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説到墨明智在小燕拉自己的一剎那,彷彿看見前面樹下坐着一個人,是什麼人就看不清楚了,問:“是司徒捕快?”
“哼!司徒捕快算什麼東西,我才不怕他哩!”
“那是什麼人?我去看看。”
“你是不是想找死?我們躲還躲不及,你還要去看她的?”
“那個人頂可怕?”
“嘿!當然頂可怕啦!來,我們悄悄地爬進那片樹林裏,千萬別讓她發覺我們。”
爬到了樹林裏,墨明智問:“那個人是殺人惡魔?”
小燕碎了他一口:“胡説八道,你才是惡魔。”
墨明智不明白小燕怎麼會惱怒起來,困惑地問:“我説錯了嗎?”
“你當然説錯了!”
“他不是殺人惡魔,你為什麼那麼怕他?”
“我不跟你説了!總之不能讓她看見我們。”
“那我們怎麼辦?老躲在這樹林裏?”
“唔!這條路我們不能走了,我們往西走吧。”
“我們不去桂林了?”
“你真是傻乎乎的,我們不能繞路去桂林麼?頂多不過多走一段路罷了。來!我們悄悄地穿過林子,朝嶺下走去。
墨明智他們剛穿出樹林,正要朝嶺下走時,一下又發現了那個老婦人坐在嶺下一塊大石上。這個老婦人,真是身如幻影,行動無聲無息,連內功異常渾厚的墨明智也發覺不了,好像事先知道他們要從那裏走似的,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他們的前面。小燕嚇得又縮了回來,拖着墨明智往樹林裏鑽。
墨明智這下看清楚了,問:“兄弟,你是怕那個老婦人麼?”
“對了!就是她。”
“她有什麼可怕的?”
“嘿!她不可怕?要是説出她來,恐怕劉爺爺也害怕哩!”
墨明智一怔:“劉爺爺也害怕她?”九幽老怪在墨明智的心目中,本領是最好的了,他舉手之間,便取了三條大漢的性命,難道這老婦人的本事比劉爺爺還好?
“當然怕啦!”
“那麼,她也跟劉爺爺作對了?”
“她倒是不會和劉爺爺作對。”
墨明智又不明白了:“她既然不跟劉爺爺作對,那我們怕她幹嗎?”
“她沒跟劉爺爺作對,卻跟我作對。”
“你曾經得罪了她麼?她這次來是專門找你的?”
“是呵!看來她是專門來找我的,所以我才躲着她。你別老問七問八的,我們朝原路悄悄地走。”
可是他們剛轉上原路,不知幾時,那老婦人又坐在原來的那棵大樹下面。小燕知道自己怎麼也逃不過那老婦人手中,一時縮在野草中不敢動。墨明智這才驚訝這老婦人身法快捷,對小燕説:“兄弟,我們躲着不是辦法,我看你還是向她賠禮吧,求她放過了我們。”
“你知道什麼!要是賠禮她能放過我們,我早就會向她認錯啦!”
“她會殺了你麼?”
“殺是不會殺,她會將我關起來。”
“兄弟,我去向她賠禮好不好?她總不會連我也關起來吧?”
小燕—時不出聲,想了一下説:“也好,你去向她賠禮吧,要是她問起我,你就説我已經走了。”
“她要是不相信呢?”
“你真傻,你去向她賠禮時,我就可以悄悄地跑開呀!你一定要想辦法絆住她,讓她不能來追趕我。懂嗎?”
“兄弟,你先走了,我又去哪裏找你?”
“你放心,我會在桂林等你的。”
“好吧,兄弟,你先走,我去絆着她。”
“傻哥哥,你可千萬別得罪她,恐怕她會連你也抓起來的。”
“兄弟,我知道。”
“傻哥哥,那我先走啦!”
於是墨明智便一直朝老婦人走去,朝老婦人一揖説:“老奶奶,我向你老人家賠禮了!”
老婦人打量了他一會,笑問:“你們怎麼不躲了?躲呀!躲在樹林裏不好玩麼?我頂喜歡看你們躲的。”
墨明智心想:原來我們在林子裏躲來躲去,這老婦人全知道了。他紅着面説:“老奶奶,我求你老人家大人有大量,饒恕我兄弟吧。”
老婦人似乎一怔,問:“什麼!?你兄弟?”
“是呵!他是我的兄弟。他知道對你老人家不起,所以我特意來向你老人家賠不是。”
老婦人見墨明智一本正經,不由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問:“他是你兄弟麼?”
“是呀!他是我結拜的兄弟,我們在結拜時,曾聲明有難同當,有福共享。要是你老人家氣不順,你儘管打我罵我好了,只求你老人家寬恕我兄弟。我們兄弟兩人,今後再也不敢得罪你老人家。”
“是嗎?我打傷了你,你怨不怨我?”
“我怎敢怨你老人家的?”
“那麼説,你是心甘情願代她受過了?”
“是的,老奶奶。”
老婦人搖搖頭:“你這樣代她受過,她給了你什麼好處?還是答應今後給你什麼好處?”
“沒有呀!”
“那你怎麼心甘情願代她受過?”
“因為我是他的哥哥呀!做哥哥的代弟弟受過,也要得到什麼好處麼?那還是兄弟嗎?”
老婦人笑起來:“你是真心的代她受過了?”
“是。”
“你不後悔?”
“我不後悔。”
“慢着,你先別説不後悔,你知不知道,我給她的是什麼懲罰?”
“什麼懲罰?”
“我要打斷她兩條腿,然後關她一輩子。”
墨明智一怔,不出聲了。
老婦人微笑問:“小傢伙,你怎麼不出聲了!後悔了吧?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墨明智説:“你打斷了我兩條腿,我今後還能走路嗎?”
老婦人“撲嗤”一下笑起來:“當然不能走路啦!我沒聽説過斷了腿的人還會走路的。”
“老奶奶,你給我別的懲罰吧,別打斷我兩條腿。”
“你後悔了?”
“我不是後悔,因為我要去峨嵋山。腿斷了,我怎麼去呵!”
“你還想去峨嵋山哪!我勸你別去了。”
“不行,老奶奶,我一定要去的。這樣吧,你打斷我—條腿好不好?那麼我還有一條腿可以走路。”
老婦人搖搖頭:“我説過的話是收不回來的,我説要打斷兩條腿就兩條腿,少半條腿也不行。”
“老奶奶,你真是那麼狠心?要打斷我的兩條腿?”
“我已算是夠寬容的了,我要是狠心,不但要打斷你的兩條腿,還要將你關一輩子。現在我沒將你關起來,不算寬容嗎?”
墨明智暗想;我兄弟做了什麼事得罪了這老婦人的?要用這麼殘忍的方法來處置我兄弟?不禁問道:“老奶奶,我兄弟是怎麼得罪了你老人家的?他傷害了你家裏的人嗎?”
“沒有!”
“他偷了你的東西?”
“也沒有呀!”
“那他罵了你老人家了?”
“他怎敢罵我的?不過他在背後罵我恐怕是有的。”
墨明智不明白了。我的兄弟既沒有傷害過她家的人,也沒有偷過她的東西,更沒有罵過她,她為什麼要打斷我兄弟的兩條腿?還要將他關—輩子的?不由問道:“老奶奶,那你為什麼要這樣處置我兄弟?”
“因為她不聽我的話呀!”
墨明智一怔:“就是因為他不聽你話?”
“是呀!誰不聽我的話,我就要打斷他的兩條腿,關他一輩子。”
墨明智感到這個老婦人簡直是不可理解,哪有人家不聽你的話,就要打斷人家兩條腿,還要關人家一輩子的?怪不得兄弟説她是個頂可怕的人。墨明智不由有點生氣了,説:“老奶奶,你太不講道理!就算你的話對,我兄弟不聽,你也不能打斷他的兩條腿呀!”
“哎喲!小傢伙,我們説了大半天,你才知道我是不講理的麼?”
“那麼,你是一向不講道理的人了?”
“小傢伙,你説對了!我一直不知道‘理’字是怎麼個寫法。小傢伙,你知不知道我是個什麼人?”
“你是個什麼人?”
“我年輕的時候,有人稱我是小魔女,也有人罵我為小女妖。現在年紀大了,又有人背後罵我是老魔女或老妖怪了。你想,被人稱為‘魔女’和‘女妖’的人,會講道理嗎?”
墨明智聽了愕然不能出聲,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眼前這位不講道理的老婦人,竟然是五十多年前名動武林的小魔女白燕燕,當然也不知道她就是自己結拜兄弟的親奶奶了!
五十多年前,小魔女的西門劍法,幾乎是打盡天下無敵手,不知多少沽名釣譽的武林中的偽君子死在她的劍下,令黑道上一等一的上乘武林高手聞風而喪膽,不敢明日張膽胡作非為。近二十年來,她和慕容子寧雙雙隱居在廣西南丹州孟英山中的紫竹山莊,不再在江湖上走動了,也極少過問武林中的事。這次她突然出現,主要是為了追尋自己鍾愛的而又形似自己的小孫女慕容小燕。她滿懷希望將自己一身絕技傳授給小燕,讓她繼承自己的衣缽。誰知她這個刁鑽頑皮的小女孩,大膽妄為,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私自逃跑出來,學她的樣,出來闖蕩江湖了!她真是又愛又恨,罵道:“這個小丫頭,武功沒學成,卻學人闖江湖,好!不管她,讓她在江湖上吃些苦頭,才知道江湖不是那麼好走動的。”
慕容子寧反而不放心,説:“我們應該去找她回來才是。”
“放心,這丫頭古靈精怪,死不了!”
“江湖上人心險惡,儘管這丫頭機敏,到底是缺少經歷,萬一她遭到了不幸,你能放心?”
“嘿!你放消息出去,江湖上誰敢傷害了她一條頭髮,我叫他一家不得好死!”
“燕燕,你這樣做,不怕人笑我們恃藝凌人嗎?”
“我才不去管別人的笑話,誰得罪了我那小丫頭,就活該他倒黴。”
“我怕她去得罪了別人。”
“嗨!你怎麼對自己的孫女也不瞭解的?這丫頭雖然為人刁鑽任性,不會去欺負別人的,更不會無緣無故去為難別人,除非那人招惹了她。”
子寧搖搖頭,並沒有讓人把消息放出去,只派人去打聽小燕的行蹤和去向,可是怎麼也沒有想到,小燕卻碰上了墨明智,跑到九幽山峯上去了,沒在江湖上走動,所以派出的人怎麼也打聽不到小燕的蹤跡。
小魔女初時以為這丫頭跑出去,少則幾天多則一個月,便會碰了釘子跑回紫竹山莊。可是一晃半年,小燕竟不回來,卻聽人説有兩位小俠大鬧融縣。小魔女不放心了,親自跑了出來,很快便追蹤到小燕的行蹤……
小魔女以為説出了自己的綽號,這個小傢伙準會嚇得面無人色,或者驚駭異常。誰知她看到的只是一副愕然的神態,既不變色,更不驚恐,只覺得自己是個不可理喻的人一樣。小魔女暗想:難道這小傢伙武功極好,不將自己放在心上看在眼裏?還是他知道了自己是那丫頭的奶奶,感到愕異?不過這傻乎乎的小傢伙連那丫頭是男是女也看不出來,不會知道我那丫頭的來由的。可是,他難道沒聽説過自己麼?
小魔女問:“唔!你怎麼不出聲了?”
墨明智心想:跟一個不講道理的老太婆有什麼好説的?小魔女又問:“你後悔了吧?你要是後悔,將你的兄弟叫出來,別躲了!”
墨明智搖搖頭:“我不後悔,但我也不願將我的兄弟叫出來。”
“哦!?那你寧願給我打斷兩條腿啦?”
“我也不願給你打斷兩條腿,因為你沒有道理。”
“你既然不願意,我只好找你兄弟去啦!”
“你也不能去找我兄弟。”
“那麼説,你要阻止我了?好吧,我看看你有什麼本事阻止我的!小傢伙,你出手吧!”
“你年紀那麼大,我不會打你的。”
“那你怎麼阻止我?”
“我不讓你走。”
“是嗎了”小魔女一笑,輕出一招,真是動如電閃,一下就封了墨明智的伏兔穴,將墨明智點翻在地上不能動彈。小魔女笑起來:“我還以為有什麼好本事能阻止我哩!原來不過如此。小傢伙,你乖乖地在這裏躺下吧!我去找你兄弟啦!我要是找不到她,只好回來打斷你一雙腿了。”
墨明智想不到這老太婆説話間就突然出手,而且迅速得叫人不可思議,自己一下沒防備便給點倒了。他急得叫起來:“你不能去。”跟着人一下跳了起來。
小魔女“咦”了一聲,感到十分驚訝,心想:看不出這小傢伙,卻學會了移經換穴的上乘武功。便點點頭説:“不錯!原來你還有這一手好本事,遼東瘋癲二怪是你什麼人?”
其實墨明智根本不會什麼移經換穴的武功,只不過一身怪異的真氣盈體,奇厚得古今少有,他一着急之下,體內奇厚的真氣一下就衝開了被封的穴位,人也跟着跳起來。小魔女怎麼也想不到他有這麼一種怪異的神功,以為他是遼東瘋癲二怪門下的弟子哩,故此動問。
墨明智説:“我不知什麼瘋癲二怪三怪的,我不讓你去追我兄弟。”
“哦!?那你師父是誰?”
“我沒有師父。”
這話墨明智沒有説錯,九幽老怪並沒有收他為徒弟,也沒有傳授什麼武功給他,只是在臨死之前,傳給了他的一套六合掌法。而且墨明智也沒有稱九幽老怪為師父,只拜他為自己的爺爺。
小魔女以為他不願説出自己的師門來,便説:“好吧!你既不願説出,難道我就不知道麼?不出五招,我就知道你的來歷了!”
墨明智不知小魔女説些什麼東西,他感到莫明其妙,看見小魔女一掌拍來,急展靈猴百變身法閃開。小魔女一連發出五招,都叫墨明智一一閃開了。小魔女大為驚訝,這小傢伙是哪一門派的弟子了武功高得出奇,中原武林,可沒有這種身法呵!看來比天山一派的迎風柳步還勝一籌似的。小魔女不再出手了,凝神靜思,暗想,難道這小傢伙是星宿海一派的武功?星宿海一派的武功可邪得很哪!招式不但怪異,而且很惡毒,往往一出手就判人生死,不留半點餘地,一般正派人士,極少去學這種武功的。近二十年來,聽説武林中出現了九幽老怪這麼一個人物,身法怪異,武功莫測,是屬於星宿海一派的武功套路,莫非這小傢伙是九幽老怪的弟子?這小丫頭怎麼去接近這樣的人物了?儘管小魔女對武功不分正邪(自己的父母——白魔王和翠女俠,何嘗不被中原武林人物視為邪派),但對人,卻不能不分正邪了,小魔女想到這裏,不由上下打量着墨明智,卻見墨明智一臉的忠厚和一派天真無邪的神態,不像是一個奸詐、陰險的人,不由暗暗點頭。這時墨明智問:“老奶奶,你不打我了麼?你不打,我走啦!”
“慢着,我問你,九幽老怪是你什麼人?”
墨明智感到驚訝,脱口而説:“他是我爺爺呀!”
“原來這殺人老魔是你的爺爺,怪不得你有這麼好的武功。”
墨明智急切辯道:“不!我爺爺不是殺人老魔,他是一個好人。”
“他是好人?可是我聽人説,中原不少俠義人士是死在他掌下的,幾大門派掌門人要聯手捉他哩。他是好人,人家為什麼要捉他?”
“這——!”墨明智一時不知怎麼回答了。
“小傢伙,你説不出來了吧?”
“不,我知道我爺爺是好人,他一家給上靈道長害死的。”
小魔女奇異:“什麼?他一家?難道他不是你的親爺爺?”
“唔!劉爺爺不是我的親爺爺,但他對我很好。”
小魔女暗想:原來九幽老怪是姓劉的。又問:“你劉爺爺叫什麼名字?”
“他,他,他叫劉,劉,劉常卿。”
小魔女一怔,急問:“是不是人稱的遊俠劉常卿?”
墨明智愕然:“你認識我劉爺爺?”
小魔女心想,怎麼過去俠義為懷的遊俠劉常卿變成了殺人的九幽老怪?聽説他一家慘遭鉅變後,便一下在江湖上消失了,難道他投入了星宿海的門下?難道他一家不是給黑道人物殺害,而是給上靈殺害的?故與中原武林一些名門正派為敵?一個九幽老怪,已夠中原一些名門正派的人頭痛了,而這小傢伙身法怪異,武功奇特,竟能閃避我五招,而且還沒有還手反擊,恐怕一般高手不是他的對手。再加上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與他在一起,不將中原武林鬧得一塌糊塗才怪哩!不行,我得找劉常卿問個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便説:“不錯,我跟你劉爺爺是老相識了。小傢伙,現在他在哪裏?”
墨明智一聽,心裏感到一陣難過,説:“我劉爺爺已經死了。”
小魔女吃了一驚:“什麼!?他死了?他幾時死的?”
“他在不久前給上靈等五個兇惡的人追殺,受了重傷,回來後幾天就死了。”
小魔女又是怔了半晌,問:“所以你和你兄弟,準備去峨嵋山,殺了上靈為你劉爺爺報仇?”
墨明智搖搖頭:“我不想殺人,也害怕殺人,我只要上靈承認犯罪,殺害我爺爺一家人,然後交給官府去辦。”
小魔女愕然:“什麼!?交給官府辦?”
“是呀,因為司徒捕快説過,任何人沒有權去殺害別人,只能由王法來處置。”
小魔女幾乎要笑了出來,暗想:這個小傢伙武功不錯,卻老實得像個糊塗蟲,官府才不理你這些恩恩怨怨的仇殺哩!要是王法管用,世上也沒有那麼多的貪官污吏和橫行鄉里的土豪惡霸,以及那些為非作歹的不法強徒,天下就太平得多啦!她問:“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墨明智。”
“什麼?你叫沒名字?”
“是。”
“那麼,你那個結拜的兄弟呢?”
“他叫不知道。”
小魔女忍不注笑了起來:“有趣!有趣!你們兩兄弟,一個是沒名字,一個是不知道。好啦!你走吧,看在你劉爺爺的情份上,我也不想打斷你兩條腿了。”
“真的!?那你也放過我兄弟了?”
小魔女搖搖頭:“你兄弟嘛!我是怎麼也不會放過她的。”
“不行,你不能去難為我兄弟。”
“沒名字的小傢伙,你憑武功就想阻止我麼?”
墨明智茫然:“武功!?我不會武功呵!”
小魔女笑道:“小傢伙,你別跟我裝糊塗了,你只要能打敗我,我就放了你兄弟。”
墨明智燃起了希望:“真的?”
“我雖然不講道理,但説話是算數的。”
“老奶奶,怎麼才算敗?”
“那就是你打得我不能動,或者跌在地上爬不起來。”
墨明智想了一下,搖搖頭説:“算了,還是你打我吧,我不能打你。”
“哦!?為什麼你不能打我?”
“老奶奶,萬一我不小心,將你打傷了,怎麼辦?”
“那我不會怨你。”
墨明智想了一下,還是搖搖頭:“還是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
“你這麼一把年紀,我打傷了你,你不怨我,別人也會罵我的。”
小魔女生氣了:“你有把握能打傷了我?好,如果你能碰我身子一下,也算我敗了。”
墨明智睜大了眼睛:“真的?我只碰你身體一下,你就算敗了?”
“不錯。”
“那麼,你就放過我兄弟了?”
“對!你出手吧!”
“老奶奶,那我出手啦!”
墨明智説完,一縱而起,身法怪異,竟然越過了小魔女的頭頂,從後面襲擊小魔女。這動作敏捷異常,更不是一般招式。小魔女名動江湖,現在已是一位武學大師,身經百戰,哪一樣的怪招她沒見過?只見她身形一閃,返身一招發出,這是西門劍中“貂蟬敬酒”的招式,以指代劍,直點墨明智手腕的曲池穴,想一招就令墨明智不能動彈。誰知墨明智反應奇速,身形未落,人又翻了出去,在電光火石之間,又撲了過去。這種奇招怪式,更是武林中所沒有的。而墨明智不但有一身怪異真氣,人撲過來,也挾帶着一股凌厲的勁風,能翻石斷樹。而且他的靈猴百變身法,更是達到了最高境地,快速得無以倫比。就算九幽老怪在世,也該自嘆不如,甘拜下風。
小魔女更是暗暗驚訝。這沒名字的小傢伙還説不知什麼是武功,可是武功高得出奇。這時小魔女的武功,經過幾十年的侵淫,不但西門劍法達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就算踏雪無痕的輕功,更是達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境界。仿如一縷輕煙疾風,霎時已去百里,而且行動更是無聲無息,似是不可捉摸的幻影魘魂,倏然而現,倏然而逝,因此,才使得小燕和墨明智躲閃,奔逃不已。
小魔女身形一晃,頓時不見蹤影,墨明智感到愕然:她怎麼一下不見了?莫非這老太婆不是人?猛然他感到頭頂一股勁風而來,立刻一個靈猴動作閃開,轉眼之間,他們交鋒了三、四十個回合。這真是一場武林中不可多見的高手交鋒。一個是名震武林的一代高手,一個卻是不見經傳的後生小輩,—像兩團幻影,在這荒野上倏合倏分。要是讓九大門派的掌門人看見,定會驚愕萬分,駭然不已。不過,歸根結底,薑還是老的辣。小魔女不但經驗豐富,而且機敏無比,而墨明智心地忠厚,更缺乏與高手作戰的經驗,所以在五十個回合時,小魔女一下不聲不響從後面將墨明智抓了起來,更封了他身上幾處穴位,令墨明智再也不能動彈。能夠同小魔女鬥出五十個回合的人,在當今武林中已是少之又少了。
小魔女提着他笑問:“沒名字的小傢伙,你現在怎麼説?沒辦法阻止我去捉你的兄弟吧?嗯?”
墨明智身上了幾處穴位被封,人又給提在半空中,空有一身的怪異神功,竟施展不出來。他無可奈何地説:“你打斷我的雙腿好了,我求你別去為難我兄弟。”
小魔女説:“這可由不得你啦!你先在這裏躺着,我要是捉不到你兄弟,只好回來找你算帳。不但要打斷你一雙腿,還要關你一輩子。”説完,小魔女笑了笑,丟下墨明智,徑自去了。
墨明智一下給封了幾處穴位,雖有渾身奇厚的真氣,一時也衝不開穴位,想掙扎也掙扎不了,急得大叫。可是小魔女早巳走得不見人影,再叫也沒有用。驀然間,他感到眼前人影一閃,一位樵子裝束的中年漢子一下出現在他的身邊,一雙目光深奧莫測地盯視着墨明智,似笑非笑問:“孩子,九幽老怪是你什麼人?”
墨明智絲毫沒半點江湖經驗,更不知道人心的險惡,他只是驚訝:“是我爺爺呀!叔叔,你也認識我爺爺麼?”
樵子詭異地一笑:“認識!認識!現在你爺爺在哪裏?”
“他已經死了。”
樵子不由一怔,又驚訝又喜悦,急切問:“真的!?”
要是墨明智有半點江湖經驗,便可聽出這樵子問話的意圖了。但他一片天真,以為這樵子在關心他劉爺爺哩!説:“叔叔,是真的。”
“好,好,那麼四個月前,是你將你快要死去的爺爺揹走了是不是?”
墨明智驚訝了:“叔叔,你怎麼知道?”
樵子暗叫一聲“好哇”,這真是皇天不負苦心人,幾個月來的辛勞沒有白費,終於叫我打聽到這老怪死去的確訊,也找到了這個小怪。
原來這樵子並非是真的樵子,卻是峨嵋派的一位俗家弟子,綽號草上飛,在眾多峨嵋派弟子中,他武功雖然不屬一流,但輕功極好,為人又機靈。所以峨嵋派掌門人上靈道長派他出來打聽九幽老怪和九幽小怪的行蹤。
上靈道長四個多月前與武林中的四大一流上乘高手追蹤九幽老怪,—直追到桂北的羣山峻嶺中與九幽老怪對掌,結果自己身負重傷,但九幽老怪也好不到哪裏去。其他高手正想取老怪性命時,不料出現了一個奇異的孩子,不但將九幽老怪揹走了,還傷了丐幫幫主魯長嘯和點蒼派高手司馬劍。上靈回到峨嵋養傷,仍不放心九幽老怪,便打發草上飛來這一帶打聽。
至於其他各大派,也都派出本門派的離手前來湘南,桂北,滇西、黔東南這一帶打聽,追蹤九幽老怪的行蹤和下落。華山派來的是黑白雙女俠上官雪和青鳳;崆峒派來的是玉面觀音謝婷婷,恆山派來的是靜心老尼;武當派來的是掌門人的大弟子侯五峯;丐幫派來的是銀笛子;點蒼派來的是乾坤劍歐陽林。九大門派,除了少林,崑崙沒派人來外,其他各派都來了。少林寺方圓禪師感到九幽老怪與自己對掌後,從傷勢中可看出,九幽老怪將必死天疑,沒有必要參加這次行動。崑崙派雖與各派有聯繫,卻少參加中原武林的活動,所以沒派人來。此外,一些小門派和幫會,也都派人蔘加了這次行動。因為九幽老怪神出鬼沒,武功極高,動輒殺人,對武林人土實在是威脅太大,不除不能安心。各派先在衡山會合,訂下互相聯絡的信號,便分頭行動。他們在滇黔湘桂邊界上崇山峻嶺中分頭活動,卻怎麼也打聽不到九幽老怪的下落,甚至救走老怪的那個神奇孩子也無蹤影。
獨行俠丐沒影子莫長老是武林八仙中的傳人,一向獨來獨往,更不願捲入各門派的恩怨仇殺中去,他雖然知道各門派的行動,卻怎麼也想不到墨明智會是老怪的傳人。墨明智和小燕的所作所為,是俠義人土的舉動,是一般邪派人物所不為的,所以他絕不會把墨明智和九幽小怪聯繫在一起,因而沒把九大門派的行動告訴他們,只是勸他們別去惹上靈道長。怕他們年少無知,得罪了武林中人。
再説峨嵋派弟子草上飛,憑着自己極好的輕功,足跡踏遍了桂北的九萬大山。這一天,他來到黃冕附近的山野,驀然發現對面山坡有兩條人影倏分倏合,迅若電光閃逝,快如飛魂幻影般地在交手,不禁感到駭然,暗想:這是哪兩位高人在交鋒?莫非是九幽老怪在這裏出現了?他為了看清楚一點,便舒展輕功,悄悄地摸到附近,伏在樹林中觀看,這下他看清楚了,一下子驚愕得眼也瞪大了:交手的竟然是年近古稀的老婦人和小孩。一個白髮蒼蒼,一個稚氣未脱,武功竟然達到了令人難以想像的境地。草上飛怎麼也想不到,這位老婦人就是名震武林的一代魔女白燕燕。因為小魔女二十年來不再在江湖上露面,不少武林中人,只聞其名,而不知其人,包括草上飛在內。草上飛也絕對沒想到,那個一臉仍帶稚氣的少年,就是自己千方百計要打聽的神秘孩子——九幽小怪。不過,他一下從墨明智的招式中看出來了:這不是九幽老怪的招式麼?難道這孩子就是自己要打聽的九幽小怪?所以當小魔女丟下墨明智走後,他一下從樹林中鑽了出來,出現在墨明智的跟前……
現在,他從墨明智的口中知道九幽老怪早已身亡,也知道眼前這個被封閉了穴位的孩子就是自己要追蹤的九幽小怪,不由大喜過望,暗想:我何不趁此機會將這小怪打發掉,一來自己可以在武林中揚名立世;二來更為武林除害,豈不是好?想到這裏,草上飛頓時面露殺機。正想出手時,一下又想到,自己是名門正派的人士,草上飛這一名稱,在江湖上也受人敬重,我這樣乘人之危而取了對方性命,算光明磊落嗎?要是讓別人知道我今日的行為,我還有何面目立足於武林?我應該拍開這小怪的穴位,再動手殺他才是。但轉而又想,自己的武功是這小怪的對手嗎?萬一弄巧反拙,丟了性命不算,更會給武林帶來無窮後患,我還是先殺了這小怪再説。何況這時四下無人,沒人知道。就算知道了,我這是為武林除害,誰又來笑話我?再説這小怪是老怪的傳人,根本用不着跟他談什麼江湖上的規矩和武林中的道義。
可憐墨明智仍不知道自己面臨生死關頭,望着草上飛,一派天真無知,説:“叔叔,我的穴位給人封閉了,爬不起來,你能不能給我解開?”
草上飛想:合該這小怪當死。便説:“好!我給你拍開穴位。”説時,猛然一掌朝墨明智胸口拍下。草上飛雖然不屬於一流上乘高手,卻也是武林中的高手之一,何況峨嵋派的鐵砂掌一向獨步武林。草上飛這一掌力,儘管不能開碑裂石,但也足可以令人筋斷骨碎,內臟震爛。只聽到“砰”的一聲悶響,出人意料,草上飛憑空飛了起來,摔倒在兩丈多遠的草叢裏,手腕骨也震斷了。而墨明智仍好端端的,不但沒有死,並且絲毫沒受傷。
草上飛太急於想殺墨明智,想在武林中揚名。他怎麼也沒想到,墨明智一身的怪異真氣竟是這樣的令人難以置信,他這一掌之力,將墨明智一身的怪異真氣激盪起來,不但一下衝開了被封閉的穴位,同時也將草上飛震傷震飛。
墨明智穴位打通,一下從地上跳起來,兩眼露出了愕異茫然的神色,暗想: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仍然不知道草上飛存心要取自己性命,卻奇怪草上飛給自己解開了穴位後,為什麼要躍了出去,這是什麼樣的解穴方法?他奔過去問:“叔叔,你怎麼啦?”
草上飛驚駭地望着墨明智,痛也忘了。墨明智卻見他一支臂膀像斷了似的,嚇了一跳,以為他給自己解穴時,傷了手臂,忙問:“叔叔,你手臂怎麼了?痛嗎?”
草上飛暗想:這個九幽小怪,真是名副其實的小妖怪,他明明用內勁震傷了自己,還故意來問自己怎樣,不知他要用什麼方法來折磨自己了。我草上飛豈能受你的凌辱?他咬着牙,忍着痛,突然又飛起一腳,狠狠朝墨明智下腹踢去。“叭”的一聲,草上飛的一條腿骨又斷了,人又憑空飛了出去,跌到三丈多遠的草地上。原來草上飛這一腳又恰恰踢中了墨明智的氣海穴位,氣海穴,正是墨明智一身怪異真氣最集中的地方,也是最雄渾之處,反彈力可想而知,所以他這一下跌得更遠,傷得更慘,連爬也爬不起來。這下子,他不但不能再反擊,連逃也逃不了,就是想施放聯絡信號也不能夠了。
墨明智卻更加感到莫名其妙,暗想:這位叔叔怎麼啦?怎麼突然踢自己一腳的?莫非他為自已解穴傷了手而惱了我麼?好吧,你踢就踢吧,只要你不再惱我就行了。他又奔過去問:“叔叔,你還惱我嗎?你要是還惱,可以多踢兩腳,我不會怪你的。”
草上飛一聽,更是氣得説不出話來,墨明智一片真誠的話,在他聽來,卻感到無比的尖酸,是故意諷刺挖苦自己。看來這九幽小怪的武功深奧莫測,性格也不同常人,我今日必定死在他的掌下了。他閉上眼睛説:“小怪,你殺死我好了。”
墨明智愕然:“叔叔,你説什麼?我怎麼會殺你的?你給我解了穴,我要感謝你才是呀!”
草上飛聽了,更認為墨明智故意在説反話,在挖苦自己,戲弄自己。這個小怪,真是心狠手辣,先用內勁震斷了我的手腳,然後才來慢慢折磨我,叫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到這裏,草上飛更是恨恨不已,怒道:“我草上飛也是堂堂一位峨嵋派弟子,你要殺要割隨便,你想我求饒,絕不可能。”
墨明智一怔:“你是峨嵋弟子?”
“不錯,我就是峨嵋派弟子,你下手吧!”
草上飛感到落在這小怪的手中,萬無生存之念,只求速死。誰知墨明智怔了半晌,最後搖搖頭説:“我不管你是什麼派的弟子,我不會傷害你的。何況你還好心給我解了穴位。”
草上飛心想:這九幽小怪是裝糊塗戲弄我,還是真的不懂?你不會傷害我,那你為什麼震傷了我的手腳?好!我挑明瞭跟他説,看他怎樣對我,便説:“小怪,你別跟我裝糊塗,我草上飛明人不做暗事。老實對你説,那一掌我是想取了你的性命,談不上好心與你解穴位。”
“真的!?我可跟你無冤無仇呀!”
“哼!無冤無仇?我幾位師兄都死在老怪的掌下,仇恨大得很哩!”
墨明智一下不出聲了,怔怔望着草上飛。草上飛在他怔怔的眼光的凝望下,精神幾乎快要崩潰了,暗想:不知這九幽小怪在想什麼惡毒的方法來折磨自己了呢?他強力鎮定自己,大聲問:“你為什麼還不動手的?”
墨明智搖搖頭:“我不殺你。”
“你想怎樣?”
“我想找上靈道長問話。你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裏?是不是在峨嵋山?”
草上飛心想:原來這小怪不殺自己,是想問我掌門人的下落。他一聲冷笑:“小怪,你死了這條心吧,你要殺我儘管動手,想我説我們掌門人在哪裏,絕不可能。”“你不説算了,我會去找他的。”
出乎草上飛的意料之外,這小怪説完,徑自掉頭走了。草上飛又是愕然,咦!?難道這小怪真的不想殺我?還是不屑殺我?於是他從身上掏出聯絡信號來,點着了火熠子,燃起了信號。等候其他門派高手前來,然後再合力對付九幽小怪,只見一道紅色光亮的火焰,直衝上天。本來這一聯絡信號,草上飛早應放了,但一直苦無機會施放。他怎麼也想不到,墨明智又一下出現在他的面前,神色奇異地問:“咦!你在放什麼?怪好看的。”
草上飛一怔:“你,你又回來了?”他轉念一想,原來這小怪沒有走,而是暗中盯視自己的行動。看來他這次一定要出手殺自己了。不由一聲冷笑:“好吧,你現在來殺我吧!”
想不到墨明智卻這樣説:“你怎麼老是説我要殺你的?”
“那你回來幹什麼?”
“我是擔心你不能走動,躺在這裏,萬一走來什麼野獸,不危險麼?”
草上飛心想:這小怪明明是想來殺我,卻説得這麼好所,怕我給野獸吃掉了,這樣出手殺我,就更有理由了,還落得個好名聲哩!便説:“所以你前來殺我,以免給野獸吃掉,屍骨無存?”
“叔叔,你完全想錯了!我想揹你到鎮子上去,也好在鎮子上請郎中看看你的傷。”
草上飛大感意外:“你真的這麼好心?”
“叔叔,你怎麼還不相信我的?”
草上飛簡直弄不清這小怪在玩什麼名堂。他要殺害自己,可以説是在舉手之間,不費吹灰之力;他要折磨自己,早就應該折磨了,何必要背自己到鎮上去?他難道不怕我在背後暗算他麼?他要暗中盯視自己的行動,又何必露面?而且看見自己施放信號,只感到驚奇,好看,半點也沒想到我要通知同伴前來對付他。這種種疑團,只有一個解釋:這小怪恐怕是個白痴,行為做事,只憑自己一時喜怒,不按常理。想不到九幽老怪行為怪異,卻收了一個白痴為傳人。再不然,就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愣小子。要是這樣,這個小怪卻容易對付了。草上飛想了一下説:“我不要你背。”
“那你自己能走麼?”
“只要包紮好傷處,敷上藥,我便可以走動了。只是沒人給我包紮。”
“叔叔,我幫你包紮吧。”
草上飛正想等他這一句,不由暗喜説:“那我多謝你了!”
其實草上飛的目的是想絆着墨明智,拖延時間,等候其他各派高手到來,合擒墨明智。墨明智怎麼也想不到江湖上人心是這麼險惡,自己一片好心,卻上了草上飛的當。
果然不久,點蒼派的高手乾坤劍歐陽林首先趕來,接踵而來的是丐幫的銀笛子,他們幾乎是一前一後到達。歐陽林見草上飛坐在草地上,由一個少年包紮傷口,驚奇地問:“草兄,你怎麼受傷了?誰傷了你?”銀笛子也同時問:“草兄,這裏發生了什麼事?”一雙目光冷冷地打量着墨明智。
墨明智見突然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身佩長劍的青年;一個卻是自己在走出黃冕鎮口時,在大樹下看見過的中年叫化,他那一雙冷冷的目光,叫人見了心中不舒服,怪不得兄弟當時罵一聲“討厭!”墨明智心想:,原來你知道有兩個同伴來找你,才不用我背,我卻白為你擔心了。便説:“叔叔,你有同伴來了,不需要我啦!我得去找我的兄弟了!”
草上飛連忙叫道:“哎!你慢點走。”
“叔叔,你還有什麼要我做的?”
草上飛心想:你這個九幽小怪,見來了人,情知不妙,想走了嗎?可惜遲了!他不答墨明智,卻對歐陽林、銀笛子問:“你們知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銀笛子思疑地望着草上飛,歐陽林卻問:“這小兄弟是什麼人?”
“他就是我們這次要打聽的九幽老怪的傳人,九幽小怪。我的傷就是他震傷的。”
歐陽林和銀笛子顯然吃了一驚,同時説:“他!?”墨明智卻一怔:“叔叔,你怎麼這樣説的?我幾時震傷你了?”
草上飛一聲冷笑:“小怪,你別再裝瘋扮傻了!你用內勁震傷了我,又假意好心為我包紮傷處,我不會領你的情。”
歐陽林見墨明智一臉的天真,不像是個奸詐狡猾的少年,疑惑地説:“他真的是九幽小怪?”銀笛子卻不出聲。草上飛説:“我會騙你們嗎?這小怪親口説過,九幽老怪是他的爺爺。而且他的武功招式,完全與老怪一樣。”
歐陽林“嗖”的一聲,寶劍拔了出來,厲聲問:“説!我師兄司馬劍是不是你震傷的?”劍尖直指墨明智的胸口。
墨明智見歐陽林一下拔出了寒光閃閃的利劍,頓時慌了手腳,連忙説:“不,不,不是我震傷的。你,你,你這把劍別刺過來,它會刺傷人的。”
歐陽林遲疑了:“不是你!?”
“是呵!是他為我解穴位,後來又用腳踢我,不知怎麼他飛了起來,便手腳受傷了。”
歐陽林困惑了,暗想:當時我師兄只震斷了手,腳可沒有斷呵!歐陽林哪裏知道,他問的是自己的師兄司馬劍,而墨明智以為他問的是眼前的草上飛,所以這樣回答。四個多月前,墨明智根本不知道自己救九幽老怪時,將點蒼派的第一高手司馬劍震傷了。
這時,突然響起一位少女的聲音:“歐陽俠,你怎麼用劍對着這個小兄弟?快放下來。”
歐陽林將劍一收,回頭一看,是華山派黑白雙女俠趕來了。説話的是白衣少女上官雪。同時間,崆峒派的玉面觀音謝婷婷,恆山派的靜心老尼和武當派的侯玉峯也先後出現了。這八大高手,一齊趕來,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墨明智圍了起來。
草上飛更是大喜,心想:各門派高手趕來,這小怪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飛不掉了。他大叫道:“快,他就是九幽小怪,千萬別讓他跑了。”後來的五位高手,臉部都現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或疑惑,有的簡直不相信。這麼個不顯眼的少年,是九幽小怪?他能夠從少林,華山,點蒼和丐幫的一流拔尖高手中救出九幽老怪?而且還把司馬劍和魯長嘯傷了?這可能嗎?
墨明智見一下來了這麼多的人,其他人他不認識,但華山的黑白雙女俠,他是認識的。兩年多前,在自家茅屋前那一個月夜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這兩個武功極高的女子,尤其是那位穿白衣白褲的女子,人也和善,嘴巴也甜,但出手卻那麼狠毒,幾乎將藏在柴草堆裏受了傷的劉爺爺刺死了!看來這夥人都是來找劉爺爺,來追殺劉爺爺的。劉爺爺已經死了,他們還不放過麼?
白衣女俠上官雪走近來打量着墨明智,墨明智説:“你們這次來是找那位白髮老爺爺的吧?”
上官雪愕了一下:“你——!”
黑衣少女青鳳一下認出來了,説:“姐姐,他就是我們兩年前追尋九幽老怪時,在高霞山中見過的那個孩子。看來那一次他將我們騙了,放跑了老怪。”
上官雪想起來了:“哎!原來是你。兩年來你長高了,我幾乎認不出來了!想不到你是那老怪的傳人。現在老怪在哪裏?”
“他已經死了!”
除了草上飛,眾人都不由一怔,問:“他真的死了?”
“是。他真的死了,你們不要再找他了。”
眾人一時沉默無語。突然,青鳳説:“別聽他的,説不定他又在哄騙我們。”
青鳳這一句話,頓時又提醒了大家,連草上飛也震了一下,暗想:我怎麼就相信了這小怪的話?相信老怪死了?要不是青鳳女俠這一句話,我幾乎上了這小怪的當,誤了大事。
墨明智急着分辯説:“不!我説的是真的,絕不會欺騙你們。”
靜心老尼合什説:“阿彌陀佛,小施主,你説那老怪死了,我們看不到屍首,始終不放心。小施主想要我們相信,最好帶我們去看看他埋葬的地方。”
眾人都説:“對!你帶我們去看看,只有見到了老怪的屍體,我們才相信。”
“這——,”
靜心老尼問:“小施主,你有什麼為難之處?”
墨明智搖搖頭:“我不能帶你們去?”
“為什麼?”
“我劉爺爺説,那地方是不準人去的。”
歐陽林首先動怒了:“你敢不帶我們去?”
“我真的不能帶你們去,你們要是去了,恐怕都會死的。”
“你想嚇唬我們麼?”
“我不是嚇唬你們,我説的是真的。”
歐陽林將寶劍晃了晃説:“你不帶我們去,我就先殺了你。”
“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能帶你們去。”青鳳説:“顯然老怪沒有死,一定是受了極重的傷,隱藏到什麼地方養傷了。”
眾人一聽,更相信了。趁這個時候,不除了老怪,那武林將永無寧日。眾人更逼着墨明智説出來。靜心老尼問:“小施主,是不是老怪還沒有死?”
“他真的死了。”
“他真的死了,你為什麼不敢帶我們去?”
“我劉爺爺吩咐過,那地方任何人也不能去的。”
歐陽林説:“靜心師太,別再跟這小怪多説,不給這小怪一點教訓,諒他也不會説出來。”説着,劍尖倏然刺出,墨明智左臂上頓時出現了一處傷痕,一道鮮血流了下來。
墨明智“啊喲”一聲,右手捂着傷口,瞪大了眼睛問:“你真的要殺我?”
“哼!你再不帶我們去,我連你的—條手臂也砍了下來。”
靜心老尼看得不忍,説:“小施主,你快帶我們去吧,不然,你這條手臂真的保不住了。”
歐陽林這一劍,將墨明智倔強的性格刺出來了,他大聲説:“就是砍了我的一條手臂,我也不能帶你們去。”
“好!我就先斬了你一條手臂,為我師兄報斷臂之仇。”
歐陽林又是一劍揮出。點蒼派的盤龍十三劍,以快速敏捷稱雄武林,眾人都以為這一劍,一定要了小怪的一條手臂,誰知墨明智身形比劍光更快,劍光未到,墨明智身形早巳逼近過來,一招六合掌拍出,歐陽休連人帶劍一齊飛了出去,落下來已是一具屍體,不但肋骨齊斷,連內臟也震碎了。墨明智不瞭解自己渾身的怪異真氣具有多麼可怕的威力,他見歐陽林來得兇惡,以一招靈猴百變招式逼近,全力一掌拍出。這一掌勁,足可以將一塊巨石拍成粉碎,歐陽林哪有不死的?
有人驚叫起來:“歐陽俠給這小怪拍死了!”眾人一聽,不由面色突變。歐陽林不但是點蒼派的高手,也是當今武林高手之一,怎麼出手一招,就給小怪取了性命?眾人幾乎不敢相信。
墨明智更是怔住了:“他,他,他真的死了嗎?”他簡直不相信自己這麼一拍,會將人拍死。他只是希望將歐陽林推開,別砍斷自己的手臂而已。
靜心老尼走過去一看,面色頓時陰沉下來,對墨明智説:“小施主,你不但招式狠毒,用心也太狠毒了,一招就取人性命。”
“師太,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把他推開。”
白衣女俠上官雪一下將劍拔出,説:“小怪,我來領教你的高招。”
墨明智忙搖手説:“不,不,我不跟你們打了。我求你們放過我吧。”
“小怪,你殺了人還想走麼?”
“你想要我怎麼樣?”
“我要你納命來!”
墨明智完全不懂武林中的言語,茫然地問:“什麼叫納命的?”
青鳳在旁説:“姐姐,這小怪裝糊塗,你要提防他突然出手。”
“不錯,今天要是放過了這小賊,那就會給武林帶來無窮的後患。小怪,你出招吧。”
“不,不,我説過不跟你們打了。”
“小怪,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麼?你不出招,我出招了。”上官雪説完,劍光一閃,便迎面刺出,華山派的連環鬼見愁追魂劍法,一出就是連環三招,迅速如電閃,劍光飄忽不定,一般武林高手,很難閃避這連環三招。上官雪已視墨明智是武林中的一等拔尖高手,故一出手便是兇險殺招。
墨明智以靈猴百變身法閃過了這三招,卻再也不敢出手了,他害怕自己一出手,不小心又將人打死,自己的罪過就更重。上官雪見墨明智以怪異的身法閃開自己的三招,跟着又是一連幾個三招連環劍發出,頓時劍光閃閃如練,劍氣森森逼人。但墨明智身形如一團幻影,在團團如雪的劍光中飄來閃去,哪怕上官雪抖出渾身招數,竟一—叫墨明智閃過了,沒一劍能刺中。試想當年名動武林的一代魔女,西門劍法驚世駭俗,連使五十多招,都不能擊中墨明智,就算上官雪的連環鬼見愁追魂劍法練到了登峯造極的地步,恐怕也不能和西門劍法相比,上官雪又怎能刺中他呢?只是墨明智不敢出手反擊,怕傷了她罷了。在場的高手中,只有靜心老尼看得出來。不一會,上官雪便將華山派的連環鬼見愁劍法全部抖完,招數使盡,依然挑不中墨明智,眾人不由暗暗驚異,上官雪更是暗暗驚訝不已:怎麼我沒辦法刺中這小怪的?這小怪抖出的是什麼怪法?
青鳳見上官雪挑不了小怪,暗暗着急起來,便拔劍而出,説:“姐姐,我和你聯手,打發了這小怪!”説時,一劍揮出,寒光驟起。她與上官雪雙劍合壁,威力何止增長一倍?
黑白雙女俠聯手對敵,除了武功極高的第一流上乘高手外,幾乎能戰敗武林中的任何高手。所以在江湖上,黑白雙女俠都是雙雙出現,從來不一個人單獨行動,就是為了應付黑道上可怕的強敵,以防萬一。現在姐妹兩人聯手,已視墨明智為武功極高的強敵了。
眾人只見兩團劍光,宛如兩條矯龍騰空飛舞,完全將九幽小怪罩在一片令人眼光繚亂的劍光中,而且招招向墨明智的要害處擊去。人們又見墨明智的身形在劍光中翻上騰下,左閃右避,明明看見白衣女俠已刺中他的要害,可是他身形一扭又閃開了。跟着是黑衣女俠一劍劈來,他卻迎了上去,身形在劍鋒中一閃而過。這種怪異敏捷的身法,高手們看得驚訝不已。要是説黑白雙女俠手中的兩把劍是矯捷無比的蛟龍,那墨明智無疑是一位戲龍的高手,引得這兩條蛟龍左翻右滾,累得精疲力盡。終於,黑白雙女俠累得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來,渾身香汗淋漓,靠在樹旁,喘息不已。儘管墨明智不還手,但在翻騰中他所發出的勁力強風,幾乎迫得她們喘不過氣來。
她們停下了手,墨明智也停了下來,仍然是氣定神閒,彷彿剛才一陣翻滾的強烈動作,像閒庭信步似的,從容異常。眾人看得更是駭然,暗想:這小怪的武功不但深不可測,內力的渾厚也是當今武林中少見。
墨明智望着黑白雙女俠説:“你們不打我了吧?不打我,我可走啦!”
上官雪定下神説:“你這算什麼武功?一味躲閃不還手的?有本事你出手。”
墨明智搖搖頭:“我害怕我一出手,不知輕重會打死你們的。”
墨明智這一句話,本是出自內心的真心話,但他不知避忌,心裏怎麼想就怎麼説出來。這一來,更將黑白雙女俠得罪了。黑白雙女俠柳眉直豎,怒道:“小賊!你敢這般小看我倆?”
“不,不!我説的是真的呀!”
“好!我看你怎樣取我倆的性命。”
黑白雙女俠突然雙劍呈交叉形齊出,直取墨明智。這是華山派的奪命三絕招,完全放開了門户,只攻不防,誓必與敵同歸於盡。這也是黑白雙女俠第—次事先不打招呼,突然偷襲。這一行動,已有失名門正派的風度。這本來是用來對付黑道上武功極高的魔頭和十惡不赦的歹徒的。現在她們怒極,用來對付幾乎沒在江湖上露過面的墨明智。連靜心老尼見了也暗暗搖頭嘆息,感到黑白雙女俠這一招太過分了。的確,華山派這奪命的三絕招:“雙龍交飛”“風雷齊鳴”“日月爭輝”,這三招一氣連環使出,只在瞬息之間,任何一流的上乘高手,一時也難以招架和閃避,何況又是突然偷襲。只見墨明智肌肉一縮,身形一扭,幾乎是原地不動,竟然閃過了滿天銀星灑落的奪命連環三招。跟着衣袖一拂,又將黑白雙女俠手中之劍拂飛。墨明智本意是將這雙劍拂開,誰知這一拂之勁,竟如狂風突起,不但將雙劍拂飛,連黑白雙女俠握劍的手也震傷了。黑白雙女俠頓時面如死灰,呆然立着不動。墨明智一見,頓時又心慌起來,連忙説:“你們別惱,我不是有意的,我去給你們把劍拾回來好不好?”
黑白雙女俠一聲慘笑:“好!你殺了我們吧!”
其他高手不知道墨明智天真無知,以為他在這麼多高手前面矯情做作,盡情戲弄,視他們如無物,不由勃然大怒。銀笛子首先説:“對付這個小怪,用不着講江湖規矩,我們聯手齊上,將他幹掉算了!”
銀笛子將手中銀笛一晃,直點墨明智身上要穴。玉面觀音謝婷婷、武當高手侯玉峯和靜心老尼,也感到這小怪武功怪異,內力奇厚無比,單打獨鬥,實在不是這小怪的對手,只好聯手齊上。
在眾多高手中,劍法以侯玉峯的太極兩儀劍最好,內力以靜心老尼最強。靜心老尼拂塵一抖,內力所到,柔軟的拂塵絲根根如鋼針,直朝墨明智拂去;侯玉峯青鋒劍更如一道白虹驟起,劍氣萬千,霎時間,只見劍光飛起,憑空抖落,銀笛飛舞,形成了一道天羅地網,哪怕是一隻蒼蠅,也難以飛出。
墨明智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一時嚇得手足失措,一種求生的本能,使他自然而然地抖展了深奧莫測,千變萬化的靈猴百變身法,在劍光笛影中翻騰跳躍。這一次,他不但不敢出掌,連衣袖也不敢亂撈,害怕又傷害了人。這時,他耳中響起了一陣細如蚊蚋的聲音:“渾小子,你既然不想傷人,幹嗎不跑,去找你的兄弟?你不擔心我捉到你的兄弟,打斷他的雙腳嗎?”
原來小魔女在點倒墨明智後,不大放心,又悄悄地轉了回來,藏身在樹林中。因為她早巳發覺有人悄悄地摸近過來,她將一切情形都看在眼裏,感到這個渾小子傻乎乎的,甚至比當年的子寧更渾透了。子寧渾是渾,但還有一定的江湖經驗。可是這渾小子什麼也不懂,不知道人家旨在取他的性命,一味仁厚對人。他的言行,令小魔女忍俊不禁,幾乎要笑出聲來。可是她看到墨明智一身奇厚的真氣和怪異的身法,又驚喜不已,暗想:這渾小子,要不是有這一身奇厚真氣和怪異的身法,恐怕早已死了。最後她見墨明智在四位高手的劍光笛影下閃避,又不敢出手傷人,只要一下不小心,就會喪身在眾人的兵器下,使用密音入耳之功提醒墨明智。
墨明智—聽,頓時猛醒過來,暗想:是呀!我怎麼這樣傻!我不想打,不會跑麼?便説:“我不跟你們玩了,我要去找我的兄弟了。”説時,一個凌空翻滾,躍出劍光笛影之外,往北面荒野而去。
銀笛子怒喝一聲:“小怪,你往哪裏跑?”急展輕功追去。謝婷婷,侯玉峯和靜心老尼擔心銀笛子有閃失,也相繼追來。起初,他們還看見墨明智的身影,轉眼間,連身影也看不見了,墨明智已去得無影無蹤。眾人見了更是愕然,想不到九幽小怪不但武功怪異,連輕功也與眾不同,真是疾如流矢,快如電閃。
他們知道怎麼也追不上九幽小怪了,只好轉回來,一看,黑白雙女俠已不見了。靜心老尼一怔,問受傷的草上飛:“上官和青鳳去了哪裏?”草上飛説:“她們自感無顏,雙雙趕回華山去了。”
靜心老尼嘆了一聲説:“何止華山派無顏?栽倒在這小怪手上,我們也愧對武林人了!”
最後,他們埋葬了歐陽林,由侯玉峯護送草上飛回峨嵋,靜心老尼和玉面觀音趕去雲南,向點蒼派報告這一噩耗,而銀笛子則趕回丐幫,再通知各地兄弟,注意九幽小怪的行蹤,以便再次聯手圍攻。
黃冕一戰,九幽小怪之名在武林中便不徑而走,越傳越玄,最後在正派武林人士心目中,九幽小怪成了一個武功怪異,出手歹毒、性格怪僻,喜怒無常,令人無法理解的小魔頭。
墨明智從劍光笛影中逃脱出來,沒命似地向北方羣峯中飛奔。他真是逢山翻山,遇澗過澗,身形宛如飛魂,一閃而逝,瞬息之間,已去幾十裏。最後,他落在一個長滿野草灌木的山峯上,回頭一看,見無人追來,才透了一口大氣,一顆心放了下來。
墨明智不知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極目四望,想看看附近有沒有人家,再打聽一下到桂林的路。只見跟前一片重山疊嶺,連綿起伏,荒無人煙,墨明智只好尋路下山。豈料沒走多遠,一腳踏空,還來不及叫喊,已陷落到洞中去了。初時,墨明智還不怎麼慌張,以為自己掉進了獵人捕捉野獸的陷阱,雖然吃驚,卻也不害怕。因為墨明智從小就跟隨爺爺上山打獵,挖過不少這樣的陷阱來捕捉野獸。可是,當他碰到冰涼的水時,才大吃一驚,知道這不是一般的陷阱,心裏頓時慌起來。一陣掙扎,儘管喝了幾口水,但一雙手還是攀住了一塊岩石,一顆心才定下來。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四周黑魃魃的,彷彿都是岩石,只有一道光線從上面透射下來,在水面上反光,使四周景物依稀可辨。他往上一看,不禁抽了口冷氣。只見自己陷落下來的洞口,高几十丈,上小下大,無法攀得上去。暗想:難道我掉下了山中的古井了?這荒無人煙的山野中,怎麼會有這麼一口井的?這下我怎麼爬上去呢?要是爬不上去,我豈不要活在這古井中餓死了?他再次細心地打量着四周,才發現這是一口古井,而是深山中一個洞口朝天的巖洞。他憑着自己渾厚的真氣,在黑暗中可看清四周景物,感到這奇異的巖洞似乎極大,隱隱有路可通。墨明智暗想:要想從上面朝天的洞口爬出去是不可能的了,不知這巖洞還有沒有其他洞口可以出去的?先不管它,我爬上岸看看再説。他小心翼翼地從水中爬了上來,驀然間,有個蒼老的婦人聲音“咦”了一聲:“你還沒有死麼?”
這聲音也不知從什麼地方傳來,墨明智聽了不由一怔,暗暗驚訝:難道這古井似的巖洞還有人住麼?要是有人住就太好了,一定會另有洞口可以出去,不然,這個高達幾十丈的朝天洞口,他怎麼爬上爬下的?他連忙應道:“是呵!我沒有死。”
“你也沒有受傷嗎?”
“沒有呀。”
“是嗎?你走過來我看看。”
墨明智隨着聲音望去,只見巖洞深處的一個角落上,有兩點綠森森的光在閃爍着,似乎是一雙眼睛,又彷彿是兩點鬼火似的,不禁嚇了一跳:這是人的眼睛嗎?人的眼睛不會這般發綠的。是野獸?可是野獸不會説話呀,可不是妖怪吧?一定是妖怪了,哪有人會住在這麼一個朝天洞口的巖洞裏的?
那蒼老而尖尖的聲音又響起來:“小東西,我叫你過來,你怎麼不過來的?你沒聽到嗎?”
“不,不,我聽到了。你,你,你,你不會是妖怪吧?”墨明智害怕地問。
那蒼老聲音“吃吃”地笑起來:“不錯,我是妖怪呀!是這巖洞裏的老妖怪,你害不害怕?”
要是墨明智稍有一點閲世的經驗,昕了這句話,就會明白對方不是什麼妖怪了。可他既天真,又無知,聽後不由渾身起雞皮疙瘩,害怕地退後幾步問:“你,你,你真的是妖怪?你不會吃我吧?”
那聲音“撲嗤”一聲又笑起來:“我既然是妖怪,當然就要吃人啦!我為什麼不會吃你的?”
墨明智心裏更發毛了,想跑嗎?那麼高的一個洞口,自已怎麼跑呢?不跑,難道讓這妖怪活生生地吃了自己?自己真的倒黴透了,什麼山頭不走,卻走到有這麼一個陷阱似的古井巖洞中來?早知這樣,不如叫那幾個惡人捉去了還好。
綠眼睛又説話了:“小東西,你過來呀!”
“不,不!我不過去,你要吃我的。”
綠眼睛嘿嘿地笑起來:“你以為你不過來,我就吃不了你嗎?”
“你,你,你要怎麼吃我?”
“我呀,吃的方法可多了,我會將你蒸了吃,或者將你一塊塊切開來,烤來吃,或者用鹽將你醃起來,以後慢慢地吃。”
“不不,你不能這樣吃我。”
“哦!?你要我怎麼吃你?”
“你,你,你最好別吃我。”
“這就難了!我不吃你,肚子不餓嗎?”
“你可以吃其他的東西呀!”
“我是妖怪,除了會吃人,就不會吃其他的東西了!不過,現在你放心,我不會吃你。”
墨明智燃起了一線希望,問:“你為什麼不會吃我?你不是要吃人嗎?”
“因為我現在肚子還不餓呀!”
墨明智心想:原來這妖怪不吃自己,是因為肚子不餓,要是他肚餓了,不就吃了自己?我還是趁他肚子不餓時,想辦法逃出去才好。便問:“你幾時才肚餓呢?”
“這難説啦,有時等會就肚餓,有時隔三,四天才肚餓。”
“你,你,你千萬別等會肚餓,最好隔三、四天,或者十天八天才肚餓。”
綠眼睛大笑起來,心想:不知從哪裏跑來這麼一個渾小子,怪有趣的。看來這麼個渾小子,不是為了謀奪我那份秘笈而來的了!但仍不大放心,問:“你為什麼希望我隔三四天才肚餓的?是不是三四天後,有人來救你?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什麼人也救不了你,多來一個人,我就可以多吃一個人。來十個八個,我吃示了,可以將你們關起來,像養豬似的養着,等……”
“不,不,沒有人來救我的。”
“哦!?那三四天後,我就要吃你了。”
墨明智心想:等過了三四天後,我或許有機會逃出去,那就不會讓你吃了!到時我逃不了,頂多跟你拼過,也勝過白白讓你吃掉。
綠眼睛又問:“小東西,你怎麼不説話了?”
墨明智裝着無可奈何地説:“你要吃我,我有什麼辦法呢?”
“你不怕死?”
“怕!”
“你既然怕死,為什麼不求我?”
“我求你,你就不吃我了嗎?”
“這就看你怎麼求我了。”
“你要我怎麼求你呢?”
“你這渾小子,難道還要我教你?你連求人也不會?”
墨明智想了一下説:“好吧,現在我求你啦!求你放我出去,我以後會忘不了你不吃我的恩情。”
綠眼睛“吃吃”地笑起來:“你是這樣求人的嗎?”
墨明智愕然:“那我該怎麼求你?”
“你應該跪下來,向我磕頭,哭着説,叫我大發慈悲,哭得我心軟了,我或許就不吃你了!”
墨明智為難了。他一生只在爺爺死時哭過,就是九幽老怪死時,他也只是心裏難受,沒哭出來。現在叫他憑空地哭,怎麼哭得出來?
“小東西,你不願意求我?”
“不!我願意,但我哭不出來。”
“你不會假裝哭嗎?”
“假裝!?那我不欺騙你了?”
綠眼睛不禁“撲嗤”一笑:這個渾小子,老實得傻頭傻腦的,看來不是什麼人打發前來騙取我的武功秘笈的,便説:“好了!小東西,你過來,我問你,你怎麼掉下這巖洞裏來的?”
墨明智忐忑不安地慢慢走過去,一邊在打量着綠眼睛。這下,他完全看清這妖怪了。初時,他以為這妖怪一定長得很怕人,青面獠牙,血盆大口,頭上長角,面目猙獰得可怕。可是一看,這妖怪完全不是這樣,而是面帶微笑,盤腿坐在一塊岩石上面,要不是那一頭如銀的長髮,墨明智會認為她是位三十歲左右可親的婦人哩!墨明智感到有些驚訝:這個妖怪並不可怕呀,還挺好看的。為什麼她有那麼一雙閃着綠光的眼睛?
白髮婦人打量了墨明智一下,略帶驚訝地説:“小東西,想不到你從這麼高的洞口掉下來,居然沒死,只是手臂受了一點點傷(其實這手臂的傷是給歐陽林用劍刺傷的,不是掉下來劃傷的),倒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小東西,你説,你怎麼掉下這巖洞裏來的?”
“因為我要趕去桂林見我的兄弟,不小心掉了下來。老人家,我求求你別吃我好不好?我還要趕去見我兄弟呀!”
白髮婦人忍住笑問:“好是好,可是我以後肚子餓了怎麼辦?”
“你可以捉些山雞、兔子吃呀!要不,我給你找些來。我會烤山雞、燒兔子,燒烤得頂香頂香的,你吃了一定會很高興。”
“是嗎?”白髮婦人眼角含着狡黠的笑意,“可是我不喜歡吃山雞,兔子,挺喜歡吃烤人肉。你想我放了你,你就去捉一個人回來,讓我烤了吃。”
“那不行,我不能害了別人。”
“小東西,你真是傻頭傻腦的,人們往往到了生死關頭時,別説朋友,就是自己的妻兒子女,甚至是父母,都可以出賣和不顧。正所謂你死好過我死,只要保住自己的一條命,什麼都可以做得出來。現在我只不過叫你捉一個毫無相干的人回來給我吃,便可以保住你一條命,你為什麼不幹?”
“總之,叫我去害人就不幹。”
白髮婦人眼睛閃現出一絲奇異的光:“那麼,你就要讓我吃了。”
“我寧願給你吃掉,也不去害人。”
白髮婦人嘴角掛着一絲黠笑:“小東西,這樣吧,你將你的仇人,或者某個惡人,捉來給我吃吧。這樣,你就可以除掉那個仇人,又做了一件好事,為世人除了一害,一箭雙鵰,這樣總可以了吧?”
墨明智—時心動了,半晌不出聲,最後還是搖搖頭:“不行,就算是惡人,我也不能將他捉來給你吃。”
“哦!?為什麼?”
“老人家,吃人太殘忍了。就算是十惡不赦的惡人,我捉了他,寧願交給官府,由王法去懲辦他,也不能交給你吃。”
白髮婦人動怒了:“小東西,你是存心不讓我吃人,要餓死我了?”
“老人家,世上有好多東西吃了可以飽肚子,何必要吃人呢?”
“因為我是妖怪,喜歡吃人呀!”
“老人家,我聽人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要是不吃人,就可造好多七級浮屠了。天上的玉皇大帝知道了,會升你做神仙的,這不更好嗎?”
白髮婦人咯咯地笑起來:“小東西,我沒聽説過妖怪能成為神仙的。”
“有,有呵!有一條白蛇精,不但不吃人,還救了一個什麼叫許仙的,以後就上天成了一個仙女。”
“是嗎?你見過這仙女了?”
“我,我沒見過。”
“那你怎麼知道?”
“是人們説的呀!”
“噢!小東西,那隻不過是一個故事,不是真的,是用來騙人的。”
“不是真的,人們會説嗎?”
“好啦!小東西,我不跟你多説了。就是能成為神仙,又有什麼好?在天上冷冷清清,不吃人間的東西,只吃煙火。煙火有什麼好吃的?吃不飽肚,更沒有人肉好吃。”
墨明智心想:怎麼這個妖怪為了吃人,連神仙也不想做?世上不知多少人夢想成為神仙哩!世上不是有這麼一句話麼:沒錢想有錢,有錢想當官,當官又想做皇帝,做了皇帝想成仙。看來這個妖怪倒是沒有什麼貪念,不過吃人總是不好呀!要是這妖怪不吃人就好了!她起碼沒有什麼貪心。
妖怪可不去理會墨明智在想些什麼,又笑着問:“小東西,七級浮屠是什麼東西?”
墨明智一下又給問住了,他根本不知七級浮屠是什麼東西,只知道這是一句好話,勸人行善而已。他搔搔頭,為難地説:“我,我,我也不知道呀!”
“你不知道,怎麼叫我去造什麼七級浮屠的?你是不是存心想騙我?”
墨明智急了:“不,不,我不是存心想騙你,我也是聽人這麼説罷了。我想,救人是件好事呀!因為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老人家,你不吃人,將來一定有好報。”
白髮婦人莞爾一笑:“小東西,你還説不會求人的,你頂會説話,也頂會求人的呵!”
墨明智一聽,頓時燃起了希望,問:“老人家,你答應不吃人了?”
“我幾時答應不吃人了?”
“這——!”
“小東西,你不知道七級浮屠是什麼東西,我卻知道。”
“呵!?你知道?那是什麼?”
“浮屠,就是寶塔,七級浮屠,就是七層寶塔。”
“原來是寶塔呀!”
“你要我造那麼多的七層寶塔幹十麼?”
“這——,寶塔很好看呀!”
“哼!好看,我可難受了。”
“老人家,你怎麼會難受的?”
“小東西,你知不知道,建造寶塔是用來幹什麼的?”
墨明智一下又給問住了,建造一座寶塔用來幹什麼呢?它只是好看嗎?
“小東西,建一座寶塔,是用來鎮壓妖怪的。我是妖怪,人沒吃到,反而建造那麼多寶塔來鎮壓我,你想,我不難受麼?”
墨明智完全愕住了,怔了半晌説:“老人家,我不知道呵!要不,我造一間大房子給你老人家住好不好?”
“大房子好住嗎?”
“好,好,起碼比這個巖洞好住多了。這個古井似的巖洞,又黑又潮濕,出入又不方便,住久會生病的。我造一間大大的房子給你住,又光亮,又通爽,比這巖洞好多了。”
白髮婦人忍俊不禁問:“你有那麼多的錢給我造房子嗎?”
“有,有,我身上不但有銀子,還有一些金葉子,我掏出來給你看看。”
可是墨明智往自已懷中一摸,整個人不由呆住了:懷中裝有金銀的小布袋空空如也,早已為小燕帶走。原來小燕擔心他出手闊綽,所以將金銀全拿走了,以免讓人見財起心。但墨明智這一神情,白髮婦人早已看在眼內,笑問:“咦!你的銀兩和金葉子呢?怎麼不拿出來給我看看,我想住大房子啦!”
墨明智紅着臉説:“它不,不,不在我身上,在我兄弟身上,你老人家放我出去,我去桂林找我兄弟,一定給你蓋一間大房子。”
“哎!看你不出,原來是扮豬吃老虎。説來説去,你是想騙我出去,我才不受騙哪!”墨明智急了,他最受不了別人冤枉自己了:“老人家,我説的是真的,金子銀兩的確在我兄弟那裏,我要騙了你,是四腳爬爬好不好?要不,天打雷劈!”
“小東西,你別想走出這巖洞,我要是放了你,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頭了嗎?”
“老人家,你相信我,我一定回來。”
“算啦!就算你有金子銀兩給我蓋房子,我也不會去住的。”
“哦!?你怎麼不住的?”
“小東西,你幾時聽説過妖怪住房子的?妖怪只能住在荒山野嶺的巖洞裏,妖怪住房子,那像妖怪嗎?”
墨明智一聽,頓時腿也軟了。是呵!妖怪怎麼會住人的房子的?我怎麼把她當成人了,忘記了她是妖怪的?
“小東西,怪不得世人説,好心沒好報,好柴燒爛灶。我本想放了你,你卻千方百計地算計我,説得那麼好聽,什麼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外是想用寶塔來鎮壓我。騙不成,又説給我蓋一間大房子,想騙我出去,叫人注意,讓法師將我捉了去。我想不吃你也不行了。”
墨明智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也從來沒受過這樣的冤枉。自己的一片好心卻通通變成了惡意,倒像自己有意去算計別人似的。他急得幾乎要哭出來,賭氣地説:“好吧,你吃我吧。”
“哦!?你心甘情願讓我吃了?”
墨明智一想:是呵!我怎麼心甘情願讓妖怪吃了的?我真是急糊塗了!我還要去桂林找我的兄弟,還要為劉爺爺洗刷冤仇呀!不行,我不能讓妖怪吃了去,大不了與妖怪拼過。墨明智退後兩步問:“你真的要吃我?”
那妖怪到底將墨明智吃了沒有,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