自己一股氣已經可以運行在腰腹以上各部分,好比有一隻熱烘烘的耗子,鑽在自己身體裏面,在自己頭頸肩背間,走來走去,王重陽覺得奇怪,告訴給清虛散人,清虛散人驚歎道:“想不到參菌的功力,神效如斯,如果換了別人,練十年也未必能夠到你這樣的地步呢!”
王重陽知道自己進境神速,不禁大喜,光陰迅速,過了十個年頭,王重陽已經長成一十八歲了,他自從學到了全真派的內功之後,言光煥發,比起以前病若病猴的,判若兩人,王員外不禁大喜,清虛散人方才離去,他在臨走之時,向王重陽説道:“我要到登封縣的嵩山去,把全真派一些武功笈本拿來,給你研究,不過這些笈本是第二代祖師曹真人抄在貝葉上的,放在嵩山一個無人之處,我要抄錄一份出來,連同雲遊訪友在內。需要二年。你安心等候便了!”
王重陽聽説師父要在二年後方才回來,未免依依不捨,可是迴心一想,師父陪了自己十年,在情在理,也要返回嵩山一次。只好定了約會之期,依依惜別。
王雨軒這時候連生下兩個兒子,一個取名嘯明,一個取名嘯亮。另外又娶了第九房妾侍,這妾侍名叫晚翠,她本身是姓徐的,是個小家碧玉女子,在宋朝的一代,有錢人是愛多娶姬妾,一代文豪的蘇東坡學士,在最不得志的時侯,也討了一個愛妾朝雲,等到蘇東坡得罪了神綜皇帝,貶居嶺南,朝雲還跟着他南來,間感共苦,美人名士,成了千古佳話。何況王雨軒還是陳留縣的大財主呢?討上九房妾侍,也不算是一件希奇的事哩!
王雨軒討了晚翠第二年,門外忽然來了一個少年,面目清秀,他説自己名叫徐英,是晚翠的胞弟,聽説姐姐嫁了王家,特個投奔等語,王雨軒見他口齒伶俐,談叫文雅,剛剛帳房出缺了一個文牘,便叫他當了這份事,徐英模樣俊俏,口才便當,手段玲瓏圓滑,到王府不到一個月,全府上下人等,個個跟他混熟,人人叫他做二舅爺,只有王重陽一個人,不知怎的,由徐英進門那一天起,覺得這人雖然眉目清秀,卻透出一股説不出的邪味,心裏十分納罕。
光陰迅速,過了半乍,晚翠忽然説有了身孕,王雨軒不禁大喜,為了照顧愛妾,特意叫他住在後花園的精舍裏面,精舍和王重陽平日練功的丹房,不過一箭之遙,隔了一堵花牆裝罷了!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晚上,王重陽一個人坐在丹房以,屏神內視,忽然覺得九庶母精舍那一面,傳來了男子的語聲,王重陽不由詫異起來,本來他的丹房和精舍距離雖然只有四五丈左右,中間隔了不少花木,精舍裏的細小聲音,決不會給遠在五丈外丹房的王重陽聽出來,可是王重陽自從練了全真派內視功夫後,耳力目力大進,十丈以內蚊蠅飛過的聲音,也可以聽清楚。何況是人聲呢?
王重陽聽了一陣,心中若有所悟!站起身來,走出丹房,湊近花牆之下,話聲清楚了,只聽一個男子説道:“翠妹,你説我這方法行與不行,三個月內,保叫那老厭物無疾而終,嗚呼送命!”
王重陽聽出是舅爺徐英的口音,不禁大吃一驚,花牆不到五尺多高,王重陽伸手攀住牆頭,向上一聳,説也奇怪,他覺得自己的身手,比一次紙還輕,升上牆頭,再一飄身落在精舍那面,完全沒有半點聲息,他知道自己無意中練成了較功身法,喜不自勝,躡着腳步,走近精舍,就着窗格花紋向自己庶母房裏一看。不禁心血沸騰!面紅耳熱!
原來庶母的房間內,羅帳半垂,牀上睡着一男一女,女的正是自己父親的新寵九妾晚翠,只見她雲髮蓬鬆,酥胸半裸,眉目間充滿春意,冶蕩撩人,那男子正是舅爺徐英,只穿了短衣褲,看情形這一男一女剛剛雲收雨散,把臂替枕,喁喁細語,只聽徐英笑道:“翠妹,我和你假作姊弟,雖然可以瞞那老烏龜一時,究竟夜雨難瞞,日子久了,必然敗露,如果不結果了那個老烏龜,我們始終不能做長久夫妻哩!”
晚翠扯了他一把大腿,笑道:“你這人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害死了老烏龜,他有三個兒子,偌大一份家財,也不能落到咱們的手上呢!”徐英四邊看了一眼,裝出神秘的樣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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