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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回 西江風清

    上回説到鬼嫗叮囑小蘭不可大意,提防賊人會突然出手。小蘭説:“夫人,我是有意等候他們,還能不小心嗎?”

    鬼嫗説:“有時,我對你這丫頭真不大放心哩,你的膽子太大了!”

    隨後,鬼嫗和聶十八悄然分散,留下了小蘭。不久,四條人影從山下摸了過來,他們在月下小心翼翼,儘量不弄出響聲,同時還左顧右盼,恐怕驚動了什麼人似的,看到這情景,小蘭更肯定是禿尾龍這幾個殘匪了。一般平民百姓,哪會這麼走路的?而且他們身上還藏有利器,這更加不是什麼好人。

    小蘭真的沒有猜錯,這四個摸下山的人,他們的確禿尾龍和劫後餘生的三個殘匪,其中一個還受了劍傷。禿尾龍十分狡黠,他一見白衣白裙的婦人在江面上出現,就知不妙,悄悄溜下水中,潛伏在江底,慢慢遊到江邊的的岩石草叢中躲藏起來。直到事情過後,不見了白衣白裙的婦人和那位少郎君,他才敢伸出頭來張望。他帶着三個殘匪,趁天亮時,竄到楊柳村附近一座高山中躲藏起來,一直不敢露面,靠挖木薯地瓜填滿肚皮。過了幾天幾夜,見外面沒有動靜,才打發一個手下進村來購買糧食,飽餐一頓後,他打算今夜摸到西江邊,想法劫一條船,然後遠走高飛。

    這些殘匪,怎麼也不想不到會招惹了鬼嫗和聶十八的到來,也是上天註定了他們再也不能為害百姓了,何況還有神秘莫測,不知何時在江面上突然出現的所謂龍母娘娘和五龍太子。他們的死期到了。

    的確,就在鬼嫗他們悄然登上貓山時,一艘輕舟,趁着江霧,從西江金魚沙洲的蘆葦叢中,輕輕蕩了出來,無聲無息地停泊在貓山不遠的江岸邊,一條疾似夜鳥的小巧人影,宛如電光一閃,躍上了岸。他功夫的輕巧,就是連鬼嫗、聶十八這樣內功深厚的高手,也察覺不出來。他沒入亂石叢草樹林中後,就不知道去了哪裏,再也不聽不到任何動靜。

    禿尾龍在四個漏網的殘匪,在月色朦朧中摸到了貓山,快接近那座荒涼的破廟時,走在前面探路的一個匪徒突然輕叫一聲:“不好!有人。”

    這輕輕的一聲,在禿尾龍等人聽來,無疑如平安一聲,焦雷,頓時驚城得四下散開,伏在亂石草叢裏,半晌不見動靜。禿尾龍後來站了起來,問那個匪徒:“人呢?在哪裏?”

    “龍爺,你看,那樹下好像蹲着一個人似的。”

    禿尾龍順着方向望去,樹下果然好像蹲着一個人似的,可是動也不動顯然是一塊岩石。他生氣地説:“你真是生人不生膽,大驚小怪,那是一塊石頭,是人嗎?你看花了眼。”

    另一個殘匪説:“是嘛!一個人哪有那麼的小的?要是人,頂多也是一個小孩,剛才真讓你將我們嚇破了膽。”

    帶傷的匪徒説:“它顯然不是人,在那裏動也不動,是人,聽到你的叫聲,他還有不嚇得跳起?”

    探路的匪徒説:“剛才他好像會動呵!”

    “動什麼?他哪裏動了?你別踩着井繩當蛇了!”

    “就是人,我們也不怕,何況它不過是一塊石頭。”

    禿尾龍對另一個匪徒説:“蟹腳七,你過去看看是人還是石頭。”

    蟹腳七應了一聲,正想走過去。探路的匪徒又驚叫起來:“七哥!慢着,它會動了!”

    其他匪徒一下又怔住了,定眼在朦朧的月光下望去,那塊石頭真的會動了,不但會動,還站了起來。這不是石頭,是一個人,但不是大人,是個小孩,而且還是一個梳着小角髻的小姑娘,看不去,頂多十二三歲,匪徒們全驚訝起來,在這麼一個月夜下江邊的荒山野嶺上,怎麼會出現這麼一個小姑娘了?而且見了自己,一點也不害怕?就是大人,見了自己四人,也會嚇得跳起來,慌忙逃跑的,哪能這麼從容鎮定,慢條斯理站起,走到山道上來?而且顯然地讓她擋住了他們要通過的道路。

    匪徒們既驚訝也愕然,他們心中一致肯定,這絕不是一般的小姑娘,不是山精水怪,就是一個不知害怕的小瘋女。禿尾龍看了看四周,似乎再沒有別人了,喝問:“你是什麼人?夜裏跑來這裏幹什麼?”

    這位小姑娘,正是膽大異常的小蘭,她那銀鈴般帶稚氣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正想問你們是什麼人呢!幹嗎夜裏跑來這裏了?”

    禿尾龍一聽,這決不是什麼神智失常的小瘋女,口齒伶俐,説話清楚,沒半點瘋症。又喝問:“你到底是什麼人?説!”

    小蘭問:“你們看我是什麼人?”

    蟹腳七問:“你到底是人還是鬼?”

    小蘭説:“你們問對了,我是鬼,是一個鬼丫頭。”

    匪徒駭然:“什麼?你是鬼?”

    “是呀!不是鬼,怎會在月夜荒山上出現的?你們呢?是不是也是鬼?”

    驀然,一個聲音從樹林裏飄出來:“他們不是鬼,不是,他們同鬼也差不多了!現在是人,不久就會變成了鬼了!”

    這一下,不但匪徒們一齊驚震,就連小蘭也愕異了。這不是少爺和夫人的聲音,是一個陌生又有點耳熟的聲音,一時間也怔住了。

    禿尾龍到底在江湖上闖蕩多年,兇殘成性,喝問:“你是什麼人?給老子站起來!”

    一條人影,彷彿在月下空間裏突然冒出來似的,站在小蘭不遠的地方。匪徒們一看,更傻了眼。這是一個機靈的小男孩,比小蘭大不了多少。匪徒們幾疑眼前的一男一女是觀音菩薩跟着的善才童子和龍女。他們雙雙在荒山上顯靈了。

    小蘭一看見他,失聲叫了起來:“怎麼?又是你?”

    這一個似幽魂出現的小男孩不是別人,正是小蘭幾次見到的一身帶邪氣的小飛賊——鍾離公子。

    鍾離公子眨眨眼笑道:“想不到吧?我們又在這裏會面了!這個世間,是不是小了一點,走來走去,又走到一塊來了!”

    小蘭對這個渾身邪氣的所謂小飛賊,不知是氣好還是笑好。面對這麼一羣兇殘的匪徒,他仍滿不在乎,很不正經的打哈哈,這麼一個生死嚴峻的場合下,能説笑嗎?她不由生氣地説:“誰跟你走到一起來了?”

    “不走到一起,你跑到這裏幹嗎?”

    “那你幹嗎又走了來?”

    “我是奉命來捉這四個遊魂野鬼回地府的,不來怎麼向閻王爺覆命?”

    “你知道他們今夜裏來這裏?”

    “知道!知道!你是鬼丫頭,我是鬼小子,你都知道了,我還能不知道?好了,現在是你來收他們,還是我來收他們?要不,我們雙雙一起合作來收他們,好不好?”

    小蘭本想説,誰跟你好不好的,你走開,我來收拾他們,用不了你。可是她驀然看見禿尾龍像發狂的野獸,舉刀在鍾離公子身後欲要偷襲。

    原來這個匪徒,初見鍾離公子像鬼魂似地出現,一下驚震了,更害怕還有人到來,便狡黠地四下打量。跟着又聽到這一對少男少女的對話,全不將自己看在眼裏,當自己是死人一樣,他怒極了,突然舉刀向鍾離公子劈來,這個匪徒動作極快,小蘭驚叫起來:“公子,快閃開,賊人……”

    可是話説遲了,刀光如急電直閃,小蘭聽到“呀”的一聲慘叫,跟着鮮血飛濺,一條屍體倒了下來,小蘭一顆心像裂開了似的,她知道鍾離公子已遭了禿尾龍的毒手,不敢去看倒下的屍體,又急又怒又恨將劍拔出來。她要為小飛賊報仇了,咬着牙説:“禿尾龍,我要不將你剁為肉碎,便誓不為人。”

    正當小蘭怒不可遏要揮劍時,所謂的小飛賊鍾離公子又一下在她眼前出現了,説:“小妹妹,彆着急,他們走不了!也用不着將他剁為肉碎。”

    小蘭定眼一看,怔住了。她以為已遭毒手死去的鐘離公子,竟然又活生生地立在她面前,面上依然邪氣地微笑。小蘭真正傻了眼,急問:“你沒有死?”

    鍾離公子笑道:“我這麼容易死嗎?”

    小蘭望着地上的屍首,“那倒下的是什麼人?”

    “是他手下的一個兄弟,這條禿尾龍的一口刀,也不知怎麼砍的,竟確砍了他自己手下一個弟兄,這事怪不怪?”

    事何止是怪,小蘭感到簡直是不可思議。禿尾龍會向自己手下弟兄亂砍嗎?而且屍首倒下的地方,也正是鍾離公子站立之處,總不會這個匪徒莫名其妙地跟着鍾離公子換了地方站吧?小蘭十分驚愕地説:“怎會這樣的?”

    鍾離公子眨眨眼説:“我怎麼知道?大概這條惡龍要去地府之前,先打發他一個弟兄去地府向閻王爺報告,説他快要去了。”

    小蘭説:“你別胡説八道,這一定是你弄的手腳,你以為我沒看出?”

    鍾離公子一笑,轉向愣着的禿尾龍説:“你這麼卑鄙無恥地暗算我,是不是嫌死得不夠快?説!你想怎麼死法?”

    禿尾龍滿以為自己剛才的突然出手,準會將這個什麼鬼小子砍翻了,而且在人倒血飛哩,他也獰笑着,以為自己得了手,打發掉鬼小子,再來對付鬼丫頭就容易多了。誰知他看見鬼小子一下又似幽魂出現,頓時瞪大了眼,似木雞般呆在那裏了。他也像小蘭一樣想不通,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當聽到鍾離公子朝他説話時,他才驚醒過來,嚇得後退了幾步,説話也結結巴巴:“你、你、你到、到、到底是、是、是人還是、是、是鬼?”

    鍾離公子説:“這還用説嗎?我當然是鬼了,不是鬼,你那一刀,我不叫砍翻了?”

    “你、你、你真的是、是、是鬼?”

    “是呀!説,我想怎麼死法?”

    蟹腳七似乎認出鍾離雨了,驚恐地説:“老爺,他、他、他是五龍子。”

    “五龍太子!?”

    剩下的兩個匪徒都嚇了一跳,而禿尾龍問:“他就是那夜在江面上出現的五龍太子?”

    “是、是、我認出他來了!”

    “那他不是鬼了?”

    “他不是鬼,但比鬼更可怕,是神。”

    禿尾龍一聽説是五龍太子,反而鎮定下來,他大喝一聲:“什麼神不神的!你以為真的是什麼龍母娘娘和五龍太子顯靈了?那是在零丁洋上追殺我們的婆娘和她的臭兒子。在江面上我們害怕他們,在陸地上,我們怕什麼?上!我們三人齊上,合力殺了他,老子不相信他陸上的本領有水上的本領高。”

    禿尾龍説完,首先提刀撲了上來。這個兇殘的汪洋大盜,除了上面説的原因外,更主要的是見這麼久了,那個所謂有龍母娘沒有出現,而最先出現的那個丫頭,似乎不是這小子一條道上的人,所以他大膽地要與鍾離公子一拼了。只有這樣,才有逃生的希望。

    蟹七兩個匪徒見禿尾龍提刀撲上,也提刀包圍過來,蟹腳七直取小蘭,帶路的匪徒與禿尾龍合力戰勝鍾離公子。

    鍾離公子對小蘭説:“你退下,由我一個人來打發他們夠了!”

    小蘭地説:“你以為只有你才能殺賊,我就不能殺嗎?”而且蟹腳七已逼近了他,就是想退也不行了,何況她根本不想退。小蘭這時的太極兩儀劍法,比在連州道上又提高了一點,儘管蟹腳七是個亡命之命,打法也不錯,小蘭在幾個回合之下,便將蟹腳七挑翻,打發了他魂歸地府。當她打發了蟹七時,鍾離公子早已以放倒了下一個匪徒,並且還傷了禿尾龍,嚇得禿尾龍急往那高嶺方向逃去。鍾離公子喝聲:“龍賊,你還想逃?”

    正起身要追,小蘭説:“你別追了,他逃不了的。”

    鍾離公子停了下來:“他怎麼逃不了?”

    小蘭説:“你等會就明白了!”

    小蘭話聲剛落,一條身影凌空飛了起來,“叭”的一聲摔在他們不遠的地方,再也不見爬起來。鍾離公子走近一看,摔下的正是禿尾龍,胸骨全斷,皮肉無損,有氣出面沒氣人,很快就斷了氣。鍾離公子年紀雖小,武學知識十分豐富,不下於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掌門,可以説他已是一派的宗師了。他一下看出這是武林中極為陰柔的掌力,用勁不到三成,便令禿尾龍胸骨全碎,而皮肉無損,這説明出掌之人,一身真氣是十分的渾厚了。鍾離公子看得不禁凜然,想不到鬼夫人的武功如此超絕,怪不得母親吩咐自己,萬不可去招惹這位鬼夫人。鍾離公子還不知道這一掌是聶十八拍出來的,要是知道,就會更加駭然。

    同時間,小蘭耳中響起了鬼嫗密音入耳的聲音:“蘭丫頭,你好好與鍾離公子敍敍,我和你八哥先回到船上去了。不過,你千萬不可説出你八哥的武功來。”

    小蘭一聽鬼嫗這樣吩咐,只好留了下來。她見這樣吩咐,只好留下來。她見鍾離公子一時沉吟無語,問:“你怎麼啦?這賊頭沒有死麼?”

    鍾離公子説:“他已經死了。”

    “死了你還看幹嘛?死人好看嗎?”

    鍾離公子感到好笑:“死人當然不好看,不過從死人身上,可以看出這出掌人的深厚內力,這是你家鬼夫人的掌力吧?她怎不現身與我相見?”

    “你一身邪裏邪氣的,她才不想見你。”

    “她走了麼?”

    “走啦!喂,你到底是什麼人?”

    鍾離公子恢復了以往嬉度笑臉的神態:“你看我是什麼人?是小飛賊還是小飛俠?”

    “喂!我跟你是説正經的,你別老是打哈哈。”

    “好,好,我是東海……”

    小蘭説:“你不會告訴我,你是東海五龍太子,你母親是龍母娘吧?”

    鍾離公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他感到與這個辦事既認真,説話又風趣的小姑娘在一起,實在是一種樂趣。笑着問:“你不相信我是五龍太子?”

    “鬼才相信你是五龍太子。一會説你是小飛俠,一會説你是漢鍾離的後裔,現在又説你是五龍太子,説不定以後見了你,又説自己是什麼猴子精齊天大聖了,你還有真的沒有?”

    “我真的是東海一處島上的人,雖然説不是什麼太子,可比太子還好得多,既自由自在,又一呼百應,你跟不跟我去東海玩?”

    “鬼才跟你去呢,我不怕你將我賣了?”

    “哎!我怎會賣你呢。我就是賣掉了我自己,也不敢賣你,不怕你那鬼夫人將我一身的骨頭全拍碎了?”

    “你知道就好啦!你真的姓鍾離?”

    “姓也有假的嗎?”

    “你祖先是八仙中的漢鍾離?”

    “這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幹嗎説你祖先是漢鍾離?”

    “有個神仙是自己的祖先不很好嗎?其實你祖先也是八仙中的一個神仙。”

    “你別胡説,我祖先怎麼也是八仙裏的一個神仙了?”

    “你叫小藍,八仙中有位神仙叫藍采和,那不是你的祖先了?我們兩人的祖先都是神仙,又都在一起,註定我們兩人也會在一起的,這多美。”

    “告訴你,我叫小蘭,是蘭花的蘭,不是藍色的藍,跟藍采和扯不上關係。”

    “那你姓什麼?”

    “我不告訴你。”

    “姓什麼也不能告訴我?”

    “告訴了你,説不定你又胡扯亂纏,不知扯出那一路神仙是我的祖先了,我才不稀罕什麼神仙是我的祖先。”

    “好好,那我也不要漢鍾離做我的祖先了。”

    “你有個正經的沒有?祖先也能胡攀亂扯的嗎?你這麼嬉皮笑臉的,我實在不敢相信你真的姓鍾離。”

    “不不,我這是真的,不敢亂扯,你對我那麼好,我騙你幹什麼?”

    “哎,你別打蛇隨棍上,我幾時對你好了?”

    “你不對我好?那你剛才幹嗎對我這麼關心?”

    “我幾時又關心你了?”

    “你不關心?我記得禿尾龍突然從背後暗算我時,你大聲叫我閃開,跟着又以為我死了,咬牙切齒要將禿尾龍斬成肉碎,為我復仇,這不是關心我是什麼?”

    小蘭想不到自己一時失態,給鍾離公子看在眼裏了,這多難為情的,一時呆住,不知怎麼説才好。

    鍾離公子朝她一揖説:“蘭妹妹,你對我的關心,我心裏是十分的感激,也忘不你對我的關心。”

    小蘭感到少女的矜持受戲弄似的,一下惱怒起來,“啐”了鍾離公子一口:“你別想得美,誰關心你了?你在那時的情景下,仍慢不經心的,盡打哈哈,死了活該!我不知道禿尾龍那一刀,怎麼沒劈死了你!”

    鍾離公子愕然:“你不會那麼狠心吧?”

    “誰叫你油腔滑調,沒半點正經。”

    “我真的是感激你,怎不正經了?”

    “我不跟你説了!”小蘭説着,轉身就想離開。“哎!你就這麼走了?”

    “你又想怎樣??

    “好好,我不敢説別的話,害怕你又生氣了!”

    “你這麼捉弄我,我能不生氣嗎?”

    鍾離公子愣着:“我幾時捉弄你了?”

    “你——!”

    鍾離公子慌忙説:“好好,我不説,我們説些正經的事。”

    “你有什麼正經的事了?”

    “我説這幾個賊人的屍體,我們怎麼處理好?”

    “埋了他們,不就行了??

    “埋葬他們?”

    “你不會就這麼讓他們躺在這裏吧?”

    鍾離公子想了一下説:“還是別埋他們好!”

    “你真的讓他們躺在這裏?就算不嚇壞了當地的百姓,也會發臭呵!”

    “我不是這個意思,將他們弄到破廟裏去,一排排躺着。”

    “你這不是胡鬧嗎?”

    “我是想讓當地人發現他們已經死了,船家們今後可以放在西江水面來往,不再提心吊膽提防他們。”

    小蘭一想也是:“好!那我們將他們搬到破廟擺放。”説着,便想動手。

    “哎!你一個姑娘家,別弄髒了你的手,我一個人來搬好了。”

    “你一個人,那不累嗎?”

    “不累,你看看我是怎麼搬的。”

    小蘭心想:搬,不是用手搬嗎?總不能用腳來踢吧?可是她看見鍾離公子暗運真氣,衣袖朝賊人屍首一拂,屍體便一下憑空起來,朝破廟飛去。就這樣,四具賊人的屍體,全憑空飛進破廟的天井中去。

    小蘭看得驚訝不已,這個一身邪氣的鐘離公子,一身的內力,不下於夫人和聶少爺哩,這樣,屍首不跌得稀爛麼?那還認得人來?

    鍾離公子像了結了一件大事一樣,撣撣自己的衣袖説:“好了!我們進廟裏看看,不然,你不放心,以為屍首摔得亂七八糟,沒法辨認出來!”

    小蘭問:“這麼遠摔到廟裏去,他們進能不亂七八糟麼?”

    “你去看看清楚了。”

    小蘭隨他走進破廟裏一看,頓時又傻了眼,她從樹頂透進來的月光下看去,四個賊人的屍首,排排擺放在殿前的石階上,一個個十分完整,完全同人搬進來擺放一樣。小蘭這才真正的駭然了:就是夫人和聶少爺,都沒有這樣神奇巧妙的袖力,將屍首拂習擺放得這麼的好。她問:“你這是什麼武功,不會是魔術吧?”

    “這是拂浪飛花袖功?怎麼是魔術了?”

    “武林中有這一門武功嗎?”

    “有呀!我現在不明瞭麼?”

    “你看你,我是跟你説正經的事,你怎麼又打哈哈説笑了?看來你並不是真的要和我交朋友,當我玩物,捉弄我罷了!”鍾離公子聽小蘭這麼一説,既大喜又着急:“小蘭妹妹,我真的想和你交朋友,若有半點虛情假意,不得好死。”

    “你幹嗎發這麼麼大的誓?什麼死的活的,你説一句是真的不行了?”

    “我是怕你不相信呵!”

    “好啦,我相信你啦!”

    鍾離公子大喜,向小蘭一揖:“多謝蘭妹妹。”

    “那你以後可不能盡説笑話了!”

    “一定,一定,其實我説笑話,是為了使你高興。”

    “你説,你那袖功,真的是什麼拂浪飛花袖功了?”

    “這門武功,是我家傳的絕技之一,中原武林的確少見,就像你夫人的流雲飛袖功一樣,也在中原武林不多見。”

    “你知道我夫人武功了?”

    “鬼夫人的武功,早在十多年前,與黑豹在一起,就名震江湖了。只是以後銷聲匿跡,不復在江湖出現,誰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鬼夫人的武功,以劍法,掌法和流雲飛袖名動江湖,我怎不知道了?”

    “那時你出世了?”

    鍾離公子怔了怔:“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跟我差不多,頂多大我兩三年,你不是神仙吧?沒出世就聽到我夫人的名聲了?”

    鍾離公子笑道:“你怎麼老愛挑我的毛病?我聽我父母説不行麼?”

    小蘭也笑着説:“誰叫你説得不清楚的,聽你剛才的話,好像是一位老江湖的口吻,我以為你有四五十歲了。我幾乎疑心,我不會叉碰到一個什麼人魔君了吧?”

    “人魔星君?”

    “你沒聽過説過這位奇人?”

    “沒有,他是怎麼一個奇人?”

    “聽説他年紀在五六十歲左右,面容仍然像一個童子,一點也不見老。”

    “真的?那他不是長生不死了?”

    “什麼長生不死的,他已經死了!”

    “哦?死了?”

    “你想見見這位奇了?”

    “這樣的奇人,誰又不想見的?”

    “人魔星君雖然死了,但卻留下一位令武林黑白兩道上人都頭痛的徒孫兒飛天狐。”

    “什麼?飛天狐?這可是一位名動江湖的女飛盜,她就是人魔星君的徒孫兒?怪不得令黑、白兩道上的人頭痛了!”

    “看你這個小飛俠,是不是頂羨慕她的?”

    “我羨慕她幹嗎?我只是聞名而已。”

    “你不羨慕她,幹嗎跟她一樣?”

    “我怎麼跟她一樣了?”

    “愛捉弄人呀!將人捉弄得啼笑皆非,你倒開心了。”

    “不不,我跟她不一樣,你別將我和她扯到一塊上去,她若見有人有什麼稀奇的寶貝,必想法去偷,我卻瞧也敢瞧,別説去偷。”

    “你真的那麼老實?”

    “你不會又要我發誓吧?”

    小蘭笑道:“你別發誓了,我問你,你的什麼拂浪飛花袖,怎麼會將之四個屍首擺放得這麼好?”

    “這主要是袖力的運用,你有沒有聽説過武林中有一門叫‘磁力迴旋掌’的武功?”

    “磁力迴旋掌?這又是什麼武功了?”

    “會這一門掌法的人,一掌將人拍飛了,跟着又有一股磁力,將拍飛的人攝住,所以摔下來時,彷彿有人托住似的,輕輕放下來,令拍飛摔下來的人全無損傷。”

    小蘭驚訝了:“世上真的有這樣奇異的武功?”

    “要不要怎麼叫磁力迴旋掌的?你回去問問你的夫人就會知道了!”

    “這與你的袖力有關?”

    “不錯!我家傳的拂浪飛花袖功,也含有一種磁力,所以將拂飛了的屍體,摔下來時能托住,輕輕放了下來,就不會摔壞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

    “蘭妹妹,其實你夫人的浪雲飛袖功更不可思議,它將敵人激射而來的暗器,不但能反擊回去,更會令放暗器的人中自己的暗器而倒下。要是有人給流雲飛袖擊中,不死也重傷。所以我的拂浪飛花袖也算不了什麼,只不過中原少見而已。”

    小蘭羨慕地説:“我不知能不能學到這樣神奇的武功。”

    “只要你早晚勤內功,不出三年,你就能學到。”

    “真的?”

    “真的,我不會騙你。我看你的內力不錯,已打通了督脈,只要勤練,苦練內功,就可以學了。”

    小蘭大喜:“多謝你的鼓勵,早晚我一定勤練苦練的。”

    “那我預祝你的努力成功。”

    “好啦!我要回船了,不然,夫人會責怪我的。”

    “那我送你到江邊。”

    小蘭慌忙搖手説:“別、別、你別送我,船家見了會笑我的。”

    “那怕什麼?我們大大方方交朋友,又不是偷偷摸摸。”

    “不不!你總之別送我,我自己會下山。”小蘭這時的心情頗為複雜,説她不瞭解男女間的事,她又多少懂得一點。此時的她,喜悦、害怕、嬌羞交織在一起,儘管她奉了鬼嫗之命留下來,但仍不想別人知道。她問:“你不回去麼?留在這裏?”

    “我看見你平安上船後,再走不遲。”

    小蘭又是一陣喜悦、温暖襲上心頭。她想不到這次隨夫人出來,會交上這麼一個俠義而又帶邪氣的武功又奇高的人為朋友。她説:

    “你還擔心我會出事麼?”

    “總之我看見你上船上才放心。”

    “你離開這裏回廣州吧?”

    “回!”

    小蘭輕輕説:“那你那廣州來看我吧!”小蘭説完,像小鳥似地飛下貓山了。鍾離公子怔怔地望着她上了船,只見她身形一晃,便消失在朦朧的月夜中。不久,在貓山下西江的下游處,一隻輕舟蕩了出來,又飛快地往廣州方向駛去。貓山,留下了這對人間奇男異女的一段情,在他們兩人的心中永遠也磨滅不了。

    小蘭懷着興奮的心情回到了船上,鬼嫗以一種讚賞、奇異的目光打量着她,含笑問:“丫頭,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夫人,不早啦!”

    “丫頭,你能與鍾離公子成為朋友,那是你的奇遇,你得好好珍惜災份情誼。”

    小蘭有點害羞地説:“夫人……”

    “丫頭,這是一件好事,沒有什麼難為情的。鍾離公子説得不錯,你今後要好好刻苦勤練內功,我會將流雲飛袖功傳授給你,此功並不會在他的什麼拂浪飛花袖功之下。”

    小蘭真的是激動,喜悦而又驚愕地説:“夫人,我和他的説的話,夫人都聽到了?”

    “丫頭,夜這麼靜,我耳又不聾,怎麼聽不到?就是你八哥也聽到了,我們都為你高興。丫頭,你今後好好勤練學武,我不想任何人小看了我們大院中的人。”

    小蘭大喜而拜:“婢子叩謝夫人的栽培和恩賜。”

    “丫頭,我視你為我的女兒,你怎麼這般的稱呼?你應該像你八哥一樣,叫我一聲‘媽’才是。”

    小蘭激動萬分:“媽在上,女兒小蘭給你叩頭了!”

    鬼嫗也心情激動,親手扶起小蘭,充滿情感地説,“丫頭,媽一生命苦,沒兒沒女,現在我不但有了聶兒這麼一個好兒子,也有了你這麼一個好女兒,媽今後就指望你們兄妹倆了。”

    小蘭説:“媽,我和八哥,會一生一世伺候媽的,也不會辜負媽的期望。”

    “丫頭,媽有你這一句話,心裏更踏實了。媽也不希望你們永遠伴在我身邊,只希望你們兄妹倆練成武功,在江湖上行俠仗義,上為國家除奸佞,下為百姓殺兇頑,比伺候我更強百倍。”

    聶十八説:“媽,我和蘭妹一定遵從你的教導。”

    “聶兒,這不但是遵從我,也是實現你爺爺他老人家的心願。”鬼嫗又撫摸着小蘭的青絲説:“丫頭,你得像你八哥一樣,這兩三年內什麼也別去想,一心練功學武。”

    “是!”

    “丫頭,要是那鍾離公子今後敢欺騙和辜負了你,媽為你作主,哪怕你去了東海,媽也要將他追回來。”

    小蘭困惑:“媽!他會這樣嗎?”

    聶十八説:“媽!鍾離公子不是這樣的人,真這樣,我也不會放過他的。”

    “聶兒,你那麼信任他?”“媽!不知為什麼,我總感到鍾離公子是一位可以信賴的人,他與穆家父女的行為,十分的酷似,重義,做好事不留名。”

    “但願他真的是這樣的人就好了。”鬼嫗説了這一句話後,對船家説:“船家,開船吧,離開這裏,到對岸的悦城去。”

    小蘭有點意外:“媽,我們就這樣地離開麼?”

    “丫頭,你以為鍾離公子還在山上麼?我聽出,他早已走了。”

    “媽,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説禿尾龍這四個賊人這死,得讓百姓知道才好。對了!那位姓麥的大哥呢?他不在船上麼?”

    聶十八説:“他已回楊柳村了。”

    鬼嫗説:“丫頭,你是不是想讓他告訴村子裏的人,禿尾龍已經死了,而且也知道了你與鍾離公子的安排,都會知道了禿尾龍之死,我們要不早早離開,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就會引起人們的注意。丫頭,你是不是想百姓將你像龍女似的供奉?”

    小蘭笑起來:“媽,我怎敢這樣?那不煩死人嗎?”

    “既然不想,我們就得離開,混到對岸眾多船隻中去。明天,我們也上岸去瞻仰母娘娘的儀容。到了悦城,不去龍母廟走走,就有負此行了。這一難遇的熱鬧盛景,不看也可惜。”

    小蘭説:“媽,人家有的千里而來,為的就是朝拜龍母,求龍母保佑。我們既然到了這裏,又殺了禿尾龍,了結了心願,去拜拜龍母也好,看看遊神大會是怎麼的熱鬧。”

    於是他們所坐的船,便離開貓山江岸,緩緩向悦城駛去。這時已夜深了,龍母廟前,仍是燈火輝煌,江岸所停泊的船隻,蜜集如螻蟻,密密麻麻,沿岸停泊了有四五里長。船家如螻蟻,密密麻麻,沿岸停泊了有四五里之長。船家嘆了一句:“夫人,就是五月龍母的誕辰,也沒有像現在這麼的熱鬧。”

    鬼嫗搖搖頭説:“想不到鍾離母子倆殺了西江殺人王,卻為龍母娘娘添光彩了!”她叫船家就地停泊,休息一下,到天明再上岸。

    小蘭問:“明天我們進廟,拜不拜龍母娘娘的?”

    “既然我們去了,拜一拜也不妨,不然顯得與眾不同,引人注目,説不定還會招來眾怒。但是我們拜她,是敬她生前為百姓做好事,造福一方,並不是敬她為神,求她保佑,那就是凡夫俗子的愚昧昧行為了。”

    龍母廟,亦稱龍祖廟,座落在悦城小鎮河與西江水交匯的地方,地勢平埋,靠近江岸邊,廟後是五龍山,山勢蜿蜒起伏,向龍母祖廟靠攏,形成五龍護珠之勢,人稱五龍朝廟。廟前的青旗山和黃旗山隔江相峙,也有稱左青龍,右白虎,左右拱衞着龍母祖廟。

    悦城河、楊柳水和海水從附近匯入西江,四水相匯,江水相激,因而形成這一帶西江水面水不揚波,縈迴九轉,人稱“靈水洞瀾”,是一段平穩的江面,航行最為安全。想不到西江殺人王禿尾龍竄來這裏,專在這一帶平穩的江面作案,殺人越貨,安全灣變成最不安全。要不是鍾離母子趕來這裏,恐怕無人能制服這兩個窮兇極惡的水賊。可是人們卻將她們母了倆人傳為龍母娘娘和五龍太子顯靈,收了這一股水賊,從而引起了這次空前的盛會。

    第二天一早,鬼嫗她們還沒有梳洗,便已聽到江面和岸上金鼓齊鳴,長笛聲聲,不時響起了陣陣的鞭炮聲。就是離悦城三四里的船上,也是長笛聲大作,鼓聲陣陣傳來,這裏特意前來龍母廟朝拜的船隻,遠在三四里外的江面上,便燒香點燭,擊鼓鳴金,向龍母廟遙拜和祈禱。

    鬼嫗他們梳洗完畢,用過早點,打扮成一般的善男信女模樣上岸了。這裏沿江的岸上,異常的熱鬧,各式各樣的小攤檔,沿江的岸上,異常的熱鬧,各式各樣的小攤檔,沿江擺成三四里長,除了販賣土特產、小玩意和一些小吃的外,更多的是賣香火蠟燭,金銀紙張錠,鞭炮神符等等,凡是拜神的物品,真是應有盡有,這些小商販,紛紛向遊人兜售。

    小蘭也只好買了一些神香蠟燭、金銀紙紙綻,前去龍母廟朝拜。這時,雖是卯時已過,辰時到來,天色尚早,但龍母廟前的廣場,已是人山人海,川流不息進廟燒香求籤,叩拜許願。原來這幾天,龍母廟已是日夜開放,供人蔘拜,不然,不單是龍母廟,恐怕整個悦城擠擁得水匯不通,人頭攢擁,堵塞了大街小巷,連路都沒法走,別説去龍母廟內參拜了。

    龍母像端坐在神台上,是一個鳳冠霞岐的女子,面容慈祥,神態端莊。龍母左邊的神台是五龍太子,右邊的是三眼華光神。鬼嫗想不到這麼一個在西江邊的民間女子,死後竟然成了神,香火不絕,歷代都受人膜拜,求她庇佑,度過災靠。這是什麼原因呢?她不但受世人的崇拜,也受歷代帝皇的誥封。秦始皇下詔書策封她為“秦龍母”,漢高祖劉邦策封她為“程溪夫人”。到了宋朝,加封她為“靈濟崇福聖妃”,就是明朝的開國皇帝,也封她為“護國通天惠濟顯德龍母娘娘”,地位更是顯赫。

    可以説,在西江一帶,或者嶺南一地,龍母孃的威望,高過了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

    觀世音是佛教之神,也是一個外來之神,不是中土人。而龍母娘卻是土生土長、神州大地民間的一個神,她不屬於佛教,也不屬於道教,她與宗教無緣。用武林的話來説,她不屬於任何門派幫會,是嶺南百姓擁戴的一個神,紮根在百姓之中。在天宮中,玉皇大帝根本不設她的座位;在神仙榜上,也沒有她的名號。是個不入籍的神。

    奇怪的是,嶺南的人民為什麼尊崇她?歷代皇帝也策封她為“夫人”、“皇妃”。但更主要的是,人民將中國傳統的美德、崇高的品質、善良的心靈,完全集中她身上,如善待父母、敬老惜幼、勤勞勇敢、扶危濟靠、造福一方,因而在她逝世之後,人們深為懷念,從而為她建祠立廟,讓後人學習她的美德。久而久之,便成為人們心目一個完美的神了。所以千年來,香火不絕,備受後人崇拜。這就是龍母廟香火長久不衰的主要原因。其實她不是神,是人們理想的化身、美的追求,為人們稱為“母儀龍德”,澤及人間。

    如來、觀音成佛成仙的苦行修煉,不是每一個人能做得來。可是龍母的事蹟、行為,卻是一個人都能做得來的。

    鬼嫗、聶十八和小蘭剛參拜完龍母娘娘之後,正打算在龍母廟四處走走,驀然聽到外面人們歡呼震天,鑼鼓齊鳴,鞭炮響成一片,整個悦城頓時沉入歡呼狂熱的氣氛中去了。廟內的人們有的奔出來,有的又擁了進去,紛紛喜悦地相傳:“昨夜龍母娘娘又顯靈了!”

    有的急切地問:“龍母娘娘和五龍太子在哪裏顯靈了?”

    “在西江斜對岸的貓山,將禿尾這四個殘匪殲滅了!”

    “真的?”

    “怎麼不是真的?對岸楊柳村的羣眾,用船將禿尾龍的屍體送了過來,擺放在江岸邊,不信,你去看看吧。”

    “謝天謝地,這個悍匪一死,我們可以在西江上行船走水了!”

    “什麼謝天謝地?應該拜的是龍母娘娘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打救了我們水上人家。”

    顯然這兩上談話的都是水上人家。靠行船走水為主活。

    這麼一來,人們如狂如痴,紛紛擁進廟來向龍母娘娘、五龍太子拈香叩頭,頂禮膜拜。鬼嫗對聶十八、小蘭説:“我們出去吧,別在這裏了,不然,我們連走也走不了!”

    她們母子三人轉出廟來一看,不但廟前廣場上全是人羣,就是悦城的大街小巷,也是川流不息的人羣。聶十八從來沒見過這麼一個熱鬧的盛會,這麼多的人向龍母娘娘虔誠的朝拜,的確,一個小小的悦城小鎮,驟然之間,雲集了成千上萬各式各樣的人,又怎麼不熱鬧?鬼嫗不想再待下去了,帶着聶十八和小蘭,便轉回船上,吩咐船家回肇慶。

    這時的西江水面,大大小小的船隻,絡繹不絕,有的逆江而上,有的順水而下,都是去悦城朝拜龍母娘娘的。船隻密密麻麻,幾乎鋪滿了江面,這又是水上一個勝景,鬼嫗他們到了肇慶後,廖總管立刻派人將他們接回城中,同樣安排了宴席,為他們接風洗塵。

    西江殺人王手下的一小撮殘匪禿尾朧在貓山伏屍的事,早已傳遍了肇慶城,肇慶知府也親自坐船往悦城朝拜龍母娘娘了。

    廖總管説:“夫人,這一次,你們可為西江一帶百姓除了一個大隱患,人們可以放心在西江上行船了。”

    鬼嫗搖遙頭:“不會是我們,鍾離母子倆也趕來了,就是我們不去,他們也會將禿尾龍這一小股殘匪一網打盡的。”

    廖總管略帶驚訝:“真的是他們?”

    “不錯,看來他們也早已伏在貓山一帶水面上,等候禿尾龍自動投網。”

    “夫人見到他們了?”

    “可惜鍾離夫人沒有露面,是鍾離公子與蘭丫頭和聶兒,一起撲滅了他們。”

    聶十八説:“廖伯伯,鍾離公子的武功神秘莫測,俊極了,連我也看得愕異,我自問及不上他。”

    小蘭也説:“是呀,他漫不經心的,禿尾龍這兇殘驟然在他身後偷襲,一把利刀明明朝他頭頂凌空劈下,當時連我也嚇壞了,不知怎的,他一下不見了,還巧妙地將另一個賊人送到了禿尾龍的刀口下,叫禿尾龍劈倒了自己人。我幾疑他真的不是人,會魔術哩。”小蘭跟着又説了鍾離公子的拂浪飛花袖功,能凌空將殘匪屍體拂飛一一摔到了破廟,還擺放得齊齊整整的。

    廖總管聽了駭然:“世上竟有這等出神入化的武功?”

    小蘭説:“要不是我親眼看見,簡直是不敢相信。”

    鬼嫗點點頭説:“鍾離母子的武功,可以説是少有,武林中更少見。當今武林,恐怕除了老爺,沒有人能與他們交鋒。”

    廖總管説:“奇了,這麼一對神奇高手,怎麼在武林中默默無聞,更沒有叫人説過?”

    鬼嫗説:“當今世上,奇人異士不少,只不過他們不願露面,我們也沒有遇上而已。他們往往做了好事,拂袖而去,從不留下任何痕跡和姓名。我們這一次能遇上鍾離母子,也可以説是有幸。”

    他們在飲酒談話中又談到了別的事情。飯後廖總管説:“夫人,你和聶侄、蘭女辛苦了,不如就在這裏多住兩天,肇慶的七星巖,也是一處風景名勝,峯奇巖秀,小巧玲瓏,傳説它是女媧娘娘煉石補天時,遺留在西江邊的七塊石頭,佈列成北斗星,夫人不妨去遊覽一下。”

    小蘭問:“廖總管,七星巖真的是什麼女媧娘娘煉石補天留下來的七塊石頭嗎?”

    廖總管笑了笑:“蘭女,這是一個美麗的神話故事,説明了七星巖真的是山奇峯美,座落在城北郊野的田野中,與三面的高山大嶺迥然不同。女媧漏石只是其中的一個神話而已,它還有一個更動人的神話故事。”

    “哦?它還有什麼動人的故事了?”

    “傳説有一條惡龍,法力廣大,能驅神逐鬼。這條惡龍,看中了悦城端州,想將這一帶變成澤國,成為自己永久居住的地方。它下令七個小鬼,去桂林搬運七座山來,在五更天亮前,聽到雞鳴,將七座山擲下羊嶺峽就行了。”

    聶十八説:“水淹端州,這一帶的人們怎麼辦?那不會給淹死了?”

    “是呀!這事讓觀音菩薩知道了,大為着急,急派善才童子趕來,伏在城北郊扮雞叫。這七個小鬼一聽到雞叫,以為已到了羊嶺峽上空,不管三七二十一,砰砰嘭嘭,就將這七座山扔了下來,於是便形成目前七星巖這七座山,同時也救了肇慶府一地的平民百姓,挽救了地上無數的生靈。”

    小蘭問:“怎麼近來在悦城的龍母娘娘不知道,反而遠在南海的觀音菩薩知道了?”

    廖總管笑了一下:“大概編這神話的人,是位佛門弟子,崇拜觀音,所以説是觀音而不説是龍母娘娘了。不過,後來觀音還請龍母娘娘而來,收服了這一條惡龍。”

    小蘭對鬼嫗説:“媽,兩個神話故事都這樣美,我們也去看看吧。”

    廖總管接着説:“夫人難來肇慶一次,去看看也好。七星巖真的是峯秀巖奇,多天然洞穴,它是洞中有湖有河,聽説還有個出米洞,南宋末年的宋皇帝逃到了這裏,兵潰糧絕,這個洞突然湧出米來,救了宋皇帝和跟隨他的將士兵丁。”

    聶十八大奇:“真的有這回事?”

    “當時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每天湧出來的糧僅令夠宋皇帝和跟隨他的人吃飲,想再多一點就沒有了。”

    小蘭問:“這個出米洞現在還有沒有米湧出來?”

    “沒有了。”

    “宋皇帝走了,它就不出來了?”

    “因為有人貪心,想將洞口挖大一點,讓更多有米湧出來來,誰知一挖,再也沒有一顆米出來,現在的出米洞,只有其名,而無其實。”

    聶十八有感而説:“看來貪心的人,是沒有什麼好結果,害人也害己。”

    鬼嫗笑着説:“聶兒,你別當真有這回事,這也是一個神話。世上哪有巖洞湧米出來的?那世人不用耕耘翻土了,天天去出米洞坐等米出來好了。”

    廖總管也笑着説;“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事?但這個故事也説明,貪心的人是沒有什麼好結果的。”

    第二天,他們在廖總管的陪同下,遊覽了七星巖。明代時的七星巖,當然沒有像現在的七星巖這麼美,更沒有星湖,所以沒有山環水、水繞山、七座山座落在碧波鱗鱗之中的美景,它們只是座落在一片低窪田中,其中也有一兩個野塘而已。雖然這樣,七星巖依然有它天然奇特之美。

    鬼嫗和聶十八、小蘭遊覽了閬風巖、玉屏巖、石室巖和天柱巖,登上了閬風巖和玉屏巖之間的山峯,那裏有一座小小的廟宇,自然遠不及龍母廟那麼熱鬧了,遊人也少,但卻有它清雅出谷之處。

    出米洞一點也不新奇,它只不過一個小小的洞孔而已,比一個手指大,洞口四周十分光滑,由於它有了這麼一個神話故事,不少人好奇地來觀看,更好奇的伸出手指去摸摸。差不多每天都有人去摸,摸的人多了,就是粗糙也變得光滑起來。

    小蘭看得失望和好笑:這麼一個岩石上的洞孔,幽谷大院各處山峯有的是,要是也取上一個什麼“出金洞”“出銀洞”,再編上一個神話故事來渲染一下,恐怕也比這個出米洞更光滑。

    鬼嫗他們在七星巖遊覽了大半天,才轉回肇慶城,再住一夜,便趕回廣州麓湖青山別墅,方圓早已在別墅裏恭候他們歸來。

    鬼嫗一下馬車問:“方兄,鍾離夫人他們回來了沒有?”

    鬼嫗打算一回來,便帶聶十八、小蘭親自去拜謝鍾離夫人,她極想認識這位奇人,更想與她結為朋友。

    方圓的回答,卻令她感到意外和突然,方圓説説:“夫人,鍾離夫人前天一早回來,當天晚上又離開了。”

    小蘭怔了怔:“方叔叔,他們去了哪裏?”小蘭因為在貓山曾向鍾離公子説過,叫他在廣州時來看自己。他走了,那怎麼來看自己?而且他這一去,又不知幾時回來,就怕自己要回幽谷大院了,他還沒有回來,那不是以後見不到面了?”不由急地問。

    方圓搖搖頭説:“不清楚。”

    鬼嫗又問:“你有沒有打聽到他們幾時回來?”

    “夫人,我暫時還沒打聽到,不過,鍾離夫人和鍾離公子在當天下午,曾親自登門前來拜訪夫人,我就夫人還沒有回來,他們便告辭而去。當夜她臨離開時前,又派人送了兩封信來,一封給夫人,一封給蘭小姐。”這時,方圓已接到了廖總管的飛鴿傳書,説夫人已正式認小蘭為女兒了,因而以蘭小姐稱呼。

    鬼嫗急問:“哦,鍾離夫人的信呢?”

    “夫人請到裏面坐下,待我去書房取來給夫人。”

    不久,方圓將兩封都取了來,一齊交給鬼嫗。鬼嫗接過一看,一封信字跡端莊秀麗,是鍾離夫人寫給自己的;一封信剛勁有力,筆勁直透紙背,這是鍾離公子寫給小蘭的。從字跡上看,顯然鍾離母子,在書法上甚有功底,要是不曾目睹過他們驚世駭俗的武功,單從字跡上看,會以為他們是什麼書香人家了,怎知道他們是一代武林奇人?這麼看來,鍾離一家,是文武雙全的奇人,這又在江湖上不多見,不像自己,在沒遇到老爺之前,連大字也認識不了一籮。聶十八和小蘭也跟自己差不多,哪能寫得這樣的一手好字?

    鬼嫗把鍾離公子的信交給小蘭:“丫頭,這個鍾離公子給你的,你看吧!”

    小蘭説:“媽!你給我看不是一樣麼?”

    “丫頭,人家給你的信,你不看不行?”

    “媽,他的字寫的筆飛墨舞的,又草又亂,我不知能否看得懂。”鬼嫗笑道:“丫頭,看來你今後不但要練功學武,也要抽一些時間讀書寫字了。不然便成了一個睜眼盲人,令鍾離公子笑話。”

    小蘭説:“我才不怕他笑呢。誰知道他在信中又胡説什麼了!”

    “你看不就知道了。”

    鬼嫗打開鍾離夫人的信一看,鍾離夫人語氣十分客氣,説登門拜訪未遇,悵然而返,又因要事他往,有恨相見太晚,但願青山長在,綠水常流,他日有幸,再來請教云云。鬼嫗看完信後,見小蘭拿着信怔在那裏,問:“丫頭,你怎麼啦?”小蘭似乎才回過神來,説:“媽,他此去不再回來,要三年之後的今日,再來這裏看我。”

    “丫頭,這也好,那在這三年中,你真的要好好練功學武讀書了。三年後的今天,你再來這裏等他。”

    “媽,誰知道他的話是真是假。三年後,我看他早將我們忘了。等他,那不白等嗎?”

    聶十八説:“蘭妹,我看鐘離公子也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他一定會來這裏看你的。”

    “八哥,他要是像你這麼守信用就好了。”

    “蘭妹,你放心,他會的。”

    鬼嫗説:“丫頭,三年後的今天,你來這裏等他好了。他要是沒來,失信的不是你而是他了。到時媽為你作主,向他討回個公道。”

    聶十八説:“要是鍾離公子萬一有事來不了,那怎麼辦?”

    “聶兒,沒有那麼多萬一。除非他病倒了不能走動,不然,就是天大的事,也該依約來見見我們的蘭丫頭。”

    “對,丫頭,在這三年內,你一定要像大哥一樣,勤學苦練。媽不但將一身所學的傳給你,也叫你爺爺傳授你一些武功,到時,就不怕他欺負你了。”

    聶十八聽了倒有點擔心,到時萬一鍾離公子真有事來不了,怎麼去向人家討公道呢?要將鍾離公子捉回來問罪嗎?這不大好吧?聶十八心裏好希望鍾離公子千萬別辜負了蘭妹,能依期前來相會。

    鬼嫗説:“好了,我們再在這裏呆兩天,便回幽谷去,我們出來的日子,也差不多了。”

    鬼嫗他們正打算在廣州附近再玩兩三天,便回幽谷。主要是聶十八繼續深造的日子快到了。聶十八並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是一個責任心極強的人,自己的事沒有完成好,叫他玩他也玩不起來。要是他是一個喜歡玩的人,他從河南雞公山出來,千里迢迢趕來嶺南,一路上的風景名勝就不少,有武昌的黃鶴樓、岳陽的岳陽岳陽樓、長沙的嶽麓山和橘子洲、衡陽的衡山,以及嶺南的名寺南華寺,都是他經過的地方。他要去遊覽,完全有時間,可是他一處也沒有去過。要不是穆家父女,恐怕他連君山也不會去玩了。他喜歡清靜,愛好在深山大野中生活,不喜歡跑到熱鬧的州府城裏人看人的。他喜歡清靜,愛好在深山老林中打打獵,捕捉些小野物還有趣得多。在某方面來説,他是沒有什麼生活情趣的人。所以鬼説過兩天就要回幽谷,他首先就贊同了,更希望明天就離開廣州。

    可是事情往往就不如人意,當天夜裏,廖總管突然從廣州城裏跑來麓湖,向鬼嫗稟報,説幽谷大院在廣州開了一間天然居茶樓,天然居陸老闆的一個兒子,給一個黑幫綁架了,要勒索五萬兩銀子才放人,不然,不但撕票,恐怕連天然居也無法再開下去。老陸全家也面臨威脅。而且綁匪聲稱,不得報官,一報官老陸就別想要兒子了。

    鬼嫗要是不在廣州,廖總管可以全權處理這件事。但鬼娘在,廖總管便來向鬼嫗稟報,請示鬼嫗了。

    聶十八、小蘭在一旁聽了愕然:廣州,不單是嶺南的第一大府,也是廣東一帶軍政要員大臣的所在之地,不同偏遠地方,匪徒們可以恣意妄為,進村進寨綁架、勒索。聶十八首先問:“廖伯伯,哪處匪徒竟這麼大膽,敢在鬧市綁架人的?那還有王法麼?”

    小蘭説:“八哥,匪徒們要是有王法,他們就不敢這樣胡為了!”

    鬼嫗皺皺眉問:“廖總管,這夥綁匪是哪一處的人物?”

    廖總管搖搖頭:“現在仍不清楚是哪一處的人手。”

    “廖總管,你打算怎樣處理?”

    “夫人,我想先交錢,將人救了出來再説。”

    鬼嫗點點頭:“好!匪徒們説在哪裏交錢交人?”

    “匪徒們説三天之內,在城北二十多里的同和鎮和記樓上交錢,然後放人。”

    “今天是第幾天了?”

    “第一天。”

    “好!仍吩咐老陸,帶上五萬兩銀票去同和鎮救他的兒子。廖總管,其他的事,你不必出面了,我自會打理。”

    “是!夫人。”

    “廖總管,我想問問,老陸最近有沒有與人發生錢財上的糾紛?是不是與什麼人結下了怨?”

    “夫人,老陸為人一向老實,奉公守法,不曾聽聞與人在錢財上發生糾葛,更沒有與什麼人結怨的。”

    鬼嫗説:“這就奇了!綁匪們怎麼會向他下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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