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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要殺金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在今年的黑道榜中榜裏,金牌名列第六。

    某種意義上,名次也意味着要殺掉這個人的難度,跟隨之而來的代價。

    據説上個月有個一流的遠距型殺手收了單,預計在某個大廈頂樓狙擊金牌,卻因為委託人早一步被金牌幹掉而漏了風,導致那殺手不僅沒成功,還被金牌的手下殺成重傷,從此沒了消息。

    死了?

    殺手在活着的時候就沒什麼人關心,遑論死不死。

    吉思美回到了梧棲的海邊小屋,變成了Ramy,上了線。

    “你確定要這麼做?”月。

    “看不出拒絕的理由。”Ramy。

    “太難了吧。”月。

    “所以更可見想見,那個高中生揹負的人生有多難擺脱。”Ramy。

    “嘖嘖。”月。

    “:)”Ramy。

    “我直接説了,金牌有很多護衞,最好還是從上面遠遠放槍。”月好意提醒。

    “你知道我從不用槍的。”Ramy不在意。

    用刀子的殺手已經不多了。

    理由不一,大多數都是無可救藥的風格問題。

    吉思美的理由很簡單。從她殺第一個人開始就沒有用槍的慾望,因為她殺死的對象都沒有用槍的必要。

    長久以後,吉思美根本不懂用槍。

    “需要幫忙就説一聲。”月。

    月的字在屏幕上頓了頓,猶疑了一下,才繼續出現。

    “雖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原因,但也許我有個理由殺他。”月。

    “多謝,我請不起你。”Ramy哈哈一笑,月現在的表情一定很得意。

    Ramy想起初遇月的畫面。

    當時自己剛剛從大學畢業,在家扶中心擔任社工,一個月薪水兩萬八。

    而月,則是自己輔導的第十七個孩子。

    檔案上寫着“長期受虐”,驗傷單的花樣則琳琅滿目。每次見到月,月的身上總有新的傷口。

    但月從來不哭。

    輔導室,桌上堆着積木與行為量表。正值梅雨季節。

    “我勸你還是別浪費時間,我不需要輔導或安慰。”月靜靜地説:“我很清楚自己沒有犯錯。”

    “我知道。”Ramy當然知道,自己當初也沒有犯錯。

    但輔導是制式的流程之一,而Ramy的薪水就鑲嵌在這個流程底。

    “再過幾年,我就滿十八歲了,如果我沒有被我爸爸打死的話。”月看着窗外,雨下個不停。

    Ramy聽了很心酸。看到月,就彷佛看到當年無處可躲的自己。

    無處可躲到,乾脆在頸子劃下血流如注的那一刀。

    “那個人打我也就算了,再怎麼打也改變不了我不會成為他的事實。但打我媽我就無法忍受了。”月隨手玩着桌上的積木,雖然他不是那種會花心思在積木上的小孩。

    “我正在計算那個人打我媽的次數,從我開始記錄,已經八十四次,而且還越來越頻繁。”月看着手上的積木,用超乎冷靜的語氣説出更驚人的句子:“如果那個人再不收手,等到第一百次的時候,我就會殺了他。”

    Ramy愣了一下。

    “姊姊你放心,這麼做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我研究過法律條文了,只要我在十四歲以前殺了那個人,就不必坐牢,只要加強心理輔導跟定期向派出所報到等等。算一算就是下下個月了,到時候再請姊姊多多指教吧。”月將積木放回桌子。

    Ramy仍舊説不出話來。

    “對了,我還記得姊姊跟我説的那個故事,我知道那個故事是真的。”月的眼睛洋溢着天真無邪:“姊姊的繼父還活着嗎?如果還活着,我順便一起殺掉吧,反正法律會保障我殺人的權益。”

    Ramy突然流下眼淚。

    “這點小事不需要掛在心上。”月皺眉。

    Ramy搖搖頭,搖搖頭。

    在那個時候,Ramy突然心靈澄明。

    明白了當初朝頸子劃下那一刀,神卻沒有帶走她性命的理由。

    一個星期後,月口中的“那個人”在住處的樓梯間,被一個身穿粉紅色雨衣的怪客亂刀刺死,現場血跡斑斑。

    Ramy像是突變般分裂出另一個需要冷酷的個性,與名字。

    吉思美。

    此後Ramy到空手道館、跆拳道館、柔道館學習格鬥,但Ramy很快就發現,殺人並不是格鬥,兩者之間幾乎毫無關連。

    於是Ramy自行摸索把玩刀子的技巧,直到刀子成為自己深受信賴的殺人工具。

    比起殺手間最常見的師承製,吉思美的誕生就像是天命般的自我培育。

    所以,吉思美比大多數的殺手都要弱。

    因為弱。

    所以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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