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撇了撇,衞浪雲拖着手腕與足踝上的巨大鐐銬,唏哩嘩啦的走到石桌之前坐下,首先閉目養了會神,然後,大模大樣的道:“磨墨。”
太叔上君忙側首道:“快磨墨!”
“幽靈劍”冒狐看了看“陰陽劍”徐修雙,徐修雙將目光投在瘦高條身上,這位仁兄呆了呆,大約是室中諸人以他的身份最低,他沒有對像發號施令,只有老大不願意的寒着臉到石桌邊,捲起衣袖,開始滴水入硯,十分委屈的磨起墨來。
半晌——
衞浪雲慢吞吞的道:“濡筆。”
瘦高條冒火道:“筆可以用嘛……”
看也不看他一眼,衞浪雲淡漠的道:“我説,濡筆。”
太叔上君瞪了瘦高條一眼,怒聲道:“程壇主,莫不成還要我來動手麼?”
瘦高條嘴巴張了張,好像要聲辯什麼,但在太叔上君那雙凌厲的目光下卻又將欲待出口的話嚥了回去,他氣恨恨的拿起筆來,浸水濡潤。
接過筆,衞浪雲大刺刺的道:“這紙不鋪開,我便畫在桌面上麼?”
一步跨上前來,太叔上君親手將一張玉宣紙展開,他笑呵呵的道:“喏,這不鋪開了?”
“嗯”了一聲,衞浪雲笑了笑道:“鐵血會的壇主為我磨墨濡筆,瓢把子親手展紙,卻是好生令我面上有光,這樣一來,幾幅圖式,我便越將用些心機畫了。”
太叔上君眉開眼笑的道:“還勞老弟多費神了……”
衞浪雲不再多説,他運筆如飛,片刻之間也已畫好兩張拳錘招術的圖解,略為歇了口氣,便開始在第三張玉宣紙上,仔細繪起“勿回島”的機關埋伏圖來了,在他落筆繪製其間,太叔上君、冒狐、徐修雙、姓程的瘦高條四個人八隻眼睛,全是毫不稍瞬,屏息如寂的盯在那隻畫筆與宣紙上,八隻眼睛中的目光全是那麼專注、緊張、渴切、貪婪,就好像幾個醜孩子盯着一塊可口的糕餅,更像一眾餓了多天的花子在盯着一隻噴香油焦的烤雞一樣,那等迫不及待的神情,簡直好笑極了……
石室中的空氣沉靜得有點侷促與翳悶,就宛如一根弓弦拉張太緊,而除了太叔上君等幾個粗濁的呼吸聲之外,就只有衞浪雲揮筆觸紙時的細微聲響,輕沙沙地……
抿着唇,面頰的肌肉緊繃,衞浪雲的表情專注而嚴肅,他一筆筆的繪着,標着,一聲也不響,一句話也不説,任是誰一看見他這模樣,亦會明白他正在從事的工作是如何重要而謹慎。
良久——
衞浪雲長長的透了口氣,放下筆,有些倦怠的道:“行了。”
幾乎就像搶一樣一把將桌上的圖紙抓在手中,太叔上君目光貪婪的匆匆一瞥,然後,朝着衞浪雲獰聲一笑,語氣裏含藴着無可掩隱的邪惡及得意:“待我驗明真偽,老弟,你的好日子即將來了。”
衞浪雲冷靜的道:“你要食言?”
一面往外走,太叔上君一邊奸聲笑道:“當然我會守信,嘿嘿,當然我會守信……”
沒有再回頭看衞浪雲一眼,這位體壯如牛的鐵血會首領跨着大步匆匆離去,“幽靈劍”冒狐、“陰陽劍士”徐修雙亦急步跟隨走出,現在,石室裏只剩下這位姓程的瘦高條壇主了。
衞浪雲衝着這位壇主一笑,道:“程壇主,不知尊諱怎麼個稱呼?”
瘦高條坐在對面的一隻石礅上,一條腿斜擱桌邊,他冷冷瞅了衞浪雲一眼,生硬的道:“不要和我套交情,那是白費功夫。”
衞浪雲柔和的道:“放心,大壇主,你是幹什麼的,在‘鐵血會’裏是個什麼身份,我又不是不知道,就憑你這種人物,我豈會不知自量的妄想耍花樣?至於説到套交情,閣下你是你們陣營的中堅角色,我只是閣下的網中魚,這份交情只怕我一心要套你也不屑於一顧呢……”
哼了哼,這位仁兄道:“不錯,總算你還沒喝醉——”
他又瞪了衞浪雲一眼,餘恨未消的道:“你這小子也夠刁的,既然你明白我在本會是個什麼地位,方才就不該狐假虎威,叫我為你磨墨濡筆,幹那下人的勾當,媽的,還害得我吃了一頓排頭,如若先前不是瓢把子在,就單憑你這種陰刁樣子,我程鵬飛,就得給你好好吃生活!”
嘆了口氣,衞浪雲道:“其實,你完全搞錯了,我方才之所以那樣做,並不是針對着你,主要的我是要給你們瓢把子一個難堪,誰又知道他會呵斥你呢?”
程鵬飛一想起方才的那種情形,不由怒火頓熾,牢騷脱口而出;“他有什麼難堪?只要好處夠大,叫他賣屁股都行——”
説到這裏,程鵬飛猛的閉上了嘴,面色是一陣青一陣紅,兩眼急急的掃了掃業已閉緊的石門,訕訕的不再多説——自然,他也知道自己是在一時衝動下失態了,尤其是,失態於一個敵人面前!
哧哧一笑,衞浪雲斜睨着對方,道:“哦——怎麼不説下去了?你放心,夥計,我有一張嚴密的嘴巴,包管不會帶給你麻煩的……”
惡狠狠的盯着衞浪雲,程鵬飛道:“你休想以此來要挾我----發發牢騷不是死罪,況且,我根本就不承認説過什麼,他們也不會相信你!”
連連點頭,衞浪雲道:“用不着緊張,夥計,我並沒有説要脅迫你怎麼樣呀,是不?而你也講得對,他們根本不會相信我。”
暗自吁了口氣,同時埋怨着自己的糊塗,程鵬飛用力以雙手搓揉了一下面頰,冷冷的道:“衞浪雲,你是個又奸又滑的傢伙!”
露齒笑笑,衞浪雲道:“我不便承認,但至少我不畏首畏尾。”
勃然色變,程鵬飛怒道:“你在諷刺我?”
“嗤”了一聲,衞浪雲道:“我沒有這麼開心法,諷刺你?諷刺你幹什麼?夥計,你的處境也已夠可憐了。”
程鵬飛咬牙道:“混帳!我有什麼可憐的?”
慢條斯理的抿了抿嘴唇,衞浪雲道:“怎麼不可憐?你在‘鐵血會’雖説位至壇主之尊,但在你們瓢把子太叔上君這個魔君眼裏,也不過就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應聲蟲、走狗與一等打手罷了!”
幾乎氣炸了肺,程鵬飛的臉孔漲得褚紫的大叫:“你……你在胡説!你是污衊,天大的污衊!”
淡淡的,衞浪雲道:“夥計,不要激動,自己安靜的想一想,量一量,你就該知道我完全説得不錯,俱是事實!”
喘着粗氣,額上青筋暴起,程鵬飛瞪眼握拳,彷彿要吃人般盯着衞浪雲,但是,逐漸的,他又頹然垂下頭去。
衞浪雲進一步道:“如何?想通了吧?我説得可不錯哪……”
朝空中一揮拳,程鵬飛咆哮着:“住口!”
聳聳肩,衞浪雲一笑道:“我這純是一片好意……”
霍然站起,程鵬飛吼道:“你這片好意留着自己用,姓衞的,約摸你還搞不清楚,只要‘皇鼎堡’的來人將你驗明正身,你的這條命便就不是你的了!”
又是激又是誘,費了半天的心思,衞浪雲所想知道的便是這件事,——對方是否真會要他老命的這件事,現在,他已經沒有疑問了,但他仍然表示不相信的連連搖着頭道:“真是笑話了,夥計,休説你們瓢把子親口説過要保住我的性命,便是我所繪的那些秘圖,在沒有弄清真假之前,他們也捨不得殺我呀,要知道,這些玩意對他們日後定鼎武林的大舉,乃有着極為重要的關係……”
冷笑-聲,程鵬飛不屑的道:“姓衞的,對你這等天真而淺薄的想法,我實在頗覺驚異,便説與你聽吧,如果那些秘圖是你造的假,我們總有辦法叫你畫出真的來,而不論你繪不繪出我們所需要的圖式,你這條狗命我們全要定了,瓢把子親口説過保住你的性命是不錯,但也不過就是説説罷了,這是一種手段,兵不厭詐,知道麼?況且,這件事瓢把子又豈能做得了主?還得看人家‘皇鼎堡’的朋友點不點頭呢,姓衞的,你太幼稚了,幼稚得既可笑,又可憐!”
衞浪雲故作不信的道:“你胡址,就憑太叔上君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他豈會食言而失信,拿着自己的信諾當狗屁!”
程鵬飛陰惻惻的一笑道:“信與不信是你的事,我犯不着和你爭執,且等着瞧吧,馬上你就會知道結果如何了!”
其實,衞浪雲不是白痴,太叔上君是否講的真話他怎能不知?而他更明白,便算太叔上君有心要保全他,“皇鼎堡”的人亦必不肯答應,這個風險“皇鼎堡”擔當不起,何況留着他對“皇鼎堡”來説,更是一種極大的威脅呢?但雖然明知會是這樣的結果,衞浪雲卻仍要轉着彎子弄個清楚,他不願意做些白費力氣的事——如果對方確實想保全於他的話——另一則,他也想着,太叔上君這個人,是否十足的是個“壞坯子”?如今,他也已給自己找到了答案!
吁了口氣,他道:“你請出去,我要一個人靜靜,大壇主,雖説你方才所言,予我心理上不少負擔,但我依舊認為貴瓢把子必會遵行諾言!”
程鵬飛哼了哼,道:“你便等着這諾言的履行吧。”
衞浪雲冷冷的道:“假如你們害了我,你們就永遠沒有好日子過了,‘勿回島’的人將源源而來,必會把你們個個誅絕,雞犬不留!”
嘴巴一咧,程鵬飛冷笑道:“‘勿回島’的那批混帳怎會知道是誰宰了你?”
一咬牙,衞浪雲故作憤怒的吼道:“他們一定能查得出來,否則,我便化為厲鬼,也-樣鬧得你們神魂不安,提心吊膽!”
“呸”了一聲,程鵬飛輕蔑的道:“扯你媽的蛋!”
衞浪雲厲聲道:“你給我出去!”
斜瞄着衞浪雲,程鵬飛大刺刺的道:“出去?姓衞的,約摸你嚇暈頭了,你如今是什麼東西?這又是誰的地方?聽你的還是聽我的?出去?説得到像真的一樣,老子今天就是奉命在此處監視你,號令由我發,你,還是乖乖坐在那裏等死吧……”
垂下頭,衞浪雲沉沉的道:“程壇主。”
程鵬飛正被一種報復後的快感所浸潤,他傲然道:“什麼事?”
抿抿唇,衞浪雲道:“我……我想給你一千兩黃金,你幫着我逃離此地,行麼?”
雙目中光芒一亮,程鵬飛卻陰詭的道:“休想行賄,老子不受這個的!”
懇切的,衞浪雲道:“一千五百兩,如何?”
眼角迅速瞟了石門一下-一而石門仍然閉得緊緊的,程鵬飛搓了搓手,大大搖頭道:“做夢,你想以金銀來收買我?”
衞浪雲心頭暗笑,表面上卻哀求的道:“你幫我這個大忙,程壇主,我不會忘記你的大恩大德……這樣吧,離開此地之後,我再給你一千兩黃金,湊足兩千五百兩之數,此外,我可以保證你生命的安全……”
有些侷促不安了,程鵬飛嘴巴里還強自硬撐:“住口,他媽你把我看得簡單了,妄想以區區幾千兩黃金便買斷我在本會的前程及個人的名節?你也不看清楚,我程某人是這種角色麼?”
衞浪雲湊近了點,壓着嗓門道:“説真話,夥計,你平日所得才有多少?就以這次的買賣來説吧,你豁出老命與他們來狙擊我,人家‘皇鼎堡’付了那麼大的一筆財寶給太叔上君,他也會照人均分麼?我想是決然不可能的,你們所得,也不過就是他吃剩下的冷飯殘餚而已,像這樣光舐人家嘴邊渣沫子的生活,何嘗有什麼前程可言?再則,他也不將你們當人看,以你如今身為壇主的身份,猶自被他呼來叱去,以前,你在他手下就更不知受了多少悶氣,江山是你們大夥兒打下來的,名頭也是你們大夥兒創響的,憑什麼你處處要低人一頭,看白眼,挨呵斥?夥計,人往高處爬,水才朝低處流,這種人家吃麪自己喝湯的日子該多窩囊?換了我,早去他媽的了,還磨蹭在這裏指望什麼?夥計,有了這兩千多兩黃澄澄的金子,自己開創局面,到外頭跑碼頭全都夠了,又何苦非賴在此地聽人使喚不可?”
程鵬飛瞪着-雙倒吊眼,眼中紅絲滿布,他的鼻孔大張,臉頰肌肉不住抽掐,汗水隱隱從毛孔中泌出,粗重的呼吸着,他軟弱的道:“不要挑撥……姓衞的,我全不聽……”
衞浪雲步步緊逼的道:“再加五百兩,三幹兩赤足純金,如何?”
急促的喘息,程鵬飛抹了把冷汗,側首瞧了瞧石門,他連連大吞着唾沫,彷彿自己在與自己交戰,好一陣子,他才語聲低細的道:“你説……呃,多少?”
衞浪雲小聲道:“三千兩赤足純金。”
程鵬飛遲疑的道:“我怎知道你事後一定給我?你的功夫比我強,靠山更比我硬,到時候你過河拆橋一腳踢開我,甚至再狠一點擺平了我,我不就連哭也沒有地方哭了?這不妥……”
“唉”了一聲,衞浪雲低促的道:“怎麼你不相信人?我衞浪雲一諾如九鼎,決不反悔,包管不會少你一個子兒,你大可放一千一萬個心……”
搖了搖頭,程鵬飛笑道:“不行,這是玩命的事,若有一點問題我也冒不起這個險,姓衞的,你就認命了吧。”
像是十分猶豫,衞浪雲咬咬牙道:“你的意思是説,必須先拿到金子?”
左右一看,程鵬飛急急點頭道:“不錯。”
衞浪雲換了口氣,道:“好吧,但我身邊不夠此數,可否先付-部分?”
程鵬飛驚喜過望的道:“什麼?你,呃,你是説你有金子帶在身邊?”
點點頭,衞浪雲道:“我帶了點在身邊,但不在這裏。”
立刻泄了氣,程鵬飛惡狀的道:“在哪裏?‘勿回島’上?媽的,你吊胃口也不是這種吊法,老子可是給你開心來的?”
“噓”了一聲,衞浪雲忙道:“你先別急,當然我有辦法馬上給你一半,但我原來的衣裳和隨身東西全被你們搜了去了,現在穿的用的俱是你們給換上的,叫我到哪裏去拿?”
倒吊眼裏那股子貪婪與渴切的光芒又突然亮了起來,程鵬飛迫不及待的道:“你是説,在你原來的衣裳和隨身物件裏?”
微微頷首,衞浪雲道:“正是。”
眼珠子一轉,程鵬飛又怒道:“胡説,三千兩赤金的一半就是一千五百兩,你那幾件衣裳及隨身所帶的零碎我已全清查過了,哪裏有一千五百兩金子?連他媽一兩也沒有,混帳王八蛋,你誑人誑到老子頭上來了……”
一瞪眼,衞浪雲道:“你怎麼是這麼個呆鳥?沒有現成的金子帶在身上,我帶銀票不行麼?‘聚豐銀莊’的票子哪裏不可以兑現?我一個人單騎在外,豈會身懷這麼多的黃金?而且,我除了有價值黃金一千多兩的銀票之外,更暗藏着有一些頗為貴重的珠寶,只要-旦脱險,即可全數摺合金價付你!”
差點連口水也流出來了,程鵬飛急巴巴的道:“此言可真?”
衞浪雲正色道:“莫不成還要剖開心肝給你看?”
搓着手,程鵬飛道:“三千兩黃金,一分也不能少,知道麼?老子可是拎着腦袋在玩命,這件事不是開玩笑的,一個搞不好,你固然完蛋操,我也一樣得陪着你上道!”
衞浪雲興奮的道:“你答應了?”
急忙以指比唇,示意噤聲,程鵬飛緊張的道:“小聲點,小聲點,你他媽的叫什麼?怕人家聽不到麼?只要走漏了一絲風聲,不就被剝皮也要分屍了!”
衞浪雲點頭,壓着嗓門道:“對不起,我一時高興,忘記這件事在你來説,乃是一件罪該萬死的叛逆行為!”
雙目怒突,程鵬飛低吼道:“你他媽的別胡説,這是行善做好事,救你的狗命!”
鎮定了一下,他又道,“老子冒着這大風險,也無非是想救你一命,要是不然,三千兩金子的代價委實太少……”
衞浪雲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道:“程壇主,你所賜的大恩大德,這一輩子是忘不的了……”
雙眼一翻,程鵬飛冷冷的道:“用不着你感激,姓衞的,咱們嫖客上窯子,生意完了一拍兩散,誰也不認識誰,要緊的你金子不要少一分一釐!”
衞浪雲一挺胸,嚴肅的道:“生命為憑!”
沉吟了半晌,程鵬飛小聲道:“你的衣衫物品全放在上一層的‘小瀚室’中,這些東西卻並未被他們重視,只是你的兵器另外擺在‘盟血廳’裏,取來要頗費手腳,你那些銀票珠寶可有藏在兵器裏的?”
衞浪雲無奈的道:“只有一對龍眼大小的夜明珠是藏在我那雙錘之內,既然危險,暫時可以不拿,你就先將我其他衣衫物件取來,其中所藏,也正好付你-半的代價了!”
衞浪雲如此一説,正中程鵬飛的下懷,他原本也不想去冒這個險,第-“盟血廳”乃是他們“鐵血會”發號施令的中樞重地,防守嚴密,人多眼多,如果去取那一對銀錘,極可能露出破綻,第二,程鵬飛更擔心那對玩意一旦取來的話,落入衞浪雲之手,則不啻虎生翼,龍翔雲,給他來個天翻地覆,這等紕漏又豈是程某人承受得了的!反正他已知道那雙銀錘裏藏着兩顆夜明珠了,以後有的是時間去對付,還飛得了去?他暗懷鬼胎,佯笑道:“這樣再好不過,眼前,我們只有忍痛放棄了……呃,衞浪雲,你那些銀票珠寶是放在哪些物件裏?告訴我,我這就去拿……”
看看他,衞浪雲道:“程壇主,並非我不相信你,只是,我認為小心點好,你將我的衣物取來,我可以先付一半方才講定的價錢,待出去之後,我立即再付你另一半,否則,若是你在拿到財寶之後,翻下臉來不認帳,同樣的,我又到哪裏喊冤去?”
程鵬飛冒火道:“你他媽不相信我?”
嘆了口氣,衞浪雲道:“你且不要誤會,我怎敢不相信你?只是身處我這窘境,程壇主,任什麼事我也得加上幾分謹慎,性命交關哪……”
一跺腳,程鵬飛低吼道:“老實説,我若想翻臉不認帳,現在我已知道了你的鉅額銀票珠寶隱藏於衣物之內,我大可自己去取,照樣不用踐諾!”
暗笑一聲,衞浪雲心忖道:“你他孃的可不正是這種心意!”
他表面上卻苦着臉道:“你不會這麼做的,程壇主。”
重重一哼,程鵬飛道:“你怎知我不會這麼做?”
衞浪雲平心靜氣的道:“在道義上來説,你不忍,實際上來説,你更不會。”
程鵬飛冷冷的道:“這話怎麼講?”
衞浪雲小聲的一笑道:“為人謀而不忠乎?為朋友交而不信乎?你程壇主斷斷不會做出這等下三流的背義之事來,此為-;再説,如果你自去搜查我的衣物妄想私取財寶,難道説,我不會大叫大嚷,將此事全抖露給貴瓢把子聽?我想,他必定也會樂於知道此事的,到了那時,非但銀票珠寶你連邊也沾不上,只怕還得面對你們的家法淌淚哩,除此之外,我敢保證你搜查不到我以極端巧妙的方法隱藏起來的那些銀票珠寶,程壇主,那是我們費盡心機的特殊設計,就算你將我的衣物撕碎揚灰,也不會找到一點痕跡,‘勿回島’人對這套素有心得,程壇主你定然久有耳聞吧?如若我沒有把握,也就不敢貿然泄露出來其中奧秘了……”
勃然色變,程鵬飛氣得直吼:“你這狡猾奸刁的東西!”
搖搖頭,衞浪雲道:“別嚷,程壇主,如果泄露了風聲,恐怕你比我更要不利!”
雙手十指的骨節握得暴響,程鵬飛切齒道:“媽的皮,我恨不能現在就宰了你!”
似笑非笑的齜齜牙,衞浪雲道:“你怎會?又怎敢?太叔上君末下令如此做,‘皇鼎堡’又沒有人來驗明正身,而且;他們還沒有判斷出我所繪的幾張秘圖是真是假呢,程壇主,你宰不了我。”
恨恨幾乎要將衞浪雲吞下肚去,程鵬飛握着拳頭道:“算你狠!好,我這就去將你的衣物取來,當你面前支付一半,出去之後再付-半,但你要記住,若是你不守信用,我便拼了這條老命也會將你整治得生死不能!”
衞浪雲一本正經的道:“放心,我一定如約履行!”
程鵬飛毒辣的道:“可要知道我不是善欺的人,姓衞的,別戲弄我!”
舉起右手,衞浪雲道:“天地良心!”
重重一哼,程鵬飛又加了一句:“大家全得遵守諾言!”
用力點頭,衞浪雲道:“當然!”
舉步向外行去,程鵬飛伸手向石壁上特別安置的傳聲銅器使勁敲了兩下,於是,那扇沉厚的石門緩緩,從外開啓——石室內是沒有啓門裝置的。
程鵬飛回頭瞥了衞浪雲一眼,寒着臉朝守在外面的六名紫衣大漢道:“本座要去辦一件十分緊要的事,馬上就回來,你們中間分兩個去看這姓衞的重犯,門要記得關上。”
六名大漢齊應“喳”,立即有兩個牛高馬大的人物提着腰刀快步行入,石門又緩緩閉攏。
衝着那兩名面貌猙惡,神情冷酷的大漢一笑,衞浪雲道:“二位好哪!”
兩個人倚門而立,毫無反應,只是將四隻牛眼盯緊在衞浪雲身上,連臉頰間的一絲肌肉都不見牽動。
笑了笑,衞浪雲又道:“這一陣子,二位老哥也夠累的了,請放輕鬆點隨便坐吧,別那麼緊張,我吃不了你們的……”
那兩位仁兄就像是厚橡皮做成的,木訥冷硬得不帶一絲表情,他們仍舊直愣愣的望着衞浪雲——句話也不吭。
微喟一聲,衞浪雲吃力的站了起來,而他剛一站起,那兩名緊衣大漢緊張的分向兩邊站開,雪亮的腰刀也斜向前指!
連連搖手,衞浪雲道:“喏,喏,不要鬧笑話,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站起來活動一下筋骨罷了,二位放心……”
拖着沉重的鐐銬,唏哩咣啷的在石桌的這一邊走動着,表面上似是極端無聊,實際裏,衞浪雲則飛快的轉動着腦筋,他已利用程鵬飛的貪念為自己鋪下了出此石室的途徑,但是,要離開這座整個隱藏在山壁裏面的秘窟,卻仍是一件頗為不易之事,主要的,他前些日所受的創傷尚未痊癒,稍一用力牽動即會裂口,而一旦傷口破裂,再想養好就麻煩了,現在武林形勢已是不穩之局,對頭方面已經暗裏展開了行動,換句話説,連串的爭紛殺戮即將接踵而來,他衞浪雲在這場是非裏扮演何等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如果躺在牀上不能動彈了,豈還了得?眼前的路途又是如此危機四伏,困難重重,稍一不慎便將帶來不可想像的後果,他決不能輕言犧牲,為了兩位對他寄以厚望的叔叔,為了“勿回島”的那些弟兄們,也為了自己異日的理想與抱負,他全得謹慎小心的去做,一點點疏忽,便足可造成終身的遺憾……
兩名紫衣大漢目注衞浪雲在恍恍惚惚的溜達着,二人全加了全付精神仔細防範,當然,他們做夢也不會想到這位“勿回島”的少主腦子裏是在打些什麼主意,他們只在心裏期盼着他們“鐵勇壇”的程大壇主趕快回來,自己平安無事的交了差也就上天保佑了……
坐回石榻上,衞浪雲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手腕與足踝上那付巨號鐐銬,他注視了片刻,又將目光投注在那兩名紫衣大漢身上,笑了笑,他啓口道:“喂,二位仁兄,這戴在我身上的勞什子怎麼個打開法,你可知道?哪一位肯講出賞黃金十兩!”
兩紫衣大漢面面相覷,又齊齊噤若寒蟬般怒目瞪視衞浪雲,除了那四只特大的牛眼裏表現着一種遭受戲弄後的憤怒,二人仍是一言不發!
口裏“嘖”了一聲,衞浪雲道:“我不得不説,你們是一對愣頭蟲,兩個傻驢馬,怕什麼,你們告訴了我又不會走漏消息……”
他正説到這裏,石門忽然緩緩啓開,人影一閃,程鵬飛那瘦長的身體也已匆匆奔來!
縱然是裝得一本正經,但也難以掩飾眉宇間那一股無可名狀的緊張忐忑,程鵬飛腋下夾着衞浪雲的衣物,幾乎像衝一樣進了石室之內,他連眼也不看那兩名紫衣大漢,一揮手叱道:“出去!”
兩名紫衣大漢如奉諭旨,急忙躬身離開,直待石門關上了,程鵬飛才如釋重負般吁了口氣,用手背抹着額上的冷汗,道:“提心吊膽的,真他媽不是滋味!”
哧哧一笑,衞浪雲道:“看起來,你的膽子可還真不算大!”
怒目相向,程鵬飛叱道:“少説他媽的風涼,這種事豈像吃大米飯那等尋常法?一個弄不好,連腦袋也要搬家的……”
淡淡的,衞浪雲道:“沒有什麼破綻露在人眼裏吧?”
一股腦將腋下夾着的衣物摔在石桌上,程鵬飛又抹了抹冷汗,十分不悦的道:“用不着你放馬後炮,我比你更關心自己的行跡,你活膩味了,我卻還並不想掉頭呢!”
聳聳肩,衞浪雲道:“來,夥計,把衣物拿給我!”
驚覺的搶前一步,程鵬飛咆哮着:“不准你動手,告訴我東西在哪裏,我來拿!”
神色一沉,衞浪雲冷森的道:“姓程的,似你這等小聰明,休要在我衞某人面前擺弄,拿去了東西你還會踐約?先打開我身上這些鐐銬,我馬上將銀票及珠寶給你!”
搖搖頭,程鵬飛道:“不行!”
衞浪雲怒道:“為什麼不行?我那堆衣物既無兵刃,又無暗器,莫不成我還能用件衣衫絞殺你,沒有種的東西!”
雙目一瞪,程鵬飛低吼道:“你敢罵我?”
重重一哼,衞浪雲道:“沒有什麼敢不敢的,哪有似你這般畏首畏尾的角色?既想發橫財,就得有那發橫財的膽量,你怕什麼?人還在你手裏,難道説,我解除了這些勞什麼子就能插翅飛走?你我互相合作,你不該多少表示點誠意才是?”
猶豫了一下,程鵬飛堅決的道:“不可以,姓衞的,你不要耍花招,你的一身功夫我十分清楚,雖然你有傷在身,可是一旦銬鎖解除,我實在沒有制服你的把握,到時候如果出了漏子,我他媽偷雞不着蝕把米也罷了,還得把這條老命也賠上才划不來!”
冷冷的凝視對方,衞浪雲道:“程鵬飛,我不叫你去取我的兵器,一則怕你不易得手,陡自驚動了他人,再則麼,便是為了要使你安心,省得懷疑我另有他意,如今你卻一再刁難,暗懷鬼胎,試問我們這樁交易怎麼做法?”
粗重的呼吸着,程鵬飛又急又怒的道:“你這全是強詞奪理,胡説八道,如果我解開你的手銬腳鐐,你他媽一下子將我做翻此地,我不是四大皆空了?而以你的為人心性來説,這又是頗有可能的,姓衞的,你換了我,也肯冒這個險?”
彷彿極為勉強的讓了步,衞浪雲道:“好吧,我便信你一次!”
程鵬飛頓時振奮已極的道:“放心,我以人格擔保,只要你將銀票珠寶交到我手上,我馬上替你解開枷鎖,而你沒有我也不易出這秘窟,喏,你看,鑰匙我都帶來了!”
説着,他自懷中摸出兩把鑰匙來在衞浪雲面前晃了晃,衞浪雲打眼一看,即已知道那兩把銅匙是開啓自己身上這兩付手銬腳鐐的鑰匙——與齒孔的形狀十分吻合!
於是,他無可奈何的道:“把我的衣物拿過來吧,我自己拿給你——”
程鵬飛堅持道:“由我來拿!”
衞浪雲冒火道:“你真是個無膽匪類!”
一咬牙,程鵬飛握拳咆哮,道:“你他媽到底是幹不幹?時間不多了,‘皇鼎堡’的人即將到達,瓢把子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闖進來,機會一過,要想再找卻就難了,姓衞的,到時候吃虧的是你不是我,我至多損失這筆橫財,而你,就連老命也送掉了,琢磨琢磨吧,看誰經得起拖!”
衞浪雲恨恨的道:“算你行,但是,你可一定要守信用!”
不耐煩的點着頭,程鵬飛道:“人格擔保!”
暗罵一聲見鬼,衞浪雲的語聲極不情願的道:“首先,取出我那件月銀色罩袍……”
立即在石桌上的那堆衣物中將衞浪雲的罩袍撿了出來,程鵬飛迫不及待的道:“快説,在哪裏?”
嘀咕一聲,衞浪雲道:“斜襟的第一顆大鈕釦中。”
用力一扯,程鵬飛已將長袍斜襟的第一顆鈕釦拉下,然後,他運雙指之力,狠狠一夾,“崩”的一聲響,銀扣被他夾斷,裏面原來是空的,一顆暗藏於內的藍白色鑽石已閃耀着亮晶晶的光彩掉了出來!
急忙伸手接住,程鵬飛雙目中透出貪婪無比與醜急的神色瞪視着這顆有小指中蓋般大小,發出誘人光芒的鑽石,他一邊反覆把玩,一邊喃喃的道:“光色高貴,質地瑩潔無瑕,是一顆上好的明鑽……”
衞浪雲注意着他的表情,低沉的道;“這是顆‘藍光鑽’,無論鑽質與琢磨全是一等的,光看看鑽面上稜角的折光完美及鑽心光度焦點的集中,就會知道這顆玩意的不凡之處了,另外,它的明潔晶瑩就更甭提啦!”
一翻眼,程鵬飛順手將鑽石納入懷中,他硬繃繃的道:
“評斷珠寶的價值,我也是行家,用不着你來嚕嗦!”
“行個鳥家!”衞浪雲心頭罵着,口裏卻道:“當然,這種買賣你們做得多,自會招子雪亮……”
哼了一聲,程鵬飛道:“還有呢?在什麼地方?是否也在釦子裏?”
衞浪雲搖頭道:“你在做夢,我會傻到將這些貴重之物藏在類似的地方?”
焦切的,程鵬飛道:“快點説呀,其他的東西放在哪裏?時間不多了,再拖下去對你我全沒有利,快呀!”
冷冷一笑,衞浪雲道:“先説清楚,方才你裝進荷包裏的那顆‘藍光鑽’你打算摺合多少黃金?”
程鵬飛又急又火的道:“現在還有功夫爭論這些?——好吧,由你説!”
衞浪雲迅速的道:“五百兩!”
怪叫-聲,程鵬飛怒道:“他媽的混帳,你這顆鑽石不錯是上等貨色,但卻也值不到黃金五百兩,最多三百多兩到頭了!”
衞浪雲冷森的道:“那是你不識貨,我説它可以頂五百兩金價,還是保守的估計,你同意不?否則我就三緘其口,不再告訴你其他財寶之處……。”
一跺腳,程鵬飛道:“好吧好吧,算我吃虧,快説,其餘的東西擺在哪裏?”
衞浪雲低低的道:“我那套月銀緊身裝的右邊袖口你看到了?”
程鵬飛連忙撿出,拿着那隻袖子反覆查看,搖頭道:“什麼也沒有呀,袖口是月銀色綢料縫製的,襯裏也是一樣的月銀色軟緞,哪有東西?”
輕蔑的一笑,衞浪雲道:“叫你一下子就看出來了還算什麼巧妙?聽着,現在你齊着那條袖口的縫線將整個袖口撕下!”
迷惑着,程鵬飛“嗤”的一聲依言將袖口撕下,他又仔細查看了老半天,皺着眉道:“不要開玩笑,這仍然只是-塊綢料而已,哪有什麼珍貴之處?”。衞浪雲冷冷的道:“你將這條撕下的袖邊距離油燈前三寸烤烤看,馬上它就會變成你所須要的東西了!”
猶豫一下,程鵬飛只好拿着那條袖邊走到燈前烤火,同時一雙眼定定的盯在這條袖邊上,片刻後,奇蹟出現了,這條兩寸寬,六寸長的綢質袖邊,在火苗熱力的烤炙下,慢慢起了變化,原來的月銀色逐漸幻為-縷淡灰的輕煙消失,那塊袖邊也顯出了字跡,老天,可不正是鼎鼎大名的“聚豐錢莊”所開出的銀票,上面清清楚楚的寫明黃金五百兩!
原來,這條袖邊則是一張銀票改裝成的!
衞浪雲看着對方那種驚歎的神色,懶洋洋的道:“這是一張如假包換的銀票,乃是用一種質地柔軟又耐高熱的‘冰絲’所特製,上面染着我們精心研製出來的特殊顏色,縫在衣衫上當袖用十分方便,用火烤退顏色,在撕下來之後,則十足可當現銀使用!”
連忙揣進懷裏,程鵬飛脱口讚道:“好聰明的辦法!”
笑了笑,衞浪雲道:“過獎了。”
吞了口唾沫,程鵬飛眯着眼道:“還有五百兩才湊齊講定的代價的半數……”
衞浪雲道:“我曉得。”
頓了頓,他又道:“我已如此表明了合作的誠意,你老先生還不肯意思一下麼?譬如説,先解開我身上的鐐銬?”
程鵬飛搖頭道:“不可以,除非那五百兩金子也一齊到了手!”
衞浪雲不快的道:“孃的,你也未免太過份了!”
雙目中兇光頓射,程鵬飛陰沉的道:“你説不説?”
舐舐唇,衞浪雲鎮定的道:“你想如何?殺人滅口麼?”
眼珠子一轉,程鵬飛又奸笑着道:“來吧,快將那五百兩金子的藏處也説出來,大部分你都告訴我了,又何苦斤斤計較於這剩餘的-點?你放心,我一定説話算話,只要那最後的五百兩到手,馬上放人!”
衞浪雲急道:“早也要放,晚也要放,何不現在就放?”
寒着臉,程鵬飛森酷的道:“別做夢,一放了你,若你賴掉那五百黃金我有什麼辦法?你想得到是美!”
衞浪雲冒火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豈會誑你?休説剩餘的五百金子我會如數給你,便是另-半的-千五百兩我也決對如數照付不誤,你這般疑神疑鬼,莫非那一半的一千五百兩你不想要了?”
冷悽的-笑,程鵬飛道:“當然要,不過,我是走一步算一步,能立即拿到多少算多少,姓衞的,東西不進口袋,誰也不敢擔保就-定會屬於自己!”
衞浪雲咬牙道:“我看你就連你爹也不會信任!”
程鵬飛暴烈的道:“假如也是關於這種鉅額黃金之事——不錯!”
看着對方好一陣子,衞浪雲不由嘆息道;“你真是個冷血而貪心的雜種!”
冷酷的注視衞浪雲,程鵬飛道:“如果不是與你有約在先,姓衞的,你就會有得苦頭吃!”
衞浪雲冷冷的道:“希望你要記得這句話——有約在先!”
又不奈,又緊張的搓着手,程鵬飛迫急的道:“快説,那五百黃金藏在哪裏?只要我到了手,馬上便放你出去!”
衞浪雲緩緩的道:“一定!”
喉嚨裏吼着,程鵬飛叱道:“還要我説多少遍?”
沉默了,一會,衞浪雲道:“好吧,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迫不及待的,程鵬飛忙道:“在哪裏?”
衞浪雲淡淡的道:“剖開我那雙軟牛皮靴的靴底及靴尖!”
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程鵬飛以快速的手法割開衞浪雲那雙銀月色的軟皮反靴,他隨即厲聲道:“只是兩片鋼底和兩塊三角鋼尖……”
“呸”了一聲,衞浪雲罵道:“放你孃的狗臭屁,你識不識貨?你再看看,那幾樣東西是鋼的麼?”
顧不得回罵,程鵬飛匆忙將手中的兩塊鋼片及兩塊三角形靴頭鋼錐在石桌上用力磨擦,嗯,那層青藍色的外層磨掉了,露出白閃閃、亮晶晶的實質來,這幾樣外表看上去像是純鋼的玩意,竟全是十足的白金所打造!
衞浪雲扳着瞼道:“那是純正白金,共三十餘兩!”
依樣放進自家口袋,程鵬飛急道:“還有,還有呢?這仍是不夠!”
閉閉眼又睜開,衞浪雲微帶倦意的道:“石桌上放着的黑色皮套裏是我的獨門暗器‘弦牙鍘’,另外一把匕首、倆筒管、一串鑰匙也全是為白金打製,外染鋼藍顏色,還有我‘勿回島’的那枚半彎月標記,我個人的那朵橢圓雕雲形信物,也都是白金打造,一共約重七十兩,此外,你如還有興趣,我隨身攜帶了百兩紋銀也擱在那裏,你可以-並歸納!”
急急伸手去抓——就好像有人和他爭奪一樣,但是,當程鵬飛的手指剛剛沾上石桌上的這些東西,卻又突然觸電似的縮了回來,他嗔目怒瞪着衞浪雲,吼道:“好個心狠手辣的奸詐混帳,你真是殺人不用刀,吃肉不吐骨頭啊,我要教訓你!”
怔了怔,衞浪雲不解的道:“怎麼回事?你吃錯藥啦?難道説你還不相信我這些東西是用白金打造成的?”
咬牙切齒的,程鵬飛咆哮着:“狗操的衞浪雲,你明明曉得你這幾個東西全經我們瓢把子過目點數了,卻又叫老子拿去,到時候我們瓢把子若是一查你的暗器及標記全沒了,他定然會馬上追究,而且很快他就會找到我頭上來,姓衞的,你説説看,你這是不是等於將把刀架在我脖頸上?”
恍然大悟般“哦”了-聲,衞浪雲抱歉的道:“對不起,我一心想快點湊夠五百兩黃金之數,委實沒有想到這一層上,程大壇主,還請恕過我這疏忽之罪!”
程鵬飛吼道:“你這是借刀殺人!”
滿臉冤枉之色,衞浪雲急道:“天地良心!”
竭力忍住了怒氣,程鵬飛的語音迸自唇縫:“少放屁了,趕快把餘數給我湊齊!”
用右手指了指石桌上的那些東西,衞浪雲低低的道:“剛才我説的這些,可是千真萬確用白金打造,程大壇主,你不要?”
猛一握拳,程鵬飛惡狠狠的道:“我要,我要你媽那個頭!快點找別樣的東西給我一一我是説,那些取了之後不露痕跡的財寶!”
吁了口氣,衞浪雲道:“你在逼我到貧如洗的地步……”
滿臉暴戾猙獰,程鵬飛兇橫的道:“你給是不給?”
衞浪雲垂下目光,澀澀的道:“拿吧,通通拿去吧……我那件月銀色緊身衣的衣領是兩張銀票,每張兩百五十兩黃金,‘聚豐錢莊’所開出的,不過,這樣一來就超出我答應給你的半數了,你應該將方才的三十兩白金還給我……”
一面急急撕下那件緊身衣的衣領,程鵬飛邊叱道:“退什麼?早給遲給,記着等下扣除也就是了,你還欠我一千五百兩黃金,用不着緊張,我仍是債主!”
他忽然又問道;“是不是仍用方才燒的方法?”
搖搖頭,衞浪雲道:“不,這兩張銀票所塗的顏料又自不同,須用醋浸才能退掉染色顯出銀票來……”
程鵬飛一面朝懷中塞,一邊罵道:“麻煩透了,也沒見過你們這多花巧的……”
衞浪雲嘀咕道:“要發橫財還怕麻煩?天下哪有這等順心的事?”
一瞪眼,程鵬飛吼道:“你給我閉上那張鳥嘴!”
聳聳肩,衞浪雲顯得十分焦惶的道:“喂,夥計,如今你是財源滾滾進口袋,可別忘了你為什麼財源滾滾哪,趕快給我解開鐐銬!”
突然獰笑一聲,程鵬飛立即換了一副兇惡的嘴臉,他暴烈的道:“沒有這麼便宜的事,姓衞的,除非你把另外那一半也付了——一千五百兩黃金!”
呆了呆,衞浪雲氣急敗壞的叫道:“你——你這説話當扯蛋的邪龜孫子,你他娘就這麼個不要臉法?我們講得好好的先付一半,餘下一半待我脱險之後再付,怎麼言猶在耳,你就耍起這樣的賴皮來了?”
程鵬飛神態冷峻而殘酷,他陰森森的道:“少廢話,你幹不幹?幹,立即説出其餘的銀票珠寶所在,我拿夠了數,馬上助你逃走,不幹,哼哼,老子現在將你宰了,我可以你意圖不軌,抽冷子向我襲擊,我無奈之下,一時失手不留心斃了你……”
氣得衞浪雲髮梢上指,握拳透掌,他似欲將眼珠凸出來般怒瞪着對方,破口大罵道:“程鵬飛,你這個卑鄙的畜生,下三流的毛賊、騙徒、惡棍、痞子,加上不要臉!”
程鵬飛陰沉又奸詐的道:“你罵破了嗓子也是白搭;為了我自己的安全,也為了你的老命,我看你還是早些説出來的好,否則,我迫不得已,只有忍痛犧牲那些財寶,先將你擺乎在這裏!”
衞浪雲怒極叱道:“你敢!”
勃然變色,程鵬飛表情兇惡殘暴,有如豺狼虎豹攫物之前那等狠毒獰猛。他一步步逼向石榻上的衞浪雲,一個字一個字的迸自唇縫:“你……幹……是……不……幹?”
是一副驚怒交加的模樣,衞浪雲嘶聲叫道:“反了,姓程的,你竟反了?你就不怕太叔上君要你的命?而我又不會這麼簡單束手就戮!”
磔磔怪笑,程鵬飛那張瘦臉有如兀鷹,他露出一口尖鋭的白牙,陰毒的道:“你錯了,衞浪雲,你完全是錯了,我業已告訴過你我將如何答覆我的頭兒;而你,當然,你有一身功夫,但你如今舊傷未愈,難以發力,且在重創之下,根本施展不開,平時我不是你的敵手,不過現在的情勢又大大的不同了,衞浪雲你我全明白,若我傾以全力,縱然會受點傷,也照樣能以取你性命!”
面頰的肌肉抽搐着,雙目圓睜,衞浪雲狂吼道:“我要宣揚你這無信無義的醜行!”
狠辣的冷笑着,程鵬飛道:“你叫吧,這石室專門為了困禁重犯而造,不但門堅壁厚,插翅難飛,便是裏面的聲浪也與外部隔絕一一除非由那特製的傳聲器具傳出訊號,否則石室內便是鬧翻了天,外面也無從知曉,你叫啊,衞浪雲,大聲的叫,看看有誰能在此時救得了你!”
朝石榻後瑟縮,衞浪雲喘息着,程鵬飛狠狠的盯着衞浪雲,威脅的道:“少裝蒜,把其餘的一千五百兩黃金交出!”
顫慄的一下,衞浪雲閃爍的道:“我……身上沒帶這麼多金子……”
厲叱一聲,程鵬飛憤怒的道:“放屁!方才你明明告訴我你隨身攜足了此數,如今又想推賴誑騙?狗操的賤種,你大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衞浪雲儘量向榻裏弓蜷着身體,他囁嚅的道:“我……確實沒有這麼多……”
神色兇暴得足令一膽小的人看到了發抖,程鵬飛突目切齒的吼:“不識抬舉的東西,把你當人看你自己不想做人,好,老子,這就宰了你,拼着那大堆的金子也不要了!”
吼罵聲中,程腑飛張牙舞爪的便待向衞浪雲撲去,嘆了口氣,衞浪雲右手亂搖,慌忙叫道:“慢着……姓程的,慢着!”
立時收住了繮,程鵬飛睜着一雙血絲布滿的可怕怪眼厲烈的吼道:“怎麼着?你想通了?”
形態是顯得既不甘、又不服、既無奈、又無法,衞浪雲滿臉怨恨與惶恐之色交集,他極其勉強的道:“石桌上,我的那堆衣物中,有隻檀木盒子,你看見了?”
程鵬飛頗不耐煩的道:“我早就檢查過了,那隻破盒子裏只不過裝着六隻大號毛筆而已,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説到這裏,這位“鐵血會”“鐵勇壇”的壇主驀然眼睛一亮,急急回身過去一把將桌上那隻檀木盒子抓起,抽開盒蓋,便伸手進去取出六隻大號毛筆……
舐舐唇,衞浪雲忙叫:“別忙,姓程的,由我來取筆中珠寶……”
重重“呸”了一聲,程鵬飛停住了手,卻怒道:“做夢,你沾都不要想沾一下,你告訴我這其中的奧秘,我自己來動手,媽的,別耍歪主意!”
衞浪雲深沉的眸子裏掠過-抹殘酷的光影,他表面上極不情願的在那裏遲疑,磨磨蹭蹭,似是不甘就此低頭。
一錯牙,程鵬飛吼道:“你要現在就告訴我,還是等到我握着你脖子的時候再告訴我?”
咬咬唇,衞浪雲忍着火氣道:“毛筆裏裝的是成管六角形上等紅寶石,每隻管裏有五顆,這些紅寶石顆顆晶瑩透剔,毫無瑕疵,是寶石中罕見的極品……。”
咆哮一聲,程鵬飛兇戾的道:“少他媽廢話連篇,東西好壞我自己也會看,用不着你在這節骨眼上拖時間,快告訴我怎生取出裏面的寶石!”
望着對方微微痙攣的唇角,他又冷硬的道:“我只是不想破壞這幾隻毛筆而得其中暗藏的寶石,但你假如一味不説的話,就只有逼得我將這幾隻筆毀掉,充其量,我事後向瓢把子編個謊,陪個不是也就罷了!”
怒瞪着程鵬飛,衞浪雲怨怒沖天的道:“好,還是你狠……但是如拿去了僅存的這三十粒寶石,可保證一定助我離開?”
陰側側的,程鵬飛皮笑肉不動的道:“當然,嘿嘿,你看我像個不守信用的人麼?”
心裏早已把程鵬飛的十八代祖宗全罵翻了,衞浪雲勉強的點點頭,吶吶的道:“先用兩指拈着筆毫拿起-只筆。”
依言做了,程鵬飛小心冀翼的自檀木盒子拈起一隻大號毛筆來,他一邊疑惑的注視着手中之筆道:“媽的,這玩意卻是相當沉重……”
衞浪雲冷冷的道:“裏面裝了五顆上好的紅寶石,又怎會不重?”
瞪了衞浪雲一眼,程鵬飛叱道:“下一步該怎麼做?快説!”
吞了口唾沫,衞浪雲慢慢的道:“將筆尖正對眉心……為了使暗置筆中的機括進入開啓位置,對了,就是這樣……”
冷冷的看着程鵬飛平正的用右手兩指拈着筆毫,毫尖對正眉心,衞浪雲心頭不禁有些惋惜,他知道,這位鐵血會壇主的生命只怕不會延續多久了,而對方卻一丁點也沒有察覺眼前的危機,兀立興奮異常的手拈着這隻閻羅王的生死牌,急切的催促衞浪雲趕快告訴他下一個動作……
衞浪雲凝視着距離程鵬飛面門前三寸的那隻暗藴殺人機關的大號毛筆,筆管上微微泛閃出斑竹似的反光,而這將是死亡的反光,不祥的先兆,現在,程鵬飛也已一隻腳踏進鬼門關了!
“快點説話呀,你這蠢材,下一步該怎麼做?”程鵬飛厲吼着。
抿抿唇,衞浪雲語聲如冰:“下-步,你用左手握捏筆管。”-
種本能的直覺,使程鵬飛感到對方的口氣不對,——那是一種冷酷的音調,就好像一個行刑的劊子手在動作之前叫犯人將脖子伸長一點的那種味道,但是,這種隱約的警惕心理剛剛湧起,程鵬飛卻已不覺伸出左手,使勁去握筆管!
於是——
“砰”的一聲輕響驟起,那隻大號毛筆前端的一蓬筆毫猝然暴射向前,筆毫噴出的力量猛一下子將程鵬飛捏在上面的兩隻手指彈震上拋,他甚至來不及發覺這是怎麼回事,那千百根尖鋭無比又含着極大勁道射出的筆毛也已全部刺進了他的雙目、額頭、面門,整張臉已全部被這些成半圓弧噴出的筆毛所嵌滿,變成-副極其可怪可怖的形像!
距離是這麼近,借強力機括彈射而出的這蓬特製筆毫又很尖鋭,以至令程鵬飛根本無法躲閃——他事先決然沒有想到有這個意外,而即令他想到,時間上也斷乎來不及!
“噢……”
尖嗥着,程鵬飛瘦長的身體打着旋轉往後摔倒,他雙手拼命朝臉上抓舞着,一邊痛苦的在地下翻滾,一面悽慘的叫個不停……
緩緩站起,衞浪雲方才故意裝出來的那副瑟縮委屈像一掃而空,他在這斗然之間,也已變得如此冷酷,如此深沉,又如此雄渾,看上去,就似一座含藴着無比力量的火山!
低沉的,他道:“田二叔,多謝你老賜給我的這件巧玩意!”
然後,他冷冷注視者已經成為強弩之末,猶在哀號痙攣的程鵬飛,這位鐵血會的壇主一張臉孔全叫鮮血所浸染得不像是張臉了,他雙眼俱瞎一-眼珠破碎到像兩隻砸爛了豬膽,血糊糊,顛漓漓的,而那些尖利的筆毫更透進了他的腦髓,插入他的嘴巴,現在,他除了可以本能的嚎叫外,任什麼動作也不能做了……
衞浪雲望着這具即將失去生命的軀殼,淡淡的道:“你大聲嚷叫吧,夥計,正如你所説的,這間石室的聲浪是決對不會傳到外面去的一-”
他自己對自己笑了笑,道:“當然,除了由那具裝在牆壁上特製的傳聲器。”
走近了點,衞浪雲又聳聳肩道:“方才,你只講對了一部分,你説我舊傷未愈,又在重束之下,若你傾以全力向我襲擊我定然要栽於你手,夥計這些全不錯,但只有一點是你所疏忽的,這一點就是我的智慧並未受損,更沒有遭到束縛,因為你這疏忽了,所以我贏了,夥計,你是個豬腦子,也是個愚蠢又貪婪的狠毒的豺狼,我很遺憾的説,你卻僅是條其笨無比的豺狼罷了,你也不仔細想想,我‘銀雷’衞浪雲就是這麼容易畏懼與接受威脅的?我的財物又豈是如此簡單便讓人洗劫的?何況是你這種不成氣候的下三流毛賊?”
像是能聽到,又似乎沒有聽到,奄奄一息的程鵬飛蜷曲在地下,他在此刻只有那種在重傷臨死者的身上慣常反應一一輕輕的抽搐與喉頭間翳悶的咕嚕聲,看情形,他已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拖着沉重的鐐銬來到程鵬飛身前,衞浪雲吃力的俯身下去,伸手將對方懷中搜括自他的那些珠寶銀票一一取回,然後,他悠閒的拿到了那兩隻銅鑰匙,輕輕鬆鬆的為自己啓開了手腕與足踝上的粗大鐐銬!
當銅鑰匙插進手銬腳鐐鑰孔的一剎那間,那清脆的彈簧開啓聲在衞浪雲來説,簡直是世上最悦耳的音樂,他拋落這兩樣粗重的枷鎖,用力以右手搓揉着左邊的手腕與足踝,這一陣子戴着這兩樣玩意,幾乎連血脈都瘀塞了!
看着方才鐐銬圈套在手腕與足踝位置處的肌肉,衞浪雲不禁搖頭嘆息,那兩圈肌肉,也又紅腫青紫,毛孔裏隱滴血漬了……
他喃喃自語道:“孃的,叫人家像囚犯-樣這般糟蹋,可還真是頭-遭……鐵血會,你們全記住了,這段過節我會連本加利討回來的!”
將石桌上的零碎物品完全取回收妥,衣衫則拋置不要了,他蹣跚的走到牆邊那具特製傳聲器之前,用力伸手在上面擂了兩下——與程鵬飛先時敲擊的信號一樣!
果然,石門緩緩啓開,那六名紫衣大漢依舊分兩邊守立着,形勢和衞浪雲料想的相同!
六名紫衣大漢當然沒想到石室中早就發生了突變,而等他們察覺情況有異的時候,衞浪雲也已笑吟吟的到達他們面前了!
縱然是舊傷未愈,衞浪雲對付這幾位仁兄卻依舊有如囊中取物,不費吹灰之力,當這六名紫衣大漢狂嚎着每人額頭上帶了-只殷紅掌印橫屍之際,衞浪雲人已出去二三十步遠了!
這是一條狹長的走道,這條走道像是這石窟下層的一道主要通路,它兩旁各有三條更窄的甬道伸展出去,而一間間的石室便隱建在甬道的兩邊,囚禁衞浪雲的那間石室,竟然是這樣條主要通道的最後一間!
走道盡頭向左彎,過去不及五步的距離,便是一道鐵製的旋梯延展向上,在梯後面,有一扇門——雕花檜木門,不是石制的!
衞浪雲沒有登梯,他忍着身體上的痛苦,快步繞至梯後那扇木門之前,輕輕一推,嗯,門兒無聲開了。
略一打量,衞浪雲一閃而入,回手將門掩好,他打量着此刻容身的環境一-一間佈置豪華富麗的小廳兼卧室,厚厚的白熊皮鋪在石地,鑲嵌着雲母石片的精緻桌椅,雕刻着花紋又擦拭得雪亮的翹角銀燈,長腳黑漆的高几上,一尊白玉香爐正飄散着清幽的檀香,自壁頂掛落的一張紫紅絲幔半拉開,可以看見幔後平擺着的一張寬大桃心木卧榻,榻上,是柔軟的黃緞牀墊,柔軟的一對枕頭,及同色的夾被兒。
房裏十分寂靜,一點聲音也沒有,當然,除衞浪雲外冥無一人。
迅速又仔細的向四周掃視了一遍,衞浪雲確定房中是安全的了,他才啓步走到絲幔之後,在那張舒適厚軟的大牀上躺下。
看樣子,這個房間的主人必非泛泛,一定是“鐵血會”中什麼重要人物的居處,而由此也可以聯想到,住在這裏的那人亦必然本事高強,——是了,既是本事高強,衞浪雲在舊傷未愈的情形下就不便和他硬鬥,何況,一旦給人發覺,身處這石窟之內,可真叫“甕中抓鱉”了!
立即翻身坐起,衞浪雲又開始打量房間裏的佈置與空間,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暫時躲一下——他知道,假如冒險在敵人這有如鐵桶般的石窟裏亂闖,乃是-件最為愚蠢之事!
時光緩緩移動着,他一邊嘀沽:什麼地方不好開壇設堂,卻端端要在石壁裏鑿這大的洞?就像個巨大的石蓋棺材一樣,——驀地,他一怔,用力吸了一口氣,驚悟既是個石窟,卻怎會有如此清涼甜美的空氣?這隻有一點説明:這裏面建有良好的通風通氣設備!
他急忙抬頭觀看,哈,果不然,在壁頂的右上角上,有一塊兩尺見方,上面開着窗,圓洞的鐵板嵌在那裏,陣陣涼風,正由那塊鐵板的圓洞裏透出,敢情鐵窗就在那裏了呢!
衞浪雲迅速推想着,鐵板的洞孔中既有涼風透出,它上面則必連接一道管子什麼的通風設備,易言之,只要沿着鐵板後的管子攀升上去,不就可以出困脱險了麼?而看情形,鐵板有兩尺見方,室中的空氣又如此清新,那條管子的寬窄定然容得-個人的體積的!
不再遲疑,想到就做,衞浪雲匆匆將身上拾掇了-下,吸了口氣,閃電般掠至右角牆頂之下,他附貼牆上,伸手用力一抬鐵板,嗯,應手而起!
鐵板後面,果然是一條可以容納一個人身體的粗大鐵管,但這條鐵管卻是彎曲的,筆直向上約有一丈多的長度,然後折向右面又有多少長,再延伸向哪個角度,則在管口便看不見了。
顧不了太多,衞浪雲輕輕一躥翻進管中,然後再將鐵板合好,他仰望鐵管,猛的伸手一拍光溜溜的管壁,瘦削的身形已怒火似的筆直拔上!
巧妙的微一弓背,嗯,他已到了彎折的地方,抬頭-看,嗯,這玩意一直通頂頭,約有十餘丈之高,盡頭處似有個蓋子,且隱隱有光亮透入!
但是,衞浪雲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在鐵管中間,竟然有兩道密密的鐵柵欄阻礙着,近頂端,更有兩排尖刃對叉着,若要經過這條十餘丈長的垂直鐵管,就不可避免的要毀掉這些阻礙才行!
他正在嘴裏罵着,透過下面的鐵板,卻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喧譁聲,這些聲音包括有人們的步履聲;兵刃的碰撞聲,人嘴的叱叫聲,雖是隱隱約約,卻顯然亂成了一片!
衞浪雲笑了,他暗忖道:“你們緊張吧,忙活吧,小子們,看你們有什麼法子再坑到我,孃的,我這一出困,你們各位的樂子可就要源源不斷啦!”
下面忙亂了一陣,衞浪雲藏身鐵管的這個房間門忽然被用手推開,輕輕用力推着,輕捷的步履聲響了一週,-個焦急的的聲音:“我房裏沒有,姓衞的小子可能已經潛出去。”
另一個粗暴的嗓音吼叫:“不可能的,通往外面的石門根本未開,守衞的弟兄也好端端的全在那裏,他又怎會出得去?”
原來的那個聲音冷冷-笑,道:“我不防提醒你,胡壇主,今天下午那石門便開過三次!”
粗暴的聲音似是一窒,然後又懷疑的道:“那只是我們自己人出進,兩次是辦貨,還有一次便是冒大掌法伴着瓢把子出去迎接‘皇鼎堡’的來人……
第一個聲音陰沉的道:“難道説,姓衞的那等狡猾法,他就會不知道混在人羣中逃逸?説不定我們那個弟兄當時正在受到他的威脅,也説不定被他買通了,更不一定他是藏在什麼麻包或箱籠裏還叫我們的人將他安穩運出去的!”
叫胡壇主的那位咆哮一聲,便大吼道:“糟透了,瓢把子回來不剝我們的皮才怪,小徐,我這就帶人去追出去,堂口裏煩你再搜搜!”
小徐?唔,衞浪雲知道這位小徐是誰了,不就是那位俊逸灑脱的書生“陰陽雙劍”徐修雙麼?
聽得出那姓胡的壇主氣急敗壞的離開了,徐修雙又走到門口,向外面慌張來往的手下發出一連串的命令,接着是不斷的答應着,又是匆忙奔跑的步履聲,好像徐修雙站在門口尋思什麼,半晌沒有聽到他的動靜。
屏着氣,衞浪雲正在考慮如何突破那鐵管中幾道障礙突圍,下面的房間裏,又有一個人闖了進來。
徐修雙不悦又不奈的聲音:“二把頭,我自己的寢居我自是越加小心,早就搜查過了,根本沒有那姓衞的蹤影!”-
個細軟的聲音平板的道:“我只不過為了謹慎點,許壇主——”
那人似是用力抽了抽鼻子,忽然陰沉的道:“奇怪了,徐壇主,你不覺得你房中的空氣有點悶?就好像,通氣管裏塞了什麼東西?”
四、初運神功鬥羣奸
固然,下面石室中的兩個人已經緊張的發覺出有些不對,而鐵管子裏藏身的衞浪雲卻更是叫苦不迭,如今你這隱匿的地方根本不算是地方,最糟的是簡直沒有迴轉的空間,假如對頭向這條通風鐵管裏搜查,則他除了趕快滑將下去以圖-搏之外,要想安全攀出這條管子只怕不容易了
這時,徐修雙的聲音又從下面傳來,語聲裏卻顯然不大愉快的道:“真是怪了,二把頭,我房中的空氣有點悶?怎麼我進來這麼久卻一直沒有覺得呢?”
那二把頭的語氣也不禁帶了三分心火的道:“‘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徐壇主,恐怕就因為你進來久了,習慣於悶氣,才不覺有異吧?”
徐修雙勃然色變的道:“巫朝忠,你雖説身為二把頭,在會里的地位仍然比我低上-級,我奉勸你對我説話最好不要帶着譏誚之意!”
冷悽悽的一笑,那二把頭巫朝忠道:“徐壇主,我們就事論事,不必以你的地位來壓我,我認為你房中氣流不順,實在大有搜查-番的必要,這並非是我與你私人之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