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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事情怎麼會鬧得這麼大?”楊桂英氣得快拿不住她的龍頭枴杖。

    在飯店裏讓記者圍住,如果是他們兩人自己去開房間,頂多被説成兩人迫不及待,還能為明天的婚禮添段韻事,偏偏他們倆身邊各帶着男人和女人,外界將會怎麼揣測。

    麥耀明和楊素貞傻了眼地站在一旁,偶爾面面相覷,惟恐兩個年輕人鬧出這麼大條的事,加上合約上附的但書,會連帶地葬送了他們兩個人的幸福,他們現在可是如膠似漆。

    “姑奶奶,麥維帶着郭玲婉去開房間,胡大哥帶我去看,沒想到真讓我遇到了。”楊婕儀餘怒猶存。

    “是你和胡聰去開房間,郭玲婉帶我去看,我當場逮個正着,你居然做賊喊捉賊!”麥維也怒不可遏。

    “分明是你為了擴展麥氏,先和我們聯姻,接着又想納入遠洋,仗着你長得帥,順便來個左擁右抱。”

    “我麥維不需要用這麼卑鄙的手段擴展麥氏,我有的是實力。你本來就不想結這個婚,行!我不勉強,咱們取消婚約,合約作廢。”

    “你……取消就取消,誰希罕I楊氏企業沒有麥氏,我一樣可以把它經營得很好。”

    “這是你説的,這麼大頂綠帽我也戴不起。”

    “麥維,你不要含血噴人,什麼綠帽?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

    “都在飯店遇上了,還清白!”

    “你又污衊我,去開房間的明明是你。”

    “好了,兩個都給我住嘴,不要再吵了!”楊桂英用力地拄了拄枴杖,巨大的聲響仿如聖旨。

    楊桂英走到楊婕儀面前,相當不自然地開口問道:“小婕,你老實説,你和胡聰是不是真的去開房間?”如果是,她得給麥維一個交代,她不會把不清不白的孫侄女硬塞給麥維,損他的顏面。

    “姑奶奶,原來您也不相信我,那您是相信麥維噦?”楊婕儀覺得好委屈,立即熱淚盈眶。

    “你跟胡聰交往是事實,但不該偷跑出去和他見面,而且我也相信麥維,我的眼光不會錯。如果你真的非跟胡聰不可,只要麥維同意,那就取消婚約,我也不再管你了。”她嘆了一口氣。

    聽楊桂英這麼説,麥耀明和楊素貞緊張了,兩人用哀怨的眼神互訴心中的恐慌。

    “我是去跟胡聰分手的,我要結婚了,總得跟人家説聲再見嘛!我怕他會想不開,為什麼沒人相信我?”她看向楊素貞,姑姑最懂她了。

    “小婕,説分手也不需要去開房間啊!瓜田李下,你説大家會怎麼想?”楊素貞迎向她的注視,開口説道。

    沒想到連姑姑也不相信她,那就肯定沒人相信她了。“既然你們都不相信我,就當我是真的去開房間好了!”

    她賭氣地説道,大家卻當真了,除了搖頭還是搖頭,麥維覺得自己的尊嚴也在她承認那一剎那被徹底的踐踏。

    “麥維,姑奶奶想聽聽你怎麼説。這件事情對你的傷害最大,你怎麼説就怎麼做,姑奶奶沒有第二句話。”

    她受的傷害才最大,被誣賴又沒人相信她!楊婕儀想反駁楊桂英的話,卻又氣得不想開口。

    麥維看了楊婕儀一眼,説話的聲音比平常還低沉,明顯地在壓抑怒氣,“她和胡聰在飯店讓我遇上是事實,現在又讓記者拍下照片,讓我名譽不保。姑奶奶,我不想結這個婚了,至於合約問題,如果姑奶奶同意,可以另議。”

    他現在連把她凍起來的興趣都沒有了。

    “好,那就另議。”

    楊婕儀憤怒地注視着麥維,她滿心期待着明天的婚禮,是他自己破壞了婚禮還來冤枉她,她不會讓他如願地擴展麥氏。

    她出口阻止道:“我不同意。麥維,楊氏企業不用靠你也可以。姑奶奶,我要接管公司。”

    “小婕,你不是經營公司的料,不要拿公司前途開玩笑。”

    “您不讓我做,怎麼知道我不是經營公司的料?”

    “我閲人無數,你是不是經營公司的料,我看得出來。”

    “您每次都説自己的眼光不會錯,您就錯看麥維了。”

    “我不會錯看麥維。”

    “反正您只相信他不相信我,我不想再解釋,如果您不讓我接管公司,我就離家出走,您就當楊家沒有我楊婕儀。”

    語罷,她轉身跑回房間,讓楊桂英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麥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一顆心莫名地揪得緊。他不發一語,緊接着轉身離去。

    ※※※※※※※※※

    三個月後美國

    壁爐的火花噼裏啪啦,搖晃不定的火苗映得滿室昏黃、人影搖曳,連坐在窗前,隔着窗看着天空飄雪的楊桂英,也跟着火苗竄着、晃着,心思不定。

    楊素貞從廚房端出熱湯擺到餐桌上。“姑姑,喝碗熱湯吧!您怎麼不坐到壁爐前,這樣會凍着。”

    “素貞,小婕不知怎麼了,她有沒有打電話來?”她説話時熱氣噴到窗户上,形成一片迷霧。

    三個月前,麥維和楊婕儀臨時取消婚禮,麥耀明和楊素貞則如期舉行了婚禮,免得大張旗鼓準備的婚禮成了天大的笑話。

    開房間那條新聞,不管有影無影,只要被報章雜誌一渲染,大家肯定捕風捉影;所以雖解除了婚約,為了雙方的聲譽,麥維花錢封鎖了新聞。

    楊婕儀堅持要接管公司,楊桂英屢勸不能改變她的心意,一氣之下,便隨着麥耀明和楊素貞來到了美國,並將公司丟給她,這一晃眼,三個月就過去了。

    “我有打電話回去。”楊素貞舀了碗熱湯給楊桂英。

    楊桂英接過熱湯暖了暖手,呵了口氣,“目前情況如何?公司搞得怎麼樣?”

    “胡聰在幫她。”

    “胡聰只會害她。”

    “姑姑,為什麼您對胡聰的印象這麼差?他好歹也是個公司顧問,對於公司營運應該有一套。”

    “他當然有一套。只是説歸説、做歸做,教練不一定會打球,會打球不一定是教練。胡聰那個人有野心,但絕對不會腳踏實地,你等着看,公司早晚會出問題,我的眼光不會錯。”

    “姑姑,那小婕怎麼辦?到時候會不會人財兩失?”

    “人財兩失?”她早就在擔心了。嘆了一口氣,“讓她自己去發現,該長大了,我們不能保護她一輩子。”

    “可我還是不放心。麥維人在海島,我讓他去了解一下情況。”她和小婕説是姑侄,可卻比母女還親,她怎麼放得下心。

    “麥維忙着擴展麥氏,就不要去煩他了。沒有楊氏企業,人家麥維還不是搞得有聲有色,那孩子是天生的將才。”她就説她的眼光絕對不會錯。

    “姑姑,我和小婕談起她跟胡聰將來的問題,小婕好像並不想和胡聰結婚。她和胡聰去開房間那件事,我們是不是真的誤會她了?小婕雖叛逆,我們都知道,她從不撒謊。”

    “或許吧!”楊桂英喝了口湯,“素貞,有空再探探小婕,問她到底有沒有跟胡聰亂來,是不是還清清白白的;如果是,那合約便只是擱置。”

    “姑姑,我懂您的意思。”如果小婕還是清清白白的,就配得上麥維,兩人就還有機會。

    ※※※※※※※※※

    車流隨着夜色深濃而沉寂,矗立在六十米大道旁楊氏企業所在的辦公大樓,從帷幕玻璃透出來的燈光也一盞盞地熄去,只剩幾點光亮點綴着五月的夜空。

    直至深夜,楊氏企業董事長辦公室的燈光仍未熄去,成了這棟大樓惟一的明燈。

    楊婕儀的臉色除了疲憊,還跟桌上的公文紙一般蒼白,她訝異着才短短幾個月,楊氏企業居然在她手中由盈轉虧。

    “怎麼會這樣?”她問着自以為聰明的自己。

    她來回翻着今天下午財務部門送過來的文件,彷彿多翻幾次,紅字就會變成藍字,阿拉伯數字也會無端跳出一個零。

    “這三個月內所有的轉投資全都虧本,怎麼會這樣?”她繼續自問着。“沒有理由,胡大哥説他做過評估,這些投資在短期內絕對會回本,怎麼會這樣?”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不斷問自己,卻回答不了自己,徒留一堆疑問讓她恐慌。

    她無助又慌亂地縮在偌大的旋轉椅中,腦中想着如何補救這一大筆爛賬,如何見江東父老。

    想着想着,她竟睡着了!

    朦朧中,她見到姑奶奶來拜訪她,並詢問公司的營運情況——

    “小婕,公司情況如何?”

    “姑奶奶,我……”

    不但姑奶奶來了,連姑姑也一起來了,她語帶關懷:“小婕,你要加油,要讓公司成長。”

    “姑姑……”

    “姊,聽説你掌管公司了,恭喜你,等我一畢業就回來幫你。”在國外讀書的楊承澤也回來了。

    “承澤,姊姊……”

    她淚如雨下,垂首無言,只覺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姑奶奶會不會因為她,連退休養老的錢都沒有?還好姑姑嫁了,否則更嫁不出去了!承澤會不會要去洗碗盤打工才能付學費?

    就在她沉溺於傷心之際,一道熟悉且令人懷念的嗓音響起:

    “小婕,我麥氏集團蒸蒸日上,你楊氏企業卻漸走下坡,你是怎麼經營的?”

    是麥維!連他也跑來笑她,她哭得更兇了。

    “麥維,是你害我的,是你冤枉我,所以你得救救我,麥維!”

    雙眼一睜,她被自己的叫聲喚醒。

    她居然跟麥維求救!她一定是瘋了。

    拭掉因夢而幹在眼角的淚痕,揉揉因睡眠不足而發疼的太陽穴,動動一整晚縮在椅子裏的僵直身軀,她打開窗户,迎向清晨第一道曙光。

    她在公司待了一夜。

    一陣嬉笑聲突地從門外傳來,蓋過窗外的車聲,清楚響亮。

    楊婕儀頗感詫異,誰會這麼早到公司?

    她開門想一探究竟,正好瞥見一角紅裙隱沒進總經理室。

    總經理室是胡聰的辦公室,她知道胡聰平常很早就到辦公室,早到晚退是他的習慣,也知道他為楊氏企業費盡心思,可怎麼會有女人進他的辦公室?

    走近門邊,她正想敲門,那清脆響亮的女音透過門扉,傳進她耳裏。

    “胡總,我已經有兩個星期每天都這麼早來陪你了,可你答應人家的事都沒做到。”女子嬌嗔道。

    “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但也得要有缺,沒缺我也沒辦法,有耐心一點,好嗎?”胡聰回道。

    “那萬一一直沒缺,我豈不是白白讓你佔了便宜?”

    “我哪有白佔你便宜,你哪次不快活?”

    “我不管,你一定要想辦法讓我升遷。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前兩週才升了個會計組長,那個人也跟你好過;還有那個突然由小妹變正職人員的工讀生,你連幼齒未發育成熟的也吃。”

    像被抓到小辮子般,胡聰問道:“好吧,那你想升到什麼職位?”

    “在你身邊當秘書。”

    “秘書?”

    “你可以跟楊小姐申請個秘書。”

    “要當我的秘書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不只早上要早來,晚上也要陪我到下班,有時還得熬通宵。”

    “那有什麼問題,不就是陪着你,隨時應付你的需要。”

    “那你知道現在該做什麼了吧?”

    “怎麼會不知道。”

    接着,一連串的淫聲浪語傳了出來。

    楊婕儀全身血液彷彿被抽乾了似的,她跌跌撞撞地回到董事長室,大口大口地吸着氣,才不至於昏倒。

    原來胡聰的早到晚退是假象,甚至利用早到晚退跟女職員亂來。她真是錯看了胡聰,姑奶奶的眼光真的沒錯,她現在該怎麼辦?

    她放太多的權力給胡聰,有太多的案子在他手中,那些案子也只有他知道細節,她該如何收回來?

    ※※※※※※※※※

    當天,楊婕儀召開了場秘密會議,與會的都是公司的高級主管,且都是跟着楊桂英有一段時間的忠心良將。

    “楊小姐,其實我們對胡總經理的作風都很不滿,你今天要我們有話直説,我就不客氣了。”

    “各位真的直説無妨,我也需要各位的幫忙。最近公司的財務吃緊,全都是由於轉投資不利,加上許多大權都在胡總經理手上,我有無能為力之感,所以想聽聽各位的意見。”

    “楊小姐,現在經濟不景氣,需要一步一腳印,轉投資的風險太高,胡總經理的想法是不對的。”

    “那我現在該怎麼做?”

    “把虧損最少的案子,以及剛投資下去的案子先收回來,以減少損失。”

    “楊小姐,我建議繼續履行和麥氏的合作案。”

    “我也贊成。與麥氏合作後,公司將會有人事異動,可乘機削減胡總經理的權力。”

    “這是惟一的方法,我也贊成。”

    眾人異口同聲説道。

    “可那合約……”雖被擱置,但擱置的理由卻教她説不出口,外界皆認為合約擱置是因為尚有細節未談攏。

    “楊小姐,和麥氏的合作案只是擱置,你就快找麥先生再談一談。我聽説遠洋直到現在還不放棄跟麥先生合作,一直在找機會談。”

    “楊小姐,最新消息是麥先生最近將出席遠洋千金的生日舞會,也可能就在當晚宣佈是否與遠洋聯姻合作。”

    “與遠洋聯姻合作?”她驚愕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不!她不能讓麥維和遠洋聯姻合作,今天的一切皆因麥維刻意誣賴她所造成的,麥維得為這樣的結果負責。

    “楊小姐,我們要把握第一時間。”

    “好,我去談。”楊婕儀面對幾位主管的苦口婆心、良心建議而感激涕零,也有勇氣承認自己的無能去找麥維彌補她與他共同造成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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