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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塞外江南

    上回説到小婷在棉田裏幹掉了兩個匪徒時,小風子在那邊又叫喊起來。小婷不由一怔:又發生什麼事了?立刻飛身趕去,只見那個給自己傷了雙腿不能跑動的兇殘匪徒,竟然和小風子滾打在一起,兇狠地騎在小風子身上,雙手緊緊掐住小風子的脖子。小風子這時叫喊不出了,雙手在空中亂抓。

    小婷一見,要是再不殺死這兇狠的匪徒,小風子一定會死在他的手上,便一刀捅去,隨後一腳,將他踢飛了。

    小婷踢飛了兇頑的匪徒後,見小風子仍趴在地上沒起來,心有點慌了,俯身問:“小風哥,你沒事吧?”

    小風子透了一口氣説:“我,我,我沒事。”

    “那你幹嗎不坐起來?想裝死嚇我嗎?”

    “我,我,我一時坐不起來呵。這個匪徒,剛才幾乎將我掐死了。”説着,小風子坐了起來,一邊揉着自己的脖子。

    小婷見他沒事,放心了,一邊説:“你怎麼這般的沒用,叫一個雙腿受傷的匪徒騎到你的身上,還幾乎將你殺死。”

    “我以為他不能動,便走近他,問他是什麼人,幹嗎要搶劫我們?誰知道他這般兇狠,驟然躍起,撲在我身上了。”

    “你呀,今後要小心才是。你以往那麼機靈,怎麼這次竟這般的糊塗?”

    “我怎麼知道煮熟了的鴨子,還會飛起來啄人?”小風子説着,一下跳起來,氣憤地説,“我去看看這個兇狠的匪徒,殺了他解恨。”

    “別去了,他現在已是一具屍體了。我們還是趕快離開這裏,到鎮子上去。”

    小風子望望天色,夜幕早已降落,一彎新月,冷不丁在天邊升起。再看看馬車,馬沒事,可是車輛已給匪徒毀得不能用了,還有兩棵大樹橫在路上。他嘆了口氣説:“看來我們今夜趕不到鎮上了,除非騎馬飛奔,或許還能趕上鎮子沒關上城門。但這匹馬累了,不能騎上我們兩個人的。”

    小婷説:“那你一個人騎馬趕去。”

    小風子一怔説:“我一個人趕去,那你怎麼辦?”

    “你別管我了。你進了鎮,我自然也會進鎮,甚至還會趕在你前面。快,騎馬趕路。”

    小婷説完,用掌力將兩棵大樹震到一邊。小風子又是驚愕:“你,你,你好大的神力,怪不得那個兇惡的匪徒,給你一腳踢上了西天。”

    “你有個完的沒有,還不騎上馬趕路?”小婷又用輕柔的掌力,將小風子送上了馬背,説,“抓緊馬繮,我給你趕馬了。”説完,一掌向馬拍去,這匹馬頓時狂奔起來,朝沙州鎮而去,差一點又將小風子掀下馬來。

    馬匹狂奔飛馳,令小風子及時趕到了沙州鎮。他剛進鎮,後面的城門便關上了。

    小風子慶幸自己進了鎮,往後望望,不見小婷,見城門關上,不禁為小婷擔起心來,心想:這一下,小婷怎麼進城呵?

    可是剛一轉身,小婷卻悄然無聲地出現在他面前。小風子驚喜了:“你,你,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小婷一笑説:“我早已進鎮了,還在這裏等了你半炷香的時間哩。”

    “真的?”

    “好了,我們快找客棧住宿。看來沙州鎮比定西城還熱鬧。”

    “沙州鎮是戈壁灘上最大的一個鎮,以前可是沙州衞的所在地,人口多,當然比定西城更繁華熱鬧了。”小風子一邊説,一邊跳下馬來。

    小婷問:“你跳下馬乾嗎?”

    “我騎馬,讓你一個女子跟着,這像話嗎?別人見了也感到奇怪。在這一帶,往往只有女子騎在馬上,男人不是在前面拉着馬,就是在馬後跟着。女俠,你快騎上馬,我帶你去找間客棧住下。”

    “你怎麼還女俠女俠地叫?記住叫我小婷,懂嗎?”小婷一邊躍上了馬背。

    “是是。”

    小風子牽着馬,穿過了兩條街,在一間客棧門口停下來。小婷一看,這客棧叫月泉客棧,頗為熱鬧。小婷不禁皺了下眉,輕輕對小風子説:“這客棧來往的人太多了,我們不能找一間小客棧住下麼?”

    “小婷,小客棧住的人更雜,也不是你住的地方。這間是沙州鎮最好的客棧了,住的都是有錢體面的人物。”

    “我擔心虎威鏢局的人也住在這裏,才想避開他們。”

    “放心,虎威鏢局的人不住在這裏!”

    “哦?他們住在哪裏了?”

    “他們住在波斯商人哈里札的莊院中,在鎮子南面兩裏的地方。”

    “你怎麼知道了?”

    小風子眨眨眼皮説:“因為我曾在這鎮上呆過一個時期。”

    説着,店小二已迎了出來,一臉含笑地説:“兩位客官,想進店用飯還是住店?”

    小風子説:“我們飯也用,店也住。”

    小婷問:“有沒有上好而又清靜的房間?”

    店小二連忙説:“有有。小店後院有幾間上好的房間,專門招待帶家眷的客官居住,不過價錢貴了一點。”

    “貴一點可以,你給我們開兩間上好的客房吧。”

    “是是。”店小二上去給他們牽馬,一邊説,“請兩位客官隨小人來。”

    小婷、小風子隨店小二進入客棧。店小二將馬給了一位下人,吩咐説:“將馬帶到馬廄裏去,要用上好的飼料餵養,皮毛也要洗刷乾淨。”然後店小二便帶着小婷、小風子轉入後院,來到一座一廳兩房的平房裏。

    小婷看見户外綠樹成蔭,房間裏打掃得乾乾淨淨,四周環境十分清雅,心裏就有了幾分喜歡,説:“好,我們就要這處房間。”

    小風子問:“這裏一天的房錢是多少?”

    “三兩銀子一天。”

    “什麼?這麼貴?”

    的確,對小風子來説,三兩銀子已夠他幾個月的吃用了。他以往四處飄泊,根本不用投店,破廟、爛屋、山崖、土堆,甚至人家的屋檐下,都是他過夜的地方。自從跟了小婷,才投店住宿,但從來沒住過這麼貴的客棧。

    店小二説:“客官,不貴了。這房間不但有專人伺候,也包一日三餐。”

    小婷説:“不貴,不貴。這房間我們住下了。小二哥,請你將我們的晚飯送來。”

    “是,小姐,等會我會叫人將晚飯送來。”店小二説完,便告辭而去。

    小婷對小風子説:“你也真是,我本來想去一間小客棧住,你偏偏帶我來住裏;既然住下了,你又嫌貴。”

    “我,我,我怎麼也想不到它這麼貴,我只想你住好一點,舒適一點。”

    “不錯,這地方貴是貴了一點,但乾淨、清雅,我很滿意。想不到沙州有這麼好的客棧,比我以往住的客棧都好。”

    “當然啦,沙州是絲綢之路的終點,也是西域各國使者和商人進入神州的起點,是一切來往的人們必經的地方,它當然熱鬧繁華了。這裏,凡是關內各大城鎮所有的,它都盡有,賭館、茶樓、妓院、飯店,可以説是店鋪林立。它是戈壁灘上最好的一處地方,有山有水,綠樹成蔭,棉田處處,真是得天獨厚了。”

    的確,沙州是一座歷史文化、軍事、政治有名的重鎮,地處在黨河下游的一片綠洲之中。秦時,它是大月氏地,漢武帝時,大軍西征匈奴,在這裏設置了敦煌郡,到了宋以後,這裏稱為沙州。明朝年間,把這裏設為沙州衞,派有重兵駐紮,是陝西最西端的一個衞府之地,歸陝西行都指揮使司管轄。雖然這樣,但它仍是關外邊地。明朝國力衰落以後,這裏已不復為明所有,已為吐魯番人佔領。明朝的兵力,至嘉峪關為止。

    沙州的統治權落到了吐魯番人的手中後,當地的土豪紛紛而起,各有各的地盤和勢力範圍。而沙州鎮最有權勢的,就是飛天刀賈大俠了。當地的治安,官府要靠賈大俠,才能進行有效的管治。

    從沙州往西北走一百六十里,有一座聳立在戈壁灘上的城關,那就是玉門關了。這一帶更是寸草不生,故有“春風不度玉門關”之句。陽關和玉門關,是從沙州去西域各國的兩條路,都是繞過塔里木盆地這片縱橫千里的大沙漠。出陽關,是沿着崑崙山北麓而去西域盛產藍玉的和田;出玉門關,而擦過樓蘭廢墟到吐魯番的都城葡萄溝,沿着天山南麓而去西域各國。塔里木盆地沙漠,就是橫卧在崑崙山和天山之間的廣袤無邊的大漠,幾乎沒人敢從這片沙漠中穿過,那將會是九死一生。

    在沙州,最負盛名的古蹟,莫過於三危山山崖下的千佛洞了。千佛洞又稱莫高窟,離鎮東南面五十里的地方,始建於東晉十六國前秦建元二年,也就是公元366年,有洞窟492個,其中大大小小的彩塑佛像有兩千一百多尊,最高的佛像高十多丈,最小的佛像只有幾寸高。

    壁畫上的內容,都是佛教史蹟、佛經故事、神話傳説等等,其中繪畫傳神、飄飄然在空中飛舞的仙女,最引人入勝。

    在沙州眾多的古蹟中,最為神秘而令人驚奇的,又數鎮南十多里處,晴天能發出嘶嘶如絲竹管絃聲音的鳴沙山,和永不幹涸的月牙泉了。所以説,沙州是廣袤戈壁灘上一顆閃閃發亮的明珠,得天獨厚的一塊綠洲。

    小婷和小風子用罷晚飯,已是入夜戌時,但沙州街上,仍是燈火輝煌,人來人往。

    小風子對小婷説:“我們去不去外面,看看沙州的夜景?”

    小婷問:“你趕了一天的馬車,又受了兩次的驚嚇,不累嗎?”

    小風子笑了笑:“吃了飯後,好像不累了。我有兩年沒來沙州,想出去看看沙州有什麼變化,看看我的一些朋友還在不在。”

    “要去你去,我累了,想早一點休息。”小婷想了一下又問,“你在沙州有些什麼朋友,他們都是一些混混吧?”

    小風子一笑:“我的朋友,當然都是一些上不得枱面的人,有賭徒,有酒鬼,但他們有一個好處,講義氣,不會出賣朋友。”

    小婷皺皺眉説:“你怎麼盡和這些人交朋友的?最好,你別讓他們來見我。”

    “我怎敢帶他們來見你呀。”

    “你去吧,看你的那些混混朋友吧。”

    “那我去啦。”小風子真的出去了。

    小婷關上房門,上牀盤腿練她從不間斷的內功,令一身真氣在體內行走一周天。練完內功後,她又出來在院內練了一會武功。她所以喜歡這個地方,不但清靜,更有一個小小的院子,給自己施展身手,不用到鎮外沒人處練武功。

    練完功後,已是亥時左右了,見小風子仍沒有回來,小婷心想:這個混混,不會在外面跟他的朋友在胡混吧?不會飲酒飲到天亮才回來吧?小婷只求這個混混別給自己添麻煩,他要做的事,她也管不了。

    小婷在院中略為呆了一會,仍不見小風子的身影,便進房關門而睡。看來這個混混,恐怕要到天亮才回來。

    小婷在朦朧中睡了過去,當她一覺醒來時,外面已是卯時左右,天邊已微微發亮。小婷凝神傾聽,除了專門打掃院子的女僕的行動聲外,便聽到了小風子輕微的鼾聲。心想:這個混混,不知深夜什麼時候溜了回來,居然不為自己發覺。難道他是天生的做賊材料,還是他練成了蛇行鼠步的功夫?

    小婷在房間裏練了一陣內功,令真氣運行全身後,便開房門走出來。女僕聽到走動聲,便進來笑着問:“小姐,你醒來了?我給你打水去。”

    小婷指指小風子所住的房間問:“他昨夜是幾時回來的?”

    “我不知道,好像是三更時分回來。小姐,要不要叫醒他?”

    “別打擾他了,讓他多睡一會。我到院子裏走走,你忙你的去吧。”

    “是,小姐。”

    小婷在院子裏活動了一下筋骨,回來梳洗完畢,小風子仍沒有醒來。女僕問:“小姐,要不要將早點端上來,還是等少爺醒過來再端?”

    “別理他了,你端上來我先用。説不定他整個上午像豬一樣睡着,不會醒來吧。”

    “是,小姐。”

    當女僕將早點端上來時,小風子居然“呀”的一聲,開門走了出來。女僕説:“少爺,你醒了,我給你打水去。”

    小風子連忙搖着手説:“不用,不用,你不用伺候我,一切我自己來。”

    “那我給少爺端早點去。”

    當小風子洗完臉,坐下來時,小婷問:“你也知道醒來呀?”

    小風子一邊用早點一邊説:“我怎麼不知道醒來了?”

    “説,昨夜你去哪裏了?”

    “我沒有去哪裏呀,只是和兩三個朋友,在酒館裏飲酒敍舊,想從他們口中,打聽昨天向我們襲擊的是一夥什麼人。”

    “哦,你打聽到什麼了?”

    “什麼也沒有打聽到。他們也感到十分驚訝,説,在賈大俠的地盤上,沒人敢幹這等為非作歹的事,他們初時還以為我跟他們説笑哩。”

    “你將我的面目也跟他們説了?”

    “不不。我不會傻到這個地步,我只説在我們最危險時,驀然出現了一位蒙面俠士,殺散了這夥匪徒,救了我們後便悄然而去,連姓名也沒留下。”

    “唔,算你機靈。你記住了,不論什麼時候你都不能説出我來。”

    “我知道。他們説,他們打算今天一早,就去那一帶察看,看看是什麼人乾的,或者從死者身上,找到什麼線索,回來告訴我。”

    “他們會來這裏找你?”

    “不不,我和他們約定,在那間酒館裏會面,不會來這裏。”

    正説着,店小二走進來了,對小婷説:“小姐,外面有位小姐要見你,她自稱是小姐的妹妹。”

    小風子愕然:“你幾時有了一位妹妹了?”

    小婷一下醒起説:“恐怕是虎威鏢局的彩雲妹妹來找我了。奇怪,她怎麼知道我來了沙州,還知道我住在這間客棧?”她又轉問店小二,“現在那位小姐在哪裏?”

    “在大堂上,小姐,要不要我帶她進來?”

    “不不,我現在出去見她。”

    小婷到了大廳一看,果然是郝天雨的千金郝彩雲小姐。小婷迎了上去問:“妹妹,真的是你來了。你怎麼知道我來了沙州,住在這間客棧裏?”

    彩雲的丫環説:“我家小姐昨天晚上就知道你進鎮了,而且投宿在這客棧裏。”

    “哦?你家小姐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和我家小姐進鎮玩,遠遠就看見了你們呀。”

    小婷對彩雲説:“既然這樣,妹妹怎麼不和我打個招呼?這樣,我也好去拜訪妹妹呀。”

    彩雲説:“當時,我們在遠處,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姐姐,怕認錯了人。後來姐姐進了店後,我們向店家打聽,才知道真的是姐姐,當時我好高興呵。”

    “那妹妹怎麼不立刻來見我?”

    丫環説:“小姐,當時我家小姐真的想立刻去見你。後來一想,尚小姐趕了一天的路,風塵僕僕,一定累了,想早一點休息。我家小姐不想給尚小姐添麻煩,只好今天一早再來見你。”

    彩雲説:“姐姐,你不會怪我吧?”

    “哎,我怎會怪妹妹你的?你這麼關心我,我感激還來不及哩。”小婷説着,挽了彩雲的手説,“來,妹妹,這裏人多,到我房間坐下,我們要好好敍敍話。”

    “好呀。”彩雲高興地説。

    不知為什麼,小婷一見郝彩雲,真有點他鄉見到了親人一樣。彩雲真是一位江湖兒女,大方、熱情、善良,自己能結識這樣一位妹妹,真是有幸了。這一次虎威鏢局押鏢去吐魯番國的葡萄城,正好經過馬賊旱天雷出沒的地方。小婷暗想,説什麼我也要保護我這天真的妹妹,別讓她受驚嚇。要是旱天雷就是殺害我父母的馬賊,這更是一舉兩得。就算不是,也為這一帶的人們除了害。

    小婷帶着彩雲主僕來到自己的住處,一看,小小的會客廳已是煥然一新,還重新擺上了糕點茶果。小婷不由心中暗喜,這個女僕可以説是善解人意,伺候周到,連自己想招待客人的事也想到了。

    令小婷更感到意外的,是小風子這個市井上的混混,似乎也像換了一個人一樣,不但再也不是昨夜趕馬人的打扮,也不像一早起來吊兒郎當的神態,從頭到腳,重新裝扮一新,舉止大方,神態瀟灑,面目英俊得多了,令小婷一時認不出來。顯然這個混混,不想使自己失禮於客人,才改變成這樣。呵,這個混混,這麼善於化裝易容,可以説是江湖上的一個千面郎君了。

    小婷歡歡喜喜地向彩雲介紹:“這是我的表哥。”

    小風子連忙向彩雲一揖説:“在下莊鋒,拜見雲女俠?”

    小婷一聽,不由得皺起眉來:什麼名字不好取,幹嗎取個“裝瘋”的名字?真是穿起龍袍也不像太子,混混始終是個混混,怎麼也掩蓋不了自己混混的面目。

    彩雲一聽小風子自我介紹,有些訝然,她將“莊鋒”也聽成“裝瘋”了。而彩雲身邊佩劍的丫環,卻忍不住格格笑起來:“少爺,你不是吧?有人叫‘裝瘋’的嗎?”

    彩雲本想喝住自己的丫環,不得對人無禮。小風子卻含笑地説:“姑娘,別誤會,在下是莊子的莊,刀鋒的鋒。名字爹孃取,在下不敢更改,也因為這樣,在下的名字一説出來,就會叫人忘不了。就像我表妹的名字,叫尚小小,其實我表妹也不小了。”

    小婷聽小風子這般解釋,笑説:“你有完的沒有?”小婷又對彩雲説,“妹妹,別理他,我們坐下。”

    彩雲説:“莊少俠,我這丫環沒有教養,不會説話,請少俠見諒。”

    小風子説:“不不,小姐身邊的姑娘,顯然是江湖中兒女,率性而言,更不虛偽,難能可貴。小姐,快請坐下。”小風子這一番話,顯得極有教養,得體大方,又令小婷暗暗驚訝。這個混混,真的是換過一個人了,他到底是一個什麼人?但她仍笑着對彩雲説:“妹妹,我們坐下。”

    彩雲坐下説:“姐姐,你表哥為人很好,説話既有江湖中人的豪氣,更有修養,不會得罪人,討人喜歡。”

    隨後,她們便互談了各自一些經歷,江湖上的一些奇聞趣事。小風子在旁邊問郝彩雲:“雲女俠,你來到沙州,有沒有去莫高窟和鳴沙山遊玩?”

    彩雲説:“昨天我們去了莫高窟,那裏山崖下洞穴中盡是一些大大小小的佛像,和壁上的彩色繪圖,初時還感到新奇有趣,看多了,好像洞穴中的佛像也差不多。”彩雲又對小婷説,“姐姐,你要是沒去過莫高窟,去看看也好。那裏的善男信女可多了,非常的熱鬧,還有一些苦行僧,在洞穴裏面壁參禪,一坐就是幾年,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過日子的。要是我,一天也坐不了。”

    小婷笑説:“妹妹不是佛門中人,當然坐不了。我呀,恐怕連一個時辰也坐不住。”

    小風子又問:“那鳴沙山去過沒有?”

    彩雲説:“我沒有去,聽説那一帶盡是沙丘,沒有什麼好看的。”

    小風子説:“可惜,可惜。”

    彩雲愕然:“可惜,可惜什麼了?”

    “你們剛才不是説了江湖上的一些奇聞怪事麼?我看,最奇的莫過於鳴沙山了。它在晴天時,能發出仙樂般的聲音,有時如怨如訴、悽慘動人。”

    小婷説:“你不是在胡説八道吧?”

    彩雲也説:“是呀,世上哪有這樣的事?”

    小風子説:“信不信由你們。還有一件奇異的事,每當起風時,鳴沙山的黃沙,不是往山下滾,而是盡往山上飛,令人不可思議。”

    彩雲驚訝地説:“真的這樣?”

    小婷問:“那你見過黃沙往山上飛了?”

    小風子説:“見過,見過。我在起風時,的確看見過黃沙在空中飛舞,盡往山頂上飛去,不然,在四周都是沙丘的月牙泉,不早給黃沙填滿了,變成了一片沙漠?可是千百年了,月牙泉仍像一汪碧波躺在四周都是沙丘的鳴沙山下。不像孤嶺下的神仙湖,有時跑得不見了蹤影,有時又莫名其妙冒了出來。”

    彩雲驚喜地對小婷説:“鳴沙山這麼神奇,姐姐,我們今天去鳴沙山看看好不好?”

    小風子搖搖頭説:“今天你們去看也沒有用,看不到這樣的奇景,因為今天沒風。只有在颳風的日子裏,才可以看到。”

    彩雲説:“看不到,我們去聽聽鳴沙山那如怨如訴的仙樂也好。要不,過兩天,我們鏢局就要離開沙州,出玉門關,到吐魯番的葡萄城去了。”

    小風子説:“今天是個大晴天,你們去鳴沙山看看也好,但千萬別在月牙泉畔過夜。”

    小婷説:“我們在月牙泉畔過夜幹嗎?”

    彩雲比小婷更天真和好奇,問:“我們為什麼不能在月牙泉畔過夜?”

    “因為月牙泉畔,到了夜裏,往往有狐仙、鬼怪之類的東西出現,它們就是不害你,嚇也將人嚇死,所以沒人敢在月牙泉畔過夜。”

    小婷問:“你是不是又想嚇唬我們?”

    “不不。我是説真的,鬼神之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你們知不知道,鳴沙山為什麼有時會發出如怨如訴或金戈鐵馬般的聲音?”

    “為什麼?”

    “人們傳説,不知哪一個朝代、哪一個年月,有一隊兵馬遠征到了月牙泉一帶,突然颳起了一陣狂風,吹起了漫天的黃沙,遮天蔽地,伸手不見五指。狂風過後,月牙泉四周就變成了一座座巨大的沙丘,那一隊兵馬,全埋在沙丘下了,沒一個能逃出來。他們的冤魂不散,在晴天裏發出悲怨的聲音。到了夜裏,這些枉死的冤魂便一個個跑出來四下活動了。你們説,可怕不可怕?所以沒人敢在月牙泉畔過夜。”

    小婷説:“你這不是閻王爺出告示——鬼話連篇嗎?”她又對彩雲説,“妹妹,別聽他胡説八道,他是在嚇唬我們,叫我們別去鳴沙山。我不信,我偏要去走走,在月牙泉畔過一夜,看看狐仙呀鬼魂會不會出來。”

    彩雲笑着説:“我也想看看狐仙、鬼魂是什麼樣兒的,我才不怕他們哩。”

    小風子一下傻了眼:“你,你,你們不是説真的吧?”

    小婷説:“誰跟你説假的了?”

    “不不,我求求你們,這等事可鬧不得玩的。鳴沙山那一帶,到了夜裏,連鬼影也沒有一個。”

    “你不是説到了夜裏,那些枉死的冤魂都一個個跑出來活動嗎?怎麼現在又説連鬼影也沒一個了?”

    “這,這,這,我是説連人影也沒有一個。”

    彩雲笑着説:“莊少俠,你不是這般膽小吧,我們都不怕,你怕什麼了?”

    小風子説:“我是説真的呵。”

    小婷不去理睬他了。最後彩雲説:“姐姐,你知不知我為什麼一早來拜見你?”

    “妹妹,你不會還有別的事吧?”

    “是呀,我這次來,除了看姐姐外,更想請姐姐去我住的地方住一天。”

    小風子問:“你們是不是住在波斯商人哈里札的莊院裏?”

    “是呀。”

    “那可是沙州最有名的一處莊院了。裏面不但古木參天,綠樹成蔭,更有小橋流水,亭台樓閣,曲徑通幽,美景處處,有戈壁小江南之稱。”

    “莊少俠,你也去過那處莊院了?”

    “我怎會有機會去那裏了?只是在外面打量一下而已。”

    “莊少俠,這一次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那裏住一兩天呀,不用在外面觀望了。”

    “真的,那太好了。”小風子一想,又説,“可惜,我今天有事,不能陪你們去了。”

    “莊少俠有什麼事的?”

    “今天我約了幾位朋友會面。這樣吧,今天你和我表妹去,明天我一定登門拜訪。”小風子又對小婷説,“表妹,郝女俠既然這般熱情請你,你應該去一下,那處莊院,真值得去看看的。”

    小婷點點頭説:“好,我去。”

    彩雲大喜:“姐姐,那我們現在就動身,門外,已有馬車在等我們了。”彩雲又對丫環説,“你先出去對車伕説一聲,叫他打點一下,我和姐姐隨後便出來。”

    “是,小姐。”丫環轉身而去。

    現在小婷有點摸不透小風子的心思了。他既然將哈里札的莊院説得那麼好,幹嗎他不去而慫恿自己去?

    小婷跟隨彩雲坐上馬車,出鎮往南,不用多時,便到了有小江南之稱的哈里札莊院了。小婷從來沒有見過佈局如此雅緻、一步一美景的大莊院,每一處樓閣庭院,都是一幅賞心悦目的畫面。小婷心想:這波斯大商人,不但富有,更會享受。

    彩雲帶着小婷剛想轉入一條幽徑,去自己所住的樓閣時,迎面便碰上了送客出來的哈里札。哈里札長得十分高大,一臉的絡腮大鬍子,肥頭大耳,大腹便便,十足是位富豪。儘管一臉的威嚴,但與人談話時,一臉是笑,神態親切,一雙目光卻又是十分的敏鋭,似乎能明察秋毫。小婷是第一次面對面看清楚了這位西北道上有名的大富豪了。

    彩雲禮貌地站在路旁,叫了一聲“哈伯伯”,哈里札也親切有禮地應了一聲,一雙眼睛卻看了彩雲身邊的小婷一眼。本來他只是瞧一眼而已,可是他一下看見了小婷的腰帶,眼睛頓時閃現出一道驚訝的目光來,小婷卻察覺到了,心想:不會是他看出了自己的本相來吧?看來自己要好好注意才是。

    彩雲見哈里札在打量小婷,便説:“哈伯伯,這是我在西湖小鎮新認識的尚小姐,現在我帶她來莊院玩,你不會見怪吧?”

    哈里札連忙親切地説:“不怪,不怪,你哈伯伯歡迎還來不及,怎麼見怪了?郝侄女,你代哈伯伯好好招待尚小姐,千萬別丟了哈伯伯的臉。”

    彩雲笑着説:“哈伯伯,我會好好招待我姐姐的。”

    “對,對。”哈里札又對小婷説,“尚小姐,你來到這裏,就像回到了你家裏一樣,千萬別客氣。我有事,暫時失陪了。”

    小婷説:“哈爺客氣了。小女子冒昧前來貴莊遊玩,還請哈爺原諒。”

    “不不,尚小姐這樣説就見外了。我這處莊院,隨時歡迎尚小姐到來,一切隨便。”隨後,哈里札低聲吩咐身邊的管家幾句,便送客人而去。

    小婷十分驚訝,這位波斯大商人,不但説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話,而且為人十分熱情,豪爽大方,説話更親切,怎麼小風子對他沒有好感的?看來小風子沒有接觸過他,不瞭解他的為人。

    小婷隨彩雲來到了彩雲所住的雲煙閣。雲煙閣坐落在綠樹花叢之中,前面是一泓池水,池塘上盛開着睡蓮,一對對的鴛鴦正在嬉戲,景色特美。

    室內的一切佈設,不但豪華,也清雅、舒適。小婷剛坐下不久,莊院的麻總管已派人送來一盒盒美點和新鮮水果,哈密瓜、珍珠葡萄,更是少不了。彩雲説:“麻總管,你送來這麼多的美食,我們真吃不了。”

    麻總管説:“郝小姐,哈爺吩咐在下,要好好招待尚小姐,千萬不可怠慢,更希望郝小姐挽留尚小姐,在莊院住兩天,以盡哈爺地主之誼。要是在下伺候不周,哈爺就會怪罪在下,請郝小姐給在下這個面子。”

    彩雲説:“麻總管,我一定好好接待我姐姐的,你放心好了。”

    “在下就多謝郝小姐了。”麻總管又對小婷説,“尚小姐,哈爺還吩咐在下,請尚小姐盡情玩耍,任何一處樓閣房榭,尚小姐可任意出入。”

    小婷説:“請總管代小女子多謝哈爺。”

    “尚小姐,不必客氣。郝小姐、尚小姐,你們有什麼需要,吩咐在下一聲就行了,在下會立刻去辦。”

    彩雲説:“這樣就太好了。我和姐姐想去鳴沙山走走,請麻總管為我們準備一輛馬車,好不好?”

    “在下尊命,不知兩位小姐幾時去?”

    “我們準備下午去,還打算在月牙泉畔住一夜。”

    麻總管聽了一怔:“兩位小姐要在月牙泉畔住一夜?”

    “不可以嗎?”

    “不是不可以,那裏太危險了,萬一兩位小姐出了什麼事,在下恐無法向哈爺交代。”

    “那裏有什麼危險了?”

    “人們傳説那個地方不乾淨,儘管泉邊有一座月泉閣,但到了夜裏,沒人敢在那裏過夜,就連看守月泉閣的人,也是天一黑就離開了。”

    小婷問:“是不是有什麼狐仙、鬼魂出現?”

    “是,尚小姐,這些傳説,不可不信。”

    “真的一直沒人敢在那裏過夜嗎?”

    “有是有,那是多年前的事了。有一位狂妄的書生,曾在月泉閣中過夜,結果第二天一早,他便橫屍月牙泉畔,此後,再也沒有人敢在那裏過夜了。所以在下勸兩位小姐別在月牙泉過夜的好,去那裏走走看看就行了。其實,月牙泉也沒有什麼好看,景色還不及蔽莊的蓮花池。”

    小婷説:“這樣吧,麻總管,你也不必為我們準備馬車了,我們自己騎馬前去,要是我們真的出了事,你也不用負責。”

    “不不,尚小姐,你是哈爺的貴客,萬一前去出了事,哈爺於心不安。這樣吧,在下前去向哈爺請示,兩位小姐一定要去,哈爺會派武士保護的。”

    “不不,你不必去麻煩哈爺了。我們只是説説而已,不一定要在那裏過夜。”

    麻總管放下心來:“那在下去為兩位小姐準備一輛馬車,橫直月牙泉離這裏不遠,不到十里路,容易來回。”

    彩雲説:“多謝麻總管。”

    “別客氣,兩位小姐請慢用,在下告辭。”麻總管便帶了家人,離開雲煙閣。

    麻總管走後,彩雲對小婷説:“看來哈伯伯對姐姐頂有好感的,將姐姐視為上賓了。”

    “那也是看在妹妹的情分上,他才這般招待我的。對了,令尊大人呢?我應該先去拜訪他才是。”

    “我爹和徐鏢師去拜訪賈大俠了,他要到晚上才能回來。”

    “令尊和賈大俠是朋友?”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但賈大俠是這一帶有勢力、有名望的人物,凡是江湖中的人,來到沙州,先得去拜訪他才好,不然,這條道不大好走。要是得到他的關照,就方便多了。本來我們來到沙州的第一天,我爹就去拜訪他了,他不在家,所以今天再去拜訪。”

    彩雲這麼一説,小婷驀然想起一件事來,問:“妹妹,你有沒有聽聞旱天雷這樣一個人物?”

    “我聽爹説過了,他是這一帶神秘出沒的馬賊,縱橫戈壁灘上,來去如風,兇悍驍勇,刀法極快。雖然這樣,他還不敢在賈大俠的地盤上鬧事。”

    “那賈大俠與旱天雷有沒有來往?”

    “沒有吧。一個是黑道上的魔頭,一個是正道上的俠士,他們怎麼會有來往?聽説,他們兩人曾在玉門關一帶大戰了一場,不分勝負,雙方都死了一些弟兄。最後,他們之間好像有了約定,旱天雷不能在賈大俠的地盤上鬧事,賈大俠也不干預他在關外的行動。”

    “妹妹,你們這一趟鏢是不是出玉門關,到葡萄城去?”

    “是。”

    “妹妹,那你要提醒你爹,提防這個兇悍的馬賊旱天雷,聽説他手下有一百多人,個個都是亡命之徒。”

    “姐姐,我爹早有防備了,要是這夥馬賊敢來招惹我們,我們叫他們有來沒回,令旱天雷在江湖上除名。”

    “妹妹,你們還是格外小心的好。”

    “好的,姐姐,那我再次提醒爹就是。”

    用罷茶點之後,彩雲便帶着小婷在莊內四處遊玩。當她們轉出來時,已時近正午,只見麻總管在路口上恭候着,對她們説:“哈爺和哈夫人已備了一席薄酒,在飛霞榭等候,請兩位小姐赴宴。”

    小婷説:“哈爺這般隆重,我們怎麼受得起?”

    “尚小姐,這是哈爺和夫人的小宴,只請兩位小姐,再沒有其他外人,務請尚小姐賞面。”

    彩雲説:“姐姐,我們去吧。再説姐姐也該去拜訪哈伯伯和哈伯母才是。”

    “妹妹説的是。”

    她們跟隨麻總管穿過一道竹林夾道的曲徑,來到了飛霞榭。飛霞榭,是湖心的一座長方形水榭,四周垂掛着粉紅色的簾幕,簾幕隨風飄飛,湖水清澈見底。去飛霞榭,只有一道曲橋可通。遠眺飛霞榭,仿如神仙般的樓閣,坐落在一片碧波之中。

    哈里札極少在飛霞榭宴請嘉賓,更極少叫自己年青貌美的如夫人出來陪客,這一次接待小婷,可以説是首開先例了。

    曲橋口,有兩位佩刀的武士守衞,麻總管帶着小婷、彩雲來到橋口便止步,對兩位武士説了一句話。兩位武士極有禮貌地請小婷、彩雲上橋,又有兩位佩刀的少女在前面引路。這兩位佩刀少女身穿波斯服裝、頭披絲布,還蒙了半邊面孔,只露出一雙晶瑩的眼睛來。

    這一處莊院,主人雖然是哈里札,但哈里札經常不在,真正的主人是哈里札的二夫人、年青貌美的黛麗絲,莊院裏的一切,全由黛麗絲打理。

    來到水榭門口,黛麗絲帶了兩位佩刀侍女,親自出來迎接。黛麗絲肌膚雪白,雙眼湛藍,鼻樑高聳,未語先含笑,是一位典型的波斯美女,年約二十五六歲,也説得一口中原話。

    小婷與黛麗絲雙目相觸,不禁暗暗驚訝。小婷驚訝的不是黛麗絲美麗、雍容華貴的氣質,而是她一下看出了黛麗絲有一身極好的武功,奪人的神藴,就是她身邊佩刀的侍女,一個個武功都不凡。其實麻總管也是莊院中的高手,怪不得這麼一個江南似的莊院,沒有人敢來侵犯。

    黛麗絲雖然看不出小婷有一身驚人的內力,但也看出了小婷步履輕盈,身手行動敏捷,不是一般江湖兒女,是一位高手,也暗自訝然。她也在小婷的腰帶上掃了一眼。彩雲早已迎了上去説:“哈伯母,你好,我們又來打擾你了。”

    “郝小姐,千萬別這樣説。”跟着,黛麗絲又問,“這位是尚小姐吧?”

    小婷施禮説:“小女子尚小小拜見夫人。”

    “哎,尚小姐,你怎麼這般客氣呵。”黛麗絲親切地挽了小婷的手,“來,我們快進去入座。”在交談接觸中,她暗運內力,抓了小婷的手腕,試探小婷的反應與功力。誰知這一內力,如泥牛入海似的,小婷全沒半點反應,好像沒有什麼內功修為,只是一位會拳腳功夫的江湖女子,又令黛麗絲大為困惑,暗想:會不會自己將小婷看得太高了?但不敢進一步試探。

    其實小婷見她一手挽了自己,已明其意,暗運真氣,將黛麗絲這一股功力,化於無形之中,好像一個沒有什麼內力的江湖女子一樣,沒有絲毫的反應。

    進入飛霞榭內,又令小婷眼前一亮,榭內的一切傢俱,全是上等的珍品,就是餐具,不是景德鎮上好的瓷器,就是用和田玉製成,酒杯更是西域有名的夜光杯了。

    哈里札見她們進來,立刻起身相迎,讓彩雲和小婷在自己二夫人的身邊坐下,寒暄了兩句,便命侍女敬酒,飲的自然是可口的葡萄酒。黛麗絲更頻頻為小婷、彩雲搛美味可口的菜餚。三杯酒過後,哈里札便談起去鳴沙山、月牙泉的事。彩雲問:“哈伯伯,你不會同意我們在月牙泉畔過一夜吧?”

    哈里札笑了一笑説:“我不相信什麼狐仙、鬼魂之説,我只信仰我們偉大的真主,只有真主,才可以搭救世人。不過,為了安全,我還是勸你們別在月牙泉過夜,尤其是你們這樣美麗的少女,會引起一些不良之徒的注意,會對你們起非分之念。”

    彩雲説:“要是這樣,我們更放心去了。別説這些宵小之輩,就是一些江湖高手,我也不會放在眼裏。”

    哈里札説:“以你的武功,深得崆峒派劍法的真傳,我自然放心,可是尚小姐……”

    小婷説:“哈爺,我雖然不會什麼武功,但我得一位高人指點,學會了一套近身搏鬥的摔跤法,四五個莽漢,恐怕也近不了我的身邊。”

    哈里札有些愕然:“尚小姐學會了一套近身摔跤法?”

    “是呀,我雖然不能追殺賊人,但可自衞,有時可以將賊人摔得手斷腳斷,爬不起來。”

    黛麗絲笑着説:“想不到尚小姐有這門防身自衞的功夫。要是賊人以兵器相對,尚小姐怎麼辦?”

    “我呀,只好逃跑或求我妹妹相救了。”

    哈里札一笑説:“尚小姐是真人不露相。”

    小婷一怔:“哈爺怎麼這般説?”

    “我要是沒看錯,尚小姐會一門劍法。”

    “哦?哈爺怎知道我會一門劍法了?”

    “沒有什麼,因為尚小姐身佩一柄與眾不同的軟劍,平時可當腰帶使用,與敵人交鋒時,軟劍就出手了。要是尚小姐不會一門劍法,佩帶這把劍又有何用?”

    小婷又是驚訝,她不能不佩服哈里札目光的敏鋭,觀察的細微,江湖上的一些高手,也沒人看出自己身懷兵器。這事,只有小風子知道,現在卻叫哈里札看出來了。小婷只好説:“哈爺的目光實在敏鋭,但小女子帶在身上,只防不測而已,碰上兇惡的敵人,打又打不過他,只有驟然出劍,令敵人不敢欺負我。其實,我不懂什麼劍法,情急起來,胡亂揮舞而已。”

    “尚小姐謙虛了。我雖然見識淺陋,也知道中原武林,有軟劍的人不多,除了慕容世家,有一把名震武林的軟劍外,我現在看到的,是尚小姐第二個擁有這樣的軟劍了。不知尚小姐能不能解下來,讓我一看,以慰我的好奇之心?”

    哈里札這樣客氣的請求,令小婷實在難以推卻,何況哈里札夫婦這般盛情款待,不借給人家看看,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小婷笑着説:“哈爺既然想看,小女子就解下來請哈爺過目。”

    小婷將軟劍從腰上解了下來,雙手給了哈里札。哈里札大喜:“多謝尚小姐。”慎重地接過了軟劍,從劍柄到劍鞘,細心地觀察起來,雙眼露出十分驚奇的目光。

    彩雲在旁驚訝地説:“姐姐,我真看不出你的腰帶竟然是一把寶劍,倒叫哈爺看出來了。”

    哈里札笑着説:“因為我是個商人,對中原的奇珍異寶,特別感興趣,所以比他人多留心。”

    小婷一下警惕起來,不會是這個波斯大商人,看中了自己這把腰劍,才這般親切盛情招待自己吧?

    哈里札仔細欣賞了一番後,又將劍給了二夫人看,説:“夫人,這可是一把難得的古代的神兵利器,它可以與慕容世家那把削鐵如泥的軟劍相媲美,你真要細細觀賞了,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

    黛麗絲接過軟劍,細細欣賞,隨後略略將軟劍從劍鞘中抽出來,只見劍身烏黑鋥亮,光彩奪目,隱隱有一股逼人的寒氣透出。哈里札慌忙説:“夫人,快收起來,別讓這劍氣傷了你的身子。”

    黛麗絲慌忙將劍入鞘,驚訝地問:“這把劍這麼厲害?”

    “它是世上難尋的寶劍,可斷金削玉,自然是鋒利無比了。”

    黛麗絲又把玩了軟劍一番,最後,有點依依不捨地將軟劍交還給小婷。

    小婷將軟劍扣回自己的腰時,鬆了一口氣,暗想:看來哈爺只是好奇而已,沒有想佔有這把劍的居心,自己是多慮了。哈里札問:“尚小姐,我想問一聲,小姐從何處得來這一把劍?”

    小婷説:“我這次出來,是爺爺交給我以作防身之用。”

    “那麼説,這是小姐家傳之物了?”

    “是吧,至於這把劍怎麼得來,要問我爺爺才知道。”

    “你爺爺沒告訴你這把劍的來歷?”

    “沒有呵,莫非哈爺知道這把劍的來歷?”

    “我也不大清楚。要是我沒有看走眼,這把劍可是西夏國的遺物,一件鎮國之寶。西夏國自從為元朝夷為平地之後,這把寶劍便在世間消失了。”

    小婷又是一怔:“什麼?它是西夏國的鎮國之寶?怪不得爺爺叫我千萬別將它丟失了。”小婷心中更是暗暗驚訝,這個波斯大商人,果然是懂得寶物,目光與眾不同,能知一般人不知道的東西。

    哈里札嘆了一聲説:“不知尚小姐能不能聽我一句忠言?”

    小婷又是愕然:“哈爺有話請説,小女子一定洗耳恭聽。”

    “尚小姐這把軟劍,雖然是一把神兵利器,但也是一件不祥之物。”

    這一下不但小婷愕異,連彩雲也愕然了,問:“它怎麼是一件不祥之物了?”

    “因為這把劍會給擁有者帶來血光之災,滅門之禍。”

    彩雲睜大了眼睛:“哈伯伯,這不是真的吧?那我姐姐怎麼辦?”

    “我有一個三全其美的辦法,不知尚小姐能不能聽從?”

    小婷説:“哈爺,你説來聽聽,既然有三全其美的辦法,我怎會不聽?”

    “我這個辦法,一可以解除尚小姐的血光之災,滅門之禍;二可令尚小姐成為一地的首富人家;三嘛,我也可以賺一筆錢。”

    小婷問:“哦?有這麼一個好辦法?”

    “就是請尚小姐將這把軟劍賣給我,我可以將這處莊院歸尚小姐所有,使尚小姐成為沙州一鎮的首富人家。”

    彩雲驚愕了:“哈伯伯,你不是説真的吧?用這個莊院,換我姐姐的一把劍?”

    黛麗絲笑着説:“要是尚小姐願意,我們可以馬上立字交割,院內的一切房產、地、財富以及所有的人員,全歸尚小姐所有。這樣一來,首先是兩全其美,尚小姐既可免除血光之災,又立刻可成為沙州的首富人家。”

    彩雲不禁望着小婷了:“姐姐,你看好不好?”

    小婷心想:這個波斯大商人,兜來轉去,還是在打我這把寶劍的主意。莫非他已知道這劍的秘密,可以打開一座地下寶藏,才不惜用高價換這把寶劍?小婷想了一下,搖搖頭説:“小女子看,這事有些不妥。”

    “尚小姐,有什麼不妥了?”

    “哈爺,不知道這把劍是不祥之物還好,現在知道了,我更不能將它賣給別人。我爺爺教我做人的道理,就是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這把劍既然是不祥之物,會帶來血光之災,滅門之禍,我又怎能為了自己而害了他人?何況哈爺對我這般的好,我更不忍心令哈爺遭受血光之災。哈爺,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小婷這一番話,不但推辭得巧妙,也令哈里札不能自圓其説。哈里札怎麼也沒有想到小婷是這麼的仁心,竟然不貪富貴,他有點後悔自己剛才的話了。他眨眨眼睛後説:“尚小姐為人心地好,仁慈寬厚,令哈某佩服不已,但哈某也有自己的打算。”

    “哦?哈爺有什麼打算了?”

    “不瞞尚小姐説,我是一個生意人,只知道做買賣。我不會將這把劍據為己有,而是將它轉賣給西域的王公貴族,從中獲利而已,請尚小姐不必為我擔心,這也是我所説的三全其美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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