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音甫落,忽盲目一翻道:“誰?”
荔夫人道:“大約是雲姑娘吧!她是媸兒的朋友。”
緩步而來的果然是雲裳,她向荔紺襝衽一禮道:“晚輩雲裳,參見老前輩。”
荔紺道:“姑娘免禮。”
雲裳道:“剛才伯母與老前輩所談之事,晚輩已經聽到了,如果老前輩不介意,晚輩想提供一點意見。”
荔紺道:“好的!你説吧!”
雲裳説道:“貴派寄居天殘谷,是一個錯誤的選擇,老前輩與伯母,隻身一走,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荔紺面色一變道:“怎麼説?”
雲裳道:“貴派寄居天殘谷,使本門弟子,全部變為盲目之人,是一種有傷天和,而又違揹人道之事……”
荔夫人身軀一震,道:“雲姑娘……”
荔紺一嘆道:“她説的對,讓她説下去。”
雲裳道:“冷公子誤入天殘谷,將貴派弟子,引出谷外,這也許是天意,老前輩如能夠藉此團結內部,遷地為良,這未嘗不是一項興滅繼絕的百年大計。”
荔紺精神一震道:“窕娘,扶我起來。”
荔夫人道:“爹傷勢如此之重,怎能抵抗紈伯伯的劍術!”
雲裳道:“那兩個使劍的已重傷垂危,鬥場正陷於羣龍無首之中,只要老前輩登高一呼,任何問題不難迎刃而解。”
説完話,她現取出絕情宮秘製的療傷丹遞給荔夫人道:“伯母將這粒丹藥餵給老前輩吞服,一盞熱茶時間,必可功力盡復。”
荔氏父女對這位萍水相逢的雲姑娘,已經寄予無限信賴,那粒療傷靈丹,自然毫不考慮地吞服下去。
這顆小小的丹丸,果然其效如神,荔紺的斷指及內傷,在一盞熱茶的時間內,一切爽然若失。
他立起身形,仰天一聲長嘯,威勢之猛,有如龍吟一般。
惡鬥停止了,幸而不死的已筋疲力竭。
經荔紺唱名呼喚,天殘五老,除了他自己,就剩下一個傷勢嚴重的索紹,門下弟子,更是傷亡大半,橫屍遍野。
這是天殘派繼盲目之後,最大的一次劫難,如果不是被雲裳巧遇,只怕無人能夠倖存。
在如此情形下,荔紺只好繼任掌門,擔負起興滅繼絕,生聚教訓的責任。
當他們埋死救傷,整理就緒之後。
荔夫人向乃父建議道:“爹!你有什麼打算?”
荔紺道:“自然要遷地為良了,不過谷內還有很多婦孺,要遷也不是一蹴可就之事。”
荔夫人道:“對雙目有害之處,只是咱們現住的地方,內谷頗為廣大,只須另建房屋即可,爹認為怎樣?”
荔紺道:“對,咱們就遷往內谷吧!”
荔夫人道:“盲鹼洗目之事,今後也應予以廢除。”
荔紺道:“那是自然了,我想二十年後,天殘門下,就有六根皆全之人行道江湖。”
語音一頓,接道:“你跟爹一道回谷麼?”
荔夫人道:“媸兒一別數年,女兒有點放心不下。”
荔紺道:“那麼你就去找她吧,已往的事,我不再追究了,如果姓冷的對她不好的話,就叫她回來吧!”
雲裳道:“老前輩請放心,據晚輩所知,他們夫唱婦隨,幾乎片刻難分,而且媸妹妹已替冷公子生了一個胖小子了。”
荔紺哈哈一陣大笑道:“好,好,窕娘!有一件事,你要替我轉告媸兒。”
荔夫人道:“什麼事爹儘管吩咐。”
荔紺道:“咱們谷中未經盲鹼洗眼的兒童,約有二十名左右,三五年後,應該是啓蒙的時間了,要媸兒替本谷兒童找一個啓蒙的先生,找不到我就唯她是問。”
荔夫人道:“這不成問題,找不到就叫瑤兒自己來,想他是不會推辭的。”
荔紺道:“很好,你去吧!有空,就回來看看爹。”
荔夫人向荔紺拜了三拜,即偕同雲裳,飄然而去。
她們經洛陽,過鄭州,直赴開封。由於荔夫人擔心索媸的安危,幾乎曉夜奔馳,因而行程十分快捷。
在一個炊煙四起的薄霧時分,她們趕到開封以南的十里長亭,此地是東西南北官道交會點,旅店林立,商業極為繁榮。
南北和是十里長亭首屈一指的旅店,前來汴京的達官貴人,大多以南北和作他們的臨時住所,自然,江湖豪客光顧的也不在少數,雲裳就是南北和的老顧客。
她們要了兩間上房,以及一桌豐盛的酒菜,正當飲食之際,一股熟悉的聲浪由鄰室傳了過來。
“師父,你還挺得住麼?要不咱們連夜趕回王府?”
説話的是殷松風,他的師父自然是嘉正大師了,不過,嘉正大師私自收徒,對王世子這等身份之人,少林寺是不許收羅門下的。
當然,他們師徒之事,除了閉關自守的少林寺,江湖上幾乎無人不知,雲裳與殷松風的淵源頗多,自然更瞞她不過。
只是嘉正大師似乎身負創傷,以他那驚人的修為,難道會陰溝裏翻船不成?
她連忙悄聲向荔夫人説出殷松風的身份,再靜靜的偷聽下文。
果然,一聲蒼老的輕籲跟着進入耳鼓:“我還能夠挺得住,我們就在這裏歇息一晚吧!”
“好的……”
殷松風語音一頓,繼道:“師父説傷你的人是血刀門下那個紅衣姑娘?”
嘉正大師道:“不錯,此女刀法已獲血刀門真傳,為師一時大意,竟落得遺恨終生!”
殷松風怒哼一聲道:“以後抓到這個賤人,我必要她生死兩難。”
嘉正大師道:“她不是你義妹麼?”
殷松風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縱然是同胞兄妹,情勢如果需要,殺割在所不惜。何況弟子與她相交,不過為了分化冷瑤光的實力,在他牀頭安上一個奸細罷了。”
這位王世子果然心狠手辣,滿肚了壞水,雲裳及荔夫人全部都眉掀目動,連頭髮尖都在噴火。
嘉正大師的聲音又傳來,道:“既然如此,咱們就暫時放了她。”
“不,她對冷瑤光死心塌地,弟子的計劃,已除了她倒可給姓冷的一個嚴重的打擊。”
嘉正大師道:“此女功力太高,你只怕難與力敵!”
殷松風微微一笑道:“她縱然不念結義之情,也應該投鼠忌器。咱們掌握她兩位師兄的生命,她焉能不聽咱們的擺佈。”
雲裳聽得芳心一震,瞅着那隨風搖曳的燈光發起怔來。
對黃瑜,她實在不有好感,為了冷瑤光,這件事她決不會袖手旁觀的,因而感到為難起來。
如何着手,是一種極為明朗的表示,雲裳不便再作遲疑了,因而咳了一聲道:“黃姑娘的兩位師兄,都有一身驚人的造詣,殷松風能夠生擒他們必然大有能者,咱們應該援救,但必須策劃萬全。”
荔夫人道:“雲姑娘説的是,依老身之見,先探查那兩位血刀門下被關在何處,然後籌劃營救之策。”
雲裳道:“好,依照伯母的主意,咱們分途而行。”
於是,雲裳由後窗穿將出去,荔夫人則走前門。
上房一共有六間,她們住的是最後的兩間,荔夫人就利用她超人的聽覺,挨着房間一個個的向前探查。
殷松風的房間,只有他們師徒兩人,前面一間空無一人,再過去一間卻有六人之多,笑談之聲不絕於耳。
最後一間,也是上房的最前兩間,有兩人正在一面飲酒一面交談着。
其中一個人道:“三哥!我累了,想去歇會兒。”
另一人道:“那怎麼成,你一睡覺,剩下我一個人可沒有管他們的能耐。”
“咳,三哥!你怎麼啦?他們被點上了睡穴,還灌了碗迷湯,是老虎也會服服帖帖的,你還害怕些什麼呢?”
“話不是這麼説,防犯雖好也得因之而異。”
“三哥!你是小看兄弟了,咱們在江湖上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難道連血刀門下,也會茫然不知!”
“血刀門下,武功別走蹊路,他們雖然穴道被封,還灌了迷湯,我還是放心不下。兄弟!別偷懶了,一旦出了事,那可不是好玩的。”
“哎,好吧!咱們再幹一碗。”
這一段對話,説的十分明白,血刀門下的崔、蒙二人,果然就在房中,看守的只是兩個狗腿子。
以荔夫人的一身功力,收拾兩個狗腿子當然是輕而易舉,但如何救走兩位血刀門下,就有點大費周章了。
他們被制睡穴,可以一拍而開,為難之處,是如何解除他們所喝的迷湯。
荔夫人功力雖高,江湖經驗卻並不充足,她不明白迷湯如何解,因而忘其所以的,呆呆發起怔來。
她這一發呆,可出了屁漏了,她那纖長的身形,便清晰的映在紙窗之上。
房中兩個狗腿子瞧到了人影,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驚噫,他們瞧出了來者不善,卻想不到這一聲驚噫,竟使他們畢生飲恨。
荔夫人的反應太快了,驚噫之聲才不過剛剛入耳,兩記凌厲韻指風已疾吐而出。
她的指力自然不能與朔金指相比,但以距離如此之近,她又是全力施為,那兩個狗腿子縱然功力再高一些,喉結穴上開了一個小洞,怎麼説也活不成了。
指力點出,荔夫人也跟着穿窗而入,既已露出形跡,她不得不當機立斷。
由均勻的呼吸之聲,她找到了崔、蒙二人,再由冷風滲入之處,找到了另一出路“後窗”。
這位雙目皆盲的荔夫人,行動的敏捷,縱然是正常的人也難比擬,她一把撈起崔、蒙二人,像旋風一般的捲了出去。
躍出後窗,她惶惑了,無論她武功、聽覺怎樣高明,目難視物,怎能適應這陌生的環境!
不過,問題還沒有解決,她雖拍開了崔、蒙二人的睡穴,卻無法解除他們所中的迷藥。
這是一個十分尷尬的處境,王府之人如果逐房搜查,一眼看清客房,決難藏匿兩個大男人。
還有,雲裳雖然浪跡江湖,自視卻十分之高,如果在她的房中搜出男人,那是掏盡西江之水,也難以洗清的侮辱。
但殷松風使用的迷藥,極端古怪,她用盡了師門秘製的解毒靈藥,依舊無法讓他們清醒,這位目空一切的姑娘,終於遭遇到一件前所未經的困難之事。
此時旅店之內人聲鼎沸,殷松風在極度震怒之下,出示了他那王子的身份。
殺死兩名王府的侍衞,搶走兩個重要的欽犯,這是何等重大之事,殷松風要封鎖南北和客棧,也要封鎖十里長亭。
就在此時,偏偏在一陣急驟的蹄聲之中,闖來的個滿臉煞氣的紅衣女郎,她像專門來找碴似的,南北和正鬧得天翻地覆,她卻一馬闖了過來。
兩名手橫鋼刀的王府侍衞,攔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人道:“幹什麼?”
紅衣女郎道:“住店。”
侍衞道:“此處不行,到另一家吧!”
紅衣女郎雙腳一甩,已經輕躍下馬來,柳眉一挑,冷冷的道:“這店是你的?”
侍衞道:“是不是我的都是一樣,本大人説不行就是不行。”
紅衣女郎道:“原來你還是一位大人,姑奶奶幾乎走了眼了。”
她説話的語氣,十分不善,腳下也沒半點留停,別看那侍衞手橫鋼刀,她依然向他逼了過去。
衝撞侍衞大人,應該死有餘辜,那名侍衞,一聲怒叱,鋼刀以泰山壓頂之勢,向紅衣女郎當頭就劈。
紅衣女郎撇撇嘴,左臂輕舒,食中二指一併,一下敲到那名侍衞的脈門之上,噹的一聲鋼刀砸上石階,冒出一溜火星,那侍衞的身軀也同時站了起來。
原來紅衣女郎使的是一招雙式,左手一敲,右手一掌,全是武林罕見的上乘手法。
另一名侍衞眼見同伴受創,他自然不便閒着,一聲虎吼,揮方撲孓過來。
紅衣女郎此時已越過了這名侍衞,身後刀風虎虎,她像是絲毫未覺,直待刀風沾衣,她才一步斜踏,同時橫肘一撞,正撞在這名侍衞的肋骨上,時間、火候拿捏得分毫不差。
這一撞之力何等沉重,這名侍衞不僅肋骨斷了兩根,還張着嘴直噴鮮血,一名活生生的大漢,眼看着向閻王殿報到去了。
紅衣女郎先聲奪人,王府侍衞不敢再輕捋虎髦,眼睜睜瞧着她跨進店來。
“哈哈……我説什麼人,敢這麼目中無人,原來是瑜妹子,你怎麼啦?為什麼要發如此大的脾氣?”
那説話之人自然是殷松風了,在這般情形之下,他還能神態輕鬆,未語先笑,此人心機之深,實令人不寒而慄。
紅衣女郎正是找尋師兄的黃瑜,她明知殷松風言不由衷。卻不便就此翻臉。
不待黃瑜回答,殷松風已哈哈一笑道:“是來看愚兄的吧?瑜妹子!途中辛苦了,來,咱們進去歇歇。”
他堆着親切的笑臉,側着身子向裏面邀客,黃瑜縱然有滿腔怒火,一時之間也難以發作。
進到殷松風的客房,這位世子竟然噓寒問暖,體貼倍至,對黃瑜適才所造成的一死一傷,根本支字不提。
不管此人是如何的陰險,怎樣的壞法,江湖兒女,講的是一個義字,所謂受人點水之恩,必當湧泉相報,黃瑜的心情,怎能不陷於矛盾之中。
因而,她悠悠一嘆道:“世子……”
殷松風道:“妹子!你忘了咱們是兄妹了?這世子的稱呼不是太見外了麼?”
黃瑜道:“你本來就是世子,這稱呼有什麼不對?”
殷松風道:“好吧!你既然喜歡這麼稱呼,只好隨你了。”
黃瑜道:“世子……”
殷松風道:“有事麼?妹子。”
黃瑜道:“你將敝師兄弄到那兒去了?唉,他們如果有開罪世子之處,還請看在小妹的薄面……”
殷松風眉峯一皺道:“這件事十分麻煩,愚兄願意幫忙,怕的是力難從心。”
黃瑜一怔道:“有這麼嚴重麼?他們人呢?”
殷松風道:“他們現在王府。”
黃瑜道:“那還不是你王世子一言可決!”
殷松風道:“令師兄強暴命婦,拒捕殺官,已犯下滅門之罪,能夠開脱妹子父女,愚兄已盡到全力了。”
黃瑜愕然道:“竟有這等事。小妹實在難以相信。”
殷松風微微一笑道:“愚兄也希望不是事實,但鐵證如山。愚兄實在無可奈何。”
黃瑜道:“我能見見他們麼?”
殷松風道:“這個……,好吧愚兄準備捱上一頓責罵,包管你見到他們就是。”
殷松風道:“咱們既是兄妹,愚兄焉有不盡力之理,來,妹子,咱們乾這一杯。”
隔房的對話,雲裳和荔夫人句句入耳,她們感到殷松風奸險狡詐,其心可誅,實在是一個極端可怕的人物。
荔夫人傳音道:“雲姑娘!咱們不有讓黃姑娘受到那畜生的暗算!”
雲裳道:“話是不錯,但,咱們卻有點自顧不暇。”
荔夫人道:“這樣吧!由老身單獨前往,崔、蒙兩位只好交給你了。”
雲裳嘆息一聲道:“好吧,伯母當心一些。”
荔夫人躍出後窗,翻身飛上屋面,以輕捷靈巧的身法,泄落旅店門前的街心之上,然後身形一轉,逕向南北和奔去。
房門關上了,王府侍衞不再封鎖客棧,這是殷松風的主意,他認為黃瑜送上門來,失去崔、蒙二人也算不得什麼。
不管門前有人無人,荔夫人必須立即進店,她伸手拍向店門,同時震吭高呼道:“開門啦,店家!我是住店的。”
此時不過二更,旅客遲到一點,算不得什麼稀罕之事,但店家成了驚弓之鳥,任何客人均一概拒絕。
荔夫人不敢耽擱,一掌震斷門閂,跨步邁進店門。
店夥計不知道又來了什麼凶神惡煞,雙眼瞅着店門,噤如寒蟬一般。
當他們發現來人只是一個盲婦,竟然一聲吆喝,一齊擁了上去。
那盲婦自然是荔夫人了,她不願跟店夥計一般見識,雖然摔得他們齜牙咧嘴,可是誰也沒有受傷,待他們掙扎爬起。荔夫人已然走向後院。
後院上房住的是王世子,荔夫人這麼一闖,豈不是自尋死路!因而兩名店夥叫着追了來,道:“咳,女客官,你如果是要住店,咱們跟你另外尋找,後院上房千萬不要亂闖。”
荔夫人哼了一聲道:“你們不要狗眼看人低,老婆子有錢,今天非住上房不可。”
她説話之間,已經奔到殷松風的房外,“這間客房老婆子倒還滿意,夥計,勞神你給我弄點吃的來。”
聽口風,她是要定了,跟來的店夥可嚇得渾身哆嗦。
一聲長笑,房門同時敝開,當門而立的,正是滿面殺機的王世子,他向荔夫人打量一眼道:“閣下眼盲心不盲,一下便找對了地方,要怎樣?説吧!”
荔夫人淡淡道:“老婆子奔波終日,只是要找一個舒適的地方,安歇而已,怎麼,這有什麼不對麼?”
殷松風微微一笑道:“荔夫人是武林前輩,殷某應該禮讓一點,這個地方就讓給你住吧!”
荔夫人再也想不到殷松風會來這麼一手,她神一呆之間,殷松風已揚長而去。
她暗道一聲不好,閃身撲進房中,不幸得很,房中靜如死城,那裏還有半點人影。
這當真是棋高一着,縛手縛腳,那位心機深沉的王世子果然是一個不易相惹的人物。
顯然,他運用金蟬脱殼之計,已將黃瑜弄走,荔夫人目難視物,要追尋黃瑜,可就有點力難從心了。
她立在房中發呆,雲裳的傳音已由鄰房送來,道:“伯母,他們可有返回開封王府去了,伯母沿官道追趕試試,如果沒有發現,千萬不可獨闖王府,請先回此處,咱們再作後計。”
荔夫人道聲“好”。身形一晃,便已拔起空中,腰部微微一折,逕向官道放步急馳。
約莫盞茶時分,一陣雜沓的步履之聲遙遙傳來,依逐漸消逝的足音判斷,百步之內就可能迎面相遇。
自然,他們不可能是殷松風去而復返,但説不定是王府派來支援之人,防人之心不可無,荔夫人乃暗凝功力,放緩腳步,不急不徐的向來人迎去。
忽地一聲驚噫,跟着響起一聲親切的呼喚“娘……”一條嬌小的身軀,像乳燕投懷一般向荔夫人撲到。
這聲嬌呼再也熟悉不過了,荔夫人雙臂一張,摟着那撲過來的嬌軀哽咽起來。
她是索媸,還有冷瑤光等一行數人,探查王府難如人意,所幸他們都能安然回來,而且在他們的行列之中,還多了一個粗獷的大漢,及一個滿身妖氣的女人。
半晌,荔夫人才撫着索媸的秀髮一嘆道:“媸兒!你還好麼?”
索媸道:“我很好,娘幾時來到中原的?”
荔夫人道:“快將半年了,聽説你有了一個孩子?”
索媸道:“是的,現在咱們莊上。”
荔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也做母親了,瑤光呢?是不是跟你一起?”
冷瑤光立即赴前一揖道:“娘!我是瑤光。”
荔夫人道:“你們是由開封來的麼?”
冷瑤光道:“是的。”
荔夫人道:“沒有見到黃姑娘?”
冷瑤光一怔道:“那一個黃姑娘?”
荔夫人道:“自然是黃瑜了,她被殷松風由十里長亭架走,我是來追蹤營救的。”
接着荔夫人將前因後果,為他們作一番扼要的敍述,最後咳了一聲道:“估不到那殷松風如此狡詐,未能及時援救黃姑娘,使我難以安心。”
冷瑤光道:“殷氏父子居心叵測,咱們以忠厚待人,難免要墜入他的陰謀之中了,娘不必自責,我想瑜妹妹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他將荔夫人為冷彥士等引見一番,然後回顧水汪汪道:“水姑娘……”
水汪汪道:“什麼事?公子。”
冷瑤光道:“殷松風如果不回王府,你知道他可能到何處潛伏?”
水汪汪道:“開封東北,約莫二十餘里之處,有一個芙蕖別院,不過……”
冷瑤光道:“那芙蕖別院,是一個險惡的所在麼?”
水汪汪道:“我沒有到過芙蕖別院,卻曾聽到殷松風偶爾言及,他説……哎喲……”
她這一聲“哎喲……”來得太過突然,在場之人幾乎全部悚然一栗,其實在水汪汪滲呼之前,他們已經聽到一股破空之聲,它像一柄尖刀猛然插進每一個人的心中似的。他們全身一陣痙攣,連神經都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感覺,接着破空之聲消失,水汪汪也就慘呼着倒了下去。
這是一個驚人的變化,來勢之速也令人難以適應,現在暴風雨過去了,卻留下一項劫後的殘跡。
那殘跡是冷酷的,幾乎令人不忍卒睹。
它是一支長約二尺的利箭,金簇紅羽,特別醒目。
它貫穿水汪汪的酥胸,部分紅色羽毛也進入水汪汪的胸膛之內。
這是一個武林罕見的箭手,縱然是投矢飲羽的飛將軍也不遑多讓。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身負絕學之士,但沒有人敢自信有逃避那利箭之能。
他們像木雕泥塑般的呆立着,除了晚風獵獵,連眼皮都沒有眨動一下。
很久,關東大俠赫連達長長吁了一口氣道:“是他……”
冷彥士道:“他是誰?”
赫連達道:“飛羽貫日薛愷。”
冷彥士愕然道:“他還沒有死?”
赫連達道:“此人潛蹤隱跡,已達十年之久,但當今之世,能夠百丈飛矢,具有這般勢威的,除了薛愷,很能找到如此功力之人。”
冷彥士道:“此人神箭出手,向無虛發,如果他真被殷松風所利用,那實在是江湖上的一項不幸。”
冷瑤光道:“那羽箭破空之聲,何以能攝人心神?”
赫連達道:“那是一種特製的箭頭,它凌空急飛之時.可以發出異聲,咱們今後遇到此人應該特別小心一點。”
冷瑤光道:“他射殺水姑娘,是想殺人滅口,但欲蓋彌彰,那芙蕖別院之中,可能示有重大的秘密。”
冷彥士道:“可惜水姑娘語意未竟,否則對那芙蕖別院,咱們必可多獲一點潦解。”
冷瑤光道:“四叔!侄兒有一個請求。”
冷彥士道:“你是要探查芙蕖別院麼?由薛愷殺人滅口之事看來,芙蕖別院只怕比王府還要險惡呢!”
冷瑤光道:“侄兒知道,但瑜妹妹被擄,縱然芙蕖別院是刀山血海,侄兒也義無反顧。”
索媸道:“大哥!我也去。”
赫連達一陣豪笑道:“好得很,老哥哥也去湊湊熱鬧。”
冷瑤光道:“那麼崔、蒙二位之事,只好偏勞四叔了。”
冷彥士道:“你們三人前往,力量太過單薄。”
荔夫人道:“老婆子也算上一份。”
冷彥士道:“咱們一起去吧!多幾個人,彼此照顧總要周到一點。”
冷瑤光道:“四叔!咱們旨在救人,人多了反而不便,何況雲姊姊困守客棧,崔、蒙二位也急待施救,侄兒之意,咱們是分道而行。”
冷彥士沉思半晌道:“好,我答允你,但你要特別當心,不要使叔叔無法向你娘交代。”
冷瑤光道:“四叔叔放心,侄兒會當心的。”
開封東北,距黃河南岸約莫半里之處,是一片垂枝如絲,迎風晃搖的柳林。
聽雄偉的濤聲,看弱柳長垂,這應該是一個賞心悦目之是。
也許是寒夜太過冷酷了,那柳林之中,卻隱藏着一股極端凌厲的肅殺之氣。
不管為柳林是如何的險惡,冷瑤光等一行四人,還是聯袂而來,為了拯救黃瑜,他們不得不來闖一闖龍潭龍穴。
在距離樹林約莫兩箭之處,冷瑤光作了一次任務分配,他請荔夫人偕索媸相機救人,他與赫連達負責引誘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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