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齊剛苦鬥的衞浪雲已經支持了一百多招了,他已感到來自對方的壓力越形沉重,對方的攻勢,更形兇猛,招術也越加深幻難測,衞浪雲咬牙硬挺着,不到最後,他還不打算拼老命,因為他明白,目前實非拼命之時!
在那似虛似幻的飛旋中,齊剛嗷嗷怪笑道:“衞浪雲,你這幾下子頗有火候,難怪你狂-----但你自以為你還可以支持得了多久?”
猛攻快打中,衞浪雲汗涔涔的叫道:“不要得意,現在為時尚早。”
紅影閃撲如電,齊剛大笑道:“你還不服輸?”
騰挪着雙錘似飛雷旋舞,衞浪雲吼道:“服輸的應該是你!”
臉上表情是兇狠又猙獰的,齊剛巴不能在舉掌之下便將衞浪雲擊成粉糜,但顯然衞浪雲並不如他想象中那樣容易對付,非但超出了他的預料,對方藝業之卓絕高強更令他有一種驚異的感覺,嚴格論起來,齊剛的功夫的確是要比之衞浪雲來得老練精深些,不過.其中的差距乃是極微的,就好像九十與百步之較,便算齊剛能將衞浪雲擺橫,恐怕那時他自己亦差不多了……
當然,齊剛非到最後關頭是斷乎不會傻到拿老命去和衞浪雲拼的,因為他仍然還沒有放棄做那天下武林盟主的希望,在他如今的感覺裏,那個願望似乎更近了些,他認定“勿回島”的主要臂助之一“蠍子”組織就要在眼前垮台了,他是放長線釣遠魚,一步步的來,一個個的擊破,這位“皇鼎堡”的大豪相當樂觀,縱然要達到他登臨盟主大位的目的還有一段十分遙遠艱辛的路程,但他自信遲早也走得到,現在,他不也已快走完了第一步了麼?至於此際的對手衞浪雲雖説乃是他主要的大敵之一,但也只是其中“之一”罷了,衞浪雲的重要性僅代表了“勿回島”,並不涵括齊剛所有的主敵在內,所以,齊剛自認他自家任重道遠,還犯不着就在這一關上賣老命……
是的,齊剛是站在他的立場上敲着他的如意算盤,他卻沒有想到“勿回島”與田壽長的人馬正要破他的老巢,最重要的,是他沒有估量及這一次“勿回島”方面乃是全力而出,並非只有“蠍子”—撥人呢……這不能怪齊剛的疏忽,只能説他和他的手下人對消息的分析有了差誤,“蠍子”的輕騎疾進,大舉來襲,令他們誤以為來犯之敵只有—股,是而才產生了這個亦傾全力埋伏殲敵的計劃,他們想撿現成便宜,卻哪裏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呢?不錯齊剛也做過預防了,他已將手下“巨鼎殿”的全部人馬及“灰衣會”的整個力量留守堡中,只是,如若“勿回島”與田壽長,“花子幫”的大隊完全齊集猛攻的話,齊剛這批留守兵力,比較起來就會顯得也太薄弱了,這一遭齊剛那邊的研判不夠,但“勿回島”方面的保密工作強,卻也是一個最大的優點。
此刻,齊剛與衞浪雲之戰已進入三百招,衞浪雲已經汗透重衣,喘息急促了,而齊剛也像是有些急躁的徵候……
在這般驚險的情況中,衞浪雲仍然抽眼注意周圍的大局變化,很不幸的,他越來越覺心驚,“蠍子”這邊已經逐漸失去了主動,以全盤形勢來衡斷,他們是居於更加明顯的劣境了!
齊剛自然也看得十分明白,他在嗷嗷狂笑中,攻勢越發凌厲:“衞浪雲,你真是個不到黃河心不死呀!”
眉梢聚着汗珠,衞浪雲雙錘如電:“還是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吧!”
驀地一聲尖叫聲打斷了他的話聲,二人眼角同時瞟向叫聲傳來之處,天爺,皮四寶的“八卦牌”竟已將那桀驁不馴的“無畏膽”巫朝忠腦袋砸成了一團紅白交加的肉糊了,他們望過去的時候,恰巧還來得及看見巫朝忠這個人撞向一旁,稀爛的頭顱攪合上滿地的塵沙!
同一時間,古獨航嘶吭大吼:“蠍子弟兄們,拼着同歸於盡!”
古獨航的命令一下,全部的蠍子好漢都像吃了同心劑一樣,人人精神抖擻,殺氣昂揚,灑着血,揮着汗,個個緊握傢伙,咧嘴吡牙,瘋狂了似的反撲向敵人,那情狀,有如一羣瘋虎!
這—來,戰況更趨白熱,而蠍子方面的人馬果然全豁出去了,他們幾乎通通採取了一種戰法——一種悍不畏死,同歸於盡的打法,“皇鼎堡”與“鐵血會”的人們也橫了心,咬着牙竭力阻擋!
首先,易少龍在一個又快又急的貼地溜滾中青月刀暴揮如電,那寒冽青光倏閃,叫叢良的那位“首堡殿”殿士也已開了膛,他五花肚腸朝外迸流,一張大白臉頓時成了青色,仰頭便往後翻,幾乎就差一線,“反手絕刀”苟熒的紅綢鋼刀連串反劈十七刀,十七刀中,有三刀戮進了易少龍身上,但是,血如泉湧的易少龍已在—個猝橫疾轉之下將他左袖的“青蛇針”刺入苟熒的雙眉正中,深透入腦!
狂吼着,葛未全大叫:“易老大,你提住氣……”
叫吼裏,他的“二郎棍”猛然搗飛了一名敵方“首堡殿”的角色“二煞尊”中的老大官昭,揉進似風,官昭的出手快不可言,他的“蛇牙短勾”猛然斜錯,葛未全的胸腹間立即衣碎血湧,他棍頭倒回,狠砸官昭,官昭方始一閃而退,葛未全的棍尾已將又另一個剛剛乘隙摸上來的“首堡殿”角色脖頸生生砸斷!
衞浪雲見狀之下,急怒攻心,但卻絲毫抽不開身,齊剛如今也已傾盡全力,也準備將他擱下了!
雙方戰況的變化是其快無比的,就在衞浪雲奮力衝突卻又被齊剛兇猛截住的一剎,“大力神”葛未全的“二郎棍”已在他雙手旋翻下“呼嚕嚕”閃滾出重重棍山,第三個“首堡殿”的殿士一個虎踏沒來得及,連兵刃和人全被這旋舞的棍山捲入,“劈哩啪啦”悶響中,立即就被砸成了一堆肉泥!
“二煞尊”中的老二尤尉飛身搶救不及,一閃立出,也險些捱上棍擊,他狠嘯着,那條只有三尺長的“百刺毒鞭”倏然伸縮,眨眼九十一鞭暴攻葛末全!
吼聲有如獅叱,葛未全三十三棍橫掃直搗,尤蔚猝晃暴移,官昭卻乘隙而入,“蛇牙短鈎”捷似流電,猛然扣向敵人右脅!
“咯崩”一咬牙,葛未全魁梧強壯的身體突然怪異的斜傾,他手中那根又重又長的“行者棍”竟“嗡”聲急顫,就像活的,揉順着他的手臂、肩頭、脖頸往上滾動一一這連串的動作,只是瞬息功夫,官昭的“蛇牙短鈎”卻已經“嗤”的扣抓進了葛未全右脅肉裏,但是,不待官昭做進一步翻扯,葛末全這一記神乎其技的“滾龍背”絕招便已發揮了威力,“呼”的由懸空砸下,咔嚓聲聲,竟把官昭那五短身材砸矮了一半,連這位煞尊的腦袋也給他打進了頸脖子裏!
葛未全一口氣尚未轉過,滿臉布着銅錢麻子的尤蔚已泣血瀝肝般尖嘯狂號着彈射向前,他偏身滾進,手上的“百刺毒鞭”掠閃如一條經天的烏虹,在葛末全力疲身乏下猛的纏繞上他粗壯的脖頸,鞭身的根根倒刺,立即毫不容情地扎進了葛未全的肌肉裏,刺身早已染過一種促使人體潰爛的毒素,這一纏上,葛未全只覺似千百火烙針同時插進肉裏。那種劇烈的痛苦,使他馬上拋掉握着的“二郎棍”面容扭曲着衝向尤蔚,尤蔚在急切間連連抖鞭,但因鞭上倒刺扎得太深,倉皇間抖不下來,就這短暫的延誤,葛未全那巨牛似軀體也已撲到身上,不待尤蔚閃躲,葛未全的一雙巨靈之掌便已死力扼上了他的咽喉!
當他們兩個人滾倒地下,在拼命折騰撲擊之際,皮四寶已悶吼着又帶了傷,“破心槍”胡明泉的那雙短柄纓槍極快的插進他的大腿根,又灑着一溜鮮血拔出,皮四寶蹌踉暴退,“八卦牌”繞着弧形猛掄,他嘶啞的吼:“媽拉個巴子,皮爺看你們今天能啃了爺的鳥毛一根!”
“陰陽劍士”徐修雙冷峭的道:“甭嚎了,你等着瞧將是怎麼個挺屍法吧!”
十六牌揮向徐修雙,皮四寶汗灑血淌的叫:“你爺便是上了黃泉道,説不得也要拉你個狗操的做伴!”
這時,業已將太叔上君逼得節節後退的古獨航,正迫使太叔上君移到了皮四寶等人附近,他窺準目標,粗長的蟒皮鞭怪蛇騰繞似的,一陣又急又快的猛抽中把太叔上君攔得手忙腳亂,尋妥一絲空隙,這來自突兀的—百鞭,至少有十來鞭狠笞在他的頭臉之上,驟然間熱血四灑,皮開肉綻,韓勇的“黑煞網”才得往後扣罩,形同瘋虎的皮四寶已經奮起一牌將他當胸搗飛出七步之外!
冒狐等三人交吃古獨航這抽冷子的一傢伙逼得東竄西掠,稍一遲緩,已然後救不及,頓時將他三個差點連肺卻要氣炸了!
更窩囊的是太叔上君,他幾乎恨得吐血,凸突着銅鈴眼,面如崾血,額浮青筋,他像半座山似的身軀朝向古獨航!
“暗算、偷襲!姓古的,你他奶奶還要不要臉啊?”
噙着一絲酷毒的冷笑,古獨航冥靜無語,他倏然閃挪,鞭出如電,剎時直抖.剎時橫卷,剎時飛纏,剎時猛掃,那條蟒皮鞭在他手上就宛如一條活生生的,也已通靈的千年老蟒一樣,舒展盤繞,變化自如,鞭捎子劃過半空,那綿密“劈啦”暴響,就和百子花炮似的緊湊!
太叔上君雙目噴火,喘息如牛,大汗淋漓中,他的一對奇大判官筆使盡了吃奶的力量,惡狠狠的拼命攻撲着古獨航!
圍攻着皮四寶的三名“鐵血會”好手如今更是紅了眼,橫了心啦,他們兵刃穿插,又急又密,彷彿狂風般罩合着皮四寶,而皮四寶也咬牙切齒,衝刺掃砸,傾力支撐抗拒,徐修雙的“龍舌短劍”吞吐閃燦下,他叫道:“姓皮的,你不會再有那條大腿!”
驀地——
徐修雙側身溜進,雙劍正反電刺,一閃疾揮,同時嘬口吐氣,“噗哧”輕響,一股其鋭如矢的無形的氣流已筆直射向皮四寶面孔!
這一手,乃是徐修雙的獨門武功一一“陰冥箭”!
猝不及防,皮四寶正避過對方的雙劍攻勢,甫覺情形有異,面部側開,肩膀卻實實撞上,撞得他怪吼一聲,身子往一邊翻去,“破心槍”胡明泉雙槍快刺,右手槍落空,左手槍卻猛地透進了皮四寶臀股,狠狠紮上了他的胯骨,疼得皮四寶尖叫出聲,“八卦牌”奮力掄向胡明泉!
抽槍,閃身,胡明泉微晃倏讓,“幽靈劍”冒狐斜刺裏暴進,倏然三十三劍合成一溜迸射的寒光,其快至極的罩向皮四寶!
千鈞—發裏,古獨航的蟒皮鞭彷彿來自天外,“唰”的一下捲上皮四寶腰際,猛力扯帶,“呼”聲將皮四寶卷飛出數丈之遠,松鞭,回手,古獨航斗然又是一百鞭攻向了正待追過來的徐修雙等三人!
“狗孃養的野貓!”
“鬼頭判”太叔上君眼全紅了,他一橫心,丟下古獨航,竟然大罵着衝向皮四寶,皮四寶喘着粗氣,即也毫不示弱的迎上了敵人!
青衫晃閃,古獨航翻落二人當中,—言不發,披頭七十二鞭卷向太叔上君,而此刻徐修雙、胡明泉、冒狐等三人亦已趕到!
累喘得他伸出了舌頭,皮四寶卻連嘴邊的白沫也不擦—下,提着“八卦牌”又得加入戰圈中協助古獨航,古獨航沉着應敵中,冷冷叱道:“快去幫我們的兒郎!”
皮四寶氣吁吁的叫:“總……掌旗……多謝你……老……兩次救我……性命……”
鞭舒如虹,卷似蛇,古獨航大聲道:“少廢話!”
於是,皮四寶返身便走,身形一動,手起牌落,已將兩名“鐵血會”的漢子砸翻在地,斜刺裏,四柄雪亮腰刀甫始斬到,他已狂旋而出,沉重的“八卦牌”猛舞飛掃,四條人影全已長呼着分向四個不同的角度摔去!
那邊,一名“蠍子”兒郎正浴血苦戰三名敵人,右側,兩個“蠍子”弟兄與五名“鐵血會”所屬在地下翻滾撲騰,另一面,一名“蠍子”兒郎剛將青月刀捅進了一個敵人的胸膛,他後頭也立即捱了一槍!
“蠍子”的人馬手舞刀盾,拼命搏戰着強大的敵人,寒光血影,相映相照,人肉飛拋,追逐砍殺,周遭,也已仰僕滿了各形各狀,死相慘怖的屍體,有的身子扭折,有的五官歪曲,有的面目一片血肉模糊,有的殘肢斷體,頭落腸溢,簡直淒厲可怕到了極點,而死的固已寂然,活着的,卻仍在那裏製造寂然啊……
皮四寶血絲濛濛的雙眸中,發現那“鐵臂魔”詹黃正在追殺幾名“蠍子”手下,只見那詹黃起落如飛,身形過處,揮臂如若使棍,當者立僕!
怪叫一聲,皮四寶吼:“兀那雜種,你甭狂,爺就侍候你了……”
他正待奔衝朝前,後面,突然傳來—個厲燥的大嗓門“皮四寶,你回來!”
急忙回頭一看,皮四寶發覺叫喚他的人竟是守護在赫連雄身邊的“銅頭”陶輝,他迷惘的道:“二頭兒,這等情況你叫我幹啥?”
陶輝連連招呼,急道:“你過來呀!”
蹌蹌踉踉的奔近,皮四寶喘着道:“什麼事,快點説,咱們手下孩兒在那廂正叫人追着宰呢!”
低促卻堅決的,陶輝道:“你已受傷,不宜再戰,四寶,我命你在此守護瓢把子,萬不準輕離,讓我來接替你的差事!”
呆了呆,皮四寶拼命搖頭,嚷道:“不,不行,這是我的事,守護瓢把子才是你的事,你不用勞駕了,還是我自己來,放心,我挺得住!”
臉一沉,陶輝怒叱:“媽的,你不服命?”
皮四寶忙道:“不,不,二頭兒,你知道我……”
一揮手,陶輝閃身而去,頭也不回的丟下兩句話:“敵前抗命者,皮四寶,你知道會是個什麼後果!”
愣怔的站那裏發愣,半晌,皮四寶才喃喃嘀咕:“你個鳥銅頭,等皮爺有一天能爬到你頭頂上,看吧,我會怎麼壓你個人熊!”
他在這裏咕噥,“銅頭”陶輝也已勢如破竹,一個起落便撲向了正在追殺“蠍子”所屬的詹黃面前,陶輝二話不説,一條烏黑光亮,兩頭各連着一枚嵌滿尖錘的拳大“流星錘”,已隕星橫空也似射向詹黃!
那邊,衞浪雲與齊剛之戰已進行到五百招以上,衞浪雲累得汗下如雨,面色泛青,而齊剛則喘息吁吁,鼻端見汗!
慘烈的拼殺已進行了很久,唯一尚未見血的,只有盛名揚及“皇鼎堡”,“首堡殿”殿主“響鈐刀”黃九這一對,但是,由他們那種狠攻快掃,各不相讓的情形來看,只怕見血的時機也就近了!
就在這時……
事情發生得異常突兀,也不知道是誰首先察覺,只聽得一聲驚駭的大叫,隨即成為—片喧騰與雜亂:“不好了,山上起火了……”
“老天爺,火勢像來自我們堡裏!”
“可不是呀,紅光的地方正是堡裏的方面!”
“糟啦,我們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了……”
“殺千刀的‘蠍子’雜碎,好歹毒的手段啊……”
“燒呀,燒得好,正是燒掉‘皇鼎堡’老窩!”
“這是天火呀,孃的天火都要燒掉‘皇鼎堡’的這羣畜生啦!”
“太妙了,看他們還朝哪裏橫!”
“兄弟們,宰呀,趁這機會將‘皇鼎堡’‘鐵血會’—網打盡!”
在這片混雜沸騰般的喧叫聲裏,有的是詛咒,謾罵、埋怨、失悔,有的是歡呼、激奮、痛快、欣喜,但拼殺並沒有停止,在雙方這種絕對不同的感覺反應衝激裏,彼此間仇恨越深,血戰拼鬥就更甚!
可是,十分顯然的“皇堡鼎”與“鐵血會”方面的人馬已經開始軍心搖動,惶悚驚恐了,前面的那座雄駿山嶺----“孤圍山”的半腰上,如今騰騰濃煙直冒雲霄,猛烈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宛如那片火勢是來自“孤圍山”的山心,那麼廣泛,那麼炎熱,那麼兇猛,又那麼不可收拾!
灰黑的濃煙與山頂的雲霧融合在一起,瀰漫着大半個“孤圍山”山峯與籠罩着整個山腰間的林木壑澗,“玉松崖”的“皇鼎堡”所在地更是烈焰熊熊,火苗子冒升起半天高,一片炫目的紅,一片扎心的紅,那瘋狂的火勢,像是能將整座“孤圍山”也燒焦了……
齊剛的面色早已經變成紫灰,髮腳,眉梢,鼻端,全掛滿了粒粒汗珠,他額頭上浮動着青筋,雙目圓睜,怨毒已極的猛攻着衞浪雲,咬牙切齒的叫:“你乾的好事!”
奮力抵擋着,衞浪雲道:“我早已説過,先前你樂得輕率了點……現在,用不着我告訴你也一定明白我之所以叫你不要太早高興的原因了……”
倏然十九次撲擊,齊剛大吼:“我發誓要將你們個個誅絕!”
雙錘流墜如星飛電射,衞浪雲閃挪攻拒,叫道:“和我的誓言一樣!”
此刻……
那邊傳來“雕花笛子”公冶羊驚惶的叫聲:“堡主,堡主,胡殿主不行了……”
全身—震,齊剛幾乎吃衞浪雲一錘砸上,他大袖暴飛,身形猝轉,面孔扭曲的尖吼:“你説什麼?”
“雕花笛子”公冶羊悲愴絕望的嚥着聲道:“我説,胡雙玉殿主業已……”
齊剛拔空而起,“哇”的吐了一口鮮血,令人毛髮悚然的悲嚎:“赫連雄,你這畜生的‘大力金剛掌’啊……”
衞浪雲機警異常,馬上轉到赫連雄卧傷的部位,暗中防着齊剛的捨命撲擊,同時皮四寶也緊張的全神戒備着
“唰”的落地,齊剛—個蹌踉,公冶羊飛身掠至,急惶的道:“堡主,你老沒有事吧?”
猛的推開公冶羊,齊剛的形狀活像要吃人一般,他猙獰慘厲的咬牙大叫;“回師救堡!”
説着,他頭也不回,奔躍似隼鷹掠空,搶先而去,公冶羊引吭吼道:“‘皇鼎堡’、‘鐵血會’的弟兄們都聽見了?堡主已下令全數撤回山上救人驅敵啦!”
於是,非常迅速,有如滾湯燒雪一般,“皇鼎堡”、“鐵血會”的人馬立即紛紛退走,像一陣落潮也似瞬息一空,甚至連受了傷的同伴也不及帶走,“蠍子”所屬吶喊追殺,也只是象徵性的表示了一下而已,因為,説真話,“蠍子”這邊受損極重,根本也無力追殺了……
衞浪雲連口氣都顧不得喘,他沙着嗓子叫:“馬上救護傷者,立時清點損折!”
疲累不堪的“蠍子”兒郎們匆匆展開行動後,衞浪雲迅速來到赫連雄面前,他問皮四寶:“怎麼樣?四寶,赫連大哥沒事吧?”
皮四寶孱弱的點頭道:“老天保佑,還透着氣,我看死不了!”
蹲身檢視了一下,衞浪雲略略放心,他回身,看見古獨航正在指揮幾名手下將兩個糾纏在—起的軀體分間,目光觸處,衞浪雲不禁心臟一抽,那是葛未全與“皇鼎堡”的“二煞尊”尤蔚啊!
急步過去,衞浪雲忙問:“總掌旗,葛大把頭如何了?”
古獨航淒涼的一笑,哀痛的道:“不成了……”
全身一冷,衞浪雲移目至葛未全,天啊,那是一副何等慘烈的情狀!葛未全雙眼怒瞪不瞑,眼珠子似欲凸出目眶,滿口鋼牙全錯碎了,臉色泛烏,血跡斑斑,右脅上還深嵌着那隻“蛇牙短鈎”,胸腹間肉綻腸溢,脖頸上仍纏繞着尤蔚的“百刺毒鞭”一根根的倒鈎刺,完全插進了肉裏,此際,他的脖頸也已粗腫得宛如像腿,還流淌着帶有惡臭的黑色腥水,一滴滴的,濃碉稠的……好不容易,他們費盡力氣才將葛未全緊緊握捏在尤蔚脖子上的一雙大手掰開,而尤蔚舌頭伸出,七竅流血,連五官也全移了位,葛未全這一扼,幾乎將尤蔚的腦袋都扭了下來!
沉痛的,古獨航道:“少主,本來未全或者可以不死的……”
衞浪雲傷感的道:“怎麼説?”
古獨航低沉的道:“他若不用力過猛,胸腹間的傷口雖深,但不會崩裂到使腸臟外流,他如不與尤蔚這廝肉搏,便不至於在貼身這廝以‘推心掌’按在心口……”
悽苦的—笑,古獨航道:“當然,這也不能怪他……情勢所逼,不由得未全不如捨命……總算,他也替他自己報了仇……”
衞浪雲憂傷的道:“葛兄死得太慘,也死得太早,但是,卻值,至少,他已盡了本份,以一敵五,全數殲敵……”
低喟一聲,衞浪雲沉沉的道:“説得是……”
古獨航強笑道:“對不起,少主,我不該説這些令人頹唐的濫調,只是我心愕然,一時失態,尚祈少主恕過……”
搖搖頭,衞浪雲低沉的道:“沒關係,總掌旗,我也有同樣的感觸……”
有些冷麻麻的,古獨航交待那幾個神色悲楚的手下道:“小心把葛大把頭頸子上的刺鞭解下來,葛大把頭的遺體你們也給抬到一邊,好生照顧着……”
説着,他又問衞浪雲:“少主,我還沒去探視瓢把子傷勢,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衞浪雲低聲道:“託天之幸,赫連大哥大約保住命了。”
這時,“銅頭”陶輝正自易少龍躺着的那邊奔了過來,易少龍正在由兩名“蠍子”弟兄包紮上藥,古獨航焦灼的向陶輝道:“怎麼樣?少龍傷得如何?”
喘了口氣,陶輝摘下皮巾扇着汗,恨聲道:“好狠啊,苟熒那王八蛋的反手三刀一記砍在頭兒右肋,一記削掉了頭兒一大塊肩胛肉,另一記就差點把頭兒的內臟也挑出來,那一刀幸虧偏了偏,只透過了右胳肢窩,要不,頭兒就完了!”
長長吁了口氣,衞浪雲接口道:“如此説來,易兄性命無礙了?”
點點頭,陶輝道:“就是傷得太重,卻還要不了命。”
望着陶輝那黃禿禿的,泛着古銅色油亮的腦殼,衞浪雲道:“陶兄,那個蒼黃枯槁的漢子,我估量也是‘鐵血會’的好手,這小子卻揀盡了便宜,還虧得你去截下他呢!”
黑臉上浮起一片笑容,陶輝嚕開大嘴道:“那野種!要不是他腿快,孃的,我非活剝他不可!”
冷瞧了陶輝一眼,古獨航道:“誰叫你離開瓢把子身邊的?”
呆了呆,陶輝結結巴巴的道:“這……回總……掌掌旗……我,呃!我是因為皮四寶受了傷,行動不靈光,而那‘鐵血會’的野種又在撒野,為了對付那廝,這才,呃,替下了皮四寶……”
古獨航不悦的道:“不知道守護瓢把子的責任更為重要?如果瓢把子那裏出了事,陶輝,你有幾個腦袋來承擔?”
黑臉漲紅,陶輝窘迫的道:“當時……呃,我一急,我就沒顧着這麼多……”
冷冷的,古獨航道:“回去之後去向‘公明堂’報到,聽候發落!”
陶輝吶吶的道:“請總掌旗寬恕這遭……”
古獨航不奈的道:“不用多説了。”
衞浪雲在旁邊向陶輝使了個眼色,笑道:“這件事留待以後再説吧,陶兄,你還不快點去照顧傷亡,收拾殘餘!如今好生生的人沒幾個啦!”
知道待會衞浪雲會替他説話,陶輝感激的望了衞浪雲一眼,向古獨航行過禮,匆匆辦事去了。
古獨航搖頭道:“我最恨有人違揹我的命令,不管他有任何理由!”
衞浪雲順合的道:“不錯,何況總掌旗肩負如此重責?如果人人都陽奉陰違,個個都有一套道理,那還怎麼去調度節制?”
説着,他遙望“孤圍山”,老天,就這一陣子,那邊的火勢似乎更大了,紅毒毒的火光,像是連半天的雲都燒起來!
“嘖”了一聲,衞浪雲笑道:“總掌旗,這一場大火燒得好,只是,燒晚了點!”
古獨航嘆道:“少主説得好,只要早燒半個時辰,我們的損失使不會這麼慘,對方恐怕還要退得更快……”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總也算及時燒起來了,否則,今天這場仗,我們打贏的可能性委實不大……”
衞浪雲伸展了一下四肢,道:“可不是,我簡直急壞了。”
喃喃的,他又道:“這場大火燒得真叫旺啊,不知道他們是用什麼玩意做的引火物?就像是將‘皇鼎堡’投進了火獄裏頭一樣……燒吧,燒掉我們的積恨,燒掉我們的憤怒,也燒掉那羣奸毒的豺狼虎豹……”
古獨航亦仰首注視着,他低沉的道:“至少,這場烈焰,能抵回我們大半的損失了……”
用袍袖拭拭額頭的汗水,衞浪雲苦笑道:“但失去的也已永遠失去,縱然我們以十倍的代價來補償,對於那些失去的也毫無裨益了……”
微微一怔,古獨航黯然道;“少主説得對……的確對他們再也毫無裨益了……”
衞浪雲摔摔頭,道:“走,我們到赫連大哥那裏去。”
兩人方始移步,混身血汗的“金狐”盛名揚已經到拖着三節棍奔了過來,古獨航大聲問:“怎麼樣?名揚,敵我的傷亡情形如何?”
匆匆向二人行過了禮,盛名揚抹了把面孔的油汗,急促的道:“一百名弟兄連死帶傷到有七十多人,地下至少有五十具屍體是我們這邊的,另外,受創的二十多個人裏,也有好幾個情況非常嚴重,依我看,只怕希望不大了……”
古獨航幽沉的道:“儘量醫治他們!”
盛名揚頷首道:“也已這樣做了,幾個懂醫道的弟兄正在竭力救治傷者,另外還派了人在旁邊幫忙。”
透了口氣,這位“地蠍旗”的二把頭又悲痛的道:“大約,總掌旗已知道葛未全大把頭已經……過去了。”
古獨航緩緩的道:“我知道。”
目眶中淚光隱閃,盛名揚嚥着聲道:“恨只恨……我們連替他報仇的這點微勞也盡不上!”
古獨航慘笑道:“是的,他已經自己報了仇,那些傷害他的人無一倖免,全被他一道帶走了!”
強忍住欲淌的淚水,盛名揚側開面孔道:“除了葛大把頭之外,馬天行二把頭也戰死了,易大把頭受了重傷,皮四寶也傷得不輕,連瓢把子也暈迷在那裏,這一戰,我們可真付出重大代價!”
一仰頭,古獨航硬朗的道:“但敵人付出的代價更重,名揚,我們先從他們的‘皇鼎堡’算,‘皇鼎堡’以下的第一殿‘天皇鼎’,殿主‘寒君’胡雙玉,‘反手絕刀’苟熒,‘血魔子’夏彤,‘二煞尊’官昭、尤蔚,全被我們殲滅,整個‘天皇鼎’中,只剩下了一個‘雕花笛子’公冶羊倖存!他們的‘首堡殿’,除了殿主‘響鈴刀’黃九之外,亦無一生還,通通栽在此地,再説,‘鐵血會’,只走了一個太叔上君,加上有數的幾個硬把子而已,損失之慘重,只怕不比我們稍輕,—仗,我們固然,受創不淺,但與敵人互較,他們的懊喪絕對更在我們之上!”
衞浪雲補充道:“‘鐵血會’方面,當場被擺平在這裏的幾個,一個是‘黑煞幫”韓勇,另一個是‘無畏膽’巫朝忠,這兩人是他們的‘鐵令手羣’中的正副首領,如此一來,他們的‘鐵令手羣’只怕要羣龍無首了!”
忽然想起了什麼,古獨航問:“對了,‘鐵血會’方面的嘍羅大約有三百以上的人吧?他們用多少條性命抵償我們那些傷亡的弟兄?”
盛名揚估量了下,道:“留在現場的‘鐵血會’人馬遺屍約摸有一百來具,他們的傷者也有三十多人,先前對方撤走之際,連一個受了傷的同伴也沒帶走!”
雙目中煞氣畢露,盛名揚接着道:“總掌旗,那些還留一口氣的敵人,乾脆現各補一刀,通通送他們上路,也免得彼此麻煩!”
瞪了盛名揚一眼,古獨航凜烈的道:“胡説!他們不仁,我們豈可不義?一個也已失去抵抗力的人怎能再忍心加害?名揚,習武者須要據有武士精神,而武士精神並非僅講究英勇犯難,不畏不懼而已,—個真正的武士,更重要的,是還必須擁有惻隱寬恕的美德,其品級並非斤斤計較於那種愚昧殘酷的殺戮!”
有些不寒而慄的感覺,盛名揚汗涔涔的道:“是,總掌旗教訓得對……”
沉着臉,古獨航道:“第一,交待下面的弟兄,不論敵我,只要是受傷的人,一律加以救治,第二,不論敵我雙方的戰死者,通通就地掩埋!”
躬身答應,盛名揚急忙轉身去了,望着他瘦削的身影,古獨航感喟的道:“個個都有一把年紀了,個個也在江湖上闖蕩得有名有姓,但是,思想卻老不成熟,情緒也恁般容易衝動,唉,他們幾時才長得大,長得大到可以真正的稱為一個成年人?”
衞浪雲微笑道:“總掌旗,説老實話,設若每一個人都能像你這樣的世故達練,精明睿智,這天下早也不就不如此混亂了!”
古獨航一哂道:“少主過譽了。”
攜着古獨航的手,衞浪雲一面行向赫連雄那邊,一面低沉的道:“這不是誇獎,總掌旗,是事實,如果不是你在赫連大哥身邊襄助—切,‘蠍子’今天哪來這個局面?”
古獨航恬淡的道:“不過,少主,若非瓢把子厚待於我,視同手足,我欲待自薦晉身,也不可得呀……”
説到這裏,兩人不禁相視微笑起來。
一見衞浪雲與古獨航走來,皮四寶一拐一拐的迎上,他咧嘴笑道:“稟告二位,瓢把子方才也已甦醒過來了!”
不及答話,衞浪雲與古獨航急忙快步走了過來,果然,混身上下敷滿了白色金創藥的赫連雄,此刻也已睜開了眼睛,只是形色之間,顯得十分的委頓與孱弱罷了,那模樣就像能隨時再暈過去。
兩人立即蹲下身來,衞浪雲首先開口:“大哥,怎麼樣?覺得好了點吧?”
厚厚的嘴唇蠕動了一會,赫連雄的聲音暗啞低澀到宛似有顆棗核在喉嚨裏:“我們……沒輸吧?”
古獨航接道:“沒輸,瓢把子,他們全撤走了!”
目光中透着驚異,赫連雄喃喃的問:“為……什麼?”
衞浪雲笑道:“大哥,如今你是躺着,看不清晰那邊沖天的火光,島上的田二叔的人約摸已將‘皇鼎堡’的老巢燒平啦!”
振奮的喘了口氣,赫連雄胸口起伏道:“他們……果然辦到了?”
點點頭,衞浪雲道:“當然,要不齊剛和他的爪牙們會便宜的撤兵?比較—下,他們吃的虧遠比我們來得大!”
皮四寶在一側插嘴道:“你就沒有看見方才他們那種急惶惶的樣子哪,瓢把子,一個個活像喪家之犬,他媽拉個巴子的全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想笑,卻一下子嗆咳起來,好一陣子,赫連雄才啞着聲道:“好……幹得好……”
皮四宅拍着馬屁道:“若非瓢把子你老臉胸口帶傷,我早就為你老在胸口推揉了幾下,現在,瓢把子,好過點了吧?”
閉閉眼,歇了一會,赫連雄問道:“兄弟,你沒吃虧吧?”
衞浪雲搖頭道:“多謝大哥關注,還好,沒叫齊剛那老狗擺平,不過,若是再拖下去,就不敢保準了……”
輕輕吁了口氣,赫連雄道:“齊老鬼……果然有他兩下子……兄弟你能支持這麼久,也已不簡單了……若非你接下了他……恐怕眼前……的情況……就得……大大改觀了!”
咬咬唇,衞浪雲道:“別説了,大哥;我實在慚愧得緊,只鬥一個齊剛,便叫他纏得脱不開身,一點助力也沒有給其他兄弟用上!”
赫連雄放開了臉部的肌肉,低弱的道:“話不是……這樣説,須知齊剛乃是他們第一個硬把子……功力之高,無與倫比,如果……不是你攔阻他,將他牽制住……只要他抽得出身來……孃的……我們這邊只怕還要再……賠上幾個好手……那時,整個戰局就……不可收拾了……你……還慚愧個……什麼……哪?!”
頓了頓,他又道:“兄弟……那齊老鬼,的確不同凡響吧?”
點點頭,衞浪雲道:“是的,他的武功精湛,招術詭異,千變萬化,防不勝防;最厲害的是他身法之迅捷,反應之快速尖鋭,簡直叫人頭大!這老小子尤其鎮定逾恆,冷靜深沉,要不是山上起的那場大火,我看還真動搖不了他的情緒……總之,這一遭我算是大大的領教了!”
像想起了什麼,赫連雄問道:“兄弟……你是用的什麼招法和他對敵?”
衞浪雲小聲道:“‘阿羅問心錘法’與‘九連環擊式’!”
皺皺眉,赫連雄道:“怎不使‘比日大雙錘’法?”
嘆了口氣,衞浪雲道:“非不為也,是不能也!”
赫連雄道:“為什麼?”
苦笑子一下,衞浪雲解釋道:“大哥,你是知道的,‘比日大雙錘法’是我壓箱底的絕活兒,也是我爹傳下來的最主要武術精華,所使用起來是絲毫差錯也不能有的,我現在用的這對傢伙乃是臨時打造湊合的,頗不趁手,其中影響太大,如萬—因為兵器的不順當而一擊不中,極易為敵所乘,更容易叫對方揣摸出訣竅既而思出防範之策,當然,破解這兩式錘法是不大可能的,但卻並非絕對不可能,就算破解不了吧,只要叫人家想出防範的法子來,我們這麼多年的保密工作與在這套錘法上所下的苦功不就失去意義了麼?因此我一直考慮着不敢冒險施展!”
微微點頭,赫連雄道:“呃……也有道理……”
衞浪雲道:“只是,苦了大夥們,我一時抽不出身來幫助他們。”
古獨航一笑道:“少主能擋住姓齊的,已經是給我們解除了一重大威脅了,要不我們還真挺不住呢!”
忽然一咬牙,赫連雄道:“那……狗操的胡雙玉……怎麼樣子?”
古獨航躬身道:“胡雙玉業已叫瓢把子幹掉啦!”
長長吁了口氣,赫連雄振奮的道:“真的?”
古獨航笑道:“此等大事,如何敢欺瞞你老?!”
滿足的閉上眼,赫連雄艱辛的道:“這野種……他給了我七刀,刀刀入肉見骨……又破了我相……孃的,我這副尊容原已不堪叫人承教……他卻狠到再來錦上添花……好吧,你破老子相,老子就賞你幾記‘大力金剛掌’……他給了我七刀,我還給他六掌……看看誰能受得住,看看誰能要誰的命!”
皮四寶笑嘻嘻的道:“還是你老硬朗哪,姓胡的也已翹了辮子,瓢把子你至少尚留着一口氣,就憑這一端,已是佔足上風了……”
睜開眼瞪了瞪皮四寶,赫連雄罵道:“你……他娘連馬屁……也拍得糟透!”
一句話,將大夥全引笑了,皮四寶轉向衞浪雲:“少主,下一步,我們該怎麼做?”
略一沉吟,衞浪雲道:“離此最近的集鎮是哪裏?”
古獨航尚未答話,皮四寶已搶着道:“南去二十里,有個地方,叫‘趙家集’,約有百十來户人家,大多姓趙,在三年以前我經過這地方一次……”
衞浪雲道:“那地方可容得下我們這麼多?”
皮四寶笑道:“沒有問題,那裏有幾家大户,全是四合院前後三進的磚瓦房,再多上兩成人馬也容得下,我們只要多給銀子不結了!”
點點頭,衞浪雲道:“好,我們就暫時到‘趙家集’歇上一歇!”
古獨航輕輕的道:“全都去?”
衞浪雲道:“不,得派一個人上‘孤圍山’去接引‘勿回島’及田二叔的人,否則,大家萬一碰不到分散開了就會耽擱大事!”
古獨航頷首道:“我也正是這個意思,如今可是千萬不能錯過——少主,你可想到派誰去做這件事?”
猶豫了一下,衞浪雲反問道:“總掌旗的意思呢?”
笑了笑,古獨航道:“此事責任重大,有關成敗,我看還是自己跑一趟來得適當。”
衞浪雲考慮着説:“總掌旗親自去?這個……”
古獨航忙道:“如今不是客氣的時候了,我們這邊的好手傷亡頗眾,難以抽調適當人選,況且,叫別人去我也不放心,萬一出了漏子,可不是鬧着玩的,我看,只有我親自去最合適……”
皮四寶插嘴道:“要不,我去也行……”
一橫眼,古獨航叱道:“你住口!”
縮回頭去,皮四寶嘀咕着道:“我又沒説錯什麼……”
不理皮四寶,古獨航嘀咕着道:“不用再斟酌了,少主,事不宜遲,我這就上道。”
衞浪雲毅然點頭道:“好吧,只好麻煩總掌旗親走—遭了!”
霍的站起,古獨航簡單問明瞭皮四寶那“趙家集”的方向位置,又朝各人招呼一聲,立即身形如電般飛掠而去。
喃喃的,皮四寶道:“‘孤圍山’上的熱鬧,這遭讓總掌旗獨個兒觀賞了……”
衞浪雲一笑道:“只怕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一片烈火,迷眼濃煙,再加上火焰飛騰中狼奔豕突的人影與劍光刀芒的揮閃而已矣!”
皮四寶舐舐唇,道:“還有唏哩嘩啦倒塌的房柱檐梁,和一股一股四處迸灑的腥血……那種場面,也就包管是那種味道……”
養息中的赫連雄睜眼道:“這光景,就好像你親眼看着了一樣……”
斜眼努力往中間調正,皮四寶笑道:“回稟你老,我這形容也差不了太遠的。”
嚥了口唾沫,赫連雄低啞的問道:“我們……那得多久離開這鬼地方?”
衞浪雲道:“只等殘餘收拾妥了,立即就走,如今他們人手不足,能動的只有二十來個人了,時間上多少耽擱點……”
嗆咳了一聲,赫連雄道:“我們這邊……虧損了若干人馬?”
皮四寶口沒遮攔的搶着開口道:“回你老,大約有……”
猛拍了皮四寶屁股一下,衞浪雲急道:“虧損當然是有的,但大哥如今精神不濟,真力耗損過巨,這些事,還是等回去之後再談吧,反正他們也會向大哥詳細稟報。”
會意了衞浪雲的措施,皮四寶摸着屁股,呲牙苦笑道:“是,是的,少主説得不錯,瓢把子眼前養傷最要緊,其餘的事,不妨留着回去再處置……”
當然,赫連雄也不是不知道這一戰之後,自己方面付出的代價乃是十分巨大的,他也明白衞浪雲之所以在現在不肯告訴他,乃是深恐這些血淋淋的事實會刺激他的情緒,影響他傷勢的變化,赫連雄心裏有數,這場血戰後的結果,必不會令人愉快,便是再悲痛吧,發生的也已發生了,除了對他的身體有着惡劣的反應外,就算他再知道得怎樣清楚,再悲憤得如何劇烈,於事實也是毫無補益的了……
於是,黯然的,他道:“好……好……現在不提也罷……”
頓了頓他又道:“兄弟……”
衞浪雲低下身來,柔聲道:“大哥有什麼交待?”
雙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赫連雄低沉的道:“獨航……上山去接引……他們去了……我又動彈不得……這裏的大小事情……一切……還要你多擔待……點……”
平靜的—笑,衞浪雲道:“不勞大哥費心,這乃是義不容辭之事!”
説着,他站起來,朝遠在十丈之外忙碌指揮的陶輝叫道:“陶輝兄,陶兄——”
一個掠身,陶輝已到了跟前,他拭着汗道:“少主,可有吩咐!”
衞浪雲問道:“陶兄,傷者需要用軟兜運送,我們可有這種準備?要不,只有暫時斬木扎枝,將就編制了!”
陶輝忙道:“回少主的話,專為運送傷者的軟兜,早就準備着了,每匹馬的鞍囊裏全帶着一副,軟兜是特製的,用粗麻繩編就,兩邊四個頭各有一枚鋼釦,正好扣在兩匹馬的皮鞍側邊鐵把手上,一人躺在軟兜上,由匹馬分左右撐馱着,相當穩當。”
點點頭,衞浪雲道:“設計得很完美,很好……”
陶輝咧嘴笑道:“這是古總掌旗的傑作……”
一提到古獨航,陶輝猛地想起了他自家的麻煩,悄悄拖着走了兩步,他要求着道:“對了,少主,古總掌旗面前,務求少主美言幾句,替我開脱開脱,要不,一進‘公明堂’,如何發落事小,我……呃,我這面子上可就無光了,‘蠍子’第一旗的二把頭被送了‘公明堂’,少主,這不是笑話麼?”
苦着臉,他又道:“少主還不知道,‘公明堂’,南宮堂主簡直是鐵打的心肝,他是六親不認哪;一個時辰之前他便拉你同桌喝酒,有説有笑,一個時辰後你若被送到了他那裏,他照樣可以審得你體無完膚,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總之,少主,再怎麼説,我也是坍不起這個台的呀……”
笑着,衞浪雲安慰他道:“不用急,陶兄,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便了,相信古總掌旗多少會買我幾分薄面的……”
抱拳躬身,陶輝感激的道:“那就全賴少主大力了……”
衞浪雲忙道:“別客氣,算不了什麼。”
向四周看了看,他又道:“我們還有多久可以啓行?赫連大哥等得有些不耐煩了,而且,一干傷者也急需受到更詳盡的療治休養……”
陶輝估計一下,道:“至少再頓飯功夫便可啓行了——少主,我們到哪裏?”
衞浪雲道:“南去二十里地的‘趙家集’。”
點點頭,陶輝又問道:“少主,敵方的戰死者也已掩埋,但他們那邊受傷的那些人呢?又該如何處理?合總有三十多人呢?”
略一沉吟,衞浪雲道:“都替他們上藥包紮過了麼?”
陶輝道:“全都上藥包紮妥當。”
衞浪雲頷首道:“很好,在敵對雙方的立場來説,我們這樣做也已是仁盡義至了,對方的傷者我們就只好全部留在此地,等着他們自己來接收吧。”
於是,陶輝匆匆去了,他一走,赫連雄又呻吟着道:“兄弟……可咱們決定啥時走?這……他孃的鬼地方,我也已厭惡透了!”
來到赫連雄身邊,衞浪雲笑道:“馬上就走,他們在準備軟兜運送傷者了。”
喘了口氣,赫連雄道:“越快……越好!”
二十多名“蠍子”弟兄匆忙的在收拾着善後,陶輝與盛名揚來來往往的指揮凋度個不停,很快的,一切事情已差不多處理妥當了。
突着大匏牙,皮四寶道:“咱們就快上道啦,瓢把子……”
“趙家集”座落在一條叫“金河”的河流之濱,散散落落的百十來户人家,是個看上去十分淳樸又土氣的小村子;這裏栽着些也已大肅索了的柏樹與楊樹,羣山尾峯便隱峙在遠處的煙靄裏,有幾分景緻,卻也不十分中看就是。
帶着三分勉強,兩分畏懼,村裏的兩家首户終於看在白花花的銀子份上,答應暫時將房舍騰挪出來借給這批狼狽不堪,血污滿身的“蠍子”人馬使用,現在,大夥也已約略安置下來了,有人又去請到集子中唯一位老郎中趕了來,再度為那些受傷的同伴診視醫治,這兩家相連着的宅子裏,如今卻仍然是鬧哄哄的。
赫連雄被安置在靠裏的這家宅子後頭一間靜室裏,這間靜室空氣流暢,光線也充足,推窗看出,可以瞧見後頭畦畦麥田,以及,遠遠縹緲的雲山淡霧,湊合着,亦能住了。
剛一會兒,那位滿臉皺紋,掉了半嘴牙的村裏郎中才替赫連雄療傷上藥之後離開,赫連雄那一身可怕的刀痕,大概是這老郎中生平所僅見,難怪他在走出去的時候,幾乎他的兩條腿還哆嗦得不聽使喚……
一直在旁邊陪伴着赫連雄的衞浪雲這時正與赫連雄談着話,赫連雄雖説模樣十分疲憊,但卻就是不肯休歇。
又閒扯了片刻,衞浪雲笑道:“大哥,你睡會兒吧,看你也挺乏了。”
齊鼻樑包紮着寸寬白布的禿腦袋有些滑稽,赫連雄強撐着眼皮子,輕輕搖頭,道:“胡説……這一陣子,我的精神似是好多了……”
衞浪雲關注的道:“大哥,你如今身子可是夠虛弱,那重的傷,再強壯的人也吃不消呀,我看大哥還是少講話,免操心,外頭一切大小事情,全由我負責啦!”
眉毛一豎,赫連雄道;“為兄的才遭了……傷,你就不耐煩陪着了?”
連連搖手,衞浪雲急道:“大哥可真冤死我了,我只要有—點不耐煩之心,便叫我嘴上生瘡,腳板長疔,別説陪着大哥一天兩天,就算一年兩年,我也絕不會膩味的,大哥千祈莫要瞎生疑惑……”
赫連雄道:“那麼,你就陪着我。”
無可奈何的,衞浪雲道:“我是怕大哥傷後勞神,有礙康復……”
頓了頓,他又陪笑道:“怪了,大哥,你為什麼硬撐着不肯歇息呢?”
舐舐乾裂的嘴唇,赫連雄有氣無力的道:“為什麼?小子,我是在等……呃,等着島主與二叔來了好參見啊……”
衞浪雲忙道:“大哥有傷在身,又何苦如此多禮?情形特殊,展大叔與田二叔也必定不會見怪的……”
赫連雄固摯道:“另外,我還要知道‘孤圍山’‘玉松崖’上‘皇鼎堡’的老巢,最後的結果是如何了……”
停頓了一下,他又接着道:“我要曉得這些事情之後才休歇……要不,我會安心不下的……”
衞浪雲笑了笑,道:“這還用他們回來講?如今我就可以告訴你,‘皇鼎堡’一定就燒得片瓦不存,雞飛狗跳,現下恐怕也已變成一片焦土啦!”
哼了哼赫連雄道:“你這只是猜測,我要知道確實的結果。”
衞浪雲道:“只看那片大火的猛烈情形,就可以明白火後的景況,大哥,莫不成火燒的僅是些林木雜草?”
赫連雄蒼啞的道:“不管你怎麼説,我此刻就是不能睡!”
忽的,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對了……等會兒他們大批人馬到達,可準備好了住宿之處了?此外,吃飯的問題也得想法解決……可是不少人吶……”
衞浪雲胸有成竹的道:“不會有問題的,大哥,我們租下的這兩幢屋舍裏,已留下三間房子專門等着給展大叔、田二叔與‘花子幫’的幫主居住,其餘的人不論職位高低,只要是不帶傷的,全可以在外頭搭帳蓬,‘勿回島’每次行動,所有露宿設備一應俱全,通通都會帶着,至於吃的方面也簡單,他們必也都攜有乾糧,到時候再向村裏人員買肉類蔬菜也就湊合過去了。”
微微頷首,赫連雄問:“‘勿回島’的習慣,每次出征規定攜帶幾日乾糧?”
衞浪雲道:“七日,但一路隨時補充,務使存糧數維持七天之需。”
用力揉揉麪頰,他接着笑道:“老實説這個集子雖然尚不算貧瘠,但充上天也只有百來户人家,人數一下多少猛古丁增加了好幾百人,叫他們也養不起呀,給他們銀子怕也辦不出貨來,如非我們自己帶得有,成麼?”
赫連雄輕輕動了下身子,這張大竹牀“咯吱”“咯吱”直壓得響,他“唉”了—聲,沉吟的道:“兄弟,我覺得有點窩囊……”
怔了怔,赫連雄道:“怎麼説?”
赫連雄頹喪的道:“到達成我們的願望一—就像橫在前面的一條路叫我們走……而這條路又是十分坎坷崎嶇的……沿途上虎狼遍地,危難重重……為兄的我這才過了第一道關口,就他娘躺下了……兄弟,你説説,這,不叫窩囊叫什麼?唉,説起來,我姓赫連的真是不中用啊……”
大大搖頭,衞浪雲道:“大哥這番論調,恕我做兄弟的不敢苟同。”
赫連雄問:“為什麼?”
衞浪雲平靜的道:“一個要能承受打擊,躺下去還要再站起來,不向現實低頭,屢敗屢戰,決不氣餒,這才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才是真英雄,世間事,要想成功,沒有不付出代價,沒有不經過—番挫折的,到哪裏去找‘水到渠成’,‘不勞而獲’的便宜事?又何況像這種一統武林江山,登級盟主大位的艱舉?我們要達成我們的願望,固然沿途障礙重重,危難千百,但我們卻須有披荊斬棘,勇往直前的精神與毅力才行,只要人不死,栽跟斗何妨爬起來接着幹?退一萬步説,大哥你這也不叫栽跟斗呀,反過來還算露了次臉呢。你可僅是傷得重,可是,那傷你的人卻一輩子也不能再喘氣了,兩相比較,大哥你猶灰心,那對方又該怎麼辦呢?據我想,敵人是決然不會就此甘休,他們一定尚會繼續苟延繼續掙扎,和我們對抗到底,而這也像橫在他們面前的一條路,這條路,他們走起來,恐怕就要比我們更吃力了,他們都不怕走,不怕撞,大哥,我們還有什麼好窩囊的?”
沉思着,赫連雄一雙委頓的眼睛裏慢慢現出了光彩,他連連點頭,一連喃喃的道:”對……對……説得對……他們都不在乎……我還有什麼好窩囊的?”
衞浪雲大笑道:“大哥,你想通了吧?”
赫連雄罵道:“看不出你小子肚裏還真有些玩意!”
聳聳肩,衞浪雲道:“所以説,一個人的智慧及才幹,並非—定是隨着年齡方能增長的,此即為一例。”
低吼一聲,赫連雄道:“孃的,才給你三分顏色,你就想開染房啦?”
衞浪雲一笑道:“不敢,大哥。”
輕閤眼瞼,赫連雄舒着氣道:“其實,我方才再—回想,今天這一場血戰,‘皇鼎堡’與‘鐵血會’方面的折損比之我們的確要慘重得多……”
衞浪雲走近了點,道:“不錯,而大哥的受傷也十分有代價,須知大哥那對手可不是三流貨色,乃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寒君’胡雙玉,‘皇鼎堡’除齊剛之外的首席高手呢,這一來,大哥算是砍掉了齊剛一條臂膀了!”
赫建雄緩慢的道:“我不否認,兄弟,姓胡的小子委實十分厲害,我險些就收拾不下他,現在想想,可真叫忐忑……”
正色的,衞浪雲道:“大哥,你可知他手上使的那把傢伙是什麼名堂?”
頰肉輕動,赫連雄道:“你真他娘看扁你老哥了……那玩意是‘一丈紅’!”
點點頭,衞浪雲道:“這種義軟又韌又細又長的兵刃真叫兇險難防,能使用它的主兒只有兩種:一是絕頂的行家,一是狂妄的白痴,很不幸的,胡雙玉卻屬於前者——絕頂的行家,他在這‘一丈紅’上的造詣,説句真話,已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了,當那小子甫一亮出這玩意之際,我還真吃了—驚!”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一篇廢話……胡雙玉這野種身為‘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殿主,且在武林中擁有盛名,他不是行家還是什麼?莫不成齊剛招攬了他去白吃飯的?至於這廝的本事,卻委實精湛卓絕一——要不,我也不會吃他砍成這對熊樣了,説起來,我猶一肚皮的怒火……”
衞浪雲忙道:“總算上天有眼,大哥逢凶化吉,沒有陪着姓胡的一起上道,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唇角痙攣了一下,赫連雄吶吶的道:“只不過,唉,一條老命也已去了半條啦……”
衞浪雲笑道:“我敢講,大哥以後包不會受這種罪了——”
一陣敲門聲打了斷衞浪雲的語尾,他還沒來得及叫,“進來”,門已被人推開,冒冒失失,皮四寶拐瘸着闖入房中。
一皺眉,赫連雄沙啞的問:“有消息麼?”
呆了呆,皮四寶道:“消息,什麼消息?”
無名火氣,赫連雄中氣虧弱的咆哮:“展島主與田二叔他們的消息呀……總掌旗接引他們到這裏來的不是?如今來了沒有呀?”
瑟瑟縮縮的,皮四寶畏懼的道:“回你老的話……還沒有。”
鼻孔翕動了一會兒,赫連雄怒道:“那……你跑進來幹啥?”
皮四寶躬身哈腰,驚恐的道:“我是來瞧瞧你老的精神是否好點了?人是否爽宜點了……”
赫連雄頹然道:“有這你驢鳥成天氣着我,我還會不好點,不爽宜點麼?”
尷尬的打了個哈哈,皮四寶囁嚅的道:“你老説笑,呃,説笑了……”
閉上眼,赫連雄已懶得再開口,乾脆養起神來了,衞浪雲悄悄向皮四寶打了個招呼,領他來到窗前坐下,好笑的道:“四寶你不在外頭待着,好端端的一頭闖進來找什麼罵挨?”
一齜大齙牙,皮四寶小聲道:“少主,你明察,這頓罵,我可真叫捱得冤啊,我這是一片孝心,進來為瓢把子探安來的,哪個曉得瓢把子的火氣恁大,才一進門,便沒頭沒腦的給我吃一個大熱屁,少主,這不叫冤麼?”
衞浪雲閒閒的道:“赫連大哥心情不好,精神又差,加上惦掛着我們尚未到達的人馬,自然脾氣就不會好了,你不知道,剛才我也捱了一頓刮呢……”
嘴裏的金牙一閃,皮四寶驚道:“連少主都捱了刮!”
冷冷一笑,衞浪雲道:“在別人面前,我是‘勿回島’的少主,赫連大哥眼中,我卻只是他的結義小弟而巳,他發起熊來,我還不照樣得受着。”
摸摸嘴唇上的兩撇鼠須,皮四寶苦着臉道:“總之,這些天來,我的運道不見強,不但老被上頭熊得呲牙咧嘴,就是這場仗吧,也叫人給‘掛了點’,‘出紅’嘍……”
衞浪雲笑道:“別不知足,四寶,能留着這條老命也已不錯了,你沒看看,不論敵我,傷得比你嚴重的比比皆是,就連赫連大哥也躺着動彈不得了……再説,你光捱罵還算好呢。‘銅頭’陶輝非但被痛斥一頓,回去後還得向‘公明堂’報到,為了這件事,他正急得心如油煎……”
斜眼一睜,皮四宅忽然又幸災樂禍的格格笑了起來:“媽拉個巴子的,我説陶輝這熊人大半天怎的愁眉不展,無精打采的,原來卻是為了這碼子事,媽的皮,怪不得他那大嗓門也吆喝不起勁來!”
舐舐大齙牙,他又興沖沖的問:“陶輝是為什麼事出的漏子呀?少主,誰叫他往‘公明堂’報到去的?”
衞浪雲不樂道:“你小子似乎有些看人笑話的味道嘛!”
皮四寶忙道:“少主有所不知,等下我再向少主細稟,少主,還請你先説説陶輝是出了什麼紕漏?”
往竹椅上一靠,衞浪雲倦怠的道:“很簡單,他奉命守護赫連大哥安全,卻臨時又加入戰圈,未曾請準便將你調過去與他互換,古總掌旗十分震怒,認為陶輝行事輕率,擅作主張,要辦他一個違命之罪!”
格格笑了起來,皮四寶道:“真他媽拉巴子叫眼前報呀,少主,你方才不是怪我看人笑話麼?我之所以看他笑話,也就正為了這檔子事!”
衞浪雲半睜眼道:“陶輝莫非得罪你了?”
連連點頭,皮四寶道:“何止得罪,當時我正要截鬥那黃皮寡瘦的小子,陶二爺卻硬把我叫了過去替換他,我不樂意,他還翻下臉來惡狠狠的熊了我一頓,這還不説,他尚把大帽子朝我頭上扣呢,他説我要是不從令,便成了‘敵前抗令’,問我擔不擔待得起?媽的,他在堂口裏的職位比我高,我有三張嘴也辯不過他一張,只好認啦,乖乖過去接替了他的差事,少主你知道,‘蠍子’組合紀律極嚴,‘敵前抗令’可是掉腦袋的大罪啊,我合共也只有一顆腦袋,哪裏掉得起—次?他用幫規壓我,不聽也得聽呀,老實説,與‘公明堂’打交道,我也已寒透心了,寧願自家忍氣受辱,亦不肯被送進‘公明堂’,南宮老大那張閻王臉,我委實不敢領教……”
一捻唇須他得意洋洋的道:“如今可好,陶輝小子唬大唬二,自己給自己找麻煩,這正叫‘作繭自縛’,他能抖漏,古總掌旗便一樣抖漏,媽的,不等於我也出了一口鳥氣?少主,你説説看,我不看他笑話,成麼?”
衞浪雲淡淡的道:“四寶,你心眼真小!”
皮四寶辯道:“我不是心眼小,少主,我只是出口氣-----”
微睜開眼,衞浪雲道:“我也答應替陶輝在古總掌旗面前説項了。”
皮四寶嚷道:“這不公平!”
“噓”了一聲,衞浪雲道:“你小聲點行不行?------什麼地方不公平?”
斜眼吊眉,皮四寶咕噥道:“他刮我鬍子的時候少主你就不幫我説話,古總掌旗要辦他,少主你去幫他開脱,這不叫不公平叫什麼?”
衞浪雲笑罵道:“簡直瞎扯,陶輝熊你的時候,我正在和齊剛拼命,自顧不暇,哪有這閒功夫來替你講話?”
一呲牙,皮四寶正要再説什麼,驀的步履聲近,緊接着響起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外頭,是盛名揚振奮的語聲:“稟報瓢把子,衞少主,古總掌旗及田二太爺、‘花子幫’的大批人馬也已進村啦!”
竹牀上,赫連雄沙啞的叫:“兄弟,快去接,快去接!”
於是,衞浪雲和皮四寶連忙躍起,啓門而出,候在外面的盛名揚汗淋淋的,喜盈盈的道:“少主,大隊剛才進村口,陶輝已經先迎上去了!”
顧不得多説,衞浪雲連連點頭,伸手指指室內,示意盛名揚留下侍候赫連雄,他領着皮四寶,一溜煙似的奔向宅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