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金桔色的晚霞染滿了整個天空,一輪上弦彎月在東方悄然升起,潔白的顏色閃着晶瑩剔透的光澤,正對着落日彰顯着無與倫比的美麗,甚至比橘紅色的圓日更為耀眼,平民仰視着這一奇觀,視線牢牢被它鎖住,他們從沒有看過如此銀光耀眼的月亮,宛如一把銀色弓箭,鑲在橘紅色的天空裏,光彩奪目,又似一把瑩亮的豎琴,和着落日,輕奏着悦耳的琴聲。
風兒沙沙作響,銀月也越來越亮,當它升到月華羅樹上空時,翠綠色的樹葉突兀的放出耀眼的銀光,與月光融為一體,桔黃色的半天天空瞬間銀光閃閃,美不勝收。
“奇景……”
“好美麗!”
“現在還沒天黑,月華羅樹竟然發光了。”
“阿爾瑪女神,這一定女神的祝福。”
“聽説了嗎,女王陛下要生產了。”
“聽説女王陛下是阿爾瑪女神轉世,這一定是吉兆,我們赫梯要迎來偉大的諸君了。”
整個哈圖沙什城的人民,像是炸開了鍋,人們湧向皇宮的大門口,歡呼着,雀躍着……
誰也沒發現月華羅樹裏竄出一紅一銀的光暈,以極快的速度飛向皇宮,在天空中劃出一道長長的尾巴,然後消失在皇宮盡頭……
皇帝的寢殿人影攢動,來往穿梭,夜幕開始降臨,燭火在宮殿中點起光明,一時間嘈雜的腳步聲,紛繁的命令聲,不絕於耳。
巴魯尼揮舞着大汗,急奔在皇宮的走廊上,身後跟着一羣最優秀的御醫,腳下一刻不停地直奔往皇帝寢殿。
“啊……”一陣痛徹心肺的慘叫聲,劃破空氣,也打破了所有紛雜,所有人都回目看向寢殿,喜憂參半,喜得是女王陛下要分娩了,憂的是,萬一出了什麼岔子,他們所有人都可能被陪葬。
赫梯眾神,請保佑女王陛下一等要平安產下皇嗣啊。
侍女們不停地傳送着乾淨的棉布和熱水,幾個侍女奔跑在殿廊上,一見到巴魯尼就上前相迎,推着他往寢殿裏送。
圍繞着紗幔的大牀上,阿爾緹妮斯汗如雨下,撕裂的疼痛讓她一度以為自己快死了,她咬着唇,拼命隱忍着一波接着一波的劇痛。
“阿爾,用力……”卡布斯在她曲起的雙腿間喊道,他的臉色絲毫不遜色於她的慘白,汗水沾濕了他的眉角,身上汗濕的衣襟也沾上了不少的鮮血。
用力?阿爾緹妮斯慘白着臉,對於這個詞彙不知道要怎麼去理解,她痛得根本使不上力氣,痛得她幾乎想吐出胃裏所有的東西,她只能痛叫連連,再也無力推擠什麼。
“露娜……堅持住,快了,快了。”薩魯坐在牀沿,緊握着她的小手,顫抖着雙肩,他身上體温直線下降,拭着她汗水淋漓的臉頰,親吻着她的額頭,心裏慌亂無比。
她不可以有事,絕對不可以。
“好痛……”她眼神渙散的叫喊。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的錯,這全是我的錯。”他在她耳邊叫喚着,在他慘白的小臉上吹着氣,“你一定要堅持住,求你,一定要堅持住。”
她望着身邊看上去比她還痛苦百倍的男人,眼睛因為疼痛有些看不清,但那雙透着緊張與痛苦的綠色的眸子卻是無比的清晰,她用力握住他的大手,她咬牙隱忍着腹部的劇痛,用力推擠着體內的小生命。
小傢伙,不要折磨媽咪了,求你趕快出來,她在心底吶喊着,一波強而有力的痛楚猛地襲來,讓她忍不住地痛叫出聲,“啊!!”
“露娜,露娜……”聽到她的慘叫聲,他的心快被撕裂了,他幫不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獨自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陛下,您還是離開的好。”巴魯尼上前説道,他的樣子比女王陛下還要慘,五官糾結,臉色發青,真怕到他會支持不住倒下去。
“不要,我不要離開露娜。”他緊抱着懷裏的她,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沒有一絲一毫的霸氣,眼中只有恐懼與害怕,只有緊緊抱着她,才能讓他安心。
“啊!!”又是一陣慘叫聲,一次比一次激烈,驚得薩魯全身冰涼,僵直着身體,他回首瞪向巴魯尼,視線似要吃人似的,巴魯尼嚇了一跳,急忙退了幾步,心想,這時候還是不要惹到他,他急忙吩咐侍女將能夠保持體力的藥,讓阿爾緹妮斯含在口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痛楚依然侵襲着她的身體,含在口中的藥丸已經溶化得連渣子都不剩了,她感覺到身體有什麼東西正在流失中,漸漸地,她覺得自己使不上力氣,神志也開始無法集中,她似乎感覺不到痛了,身體輕飄飄地,她的耳畔傳來一陣慌亂的喊聲,還有驚叫聲,她無暇去聽清他們在説些什麼,她看到眼前一片白茫茫的,伸手撥開雲霧,看見了熟悉的房間,白色的大牀上,正躺着一個失去生命的女人,她的身邊有個白髮蒼蒼,哀嚎哭泣的老人。
“爺爺!”她驚叫,眼前的老人赫然是理查德-哈德斯伯爵。
只見他老淚縱橫的握緊牀上女人的手,然後不捨地鬆開,起身抓住身旁一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在央求着什麼。
她的視線下落,當她看清牀上的女人時,她才發現那是早已去世的母親,她的母親和她一樣,也是七個月早產,但卻因為體力不支,還未生下她就撒手人寰了。
這……是她出生時的情景。
為什麼,她會看到這些,下意識地她摸向自己的腹部。
孩子!她的孩子呢,自己不是應該在生孩子嗎,為什麼會看到以前發生的事,難道她也死了嗎。
不!不!她驚慌錯亂的搖着頭。
薩魯!她想起他來,如果她死了他會怎樣,她不敢想下去,貝洛斯説過的話突兀地在耳邊響起。
“阿爾緹妮斯,這是暴風雨神的最後一世,如果這一世,他的心結仍舊無法解開,那麼他的靈魂將毀滅,永遠都無法在轉世。”
語音迴繞,在她耳邊不斷重複着,她邁開步子想要回去他身邊,她回頭看着白髮蒼蒼的爺爺,他正抱着剛從母親身體裏取出的嬰兒,摸索着它發青的臉龐,一聲聲的呼喚着沒有生氣的它。
她淚眼迷離看着那雙慈祥的紫色眸子,是那麼的慈愛和寵溺,他鍥而不捨地摩挲着懷裏的嬰兒,漸漸的,嬰兒的臉色逐漸紅潤起來。
“哇……嗚……”一陣嘹亮的啼哭聲劃破天空,聽起來是如此的真切,好似在歡唱着生命的喜悦,她看到爺爺喜極而泣的擁着嬰兒,淚眼婆娑,她向前走去,想撲到爺爺的懷裏去。
“露娜!!”一陣淒厲的吼聲在她身後響起,那熟悉的聲音混合着哀嚎,讓她的心猛烈一抽,她回首望向身後白霧茫茫的一片,再看了一眼爺爺,她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突然,理查德似乎注意到了她,回首看向她,他抱着嬰兒,露出一抹笑容,就這麼一直看着她,有着不捨和欣慰,然後她聽到了他蒼勁的聲音。
“去吧,露娜,去到你認為覺得幸福的地方,爺爺唯一的心願就是能讓你永遠幸福下去,答應爺爺,你會幸福的對嗎?”
她哭泣着點頭,説不出一句話。
他笑得很開心,“回去吧……記住,你一定要比任何人都幸福。”
眼淚止不住地滑落,她看着他慈祥的臉孔,不受控制的退了一步又一步。
對不起,爺爺,對不起……
她轉身,投入那來時的迷霧中。
巨大的痛楚又向她襲來,痛得她不得不張開雙眼,睜眼的那一霎那,她看到一張悲痛欲絕又瞬間變得喜極而泣的臉孔。
“薩魯……”她喊着他的名字,顫抖的撫觸着他眼角的淚痕,“你哭了……”
“你醒了就好,你醒了就好。”他哽咽着,埋首在她濕透的銀髮裏,她還活着,她回到他身邊了。
“啊……”疼痛向波浪般侵襲着她全身所有的神經,她垂首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身為母親的責任感油然而生,她絕不能像母親一樣,還未生下孩子就離開人世,她答應過爺爺一定要幸福的,一定要永遠幸福下去。
她握緊手中顫抖的大手,這隻大手是她的選擇,也是她今後的幸福,她奮而使力,承受着幾乎撕裂的痛苦,痛得朦朧間,她似乎看到一抹紅光閃入她體內,“啊……”她嘶聲大叫着,一股温暖在她腿間滑落。
曙光乍現,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當日月同時高掛在天際時,嘹亮的啼哭聲瞬間響徹雲霄。
“嗚……哇……哇……!!”。
“生了,生了!!”卡布斯大叫着,將一個全身沾着鮮血的小東西抱在懷裏,它揮舞着四肢,呱呱地大叫着,生命力異常地活躍。
“是個皇子,陛下,是個小皇子。”巴魯尼接過揮動着四肢的小嬰兒,興奮地嚷道,他輕柔細心的擦拭着它的小身體,然後包裹上柔軟的棉布,將它遞到薩魯面前。
她看到他眼裏閃着淚光,興奮和驕傲溢與言表,小心翼翼的抱着兒子,拿食指戳碰着孩子細嫩的臉頰,突然間他蹙起眉,用非常不爽的眼神看向巴魯尼,“他看上去,為什麼那麼小。”連只小貓咪都比他大。
“咦?”巴魯尼聽聞差點厥倒,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説什麼。
聽到他不滿的話語,寢殿內,侍女們都捂着嘴偷笑,沒想到皇帝陛下,竟然會問出這麼好笑的問題。
薩魯懷裏的小傢伙似乎聽到了父親在説他壞話,張嘴咬住他的食指。
“他竟然敢咬我。”薩魯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雙與自己同樣璀璨的綠眸,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他眼中竟有一抹幸災樂禍的神情,但初為人父的喜悦,掩蓋了所有的一切,他從他口中抽出手指,輕柔的觸碰着他。
他的孩子,他和露娜的孩子,他從沒如此高興過。
“陛下,真是奇蹟,小皇子一出生就張着眼睛,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必定是我赫梯偉大的君主。”
“讓我看看……”阿爾緹妮斯虛弱的撐起身體,不料,她的話還沒説完,腹部的劇痛再次襲來,她不由自主地哀叫出生,那陣陣的疼痛,一波強過一波。
“露娜……”薩魯驚叫,慌亂將孩子塞回巴魯尼的手裏。
“老天,阿爾,你肚子裏還有一個。”卡布斯還來不及擦拭手上的血漬,急忙回到了原位。
她苦笑着,她終於知道肚子為何如此巨大了,又是一陣奮力的推擠,但顯然這次要比前次好太多了,她拼命的用着餘力,抬眼見她看到金光四射的窗外,竄進一道銀亮的光芒,白光點點,在她身上轉了一圈,然後閃入她體內。
她發現除了自己,在場的所有都沒看見,是她的幻覺嗎?她無暇去細想,因為痛折磨着她,痛叫一聲,不一會兒,第二個小傢伙順利地來到了人世。
又是一陣啼哭聲,嘹亮而有力,它舞動着小腳丫子,狠狠踢了一記正接它出來的人,好似在不滿,哇哇的叫着,好似在説,竟然遲了這麼久在才把它接出來。
接着,巴魯尼又是一陣興奮的大喊,“是個皇子,陛下又是個皇子。”
寢殿內,眾人齊聲歡呼,叫囂聲傳遍了整個皇宮大殿。
阿爾緹妮斯感覺到疼痛逐漸消失,只殘留下一絲餘波,她回首看向身邊的薩魯,想與他分享新生命的喜悦,猛然間,她看到他的臉色突變,不是剛才的喜悦和興奮,而是恐懼,深深的恐懼,握緊她的大手在顫抖。
他怎麼了,他好像是在害怕什麼?
她想問,但一陣暈眩襲擊而來,她好累,放鬆意識,她沉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