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元前14世紀,世界還處於青銅器時代,鐵屬於極為珍貴的礦藏,且十分稀有。因為地球上並沒有生成鐵的條件,元素鐵是在太空中被“生產”出來的,發生核聚變而生成大一些的原子核,然後形成隕石落入地球。含有鐵的岩石風化崩解,裏面的鐵也被氧化,這些氧化鐵溶解或懸浮在水中,隨着水的流動,逐漸沉澱堆積在水下,成為鐵比較集中的礦層。
當然,古代赫梯人是不會明白這些的,對他們來説,鐵是作為神的賜予而存在的東西。
但赫梯的強大,不僅在於他們使用鐵器,更重要的是安納托利亞高原富有的金屬礦藏。這讓赫梯人不用依靠外來貿易便可獲得充足的財富。高原上銀、鉛、鋅、黃金等金屬礦分佈各處,讓聰明的古代赫梯人發明了先進的冶煉技術,其中最為出色的就是鍊鐵。
阿爾方休斯便是赫梯專用於鍊鐵的城市,這裏的建築多用紅土建搭,不比赫梯的其他城市,沒有華貴的殿宇,也沒有華麗的擺設,遠遠看去就是一堆窯洞聚集形成的建築。每年的風季來臨時,城市上空就會煙柱如雲,叮叮噹噹的敲打聲不絕於耳,展現出一派繁忙的景象。至於其他時候,這裏則死寂一片,但皇帝的駕臨,卻讓這片死寂變成了一種陰霾籠罩在上空。
待在這裏十天,這位皇帝惡劣的心情足以將炎熱的氣候瞬間冷凍,讓這裏的每個人都過得膽戰心驚。
月夜下,薩魯站在山丘上,高原的風帶着一絲炙熱吹拂着他身上的紫色披風。他看着天上的銀色月牙,皎潔的月光映射在他俊美的五官上,卻無法將他額頭瀰漫的黑氣驅散。
看起來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的月牙兒,讓他無法再次忽略心裏的思念,硬生生地將他所有的想念變成了一種折磨。
十天了!他已經到極限了!
“陛下好興致,半夜出來賞月啊!”
薩魯糾起眉宇,瞪向不知何時出現的路斯比,他那副像是洞悉了一切、含着某種狡黠笑意的老臉,此刻看起來分外的刺眼。在這裏他是唯一沒有被自己的惡劣心情影響到的人。
薩魯心情不爽地睇着他,這隻老狐狸每次都這樣,明知故問。
“彼此彼此。”
“呵呵……”路斯比笑得更狡黠,一點兒都沒有為人臣子的自覺,就這麼笑眯眯地看着薩魯,什麼話也沒説。
這讓薩魯心裏很不是滋味,“有話快説,收起你那副老狐狸的模樣。”
“是!”路斯比恭敬地作揖,然後抬頭,眼中精光乍現,出其不意地説道,“陛下不要再死撐了。”
薩魯一震,隨即轉過身,口氣明顯心虛,“誰……誰説我死撐了!”
“不是嗎?”路斯比狀似無辜地説道,“陛下您臉上可是寫滿了一句話。”
薩魯沒有説話,依然背對着他,整個人顯得很不自在。
路斯比一點兒也不怕死地繼續揶揄,“陛下臉上可是寫滿了:我想露娜,我想露娜……”
薩魯像是被看穿了,窘迫地回頭,一對上路斯比那雙戲謔的眼睛,窘得臉頰都開始發燙,“胡……胡説八道!”
“陛下,這種有礙身心健康的賭氣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誰説我賭氣了!”薩魯尷尬地叫囂道,惱怒地瞪着他。
路斯比給了他一個“就是賭氣”的眼神,讓他被人看穿而惱怒得發亮的眼神暗淡了下來,他煩躁地抓了抓頭。
當他逐漸平靜下來後,喑啞地説道:“路斯比,對於露娜,我到現在都沒有得到的真實感。”面對敬如祖父的路斯比,他可以坦言自己的心事。
他顯得有些沮喪,“有時候我在想,她心裏真的有我嗎?只是十天,我就已經想她想得發狂了,恨不得立馬飛回去親吻她、擁抱她。而她呢,卻可以兩個月不見我,如果我不是用凱洛貝羅斯來威脅她,或許到現在她都不回來,她心裏真的有我嗎?”
“陛下……皇妃殿下是為了尋找親如兄長的卡爾才會數月不歸。”他很清楚露娜的脾氣,她一直都認為卡爾會出走都是她的錯。
“比起我,那個叫卡爾的男人更重要,是這個意思嗎?”薩魯的醋味濃極了。
“陛下,您這是在吃醋嗎?”
“沒有!”薩魯怒瞪了他一眼,那模樣像極了被搶走玩具的小孩。
路斯比無奈地搖頭,明白他因為失去過太多東西了,所以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就會變得患得患失。尤其對於露娜,他更會變得頭腦不清,明明捨不得和她分離,卻偏偏要這樣苦苦逼了自己。
皇帝的自尊心,有時候也是個麻煩的東西。
他斜睨了一眼薩魯,心裏暗歎,還是得讓他這把老骨頭來推他一把!
“陛下,您再不回去,不怕皇妃殿下發現那件事情嗎?”路斯比意有所指。
薩魯瞥了他一眼,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放心,我已經下令讓所有人不準透露。違令者,殺無赦。”
“陛下也知道,再這樣拖下去並不是辦法,希臘皇帝似乎對這次聯姻勢在必得。”
薩魯有些疲倦地敲了敲額頭,“這個我也在頭疼,如果太明顯的拒絕勢必會讓兩國交涉惡化。”最重要的是現在和希臘為敵,對赫梯太不利了。在他沒有找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前,他還不能輕舉妄動。
“臣明白陛下的苦心,但是對方似乎已經等不下去了。”
薩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嗯?”
路斯比捋了捋白鬚,仰目看着天上的明月,氣定神閒地説道:“奧利今天傳了消息過來,聽説希臘的使臣不日將抵達赫梯。”
他的話還沒説完,薩魯像一陣旋風般從山丘上一躍而下。
耳畔傳來他的怒吼聲,“備馬,我要回哈圖沙什城。”瞬時,他已心急火燎地消失在阿爾方休斯城門口。
路斯比笑呵呵地看着這一幕,對身後某處説道:“我説吧,陛下今晚一定會回去。”
月光照不到的陰影處,默卡比從一塊岩石後走了出來,“就算你不説,陛下也忍耐不下去了。不過真服了你,敢和陛下這麼説話的也只有你這老傢伙了。”他可是躲在暗處捏了一把冷汗。
“只不過,我有點疑惑……”默卡比問向老友。
“什麼?”
“陛下既然不打算迎娶希臘公主,又為什麼不讓皇妃殿下知道?”
路斯比走到默卡比身邊,拍了一下他的肩,“愛情的表現。”
“哈?”
路斯比看着他一臉的迷茫,緩緩道:“這就是陛下愛情的表現,不想讓所愛之人擔憂,他獨自承擔就可以,她只要快樂地在他懷裏享受幸福就好。”
默卡比若有所思地看向老友,“吶,路斯比。”
“什麼?”
“你很懂愛情嘛!這你都能看得出?我就不明白了,你這老傢伙怎麼到現在都沒有個女人替你生兒育女。”
“……”
“喂,路斯比,我話還沒説完呢!你別走啊,你怎麼生氣了?”
路斯比是宦官的事情,默卡比並不知道。
試問,宦官要怎麼生兒育女?
縹緲的聲音從夢境中傳來,“皇妃殿下……您醒一醒啊。”
麗莎輕搖着椅榻上沉入夢鄉的阿爾緹妮斯。
“皇妃……”
阿爾緹妮斯從睡夢中清醒過來,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向近在咫尺的面孔,“麗莎?”
麗莎鬆了一口氣道:“您總算醒了,我叫了您好幾遍了。”
阿爾緹妮斯繼續眨巴着雙眼,腦子裏還是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環視着四周,頓時直起身子,意識完全復甦。
上帝,在這最忙碌的時刻她竟然睡着了!她揉了揉鼻樑骨,完全沒有睡夢過後的神清氣爽,反而更為疲乏。視線移向案几上堆成小山似的黏土版,最頂端的那一塊像是在顯示小山的高度,緩緩滑落,幸好麗莎眼明手快,才避免了重要的文書變成一堆土渣子。
她心情鬱悶地吐了一口氣,為什麼這些煩人的東西還有那麼多?
“皇妃,您看起來很累,要不回寢殿休息一下?”
“不用。”她擺了擺手,瞟了一眼面前堆成小山的黏土版,“現在休息,等醒來的時候,我怕不夠時間去處理它們。”
“要不您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放鬆一下。”麗莎看見她眼窩處的陰影,從清晨起來,她就忙到現在,連午膳也是草草了事。
阿爾緹妮斯晃動着僵硬的脖子,她的確需要好好放鬆,既然不能睡,出去走走也未嘗不可。想着,便站起身朝殿外走去,麗莎也緊跟其後。
此時是正午,陽光火辣辣的,她只好走到蓮花池畔,靠在廊柱上,以遮擋炙熱的光線。看着波光粼粼的池面上,粉色的蓮花吐露着芬芳,盛開得極為美麗,心情也漸漸轉好。
“皇妃,我去取點飲料過來。”
“嗯。”她點頭,然後舒展了一下筋骨。
迎面吹來一陣清風,讓她頓覺舒暢,閉上眼不由得綻開笑容,“好舒服……”
心神得到松爽後,腦子也開始清明起來。最近她在處理政務的時候,發現了很多關於撥款造船的文書,一時間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薩魯突然會想到造船?赫梯屬於高原國家,船運本就不算發達,戰船就算需要也是從希臘買進,從來沒有自己製造過。
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薩魯有計劃發展赫梯的海軍勢力。
可是似乎有些突然,之前都沒什麼動靜。
最近幾天也總覺得怪怪的,負責外交的官員好像是在躲她似的,真是有夠心煩的。
靠在廊柱上,她讓自己不要想太多,閉上眼睛,享受這得來不易的閒暇。
“瑪莎,你是從希臘來的,對吧?”夾雜着某些不快的聲音從廊柱對面的花叢中傳來。她想大概是侍女午休閒談,也沒怎麼去注意。
“嗯。”名叫瑪莎的侍女怯懦地答道,低垂着頭,不敢看向將她包圍起來的三個侍女。
“你有沒有見過那個什麼第三公主?”
“好了,米拉,你幹嗎那麼兇啊,瑪莎又沒犯什麼錯。”四人中稍顯年長的愛緹將一副興師問罪的米拉拉開,“你嚇到她了。”隨後她輕柔地安撫着瑪莎,“抱歉,她就是這樣,凡是關係到皇妃的事情她就窮緊張。”
“我明白的。”
“喂,喂,你們太過分了!你們不也想知道那個第三公主的事情嗎!”米拉呼呼地吐出怒氣。
“對啊,是詢問。不像你這樣審犯人似的。”一旁的嘉萊也出聲道。
“我可是為了皇妃。”米拉見她們護着瑪莎,不甘地説道。
“小聲點,你忘記了,陛下不准我們談這件事情。”愛緹提醒她。
為了我?
廊柱後的阿爾緹妮斯聽到她們的對話,張開眼,蹙眉看向端着飲料走來的麗莎。她也聽到了侍女的對話,猛地一驚,正打算開口阻止。
有蹊蹺!
她雙眸閃過精光,未等麗莎開口,她已經先行一步捂住她的嘴。
米拉聽到愛緹的警告,頓時緊張地四處張望,直到未發現可疑人物才鬆了一口氣,然後放低了音量問瑪莎:“你快説啊,你不是在希臘皇宮裏待過嗎?”
瑪莎依然低垂着頭,她向來害怕米拉,尤其是希臘皇帝求親以來,她都把自己當成了仇敵,處處看她不順眼,加上她生性就膽小,面對她的打壓就更害怕了。
“知道你崇拜皇妃,但也不要把氣出在她身上,她又不是那個公主。”愛緹斥責道。
“其實我説你們是杞人憂天,陛下那麼寵愛皇妃,不可能迎娶其他妃子的。”嘉萊提出自己的看法。
“可是陛下也沒有拒絕啊!”米拉擔憂地叫道,“萬一陛下真的答應希臘皇帝迎娶那個公主,我們總要知道她的底細才能幫助皇妃啊。”説什麼她都是誓死效忠皇妃的。
“知道了又怎樣?以我們的身份,難道還能以下犯上不成?”嘉萊白了她一眼,就説她是死腦筋嘛。
愛緹怕她們吵起來,推了推她們,“説了小聲一點。”
“反正現在如果和希臘處不好,對赫梯肯定不利。”
四人正談論着,廊殿遠處走來一排巡邏侍衞。四人一驚,也顧不得原先的目的,急忙散開。
等她們走遠了,靠在廊柱上的阿爾緹妮斯才鬆開捂住麗莎嘴的手,紫色的眸子裏閃過一道精光。
原來如此,她終於明白了。
跟在阿爾緹妮斯身後進入議事殿的麗莎此刻只感到一陣心慌。猶記得皇帝陛下出宮前三令五申不準任何人透露希臘求親的事情,她也仔仔細細地和每個侍女交代過了,誰知道一眨眼的工夫,全都露餡了。這可怎麼好?
抬眼看着面無表情的阿爾緹妮斯,不知是怒還是憂,平靜得似乎有點過頭了。反倒是她開始着急了,忙不迭地步上前去。
“皇妃,你放心,陛下那麼寵愛您,絕對不會迎娶那位希臘公主的,陛下他不説肯定是為了怕您憂心。”
話是這麼説,可她心裏一點兒底都沒有。雖説皇帝陛下的專情是有目共睹的,可是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是左擁右抱,更何況依照目前的局勢,赫梯和希臘萬萬不能交惡。偏偏這時候陛下又和皇妃在冷戰中,誰也不肯低頭。她每次都暗示皇妃可以通過奧利的勇者傳信給陛下,可皇妃的脾氣倔着呢,一點軟化的跡象都沒有。
見她沒反應,麗莎心下一陣慌亂,絞弄着手指,拼命想着能安慰她的話。
“我知道!”柔和的嗓音突兀地響起。
“呃?”麗莎愣了一下,看着阿爾緹妮斯。相較之前,她臉上竟掛着淡淡的笑容,這讓她一時間愣住了。
阿爾緹妮斯坐上椅榻,開始先前的政務,“我知道他不會!”她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的想法。
她臉上泛出柔柔的光彩,一點兒也看不出因得知老公可能要娶小老婆而衍生的哀怨或憤怒。那淡淡如湖水的笑容中竟還帶着一絲悸動。
他曾説過,如果可以,他會用最精緻的黃金鎖鏈將她鎖在宮裏,她什麼都不必擔心,什麼都無須煩惱,她需要的只是他温暖的懷抱和壯碩的臂膀。
那時的她,還未能理解他話裏的意思,還惱怒地叫囂着自己又不是寵物。現在想起來,卻是他表達愛情的方式,雖然笨拙又霸道,卻讓她動容。
她歪着腦袋,周身都籠罩着幸福的味道,粉嫩的手指無意識地撥動着案几上的黏土版,旁若無人地輕笑出聲,“傻瓜!”
眼眶卻濕潤了。
麗莎的眼睛都快脱窗了,皇妃竟然笑着哭了。
“麗莎!”
“在!”
含着淚珠的紫眸泛着濃濃的思念,“我想他!”
麗莎眼前一亮,立刻會意,“是,我馬上讓奧利送信給陛下。”月牙如鈎,宛如黑夜裏的一盞明燈,泛出圈圈光暈。四下無人的街道上,一名少女正歡快地蹦蹦跳跳,洋溢在臉上的是説不出的喜悦。雖然衣着有些襤褸,看得出是奴隸出身,但體態婀娜,五官秀麗,活脱脱一個青春無敵的美少女。她喜不自勝地哼着歌曲,為幾日後能入宮侍奉她最崇拜的皇妃而雀躍不已。
四周靜得有一些詭異,她卻被喜悦佔據了腦海,完全沒有察覺,哼出的歌曲特別響亮,卻讓這個夜顯得更加陰寒。
歡快腐蝕了她的警覺性,絲毫沒發現幽暗的小巷口多了一道頎長的黑影,正一步步走向她。
突然,一隻手伸出。她掙扎着要抵抗,可是手腳使不上力,被硬生生地拽着頭髮拖入月光照不到的暗巷。她想尖叫的嘴被充滿酒氣的手捂住,她聽到衣服的撕裂聲,上身一片涼意,下身的裙子被捲到腰際。
她察覺到對方想要幹什麼,拼命地掙扎,卻被對方壓制得無法動彈。
突然,她感到下身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像是要死去一般,她嗚咽着,手指抓摳着泥土,掙扎,用盡力氣地掙扎,但嬌嫩的胸依然被握在一雙殘忍的手上。她無聲地哭泣着,那隻大手的主人像是過於興奮,緊緊捂住她的口與鼻,致使她無法呼吸,全身都好痛。
直到她不再有感覺,直到她瞪大眼睛無言地控訴這個噩夢般的夜晚,直到她窒息,直到心臟不再歡快地跳動……
獸性發泄完畢的黑影驚懼地看着倒在地上已毫無氣息的女孩,慌亂地一步一步退後,然後撒腿就跑……
暗巷的另一角,一雙如狼般的眼眸冷冷地看着這一切,然後如幽靈般揚起披風一閃而逝。
月光被烏雲籠罩,雨哀泣似的落下……
同一月夜下,皇宮茶色的城牆外暗處一隅,站立着一高一矮兩個身影。他們同時仰頭看着那幾乎聳入雲端的城牆,眼神閃着詭異的紅色光芒。下一秒,他們揚起的披風宛如蒼鷹展開的翅膀,一陣風吹過,他們矯健的身影飛也似的登上了城牆的牆頭。
他們用眼神交流,然後無聲無息地朝兩個方向奔跑。
較矮的身影展開披風靈活得宛如蝙蝠,飛入皇宮的草叢中。他單膝跪地,壓低身子查看四周,發現沒有巡邏的侍衞,眼裏有着嘲諷。站起身,謹慎地朝前行進。月夜下,他未發現,前頭的草叢中有根若隱若現的絲線正閃着微弱的光亮。
“喀”的一聲,當他發現腿部碰到異物的時候,前方的草叢中豎起一排排竹子,統一地橫掃向他,未等他看清是什麼東西,數十根竹子筆直地疾射而來。
他一驚,連翻數個跟頭躲避,卻一腳踩在某個物體上。一聲異響,他回頭一看,又出現了一排排竹子,將他四面包圍。然後他感到有一抹陰影將月光遮擋了,抬頭一看,空中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竹籠,正筆直落下。他一駭,連忙側滾躲過,可是手臂不知又碰到了什麼,草叢開始旋轉,讓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當草叢停止旋轉時,類似漁網的東西鋪天蓋地而來……
而另一邊,較高的身影同樣遇到了麻煩,他靈巧地躲避着從城牆裏射出的繩索,凜冽的眼神找到了一個死角,迅速躥了過去。他用手撐着牆壁稍作休息,未料牆壁凹陷,還未等反應過來,就聽到身後發出轟隆隆的響聲。可能是多年來養成的敏鋭感覺,他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緩緩回頭,猛地看到一顆直徑差不多兩米的石球向他滾來……
寂靜的夜空中響起類似警鈴般的當當聲。
下一刻,火把匯聚成火海,照亮夜空,人聲鼎沸,“有刺客!”
腳步如濤聲般地從各處奔來。
但等侍衞到達陷阱處,除了凌亂的草叢和散落的“暗器”,竟空無一人。
“隊長,刺客好像逃脱了。”
“加緊守備,到處搜索一下。”
“是!”
侍衞開始訓練有素地四散開來,而身為隊長的索卡,蹲在地上看着那些“暗器”,心裏有些納悶了。
皇妃設計的陷阱,像這樣毫無收穫還是第一次!
城牆外,一高一矮的身影背對背地坐在某個隱蔽處,急促地喘息,被撕破的衣衫讓他們狼狽得就像是被拔了毛的蒼鷹。
“該死,那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老天,我以為我死定了!”
兩人精鋭的眸子因不同程度的驚嚇而顯得頹暗。
“怎麼辦,看來進皇宮不太容易!”是非常不容易,但他絕對不會輕易承認。
“既然進不去,那就只能等她出來了。”較高的黑影説道。
“要等到什麼時候?”以她的身份,他們要等多久。
兩人同時沉默,看來這次任務他們想得太簡單了。
正當苦思時,兩人抬頭看着被烏雲遮住的月亮,雨滴滴答答地落下,越下越大,突然一道熟悉的黑影飛身而落。
似狼的雙眼再一次閃動着冷酷的光芒,他舔舐着嘴角,如飲鮮血。
“不用等太久,已經有人給我們製造機會了。”
雨下了一夜,直到天明的時候才停,草葉上掛着晶瑩的露珠,又是新的一天。
站在草叢中的阿爾緹妮斯在聽到索卡的彙報後,來到設置陷阱的地方。她蹲在地上審視着滿地凌亂的竹竿、繩索,視線落在用來觸動機關的銀絲線上。手指沾上些許泥物,她湊近細看,發現這是一種灰藍色的泥土,絕對不是赫梯境內會有的,好似在哪兒看到過,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不過看這情形,顯然對方不是一般人,算得上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則如此繁密的陷阱,想要逃脱絕非易事。
這些陷阱都是她親自設置的,並沒有殺傷力,只會讓入侵者在躲避的時候體力耗竭,有一些甚至可以直接將人打昏。
這幾年,薩魯到處征戰,樹敵頗多,刺客也就成了經常來訪的對象。由於皇宮面積相當大,巡邏的侍衞即便二十四小時守衞,難免也會有疏漏之處。她便想出了在皇宮容易突入的各處設置陷阱,誘捕刺客。每當入夜,機關就會被打開,而侍衞只需要負責看守設置陷阱的地方有沒有異樣,就可以做到有效防範,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個甕中捉鱉。
老實説,對於自己佈置的機關陷阱,她還是相當有自信的。不過像這樣毫無收穫,還真是第一次,看來對方絕不是泛泛之輩。
沉思片刻後,她看向身後,“索卡隊長!”
“屬下在!”索卡恭敬地作揖。
“讓侍衞將機關全都重新佈置好,加強守衞。”以不變應萬變,才是上策。
“是!”
待他退下,阿爾緹妮斯只覺得胸口一陣發悶,從早上起來太陽穴就在突突地跳,總覺得有什麼事情會發生,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到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皇妃,出事了!”麗莎大喊着疾步奔來。
她蹙起眉,突然一陣心悸。
麗莎喘了幾口氣,平復了一下呼吸,“奴隸營的小哈娜,她……死了!”
“什麼?!”平靜的臉龐湧上一層驚詫。
“就在街道西北的小巷子裏,有人看到了她的屍體。”説着,麗莎落下淚來,還來不及抹去,她就覺得一陣風從身邊呼過。
“皇……”哪還看得到人影啊,她趕緊提起裙襬追上。
阿爾緹妮斯飛快地奔跑在通往皇宮大門的長廊上,滿腦子都是剛才麗莎傳來的噩耗,使得她完全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皇妃殿下,七日之內,切記千萬不要出宮。切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