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説到,小燕故意睜大了眼睛問:“你們經常流血?”
“武林中人,常在刀口上過日子,哪有不經常流血的?”
“經常流那麼多血,那不把血都流光了?”
玉羅剎説:“燕兒,你少説一句行不行?你不説,沒有人説你是啞的。”
“大少爺,我問問嘛!哦,對了,大少爺,我家不是有一種祖傳的治傷的藥丸麼?給他們服一顆好不好?”
陶十四娘問:“你家有什麼治傷好藥的?”
“它可是好極了!有一天,我家一位護院武師給人打得吐了不少血,只服下一顆,第二天便完全好了,照樣舞刀弄棍,跟沒吐過血的人沒兩樣。”
陶十四娘笑對玉羅剎説:“秀才,既然有這麼好的藥,怎不讓我們開開眼界?”
玉羅剎不知小燕玩的什麼花樣,暗想:就算我崑崙派的雪蓮熊鹿大還丹,也不可能一天就將傷完全治好啊。她一時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最後道:“陶女俠,你別聽他胡説,在下哪有這樣好的藥,能在一天內醫好傷的?”
小燕貶眨眼皮説:“大少爺,給他們服下一顆吧,老夫人不是説,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麼?”説時,便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小瓷瓶來。
“哦!?這藥你帶在身上了?”
“大少爺,出門時,老夫人叫我帶在身上的,就是怕大少爺爬山越嶺時不小心跌斷手腳的。”
“既然這樣,你就給他們服吧,只是不知這藥頂不頂用。”
“大少爺你放心,就算吃不好,也不會吃死人的。”小燕從小瓷瓶中倒出兩顆藥丸來,遞給郭易和公孫良,“你們各服一顆吧。”
郭易和公孫良真不敢相信這藥丸能醫治自己的傷,看樣子這頂多不過是江湖上一般的鐵打藥罷了,又怎麼及得自己特製的刀傷藥?公孫良説:“小兄弟,多謝了,我們自己有刀傷藥,你還是收回去吧。”
小燕側頭問:“你不相信我家的藥丸嗎?它頂靈的,我不會騙你們。”
陶十四娘説:“公孫大俠,往往一些不傳於世的祖傳秘方,會比我們武林中人各門派的治傷靈藥還好呢。既然小兄弟這麼熱心,你就服了它,以免傷了他的心。”
小燕説:“是呀!你不服,就是不領我的情!”
所謂盛情難卻,何況公孫良見小燕一片天真,更不忍拒絕,便對郭易説:“郭賢弟,我們服吧,別叫小兄弟不高興!”
郭易一向為人沉默寡言,一笑取藥服下,説聲:“小兄弟,多謝了!”
陶十四娘見他們服下藥丸後,説:“好!我們走吧。”
小燕説:“最好別馬上走,因為服下我家的藥後,需要坐下休息一會才好。”
陶十四娘一笑:“是嗎?那也好,這裏去二王廟不遠,我們不如大家都坐下來休息,養養神也是好的。”
彭琳點點頭。的確,經歷了剛才的一場生死搏鬥後,也該坐下來調息一下,恢復體力。於是大家在林中選了個地方坐下。
公孫良和郭易坐下後,便暗自運氣調息,不久,他們感到服下小燕的藥後,體內有一股真氣在滾動着,身上的劍傷不單止了血,也止了痛,一時間便感到脈活經舒,內息不止,精神大振,不由驚訝:我們服的是什麼藥的?竟然有這麼神奇的效力?他們哪裏知道,他們服下的,正是五十多年前,在武林中享有聲譽的韋氏女俠的九傳金創還魂丹,是醫治內外傷特有的靈藥。不久,他們便發現自己的劍傷好得多了,除了行動還有點不方便外,人已恢復體力。
公孫良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激動而又驚訝地問:“小兄弟,你給我們服下的是什麼藥丸?”
“跌打刀傷藥丸呀!”
陶十四娘一怔問:“公孫大俠,這藥丸怎的了?”
彭琳也擔心起來:“這藥丸不好?”
公孫良説:“這藥丸太好了!在下斗膽説一句,當今武林任何一門派,恐怕都沒有這種神奇的丹藥。”
郭易也點點頭説:“是!彭姐,這藥丸比我們岷山派的‘駁骨續命丹’強多了!”
彭琳驚異地叫起來:“真的!?”
“彭姐,是真的。看來我身上的劍傷,用不了幾天,明天就可以行動自如了。”
公孫良也説:“不錯,在下今夜裏就可以行動自如了。”
彭琳不禁用眼睛瞅着玉羅剎,説:“公子,想不到你家竟然有這種治刀傷的神奇丹藥,我多謝你了!”她又望望小燕説:“小兄弟,我也多謝你啦!”
陶十四娘心裏説:慕容家韋氏女俠的“九傳金創還魂丹”還有不神奇的?連過去名動江胡的神醫徐神仙也佩服呢。她也不説破,卻説:“那麼説,我説對了。”
公孫良連忙説:“對對,陶女俠的確説對了,往往一些不傳於世的家傳秘方丹藥,有其意想不到神奇作用,現在果然如此。”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去二王廟了。”
是夜,他們一行六人,便在環境幽稚寧靜的二王廟住下來。陶十四娘與彭琳同住一個房間,郭易與公孫良佔一個房問,玉羅剎和小燕自然同住一個房間了。
彭琳似有所思地在燈下獨坐,陶十四娘問:“彭女俠,你是在想霧中樓的人怎麼要殺我們的是不是?”
彭琳點點頭:“我是在想,什麼人要僱他們來取我們的性命?不過,我想的還不單是這件事。”
“哦!?那你在想什麼?”
“陶女俠,難道你沒看出這對主僕有種神秘感麼?”
陶十四娘一怔:“這對主僕?誰?你不會説是那位秀才和小書僮吧?”
“我説的正是他們。”
陶十四娘暗暗吃驚了。江湖上人言岷山的彭琳是位心思縝密、見解與眾不同、行為作風往往出人意外的人,難道玉羅剎和小燕有什麼破綻叫她看出來了?便問:“他們有什麼神秘感的?”
彭琳一笑:“我也知道你看出他們來了,你只是不説罷了。”
陶十四娘更是大吃一驚,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彭女俠,你説,他們有什麼不同的?”
“一般來説:一個文弱書生,應該害怕與武林中人交往才是。在他們的眼中,往往視武林人是些無法無天的亡命之徒,遠遠避之還恐不及。可他們明知我們過的是刀光劍影的日子,居然不害怕,還願與我們結伴而行,不叫人生疑麼?”
“這一點我也想過了。但往往有一些倜儻不羣的秀才,喜與武林人士結交為友,這也不奇怪。何況你不是在那間酒店中揮劍斬蛇,救了他的書僮麼?自然是他心存感激,才願與我們結伴而去青城山的。一來路上有伴,二來他感到我們可以保護他主僕兩人也説不定。”
“不錯,單憑這一點,是不會引起別人多大懷疑的。陶女俠,你看他們像主僕嗎?”
“哦!?怎麼不像了?”
“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主僕,感情如此的融洽,説他們是主僕,不如説他們是—對好兄弟才更像。”
“這也難説,或許他們從小在一塊長大,而這小書僮的聰明秀氣,又深得主人的寵愛,一向在主子面前無拘無束也説不定。”
“當然,主僕之間,情如弟兄的關係也不是沒有的。但最令人生疑的,就是今天發生的事情了。這書僮好像預先知道樹林裏有事要發生,事先便藉故避開。當我們危急時,九幽小怪突然出現了。九幽小怪走後,這小書僮才出現,世間的事,有這般的巧合麼?”
陶十四娘一怔:“你疑心這小書僮是九幽小怪?”
彭琳搖搖頭:“單憑這一點,我還不至疑心,因為世上巧合的事,往往也的確出人意外。最令人驚訝的是,他身上居然有武林中的奇珍異寶一一名動江湖的韋氏女俠的九傳金創還魂丹。他們不是武林中人,會有這種良藥?一般書香人家,哪來的這奇珍異寶?”
陶十四娘這時才真正大吃一驚了:“你知道那是九傳金創還魂丹?”
“我有一次身受重傷,幸蒙韋氏女俠的弟子——醉劍雙花之一的霞女俠相救,給了我兩顆這樣的丹藥服下。從郭弟與公孫兄劍傷複合的情形來看,這丹藥必定是九傳金創還魂丹無疑了。以上種種跡象看來,那個俊氣機靈的小書僮,極可能就是江湖上人傳的九幽小怪了!”
“你怎麼不想到他是醉劍派的弟子?”
“醉劍派的劍法沒有這樣的出神入化,身段更沒有這樣的輕靈敏捷和怪異。他輕縱閃避黑衣人突出暗箭的武功,與人言的九幽小怪的武功一樣,又怎會不是九幽小怪?陶女俠,最能令我肯定的,是郭弟在路上給我説的一句話。”
“哦?他説了什麼話?”
“他説,他在給桑姥姥的毒藥快迷倒時,聽到這書僮大喊—句:‘不准你傷他!’顯然救我們的不是什麼神龍怪丐,卻是這小書僮,桑姥姥自認敗在九幽小怪的手下,這小書僮不是九幽小怪又是誰?可是我們兩天來,都給這扮成多嘴饒舌書僮的九幽小怪捉弄了,要不是黑衣殺手的出現,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小書僮,竟是武功莫測、行為怪異的九幽小怪。”
陶十四娘不由不佩服彭琳的心思縝密和觀察人的細緻了。她有些擔心,試探地問:“彭女俠,他要是真的是九幽小怪,會不會對我們不利呢?”
彭琳沉默了半晌,嘆了一口氣説:“江湖上人心險惡,令人難測,我也不知九幽小怪對我們利不利。不過,我總感到九幽小怪不似人們所説的那般兇很殘忍,甚至給人以一種可信賴感。總之不管他對我們怎樣,意圖何在,他救了我兩次性命,以後他就是要下手殺我,我也只好將性命交給他,絕不與他為敵。”
陶十四娘一聽,便放心下來説:“彭女俠,你也不必如此,正像你所説的,他給人以一種親切可信賴感。他既然從黑衣殺手中救了我們,也不想讓我們知道,不像那些施恩圖報的偽君子,更不是那些以此相脅的小人。看來,他起碼不會取我們的性命。平心而論,以他那樣的武功,要殺我們,易如反掌。至於他這樣做,是不是想取得我們的好感而混入青城山,不為人注意,我就不敢説了!”
“陶女俠,正因為這樣,我和易弟是決定不參加青城山會盟了。最好能想辦法勸勸小怪,別去青城山與武林人士為難。”
“他肯聽你的話嗎?”
“那是另一碼事,反正盡我的心而已。試想青城山高手雲集,能人異士,不知多少。儘管小怪武功驚人,孤身而入,也難免沒有性命之憂。這一點,我也希望陶女俠能從旁相勸。”
“九幽小怪既然誠心而來,恐怕不會聽我們之言,好吧,明天我們試試就是了。最好勸得他別去,這樣,便可兩全其美。”
彭琳苦笑一下,有感而説:“但願如此。可是世上之事,十有八九,難如人意。就是貴如帝王,也不能事事如願。”
陶十四娘想不到在陝甘寧一帶叱吒風雲的彭女俠,竟説出這種話來,莫非她就是看破紅塵而出家的?不由問道:“彭女俠,我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問?”
“陶女俠,你有話就不妨直説。”
“我想知道彭女俠為什麼紅妝換上道袍的?”
“為情所困,不得不如此。”
陶十四娘一時愕異,怎麼也想不到彭琳會直率地説了出來。怪不得江湖上人傳説彭女俠的行為作風,往往出人意外。便説:“彭女俠,你還不到二十,就出家了,不可惜嗎?”
“只有這樣,才能擺脱煩惱。”
“不知是哪一位負心人辜負了你的,能不能説給我聽?或許我可以幫你一些忙。”
彭琳搖搖頭:“陶女俠,這事你是怎麼也幫不了的。”
“是不是公孫良?”陶十四娘隱隱聽到公孫良在苦苦追着彭琳,所以這樣動問。
“單是他一人,事情就好辦多了。”
“哦!?還有其他人?不會是郭易吧?”
“正是這樣。”
“彭女俠,你也是武林中的一位奇女子,你在他們兩人中選一個不就行了麼?”
彭琳苦笑道:“事情撲非這麼簡單。”
“彭女俠,依我看,郭易年紀是小一些,與你不大相配,可是公孫良這個人不錯呵!為人好義灑脱,性情又好,對你一片痴情……”
“陶女俠,你瞭解他的為人嗎?”
“哦?他有什麼不妥的?”
“這有什麼不妥,我也説不上來,我與他多年的交往,可以説直到目前,我仍然摸不透他是一個什麼人。”
“金無十足,人無完美。他是好人壞人,你總分得出來吧?一個人,難免沒有什麼缺點的,你也別要求太苛刻了!”
“難就難在這裏,他是好人壞人,我現在還摸不透。”
陶十四娘愕然:“他是好人壞人,你也摸不清楚?江湖上,還有誰不知道岐山鐵筆俠,是俠道上一個有名望的人物?他不會是一位偽君子吧?”
“這話我也不敢説。總之,我感到他這個人有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叫人看得見,摸不着。”
陶十四娘暗想:要是公孫良真的是這樣一種人,那就不得不提防了。便問:“所以你就來一個慧劍斬情絲,以免為他倆所纏?”
彭琳一笑:“不正是這樣嗎?”
陶十四娘搖搖頭:“從他倆的情形看,恐怕你不易擺脱哩!”
“出家人不言婚嫁,他們也奈何我不了。”
陶十四娘驀然想起一件事來,問:“彭女俠,你對這一雙主僕生疑之事,他們會不會也有這個疑心?”
“要説郭易嘛,我敢説他是會有點生疑的。但他為人極重感情,這事他絕對不會説出來,到時他會與我一塊轉回岷山的。公孫良我就摸不透了,誰知道他心裏是怎麼想的?”
“萬一生疑,他會怎樣?”
“這個我更不敢説了,誰也不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麼。”
“我們能不能以言語相試,看他起不起疑心的?”
“陶女俠,你最好別這樣。他城府極深的,就是生疑,也不會説出來。”
“那麼説,他這個人很可怕啦?”
“但願他沒起疑心,你去相試,説不定反而令他生疑了。”
陶十四娘點點頭:“但願他不生疑就好了!”
“我們還是勸小怪別去青城山的好。”
陶十四娘心想:“要是公孫良真的是這麼一個可怕的人,就算小怪不去青城山,他會放過小怪嗎?”
陶十四娘和彭琳在燈下深談,在另一個房間裏,小燕和玉羅剎也在輕聲低語。小燕問:“玉姐姐,這霧中樓主是什麼人,你知不知道的?”
“別説霧中樓主是什麼人我不知道,就是霧中樓在什麼地方,恐怕江湖中也極少人知道。”
“沒人知道,又怎麼去僱請他們殺人的?”
“霧中樓的人神秘統神秘在這裏。只要有人放出風聲,想僱他們殺人,不久,霧中樓的人就會找上門來,與你洽談條件。”
“這樣,要找他們的樓主,不是很易嗎?”
“這話怎麼説?”
“只要我説,我想請他們殺人,他們不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就是他們找上門來,你也不知道樓主是誰,霧中樓在哪裏。”
“問他們也不説?”
“你就是殺了他,他也不會説出來。”“我將他弄得不死不活的,痛苦異常,他也不説?”
“小兄弟,別説孩子話了,幹他們這一行的,怎能不想到這一點?只要一見風頭不對,他們就會走,走不了,也會自殺身亡,不會等到你弄得他們不死不活的。““這樣也不錯嘛,讓霧中樓的人不時少了一個人,我看他們有多少人來自殺!”
玉羅剎笑起來:“別説傻話了!他們上了一次當,還會上第二次當麼?再説,殺了他們的人,你一家人就別想過好日子了。就算你武功再好,他們一時殺不了你,可以殺你的父母、妻子、兄弟、兒女以及親友,你住的地方,也會給一把火燒掉。所以一般人,極不願也不敢去招惹他們。只有你這個小怪,才會去招惹他們的。”
“那麼説,我以後不能過安樂日子了?”
“是呀,那個走掉了的黑衣殺手,絕不是空言恫嚇。小兄弟,你以後得小心了。”
“好呀!他們惹上了我,我看他們有幾多人來送死的。總有一天,我叫霧中樓在江湖上除名,再也不復存在。”
“這才是惡人自有惡人報。我看呀,霧中樓要是識時務的話,從此在江湖上銷聲匿跡,或者不再招惹你這個小怪才好。否則,你這小怪又有新花招了。”
“別説笑話了。玉姐姐,你不感到今日的事情有些蹊蹺麼?這夥神秘殺手,怎麼會在這一帶向陶姐姐和岷山雙俠下手的?是誰僱請了他們?”
“小兄弟,我看這一行動,又與神秘的黑箭有牽連,意圖一樣:殺害俠義人士,嫁禍給你,以引起所有武林中人對你的仇恨。只是這一次不同,他僱請了霧中樓這一夥殺手,更給你添來麻煩,因為霧中樓的人,才真正不懼生死,真正的亡命之徒。殺人是他們的神聖使命,不達目的,死不甘休。所以事情就更麻煩了。”
“玉姐姐,僱請霧中樓殺人,需要很多銀兩嗎?”
“聽人説,沒有上萬兩銀兩,霧中樓人是不出乎的。要是請他們殺武林中的成名人士,那就要價更高了!”
“陶姐姐算不算武林中的成名人士?”
“四川陶門,在武林中極有地位,陶姐姐當然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了。”
“玉姐姐,你看,殺陶姐姐,霧中樓人要價多少。”
“恐怕沒有七八萬兩銀子,他們是不出手的。因為陶家的人,武林中幾乎沒人敢去招惹。”
“哦!?加上岷山雙俠和那個什麼鐵筆俠的,那不要十幾萬銀子了?”
“可能還不止哩。岷山雙俠也是武林中的成名人士。而岐山鐵筆俠,可能要價不高,有三萬兩銀子就可以了。這數目合起來就不少了,不然,霧中樓一下會出動那麼多的殺手嗎?”
小燕自言自語地説:“誰有這麼大的一筆錢,來僱請這夥殺手的?”
一句話,頓時提醒了玉羅剎。是呵!武林中,誰這麼富有,花十幾二十萬兩銀子僱請這夥殺手的?首先,中原武林各大名門正派不可能有這麼大的一筆錢,就是有,憑自己本門派的武功,要殺陶十四娘、岷山雙俠,也不是難事,何必要花這筆錢?十幾二十萬兩銀子,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單韶州府的淮王,動用三四萬兩銀子去江南購買歌童美女和金玉古玩,請威虎鏢局保鏢,威虎鏢局的總鏢師不但親自押送,還動用了十輛鏢車,才將這三四萬兩銀裝得下,以至引起黑道人的注目,因而招來天不怕地不怕的獨行俠盜索命刀前來劫鏢。這十幾二十萬兩銀子,那得動用多少鏢卒才裝得下?起碼要四五十輛鏢車,四五十輛鏢車擺出去,成了一條長龍,不轟動江湖?試問當今武林中,誰這麼富有,能一下拿出十幾二十萬兩銀子出來的?整個四川地區,户數才不過二十多萬,人口不過二百多萬,二十萬兩銀子,平均每一個人要交一錢多銀子出來。就是四川一年的賦税,恐怕也沒有二十萬兩。不是富可敵國的富豪鉅商和朝廷王公貴族,誰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二十萬兩銀子來僱請霧中樓的殺手的。僱請殺手殺害陶十四娘和岷山雙俠等人而嫁禍於九幽小怪的,最大的嫌疑是峨嵋派和四川的白龍會。可是峨嵋派和白龍會能一下拿出二十萬兩銀子嗎?其次是丐幫。而丐幫也不可能拿得出這麼多的銀兩來。看來只有那個神秘的黑箭最有可能了。這個黑箭是什麼人呢?他武功那麼高,要殺陶十四娘等人還不容易?為什麼要花這麼大的一筆錢?
小燕這時問她:“玉姐姐,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當今武林誰能拿得出這一筆錢呢?”
“上靈這賊道拿得出嗎?”
“峨嵋派上靈?恐怕他不會拿得出來。”
“噢!姐姐,銀子是拿不出,他不會用一些稀世珍寶或本門派的武功秘笈與霧中樓主交易麼?”
“峨嵋派有什麼稀世珍寶的?武林中可沒有聽説呵!再説峨嵋派的武功秘笈,不外是本門派的內功心法和一字穿神劍法,霧中樓的人,本身的劍法已比它強多了,又何必要他們的劍法?”
“那麼,是白龍會的人了。”
“白龍會恐怕也沒有這麼多的銀子。”
“他們不可以分幾次給嗎?”
玉羅剎搖搖頭:“不可能,聽説霧中樓在接下買賣時,一定要先收一半的銀子。一半,就算它是十萬吧。這十萬兩,不管事情成功與否,都不退回。恐怕十萬兩銀子,白龍會一時也交不出來。”
“姐姐,要是霧中樓收了人家的一半銀子而不去殺人,那這一半銀子不白丟了?”
“不會的,霧中樓人在這方面頂守信用,否則,就沒人請他們去殺人了。”
“看來只有找到霧中樓主,才知道僱請他們的是誰了。”
“沒那麼容易,就是找到了霧中樓主,他也不會説出來。何況這一殺手團伙,像霧一樣,要找也不容易。”
突然,小燕“噓”了一聲,示意玉羅剎別再説下去。
玉羅剎一怔,輕問:“小兄弟,怎麼?有事發生了?”
“玉姐姐,我聽出在珠浦橋上,有不少人朝這裏奔來了。”
“真的?”
“玉姐姐,我不會聽錯的。來的人有十多個,一個個輕功不錯哩!”
玉羅剎暗暗點頭,問:“來的是什麼人呢?是武林中的俠義人士,還是霧中樓的殺手們?”
“不管是什麼人,深更半夜奔來二王廟,恐怕不會有好事。”
“那我們快告訴陶姐姐,叫她們小心提防。”
小燕立刻用密音入耳之功朝陶十四娘耳中送去,説:“陶姐姐,有不少武林中人朝這裏奔來了,叫大家小心防範。”
陶十四娘吃驚了,也用密音入耳之功問:“真的?是什麼人?”
“我也不知道,説不定是霧中樓這夥殺手不死心,連夜來找我們呢。”
這時,陶十四娘也聽出有人來了,説:“小兄弟,我知道了,你要特別小心。”她便對彭琳説:“彭女俠,你聽出來沒有,有一夥人朝二王廟來了!”
“哦!?不會是武林人士連夜趕去青城山吧?”彭琳暗暗佩服陶十四孃的功力,竟能聽出遠處來人的動靜。
“我擔心的是霧中樓不死心,又打發一批殺手趕來了。不管是什麼人,我們小心防範準沒有錯。”
彭琳一怔,不由點點頭:“那我去告訴易兄弟他們一聲,早作好準備。”
“我也去通知那主僕兩人,看看那俊氣的小書僮,是不是真的是九幽小怪。”
彭琳一笑而去。陶十四娘來到玉羅剎房間,只見到玉羅剎一個,不見了小燕,忙問:“燕丫頭呢?她出去了?”
“這小丫頭聽出廟內有一個人竄出去了,便跟了出去。”
陶十四娘一怔:“難道二王廟內也有霧中樓的人麼?”
“姐姐,這事很難預料哩。”
“燕丫頭她一個人去,不危險?”
“這丫頭精靈極了!你……”
玉羅剎話沒説完,幾支火箭嗖嗖地射進二王廟內來了。陶十四娘一見,説:“不好,他們巳行動了!”
顯然,奔來的這一夥人,不是黑道上的人,便是霧中樓的殺手了。一般來説,江湖上的殺手,只殺僱主要殺的人,不殃及無辜。但這夥人一來便放火燒廟,不惜傷害廟內的道説明他們絕不是武林正派人士。但也不像是來幹殺人買賣的霧中樓所為呀。陶十四娘便説:“我出去看看。”
玉羅剎説:“姐姐,你聽聽,廟內已大亂了,姐姐還是先去找主持人,叫廟內這些牛鼻子們別四處亂跑,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藏身,以免無故喪生。”
“不錯,妹妹不愧久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臨危不亂。我説呀,妹妹這個綽號取錯了,應該稱‘玉觀音’才對。”
“姐姐説笑了,我殺起人來,可是不會眨眼的。”
“妹妹,這次你要不要現出原來的身份?”“這要看看來的是什麼人了。—般山賊,由姐姐等人應付已夠了,用不了我出面。要是真的是霧中樓的人,恐怕這一次來的,都是一流的殺手,我只好出面啦!”
“好!妹妹,你先避一避,我去找主持人安排一下。”
陶十四娘轉出來找廟裏的主持人。這時,廟內的一些道士們已慌亂得四處亂跑。二王廟雖然不是什麼茅屋草房,但正值四月天氣,東風大作,射到大殿內的火箭,已將一些布緯、旌旗燒着了,濃煙沖天而起,一兩個道人奔出天井想取水滅火,也給外面飛來的亂箭射傷。那邊岷山雙俠已在大殿前的廣場上與來人交鋒。恰恰這時,二王廟的主持人出來了,陶十四娘一見便説:“道長,你叫大家別四處亂跑,先找—個安全的地方藏身。這一次來的強人,恐怕是來找我們的,不關你們的事。”
這位主持人也知道武林中人的恩怨仇殺,唸了一句“無量壽佛”,便説:“陶施主,冤家宜解不宜結,還望施主化解才是。”
“道長,最怕來人不願化解呢。你快叫大家找地方藏身,火也先別滅了,廟的損失,由我陶家賠償好了。快,我可顧不了你們啦!”説時,陶十四娘人已躍出段外。
主持人搖搖頭,只好帶着廟內的道士而去。陶十四娘一現身,跟着牆頭、瓦面上又飛下六十個蒙面黑衣人,話也不説,六七支利劍快如電閃,從不同方向刺向陶十四娘。陶十四娘一招“旋風回柳”劍式,叮叮噹噹六七聲的亂響,將來劍化開,縱身一躍而上瓦面。剛一站穩,只感到自己腦後一道劍凌空劈來,陶十四娘身形一閃,順手一劍發出,便將這暗襲的殺手挑了下去。驀然間,凌空飄下一個黑衣人,立在屋脊上,蒼老的聲音陰森森地説:“陶女俠,好一個‘回顧生輝’絕招,這大概是羅家的回馬槍演化來的吧?”
陶十四娘一怔:“你好像很懂得我陶家的招式呵!”
“老夫要是不懂,又怎敢來招惹你?”
這時,那六七位聯手圍攻陶十四孃的殺手也一齊躍上了瓦面。蒼老聲音的黑衣人喝聲:“你們先站開,讓老夫來領教陶女俠的高招好了。”
六七位殺手喏喏而退,顯然,這個自稱老夫的殺手,在這霧中樓的地位不低。陶十四娘順眼看了一下廣場上交鋒的岷山雙俠,只見他們刀劍合壁,令聯手圍攻他們的那夥殺手處於劣勢。原來岷山一派的刀劍合壁,發揮了意想不到的威力。郭易的刀法沉着、勇猛、兇狠,大開大閨,縱橫馳騁,隨意揮灑,只是不顧防守;而彭琳的劍法輕靈、飄灑、刁鑽,細密如網,時而江河凝光,時而奇峯突起,卻是太重於防。雖然這樣,任何一流高手,想傷彭琳卻不容易。這就是今日在樹林中,彭琳身沒負傷,而郭易身負多處傷的原因。但是刀劍一旦合壁,奇蹟使出現了,不但刀劍的威力增添十倍,而且幾乎全無破綻可尋,只要對方的內力不能超過他們,那岷山雙俠必勝無疑。今日在樹林中,他們太大意,沒有刀劍合璧,幾乎為霧中樓的殺手各各擊破。現在他們接受了教訓,早有準備,一交鋒便刀劍合壁,聯手攻敵,這就是彭琳與郭易雙雙在江湖上行動的原因。轉眼之間,郭易便刀劈了—個殺手,彭琳也劍挑了一個。陶十四娘放心了,自己不必為岷山雙俠擔心,便可全心全意應付這個自稱“老夫”的殺手了。看來他的武功會在眾殺手之上。她説:“好呀,那我們是在瓦面上試招,還是到下面去比劃?”
“在瓦面上,不是更能顯出你我兩人的武功麼?”
“好!請先出招。”
黑衣者搖搖頭:“陶女俠,還是你先出招的好,老夫若是先出手,你就沒有回招的餘地了。”黑衣老者説時,“嗖”的一聲,一柄薄而細長的利劍已出鞘,頓時劍氣森森,殺氣騰騰,這位黑衣老者殺手,一劍在手,就充滿了逼人的殺氣。
陶十四娘看得心頭凜然,知道自己今夜碰上厲害的殺手了,不由問道:“請問一聲,閣下是不是霧中樓主?”
黑衣老者搖搖頭:“對付你,還用不了我們樓主親自出手,有老夫就夠了。”
“你自以為能殺得了我?”
“等會便見分曉。陶女俠,快出手。”
“那我不客氣啦!”
陶十四娘一劍發出,黑衣老者冷笑一聲,隨手將劍一架,順勢一劍刺出,頓時便在陶十四孃的手臂上留下一道傷口,鮮血馬上染紅了陶十四孃的羅衣。這黑衣老者殺人的招式,已全無半點虛招,招招志在取人性命,比無回劍門的劍法更勝一籌。
陶十四娘忍痛縱身一躍,想搶佔上風處,灑出陶家的致命毒粉。而這黑衣老者似乎深知陶十四孃的心意,人如幻影,攔在陶十四孃的前面,倏出一劍,又在陶十四娘肩上留下了一條劍傷,説:“陶女俠,你別打算施放毒器,趁早死了這條心。老夫看在你是武林名門之後,不願殺你,你自斷吧。”
陶十四娘感到自己絕不是這黑衣老者的對手,一個毒標,突從袖中發出,黑衣老者將劍輕輕一撥,便撥開了毒標,陰森森地説:“陶妞兒,你這是叫老夫下手了。”
就在這時,—位白衣少女凌空飄來,恍如月中仙子,驟降人世。那六七位黑衣殺手連忙上前一齊阻攔。這白衣少女青鋒一揮,劍光宛如矯龍一轉,頓時將這些殺手全部逼退。白衣少女根本不將這些殺手放在眼裏,身如飛魂,落在黑衣老者和陶十四娘之間,朝陶十四娘説:“姐姐,你休息一下,這個老殺手由我來接好了!”
陶十四娘早已認出是小燕來了,説:“小妹,這老殺手劍術不凡,小心了!”
“我早看見了,姐姐,你下去吧,叫玉姐姐給你療傷。”
陶十四娘正欲離去,那六,七位黑衣殺手立刻包圍上來,其中一個説:“你走得了嗎?”
他話音剛落,忽見眼前寒光一閃,一縷鮮血便從他頸上飛出,人也跟着倒在瓦面上,隨後又滾了下去。
小燕這電光火石的一招,將瓦面上所有的殺手全嚇怔了,眾人簡直看不見她是怎樣飄來的,更無從瞧見她是如何出手的,這只是剎那間的事,誰也來不及反應。小燕立在原地説:“誰還想説話的?不妨説呀!”這一問,竟一時間無人回答。
陶十四娘説:“小妹,我走了。”人便躍了下去。
半晌,黑衣老者驚問小燕:“你是誰?”
小燕反問:“今日那個受了傷的殺手,回去沒告訴你們嗎?”
“你就是九幽小怪?”
“對了,如假包換。”
黑衣老者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位稚氣未脱的小姑娘,竟然是名震江湖的小魔頭——九幽小怪,可是從剛才這小姑娘不可思議的身法和令人難以置信的出劍,他又不能不相信。他乾笑兩聲:“好,好,老夫特來領教你的高招。”
“哦!?你只是來領教,不殺人?”
“殺陶女俠與岷山雙俠等人,用不了老夫出手。”
“那麼説,你是十分看重我啦?”
“老夫不敢相瞞,的確這樣。”
“你的劍法,也很不錯呵!”
“多蒙誇獎。”
“你先別謙虛,是真不錯還是假不錯,我要交過手才敢説。”
黑衣老者忍着一肚火説:“是嗎?請先出招。”
小燕搖搖頭説:“不!還是你先出招的好,我一出招,你就沒回招的餘地了。”
這真是一報還一報,黑衣老者剛才對陶十四娘説的話,現在小燕原話奉還。黑衣老者怒極而笑:“好,好,老夫久閲江湖,從來沒有人敢對老夫這麼放肆,今天你是第一個,小心,老夫出手了。”
“噢!慢着。”
“小怪,你還有什麼話説的?”
“你真的是要錢不要命?”
“就是當今任何門派的掌門,恐怕也要不了老夫的這一條命。”
“你那麼自信?”
“老珍久闖江湖,可以説經歷了多少次九死一生的場面,沒有這個自信,怎敢幹殺手這一行?”
“萬一你敗在我的劍下又怎麼樣?”
“這話等過手後再説吧。”
“不!我擔心過手之後,你就不會説話了!”
“你是説老夫變成了一具死屍?”
“我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好!小怪,只要你使得老夫無法還手反抗,這一樁買賣就算吹了,老夫也從此退出江湖。”
“那麼説,霧中樓人不再與陶女俠等人為難了?”
“不錯!”
“你説話算數?”
“老夫殺人不少,説活卻一句是一句。”
“既然這樣,你何不令你手下的殺手們停下手來,等我們交過手後再行動?”“行!小怪,要是你敗了又怎樣?”
“你們的買賣我當然不管啦!”
“不行!還得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要我自斷麼?”
“不!老夫要你加入我們霧中樓,成為一名特等殺手。”
“行呵!成為一名殺手也不錯嘛!”
“小怪,那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你下令叫他們停下吧。”
黑衣老者果然叫殺手們停下手來。小燕又問:“我們是在這瓦面上交手還是到下面去?”
“小怪,你不會使用毒器吧?”
“放心,我只憑手中的一把劍,絕不會使毒器,也不會施放任何暗器。”
“好!那我們到下面交手去。”
他們雙雙躍下了瓦面,那六位殺手仍留在瓦面上,顯然,他們在監視着二王廟內的動靜。
大殿前的廣場上,黑衣殺手們已躍出圈外,按劍而立。岷山雙俠與公孫良(這岐山鐵筆俠不知幾時已捲入了戰鬥,身又帶兩處劍傷)自然停手站在大殿的石階上,陶十四娘也在他們中間。小燕躍下來時,瞧了他們一眼,眨眨眼皮説:“陶女俠,萬一我失手了,我們只好認命啦!”
陶十四娘説:“少俠,萬一你真的失手了,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便陪你一塊去。”
彭琳説:“我也一樣。”
“哎!彭女俠,不必這樣,我不一定會失手的。”
黑衣老者陰森森冷酷地説:“小怪,你的話完了沒有?”
“完啦!你出招吧。”
黑衣老者“嗖嗖嗖”,一出手就是三劍,這三劍又急又快又毒辣,三劍都是刺向小燕身上要害的穴位。只見小燕身形似乎動也沒動,以不可思議的靈猴百變身法閃開了。
“不錯,的確是九幽老怪的怪異身法。”黑衣老者説出了十四個宇,刺出了十四劍,一字一劍,快得難以叫人想象。這真是武林中少有的快劍。老者的劍術雖然稱不上登峯造極,但在“快”字上,卻相當了得。
黑衣老者的劍快,小燕閃避的身形更快,天山派的迎風柳步配上靈猴百變身法,發揮了不可思議的妙處,這時小燕的身形似乎不是一個實體,而變成了—團輕煙,一個飛魂。試問一團輕煙,一個飛魂,人們再快的劍勢,又怎能刺中?
黑衣老者驚訝異常,但他手中的劍卻沒停下,只見劍光熒熒在月光下閃動,一連又刺出十八劍,劍勢更狠更辛辣。而這快得比閃電還快的劍,都一一落空,連小燕身上的衣服也沒刺中。
黑衣老者驟然停劍不發。小燕問:“咦!你怎麼不刺了?”小燕話剛落時,黑衣老者又一連發出十四招,這十四招,不單是刺,挑、削、斬、劈,什麼都有,劍光幾乎纏在小燕的身上,看得陶十四娘他們心碎魂裂,面如土色,認為小燕怎麼也閃避不了,就是不死,也身帶劍傷。可是小燕奇蹟般從如網如電的劍光中脱身出來,而且回劍反擊了。眾人只見月下兩團人影劍光閃動,刀器叮叮噹噹相碰,有時是一連串的亂響,有時卻時斷時續,誰也不知道各自出手了多少招。驟然間,兩團人影突分,劍光又驟然消失。眾人一看,小燕雖然鬢髮零亂,卻氣定神閒,微笑而立,而黑衣老者,形如木雞,木然不動。跟着,“咣啷”一聲,手中利劍落地,一道鮮血,從他肩處的雲門穴流出。眾殺手驚呼:“二掌櫃!你怎麼啦?”
半晌,黑衣老者才説:“老夫沒死,大家全回去!”
“全回去!”
“不錯!全都回去!老夫自闖蕩江湖以來,沒有人在老夫的一百八十四招中不死不傷的,更沒有人能令老夫無力反擊的,這小怪是第一個。試問,你們能戰勝小怪麼?明知是死,而且全無戰勝的希望,不走幹什麼?”
“二掌櫃,今後這樁買賣……”
“將一半的銀兩退回去!請他另請高明,我們不幹了!大掌櫃面前,自有老夫去説,不關你們的事。”
眾殺手一聽,一顆心放下來,其中一人問:“二掌櫃,那我們走了?”
“快走!”
霎時間,殺手們全都走了,黑衣老者才緩緩而去。小燕突然説:“噢!老頭兒,請留一步,別忙走。”
黑衣老者停下步來,問:“你要殺老夫?”
“哎!你別誤會,小女子敬你是條好漢,出言如山,怎會殺你的?”
黑衣老者目光一閃,苦笑一下:“好漢不敢當,守信諾言,老夫還可以辦得到。”
“你別謙虛,你劍法的確不錯,你是小女子自出江湖以來,所碰到的第二個最厲害的勁敵。”
“哦!?第一個是誰?”
“黑箭!”
“黑箭!?老夫可從來沒聽説有這麼一個人,他武功比老夫好麼?”
“他劍術比你好,但快卻不及你,在人品上,他更不及你老了。”
黑衣老者又是苦笑一下:“姑娘,老夫並不是什麼好人。”
“説一句得罪的話,你起碼是個真小人,他卻是個偽君子。”
“姑娘並沒有得罪老夫,老夫的確是個小人,是一個認錢不認人的小人。”
“我看你老完全不會這樣。”
“哦?怎見得老夫不是?”
“要是你真的只認錢不認人,你就不會將僱請你們的人的銀兩退回去,從而保全了你手下人的性命。”
“老夫敗在你的劍下,不得不這樣。姑娘,你留老夫,不是要説這些話吧?”
的確,小燕將他留下來,是想從他的口中探出黑箭這人的面目,同時旁敲側擊,看看黑箭是不是他們這次殺人的僱主。誰知這老者居然連黑箭之名也沒聽過。的確,黑箭行蹤那麼詭秘,這黑衣老者很有可能真的不知道。便説:“我當然不只是為了説這些話啦。小女子想跟你老交個朋友。”
黑衣老者不由目光閃動一下:“你要與老夫交朋友?”
“好嗎?”
半晌,老者輕輕長嘆一聲:“姑娘,我們殺手的一生,冷面冷心,在江湖上,既沒有朋友,也沒有敵人,有的只是買賣。”
小燕一笑:“你真是我奶奶所説的那種生意人,只認錢,而不認人。不過,你比生意人坦白多了。生意人口中説的什麼好朋友,好兄弟!全是假的,他的眼睛,只是瞅住你身上的錢包。”
黑衣老者笑了:“姑娘説得不錯。不過,老夫不會忘了今夜裏的事。姑娘,但願我們後會有期。”
“你要走嗎?那我也走啦!”
黑衣老者一怔,疑惑地問:“你也要走?你跟他們不是朋友麼?”
小燕笑了笑:“你是裝糊塗,還是真不知?你難道沒聽説我九幽小怪是武林中的公敵、為名門正派和俠道上的人物所不容?”
“那你為什麼出手救他們的?”
“我一時高興呀,看見這幾個人蠻順眼的,使出手了!同時也怪你們不該冒我的名去殺他們。要是你們不用我的名,我就不管了,他們是生是死,我才懶得理哩!”
黑衣老者搖搖頭:“怪不得江湖上傳説姑娘行為怪異,性格不同常人,果然如此,老夫算是有幸目睹了。”
“説不定我今後還有更怪異的行為鬧出來的,你別見怪就好了。”
“老夫有點不明白,江湖上人説九幽小怪足個未成年的男少年,怎麼又是個姑娘了?”
“我會變呀!一時變男,一時化女,讓那些名門正派人士弄得個莫明其妙,稀裏糊塗,不更好玩嗎?好啦,我該走了,老頭兒,你不走麼?你不擔心我走了,這些名門下派人會為難你?”
黑衣老者一聲冷笑:“姑娘放心,老夫雖然身帶劍傷,武功並沒全失,他們想殺老夫,恐怕也不容易。”説時,他左手突然朝大殿前門口左邊的一座石獅子拍去,只見一座約三四百斤重的石獅子憑空飛去一丈,轟然一聲,從中裂成了兩截。這黑衣老者果然不是虛言恫嚇,雖然身帶劍傷,武功並沒全失。雖然他這一掌勁,不及小燕在重慶白龍會堂口衣袖拂碎石獅子的五成功力,但這一掌勁,已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了。正當石獅子轟然落地之時,他已飄然而去。小燕也在這一響聲中,似輕煙般在大殿前消失了。
岷山雙俠和公孫良看得不禁心頭凜然,暗想:要不是九幽小怪的出現,這黑衣老者殺手要取自己的性命,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半晌,陶十四娘深有感觸地説:“這真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看來武學一門,真是瀚海無邊,我們的武功,只不過是這瀚海中的一滴水珠罷了,有何值得恃藝傲世?彭女俠,郭少俠、公孫大俠,我們清理現場,叫廟裏的道士出來吧,不用害怕了。”
郭易問:“陶女俠,不擔心這些殺手會重來麼?”
“不會了,霧中樓人,雖然為俠義人士所不屑,但他們的確是真小人,而且也不同其他殺手,他們殺人,一向磊落,從不採取暗殺、偷襲,放毒手段。他們既然答應了小怪,以後不會再來找我們了,這一點我相信他們。不過僱請他們的那個人,我陶十四娘就是死,也絕不會放過。”
“陶女俠,霧中樓的人不説,我們又去何處找他?”
“要是這個人存心想殺我們,霧中樓人不幹,他必然會僱請別的殺手來,我不信他真的不留下半點蛛絲馬跡來。”
彭琳自言自語説:“是誰與我們有這麼大的仇恨呢?”
陶十四娘説:“江湖上的事,的確令人莫測。僱請霧中樓的人,從他要嫁禍於九幽小怪這一點來説,他可能與我們有仇,也可能與我們沒仇,誰與九幽小怪有那麼大的仇恨呢,明天我們上青城山會盟時,就不難發現。”
彭琳一怔:“參加青城會盟的人,都是武林中的一些名門正派和俠義人士,他們會這樣做?”
“很難説,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畫虎畫皮難畫骨。名門正派的人士,其中難免有個別的偽君子,只不過我們不知道罷了。彭女俠,以我看,你們還是去參加青城會盟的好,別回去了。”
“你意思是想在青城會盟中,查出要殺害我們的人?”
“是的!”
郭易説:“彭姐,正所謂殺人可恕,情理難容,我們先別回去了,上青城去。”
彭琳問公孫良:“你呢?”
“既然大家要去,我自然跟隨。再説,我們要是不參加,也會為武林人土所笑,説我們被二王廟之事而嚇怕了。”
彭琳點點頭:“既然這樣,我們就去吧。”
在打掃清理現場中,彭琳突然想起,問陶十四娘:“陶女俠,那秀才主僕兩人,沒有事吧?”
“我去時,他們已不在房間裏了。”
“哦?他們去了哪裏?”
公孫良説:“別不是他們慌亂地跑了出去,叫黑衣殺手的亂箭射死或射傷了吧?”
郭易也緊張了,説:“那我們快去找找。”
彭琳暗想:要是那俊書僮是九幽小怪,黑衣殺手的亂箭根本不可能傷得了他們,要是萬一不是,卻也令人擔心,便説:“我去他們房間看看。”彭琳想從這主僕兩人的房間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出來。
陶十四娘已知其意,便説:“彭女俠,就請郭少俠與公孫大夥在外面找,我和你在廟內看看。”
她們來到小燕、玉羅剎房間,點亮了火熠紙一看,果然不見人,只有行囊放在牀上。彭琳説:“這主僕兩人真的不在房中了!”順手將桌上的油燈點燃。
陶十四娘説:“他們真的跑了出去?”
陶十四娘話音剛説完,便聽到牀下一陣響動,跟着是玉羅剎狼狽地從牀底下爬了出來。彭琳一怔,又感到好笑,問:“公子,你就這麼一直躲在牀底下?”
玉羅剎問:“那,那,那些強盜都,都,都走了?”
“都走了!”
玉羅剎透了一口大氣:“謝天謝地謝菩薩,這下好了!他、他,他們沒、沒、沒殺人?”
“他們還有不殺人的?”
玉羅剎又裝着嚇了—跳:“他、他、他們殺人了?”
“不過,今日裏那個自稱九幽小怪的小姑娘又來了,將他們打跑了。”
“真的?難道又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打發她的龍女來救我們了?”
陶十四娘見玉羅剎十足一個書呆子的樣子,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這個玉丫頭,怪不得得了羅剎這一稱號,在江湖上裝神扮鬼地捉弄人,也難為她有這一份才幹,跟古靈精怪的燕丫頭真是一擔挑了。
彭琳問:“公子,你的書僮呢?他不在你身邊?”
“他?他也在牀底下呀!”
“什麼?他也在牀下?怎麼他不爬出來的?”
“燕兒,燕兒,出來吧,強盜走了,不用害怕了。”
可是,沒人回應,玉羅剎一怔:“難、難,難道他嚇昏過去了?”便掀起牀板,往牀下一看,只見小燕蜷縮成一團,在牀底下一動也不動。玉羅剎又喊兩聲,嚇得小燕睜開了眼睛,驚問:“大、大、大少爺,強、強,強盜來,來,來了?”
“強盜走了,沒事了。”
小燕似乎剛睡醒的樣子:“大、大、大少爺,真、真的嗎?”
“快爬出來吧!”
小燕滿身滿臉盡是蛛網灰塵爬了出來,玉羅剎問:“怎麼我叫你不應的?”
“大少爺,我睡着了呀。”
“什麼?你睡着了?我還以為你給嚇昏了哩!”
彭琳看得思疑不定。這個天真無邪的書僮,竟然在殺手們來時,躲在牀底下睡了過去,他會是九幽小怪?
陶十四娘説:“好了,現在沒事了,看你們兩人的,先洗把臉換過一身衣服吧。”説着,便拉彭琳轉身而去。離開不遠,陶十四娘又輕問:“彭女俠,你看,這書僮真的是九幽小怪嗎?”
“剛才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看他的樣子,真叫人疑惑不定。”
第二天,陶十四娘對廟內的主持説:“我説過,廟裏的損失我賠償。這裏有一張字條,你打發人到成都我家去,我家自然會派人來給你們重新修建和賠償的。”
“陶施主,這是天意,怎能要你家修建和賠償?”
“老道士,你別和我客氣了,快打發人去吧,要不是我們來這裏投宿,這廟也不會受到牽連。”
岷山雙俠和公孫良也各自從身上掏出一些銀兩放在神台上説:“昨夜的不幸,我們也有份,這些銀兩,也望道長收下。”
主持道長慌忙説:“這如何使得,貧道在這裏多謝三位施主了。”
小燕説:“大少爺,我們不拿出一些銀兩來嗎?觀音菩薩兩次打發小龍女來救我們,我們拿出一些銀子來,請道長在觀音菩薩面前多燒幾炷香,多點幾盞燈不好?”
陶十四娘笑道:“小兄弟,你弄錯了吧?”
“我怎麼弄錯了?”
“二廟是祭祀李冰父子的廟,再説道長不是和尚,敬的不是佛,是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觀音菩薩是佛教中的人,你叫道長在觀音面前燒香,不弄錯了嗎?”
小燕眨眨眼睛:“我怎麼看見—些道觀裏,也有觀音菩薩的?”
“那是他們弄錯了!”
“説不定觀音菩薩嫁給了什麼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了吧?”
陶十四娘等人—聽,不禁莞爾一笑。
主持連忙念聲:“無量天尊!小施主,千萬別亂説。”
玉羅剎忍住笑,故意瞪了小燕一眼:“你少出聲好不好,也不怕人笑的。”
“大少爺,那我們銀子還拿不拿出來的?”
眾人一聽,又是笑起來。
玉羅剎説:“我真給你氣死了!”説時,她從衣袖中掏出三片金葉子來,放在神台上,朝主持一揖説:“小廝胡言亂語,望道長莫怪,這三片金葉,只是在下的一點心意,作為香油錢,望道長收下。”
一兩一片的金葉子,三片就是三兩,三兩金子,摺合銀子就是三十兩了,玉羅剎一出手就這麼闊綽,主持驚喜得睜大了眼睛,連忙合手稽首道:“無量天尊,多謝施主,貧道在此謝過了!”
“道長客氣了!”
陶十四娘説:“秀才,看你不出,出手很大方呵!你家大概很富有吧?”
“哪裏!哪裏!僅有數千畝薄田而已。”
“數千畝田還僅有呀!看來你家是當地一帶的富紳,怪不得你們跑出來遊山玩水了。”
“女俠別取笑,遊山玩水,志在增廣見聞而已。”
説着,他們辭別主持,離開二王廟,往青城山而去。小燕“咦”了一聲,朝彭琳説:“你昨天不是説不去青城山嗎?怎麼又去了?”
陶十四娘説:“小兄弟,昨夜裏我們談了一下,感到既然來到了這裏,還是去一下的好,你們呢?去不去?”
小燕望着玉羅剎:“大少爺,我們還去不去的?”
“你還嫌嚇得不夠嗎?”
彭琳一聽,似乎這秀才不願與自己同行了。昨夜,她與陶十四孃的交談,幾乎肯定書僮是九幽小怪所扮的,但見他在黑衣殺手來時,竟躲到牀底下去,而且還睡着了過去,似乎又不是了。現在一聽,便暗想:要是他是九幽小怪,還有不去的?於是注意觀察這書僮怎麼説。可是小燕説:“大少爺,我怕你再去哩!你不去了,那我們趕快回家吧,在外面擔驚受怕的,不如在家裏好。”
小燕的話,使彭琳略帶失望和茫然,對他的疑心又減去了兩成。公孫良説:“是呵!江湖險惡,你們還是回家的好。”
陶十四娘笑道:“秀才,恐怕你離開了我們,更有生命危險?”
玉羅剎故意一怔:“我們有什麼危險的?”
“秀才,難道你不知道了出門在外,錢財不可露眼,你主僕兩人,身懷千金,不怕人在半路上搶劫嗎?”
小燕睜大了眼睛:“你怎知道我家大少爺身上有千金的?”
陶十四娘一笑:“本來我不知道,可是你家大少爺一出手就是三片金葉子,我就知道了。不但我知道,恐怕二王廟裏的一些道士也看在眼裏了。”
“他、他、他們還搶我們?”
“小兄弟,很難説,財帛動人心。你們身上有那麼多的錢,殺了你們,搶了你們的錢,可以享受好幾年了,你們不擔心?説不定你們沒走出灌縣境內,就遭人搶劫了。”
陶十四孃的話,似乎將這一對主僕嚇壞了,書僮竟埋怨自己的主子來:“大少爺,都是你,一下就給人那麼多銀子!”
玉羅剎向小燕瞪了一眼:“還説,都是你嘴多,見人家捐銀兩,也叫我拿出來。”她又朝陶十四娘一揖説,“陶女俠,你看,在下該怎麼辦?”
“跟我們在一塊呀!”
“跟你們在一塊?”
小燕又插嘴了:“你們不會搶我們的銀子吧?”
眾人一聽,都好笑起來。玉羅剎忙喝住小燕:“你怎麼盡胡説八道的?你看不出各位俠士是好人,會搶我們的銀子?”又向眾人一揖説,“各位多原諒,在下小介不懂事,胡亂説話。”
陶十四娘笑着對小燕説:“小兄弟,我們想搶你們的銀子,會説出來嗎?你們還是跟我們在一塊的好。”
“跟你們在一塊不危險嗎?”
“危險是危險,不過以我們四人的力量,總可以將一些強盜賊人打發掉,而且這裏離青城山不遠,青城山有大批的俠義人士,看來沒有什麼賊人敢來再找我們的麻煩了!”
“去了青城山後我們又怎麼辦?以後我們回家,還不是一樣有人來搶我們?”
“好啦!小兄弟,看來,我只好當你們的鏢師,一路護送你們出四川好了!”
玉羅剎説:“陶女俠,那怎麼行!我們怎敢勞動你的?”
“不勞動,那你們走吧。你們要是給人搶了,我可不管啦!”
小燕着急了:“大少爺,我們跟他們在一塊吧!”
玉羅剎裝着無可奈何地苦笑一下,又向大家一揖説:“在下是給各位俠士添麻煩了。”
陶十四娘説:“秀才別客氣,誰叫我們有緣,走在一起了?”
於是他們一行六人,朝青城山而去。一路上,果然再沒碰上什麼意外之事。不久,他們便踏入了青城山。
青城山方圓二百多里,林木青翠,峯巒起伏,宛如城郭。尤其是主峯大面山,雄險幽奇,直衝雲霄,澗幽壑深,古木參天,處處溪流潺潺,不愧“青城天下幽”的美譽。
小燕看得喊叫起來:“這裏比桂林山水更美更好玩,大少爺,幸好我們沒回去哩!”
陶十四娘説:“小兄弟,人們説,桂林山水甲天下,怎麼這裏比桂林更美更好玩了?”
“桂林山水好是好,但峯峯不相連,爬完一個山,又要下山去爬第二個山,遠看是美,玩起來就沒這裏好玩了。這裏峯連峯的,濃林幽徑,雲霞飄飄,你看那遠處的橋就像搭在雲端裏,不好玩嗎?而且還有那麼多的道觀亭台,哎喲,真真美極了。”
“好,好,小兄弟,你就和你家的大少爺在青城山玩上幾天吧,我們不陪你們了!”
“咦!你們去哪裏?怎麼不和我們在一起了?”
彭琳説:“小兄弟,我們是來參加會盟,不是來玩,你們去玩吧。”
“那,那,那有人來打劫我們怎麼辦?”
“這是武林人士會盟的地方,沒有人敢來這裏搶劫財物,除非他不要命了。敢來這裏行兇作惡的,並不是針對你們,主要是來找我們的魔道高手,他才不在乎你們的財物哩。所以你們放心玩好了。不過,萬一碰上了打鬥交手的事,你們還是躲開一邊為好。俠義人士不會傷害你們,黑道上的魔頭就很難説了。”
“你們那麼多的人開會,他還敢來嗎?”
彭琳苦笑一下:“要是他不敢來,武林人士就沒有這一次的會盟,但願他不來才好。”
陶十四娘將玉羅剎、小燕安置在天師洞昭慶觀住下。天師洞,是青城山七十多間宮觀中主要的一個宮觀,相傳東漢末年張道陵曾在此講經傳道,所以取名為天師洞。昭慶觀歷代取名不同,隋朝稱延慶觀,唐朝稱常道觀,宋朝稱昭慶觀,但後來的人,通稱天師洞。由於它曾是第一代張天師傳道的地方,所以留下了不少有關張天師的神話傳説。觀前一株數十丈高的蒼勁挺拔的銀杏樹,相傳是張道陵親手種植。觀北的三島石,巨石聳立,上刻“降魔”兩字,相傳是張道陵降魔伏怪時,一劍揮下,一劈為三而留下的遺蹟。觀外的什麼聽寒亭、洗心池、慰鶴亭、怡翠仙窠、擲筆槽等等,都與張天師降魔伏怪的傳説有關。而這些地方,壁峭溪清、古木遮日、景色幽極了,夠遊人玩上兩三天的。
陶十四娘在分手時用密音對小燕説:“燕妹,青城山一流上乘高手如雲,希望你別大意,小心才是。”
小燕也用密音回答:“陶姐姐,我知道了,你放心。”
“燕妹,你知道我為什麼安置你們在天師洞住下的嗎?”
“不知道呵!”
陶十四娘眨眨眼睛:“希望你能觸景生情,有所深思才好。”説完,便偕同岷山雙俠和公孫良取道上山,往高台山中的上清宮而去。
小燕給陶十四娘臨走時的話弄糊塗了,我有什麼觸景生情的?玉羅剎問:“怎麼?陶姐姐臨走給你説了什麼話?”
“我也莫名其妙,她説要我來什麼觸景生情,有所深思的,這是什麼意思?真奇怪。”
玉羅剎想了一下,笑了:“小兄弟,你知道天師洞是什麼地方嗎?”
“什麼地方?不過是一所牛鼻子老道的地方罷了,有什麼可以令人觸景生情的?”
“噢!天師洞是牛鼻子的先相張道陵天師傳道的地方呀。”
“那有什麼的,這個天師總不能吃了我們吧?”
“小兄弟,張天師是個能唸咒畫符、降魔除怪的大法師,你我兩人,一個是羅剎惡魔,一個是九幽小怪,陶姐姐是叫我們格外小心,別讓張天師收去了。”
小燕笑起來:“原來這樣,弄得我火起,我連這個天師洞也掀翻了,看看他怎麼除我。”
“噢!小兄弟,俗話説,天外有天,人上有人。別看青城山的道士們未捲入武林的紛爭,但卻是一個卧虎藏龍之地,其中説不定有些能人異士或懂巫術的牛鼻子,我們不能不小心。”
“我才不相信什麼巫術,這些都是騙人混飯吃的花招。他們真的找上我,那他們可算是倒了八輩子黴了。”
“小兄弟,江湖上真有一門攝魂的巫術呢,只要你給他攝了魂去,一切就得聽他的指揮了。”
“玉姐姐,你別嚇唬我,我爺爺説,江湖上的所謂攝魂大法,不外兩種,一種是暗暗下藥,使人一下神智失常,一種是用內力,擾亂對手的心意。只要我們小心,不中毒,心靜神定,他就毫無辦法了。”
“小丫頭,看來你還懂得不少哩!”
“沒有兩下,我敢出來闖江湖嗎?”
“你別老鼠上天平了!今夜裏,我們看看怎麼到上清宮才是。”
“玉姐姐,為什麼要等到夜裏?我們現在去不行嗎?”
“現在去?沒有武林帖,我們怎麼去?硬闖,那不驚動了眾人?”
“凡是參加會盟的人,都要隨身帶着武林帖去麼?”
“當然啦!沒有武林帖,要是給你這個小怪混進去了怎麼辦?當然,他們不但防你,也防黑道上的一些人物混進去搗亂。”
“噢!你怎麼不早説的,要不,我們問陶姐姐她們要不好麼?”
“陶姐姐給了我們,她自己怎麼上山?”
“難道他們還不認識陶姐姐?”
“把關守門的人,是認帖不認人。有帖才放人進去,沒帖,那怕你為一派掌門,對不起,請你轉回去。”
小燕不由心裏一動:“認帖不認人?不論是貓是狗,他們也招呼了?”
“是呀!小丫頭,你打什麼主意了?”
“玉姐姐,有辦法了,我們去偷一張武林帖回來。”
“去偷?去哪裏偷?參加會盟的人,恐怕早就到齊了,最遲的應是陶姐姐他們。”
“我出去看看,説不定瞎貓撞到了死老鼠,還有比陶姐姐更遲去的人。”小燕説完,便跑了出去。
玉羅剎不放心,也暗暗跟了出去。小燕跑出了天師洞,下山穿過了凝翠橋,來到了冷然亭,裝作欣賞山色美景,在亭子裏坐下來,遙望山下,看看有沒有參加會盟的遲到者。不久,果然有兩位身配長劍的漢子,由“天然圖畫”迅速奔上山來。小燕暗想:不知他們兩人是來參加會盟的,還是來玩的?當他們走近冷然亭時,小燕便迎了出來,笑問:“兩位大爺,你們是不是前去上清宮參加會盟的?”
這兩個漢子露出奇異之色,一個書僮打扮的小孩竟然會這樣問自己?其中一個問:“小娃,你問這幹什麼?”
“我問問你們是不是去參加的呀!”小燕聲音清亮而又怪甜的。
另一個説:“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要是去參加,你們帶了武林帖沒有?”
這個漢子仍然不着邊際地回答:“帶又怎樣?不帶又怎樣?”
“要是沒帶,我勸你們別去參加了,以免白跑了一道。”
“為什麼?”
“因為他們是認帖不認人呀!我家公子就是因為忘了帶武林帖,不能參加了。”
“小哥,你家公子是誰?”
“江南歐陽。”
江南歐陽,四川陶門,中州楊家,可以説是武林中的世家,武功雖然不能臻至化境,卻也是超羣拔萃,而且代代俠義。這三大世家,一直為武林人士所敬仰。提起這三大武林世家來,武林中人哪個不知,何人不曉?所以這兩位漢子一聽是江南歐陽,不由改容了,一齊問:“你家公子呢?現在那裏?”
小燕説:“我家公子因為不能參加,便去遊山玩水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他幾時回來?”
“恐怕晚上才回來,你們認識我家公子嗎?”
“認識!認識!”這個漢子説完,從懷中掏出一張武林帖,交給小燕,説,“本來我們想等你家公子回來,一塊去上清宮的。現在不等了,這張武林帖,你交給你家公子吧,叫他趕快去參加,別辜負了這一次的武林盛會。”
“那,那,那你不參加嗎?”
“我和胡老弟,有—張武林帖就夠了!”
“—張武林帖,可以兩個人去嗎?”
憑着一張武林帖,她們兩人能否去上清宮,請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