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山洞外的那座亭子裏,李傑低聲對八個青色勁裝漢子説了幾句話,便匆匆與少寨主鐵少朋走去……
仇心良留在洞中,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來,偏頭望向洞外面,見八個漢子在亭子裏有説有笑,這才低聲道:
“姬兒。”
三間石牢中只關着兩個女的,一個是勝小玲,另一個是個半百婆子……
然而,就在仇心良話聲剛落,那個萎坐在一張舊棉被上的婆子,抖然全身一震地抬起頭來……
於是,面向反方向的仇心良又道:
“姬兒!”
忽地扶着鐵柵欄杆站起來,那婆子驚異地望向揹她而坐的仇心良,灰白的面孔在痙攣……
“姬兒!你是姬兒?”
婆子突然低吼道:
“你是誰?”
仇心良道:
“你可是姬兒?”
婆子乾枯的雙目似已見淚地道:
“不錯,是我的名字。唉,這已是二十多年未曾有人這麼叫我了!”
仇心良猛地回過頭,婆子一聲驚呼,道:
“你,是人?是鬼?”
聲音從洞中傳出去,連守在亭中的八名漢子全聽見,不由全哈哈笑起來……
仇心良知道洞中説話的聲音外面容易聽見,立刻警惕地低聲道:
“別怕,姬兒,我可並非是鬼。”
婆子低聲道:
“你究竟是誰?”
仇心良道:
“姬兒,你可記得胡仙吧?”
婆子全身顫抖地道:
“你……你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你還忘不了我?為了要見我,你竟還把自己折騰成那模樣,你……胡哥呀,你又是何苦呢?”
仇心良搖搖頭,道:
“我不是胡仙,但我是受胡大夫之託來看你的,多年來他沒有忘了你,他……”
婆子似是安慰地道:
“胡仙他可好?”
仇心良道:
“好!”
婆子問:
“他如今應該是兒女成羣,過着十分幸福日子的人了。”
仇心良搖頭道:
“你猜錯了,胡大夫獨居深山,結草為廬,無日無時不在叨唸着他的姬兒……”
突然雙手捂面,婆子噎着氣流出了眼淚……
仇心良嘆口氣,道:
“你一定是姬兒了。”
婆子道:
“我説過,我就是胡仙未過門的妻子。”
仇心良點點頭,道:
“我不能有絲毫閃失,所以我必須要慎言。”
婆子道:
“我理解,多年來我一直被囚在這石洞中未曾出去過,初來的三年間,把我擄來的鐵石心尚且不時來糾纏我,但都被我峻拒。這以後他就變得像頭野獸,而我……”
雙目突然噴射出炯炯眸芒,仇心良望向另一間石室——
石室中跌坐在一張木牀上的少女,正面向山壁,根本不回頭來看,而那個少女……
仇心良咬牙“咯嘣”響,低沉地道:
“姬兒,你就快苦盡甘來了。”
婆子一驚,道:
“我不作此想,唐山黑虎寨,進得出不得,江湖上也曾有人來救過我,而且我心中清楚,必是胡仙僱人來救我,但他們都沒有一個逃出這絕谷,而你……”
仇心良低沉地又道:
“你説的是不錯,但那並非是你所想的真正無法逃出,而我,卻另有打算,你稍安勿躁。”
婆子一嘆,道:
“這麼多年都熬下來了,還在乎多等年兒半載,只是隔壁的姑娘可也真的可憐,如果不及早救出去,她的命運便與我的一樣下場了。”
仇心良道:
“你的意思是……”
婆子低聲道:
“姓鐵的父子全一般樣,他們所得不到的,便寧可加以毀去也不放手。我擔心鐵少朋同他爹的作風一樣,時光一久,那姑娘就可憐了。”
仇良點點頭,道:
“有可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
婆子道:
“所以我説隔壁少女真可憐。”
仇心良道:
“姬兒,你在這洞中住了這麼多年,以你看有什麼方法才能順當地走出谷?”
婆子搖頭道:
“難,而且我也未再走出這洞室,連谷中模樣我也早已忘記了。”
仇心良道:
“如果大舉攻來,你以為如何?”
一嘆,姬兒道:
“這是唯一方法,但誰又會為我這個黃臉婆子而拋頭顱灑熱血?我不敢作此想法。”
仇心良不再説話了……
洞外面,只見走過來兩個大漢,一人提着個食盒,另一個扛了個行李捲……
仇心良迎上去施禮,道:
“二位辛苦了。”
其中一人幾乎把眉頭皺在一起打上結地驚叫道:
“我的老媽,你這模樣上戲台唱鍾馗真用不着再專化裝。”
那個扛行李捲的丟下行李,道:
“吶,這是你的行李,在此住着別到處亂跑,噁心。”
兩個大漢各把東西留下回頭便走,光景還真把仇心良當成了厲鬼。
仇心良未去提拾行李捲,提着飯盒走向洞中,他先把飯菜往婆子面前送去,低聲道:
“吃吧,別再多説什麼了。”
點點頭,婆子接過飯菜。
仇心良又把另一份飯菜提到裏面那個石室門,道:
“孩子,喜歡吃什麼就吃什麼吧!”
坐在牀沿面裏的少女未動,她甚至連看也未回頭看。雖然她也聽到仇心良與婆子的對話,但她似是知道,若想出去,希望全在二叔一人身上……
二叔——當然是“追魂老六”君不豪。
仇心良見少女來回頭,一嘆又道:
“虛與委蛇,免遭眼前虧,難道這道理也不懂?”
猛地回過頭來,少女見柵外的仇心良,不由驚嚇地一聲尖叫——
“鬼……”
於是,守在洞外面的八個大漢早哈哈大笑起來……
仇心良便在這時候低聲道:
“你二叔呢?”
這句話令少女驚異得比之她剛看到仇心良第一眼時所感受的更令她震駭。
於是,她一衝而到了鐵柵邊——
這少女,如今仇心良看的更清楚,不錯,是小玲,“百靈堡”的千金大小姐——勝小玲。
瘦了,也憔悴多了——
雙目本已黯然,如今炯炯灑出兩道眸光——
嘴巴緊閉,但現在她卻雙唇顫抖——
那雙玉手還緊緊地抓住鐵柵猛搖,但鐵柵杆未動而她的身子在前後仰——
仇心良心中在泣血了。
啊,可憐的孩子。
勝小玲,像自牙縫擠出來的聲音,道:
“你是誰?”
仇心良雙目閃眨不已地道:
“孩子,你真的聽不出是誰的聲音?”
於是,勝小玲哭了——
仇心良道:
“坐下來吃飯,邊吃邊告訴我,你二叔的情況,他是不是已經……”
勝小玲緩緩坐下,伸手拾起碗筷……
就在這時候,洞外面已有女人嘻笑聲音傳來:
“勝姑娘,你倒是看開點,能吃就吃飽,餓壞身子可是自己的呀。”
另一個女人也叫着:
“進去看看,兩天她才吃了半碗飯,一天喝不了半碗湯,你餓壞了身子不大緊,少寨主可盡拿我們出氣,你是明白人,何必給我們製造苦吃呢……哎呀,我的媽!”
兩個女人才剛進洞,迎面見一個連惡鬼見了也會嚇跑的醜面大漢走來,還真以為走入妖精洞了呢,兩個人嚇的直叫“媽”。
退到洞口,兩個老婆子呼叫亭子裏面八個大漢,道:
“洞裏出了妖精了。”亭子裏面有個漢子笑道:
“回去吧,二位,這裏暫用不到你們了。”
回頭望向洞裏,一個女人道:
“是誰派來這麼個妖怪,勝小姐只怕更會要死要活了。”
另一女人道:
“嫂子,回去吧,最好沒俺們的事。”
於是,兩個女人走一雙,匆匆地便又回去了。
洞外面又恢復了平靜,而洞裏面——
洞裏面仇心良也取出飯菜,當然他還有一壺酒,就坐在洞裏面的山壁邊一張方桌上,仇心良坐了下來,他邊舉着杯子喝酒,低聲道:
“孩子,你可以説了。”
鐵柵內,勝小玲道:
“你是……”
仇心良立刻伸手製止,道:
“別問我是誰,只告訴我你二叔呢?他真的已經完了?會不會是……”
勝小玲心中已猜了六七分這疤麪人是誰了,但處在這種場合,即是猜中也不敢呼叫出來。
輕聲的,勝小玲道:
“匡復我‘百靈堡’,二叔責無旁貸的一肩挑,他拒絕我跟他一起出生入死,決定把我送到‘清風居土’尹老那兒。真是造化弄人,竟然會把那個姓鳳的女人鬼使神差般繞到了清風居,我就是在那兒被他們捉了來……”
仇心良道:
“有你二叔消息沒有?”
勝小玲道:
“二叔正儘快召集三州七縣十八堂口弟兄們,準備與這黑虎寨戮力一拼,只是我擔心他在聞得我被黑虎寨擄來以後,會不會亂了章法的獨自找來?”
仇心良聞言,這才緩緩喘了口氣,道:
“好了,上天還是有眼。”
端着飯碗,勝小玲低聲道:
“你是——”
冷冷地瞪了勝小玲一眸,仇心良道:
“不許再問我是誰,在此期間飯要吃飽,除了睡覺把多餘時間用在武功心法上面。切記,要屏除一切雜念專練功——”
勝小玲想再問,洞口有了人聲——
仇心良正在吃喝,見洞口來人,忙起身迎上去施禮,道:
“屬下仇心良,迎接少寨主。”
哈哈一笑,鐵少朋道:
“怎麼樣,她吃了嗎?哈哈!我看她只怕見了你這副尊容將更食難下嚥了吧?”
仇心良忙應道:
“還好,她大概餓極了,沒看我一眼,只顧的在吃了。”
“喲”了一聲,鐵少朋道:
“真是這樣,本少主也就放心了,哈……”
走至鐵柵外面,鐵少朋笑道:
“飯菜可對胃口?”
勝小玲面無表情,扭身面向壁,但碗筷仍端在手上。
鐵少朋微微一笑,道:
“慢慢來,慢慢來,我絕對有耐心等你,因為我看得出你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不像隔壁那個死心眼女人,她不讓我爹痛快,我爹便叫她此生老死這洞中。明顯的例子在此,你該不會學她了!”
猛回頭,勝小玲叱道:
“你看錯人了,我勝小玲是不會學她,但也絕不會向滅門仇人投靠,大不了一死。”
一聲乾笑,鐵少朋道:
“何必呢?好死不如賴活,等過些時候我會把你移到另一處石室,那兒雖然也不能自由亂走,但住的可比在此要好太多了。”
勝小玲沉冷叱道:
“不必了,作人俘虜能有這處待着也算不錯了。”
呵呵一聲奸笑,鐵少朋“咦”了一聲道:
“你吃呀。”
勝小玲道:
“你在我就食之無味。”
鐵少朋道:
“孃的皮,這就怪了,難道我連這個老醜也比不過?你倒是説個理由我聽聽。”
“呼”地站起身來,勝小玲戟指鐵少朋道:
“在小姑奶奶眼裏,你二人難看何止百倍,因為你根本不是人,充其量只是個披了一張人的畜牲……”
隔着鐵欄杆,有一隻巨靈掌伸進來,就聽得“叭”的一聲,勝小玲面上立刻便見五個指印。
緊接着,便聽得仇心良厲喝道:
“竟敢對少寨主出言無狀,難道你真的不要命了?”
鐵少朋愣然地望向勝小玲——
是的,那一掌正是仇心良打的。
勝小玲在驚愣之下,掩面大哭起來。
猛地一個旋身,鐵少朋一把揪住仇心良,罵道:
“你孃的,你為什麼打她?”
仇心良怔怔地道:
“她不該罵少寨主不是人,屬下這是……”
仇心良話未説完,鐵少朋已“噼啪”連連的打了仇心良七個大嘴巴,且厲罵道:
“好不容易勝小姐端碗吃飯,你卻不經我許可便出手打她,小心我砍了你……”
仇心良忙應道:
“是、是、是,屬下該死。”
勝小玲突然厲叱道:
“姓鐵的,你不用在小姑奶奶面前逞威風,你走!”
涎臉一笑,鐵少朋道:
“好,好,只要你吃飯,我這裏便走。”
仇心良低頭一邊站着,勝小玲真的又坐下來用筷子在碗裏攪——
那是一種什麼滋味?光景只有勝小玲心中清楚。
鐵少朋走了,他是相當愉快地走了——
就在洞口,他右手食指點在仇心良的卷肉鼻尖上,冷冷地喝道:
“你給我記清楚,這裏關的可絕非一般人犯,尤其是勝小玲,她只要一點頭,搖身一變就是黑虎寨少主夫人,到時候即使我能饒過你,她也會要你的命。”
仇心良忙哈腰應道:
“是、是、是,少主説的是。”
就在當天過午不久,住在中間牢內的姬兒,突然問仇心良,道:
“今日初幾了?”
仇心良道:
“姬兒,你問日子幹嗎?”
姬兒道:
“今日初九還是初十?”
仇心良道:
“初十。你問日子做什麼?”
姬兒一聲無奈苦笑,道:
“日子對我本不重要了,只是我又不得不去注意——”
仇心良道:
“這又是為什麼?”
姬兒一嘆,道:
“告訴你徒增你的傷感,唉。”
仇心良道:
“你已知道我是誰,心中的話何妨説出來。”
姬兒道:
“我説過,初來的三年,鐵石心對我是盡説好話,而我卻死也不肯嫁給這大響馬,於是,姓鐵的漸漸變了,他開始不定期前來辱罵我,直到罵得我痛哭失聲,他才心滿意足地大笑着走開。可是這幾年他更變本加厲,每十天便會準時前來,揮起皮鞭抽打我一頓,吐上幾口唾沫才罵不絕口地走去,如今……唉。”
仇心良雙目幾乎噴出火來,“咯嘣”咬着牙,道:
“可惡。”
又是一嘆,姬兒道:
“你一定以為我貪生怕死了?”
仇心良未回答,只是望向第三間石牢,心中似波濤氾濫而幾乎不能自已……
姬兒緩緩走近柵攔,沉痛地道:
“我曾經想死,而且也以頭撞壁,但那是最初幾年的事,這以後我也看開了。唉,也許人的年齡增加,反而怕死吧,我竟會忍受着姓鐵的凌辱打罵直到今天。”
這真是傷心淚盡話童年,姬兒沒有流淚——
也許——
也許她的淚早已流乾了吧。
是的,她的話仇心良十分理解,因為姬兒的話十分正常,天底下年齡越大,便越珍惜自己生命。
十分沉痛的,仇心良道:
“如此説來,今天姓鐵的就會來此了?”
姬兒道:
“只要他在山寨,便一定會來。”
仇心良道:
“他為什麼要這樣?”
姬兒道:
“也許他可以從殘忍中獲得快樂吧。”
仇心良面上肌肉震顫不已地道:
“這哪是常人。”
姬兒道:
“你錯了,在姓鐵的眼中還以為我們不是常人呢。他説過,一個常人為什麼會捨棄榮華富貴不享用,而甘願在這石牢受苦?於是——”
“於是他就開始虐待你了?”
“是的,他就是這樣子。”
仇心良望望洞口,見那八個大漢在閒聊天,不由得低聲又問道:
“你知道姓鐵的現在老婆是哪個?鐵少朋又是誰替他生的?”
姬兒道:
“鐵石心就這麼一個獨子,不錯,是他親子。大概在我被囚的第五個年頭,他與一個女人在這裏大宴賓客,聽説那時候他娶了個大海盜的女兒。沒幾年那女的就病死了,為了這事,他還把氣出在我身上,毒打得我死去活來,幾乎半月未能動彈。”
仇心良又道:
“這麼説來,姓鐵的至今未娶了?”
姬兒道:
“山寨上擄來了不少女人,他還用得着再娶?”
一陣沉默中,洞外面突見八個大漢全跳出那個大亭子外,一個個垂手而立,閃閃刃芒中只見這八個大漢鋼刀貼着左臂倒拿,沒有一人敢再嘻笑。
就在這時候,石洞口一圍紅影閃動,一個身披紅色披風大漢已進了山洞——
洞中,仇心良快步迎上去,施禮道:
“寨主好。”
皺起雙眉看了一眼仇心良,鐵石心指着中間牢柵,道:
“打開!”
撕裂地一聲尖嚎,牢內姬兒叫道:
“不要再打我了,鐵石心,你為什麼一定如此折打我呀,你是人嗎?”
“嘩啦”仇心良打開牢門,鐵石心左手拎着皮鞭閃身走了進去。
於是,鐵石心一手叉腰,面對披頭散髮的姬兒聳肩狂笑地道:
“是我在折打你嗎,你又為什麼不多想想,是誰在折磨誰?女人!哼,你以為長的美?可是你卻忽略了一件事,再美的女人也會老,也會醜。鐵大爺囚到你白了頭,就是要證實給你瞧,讓你知道,你在自以為了不起之下傷了我的心,下場是什麼?”
姬兒厲嚎道:
“就等你把我折磨到老,到死,你鐵石心又能得到些什麼?你的這種折打手段,上天……啊。”
姬兒未説完,鐵石心的皮鞭已劈打下來——
“叭叭”之聲便在姬兒的尖嚎中不斷地響着。
一鞭鞭皆打在姬兒的身上,反應出來的是那麼令人膽顫心驚——
再看姬兒,她以雙手臂摟抱着自己的頭臉,哀叫着翻滾在她那舊棉被上面……
光景還真好一陣抽打,直到鐵石心喘着大氣才住手——
“呸!”鐵石心吐出一口唾沫,罵道:
“賤貨。”
跨出鐵欄柵門,鐵石心沉聲道:
“鎖好。”
仇心良立刻上前把鐵門柵上鍊鎖好,恭立一旁。
鐵石心移步勝小玲牢房外,他哈哈笑地道:
“丫頭,我知道你心裏想的什麼,不過你應該放明白,如今你可是落在黑虎寨,便插翅也難飛出去。你若真夠聰明,該接受眼前事實順從我兒,老子不願看到你也步上這可惡婆娘的後塵,何苦來哉。”
勝小玲猛回頭,但她見鐵石心身後的仇心良以後,旋即又低頭回身坐在牀沿上,一張小嘴鼓嘟嘟的。
哈哈一聲洪笑,鐵石心道:
“少朋説得不錯,你的確在慢慢轉變了,哈——”
鐵石心只笑了一半,猛地回頭對仇心良道:
“也許目前這差事委曲你了,但等這女娃順從,我自會把你再撥給李把頭的。”
仇心良忙施禮,道:
“屬下但有落腳容身之地,做什麼事全不計較。”
鐵石心點點頭,道:
“那就好。”説完便揚長而去……
仇心良從壁燈上看,見姬兒喘着大氣,背上衣衫似有撕裂的往外浸血,遂低聲道:
“姬兒,傷得如何?”
姬兒喘息一陣,才低低的道:
“這……這種……日子……我……嗚……”
姬兒哭了。
仇心良怎會想到鐵石心會如此折磨一個毫無助力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又是他當年千方百計擄來的美女,也是胡仙大夫的未婚妻姬兒?
於是,仇心良想起了“百草嶺”“囂廬”裏孤獨住着的胡大夫,那位白髮蒼蒼的老人,他是如何地在戀念自己的未過門妻子。
黑虎寨的勢力太大,胡仙是沒有辦法救出未婚妻姬兒,但他十分執着,他等,等到上天開眼。
如今——
如果胡仙大夫知道姬兒過的什麼日子,該不知他又是如何的承受這種打擊了。
於是,夕陽留給大地最後一瞥也落山了——
山中天黑得快,但黑虎寨的石牢外的石壁上冒出的鐵柵門更快,“叭”的一聲連仇心良也囚在裏面了。
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仇心良一個箭步衝到洞口,發覺兒臂粗的鐵柵自上面落下來以後,尚被上層一道鐵門卡住,連晃動一下也不能,不由得高聲道:
“喂,這是怎麼回事?”
五丈遠的亭子裏走過來一個大漢,燈光下大漢指着仇心良,道:
“醜八怪,你嚷嚷什麼?”
仇心良道:
“怎麼也把我關在裏面了?”
大漢捧腹一笑,道:
“這是寨主交待,也是三寨主意思,至於為什麼,連我們也不清楚。”
仇心良道:
“就這樣把我關起來了?”
大漢道:
“也不盡然,天一亮鐵柵就會打開來的,放心吧,醜八怪,洞裏歇着去。”
於是,仇心良心中已明白個大概,因為“黑虎寨”的三寨主,那個人稱“百竅通”的水火,也是歪點子最多的傢伙,他出餿主意把自己夜間囚在此,白天人多,自己就想有什麼活動,只怕也難以施展,如此一來,他們必會再派人去踩自己的來路。
仇心良一念及此,不由得擔起心來……
現在,唯一的希望是百草嶺上住的胡仙,他能儘快的一把火燒了姑子山就阿彌陀佛了……
姑子山就在百草嶺東不到四十里地方,前些時不知哪兒冒出火苗子,一夜之間姑子山變成焦土一堆,第三天還下了一場雨,於是姑子山更見荒涼了。
有四個大漢一路從姑子山往山谷外走,四個人的馬還拴在谷口樹林子裏——
不錯,這四個大漢正是遠從兩百多里外趕來查看姑子山是否真的被火燒過——
走在前面的大漢笑道:
“如此看來,三寨主還真是多慮了。”
另一個大漢笑應道:
“可不是嗎,這種大火誰遇上也會活生生被燒死。”
前面那大漢道:
“三把頭可説的清楚,如果姑子山沒燒過,他要親手宰了那傢伙,哈,他可是等我們趕着回報呢。”
四個人走出山谷,樹林中他四個各自拉過自己坐騎,才剛剛走出樹林,斜刺裏只見十二騎快馬奔而來……
雙方原是迎面錯過,轉眼之間十二騎已到了四個大漢面前,只見為首一人虎目一亮,便立刻一緊馬繮繩,“唏律律”一聲馬嘶,怒馬雙蹄一揚,原地大轉身人已面對着四個青裝大漢——
跟在這人身後的另外十一人也急急把馬攏住——
端詳着四個青衣大漢,那人虎目含威,膽算一蹴,冷冷地沉聲道:
“黑虎寨的?”
四個大漢彼此對望一眼,其中一人道:
“不錯,閣下問這幹嗎事?”
雙眉一緊,那人冷厲的道:
“是黑虎寨外地分舵?”
大漢已怒喝道:
“你管老子們是分舵還是總舵。”
突聽那人身後一個大黑個子罵道:
“孃的老皮,不知死活的傢伙,二當家,把他四人賞給我熊霸吧。”
四人一聽對方一個黑大個子稱那人二當家,立刻想起從“百靈堡”回來兄弟們曾暢談那血洗“百靈堡”只逃飛個姓君的事——
原來這四個人是屬於“黑虎寨”總管“人面蛛心”佟老古手下的人,他們只管理“黑虎寨”內部事情,那夜之戰這些人沒參加,是以他們並不認識面前這位人物。
不錯,這位人物正是“百靈堡”二堡主“追魂老六”君不豪本人。
伸手,搖頭,君不豪道:
“別急,既然雙方兜上,我還有事向四位請教。”
四大漢冷冷道:
“你大概是百靈堡漏網之魚了?”
“追魂老六”君不豪淡然一笑,道:
“就算是吧,如今魚兒又游到各位面前了,各位可是想伸手抓了?”
那人沉聲道:
“那是早晚的事。”
君不豪忽的一聲哈哈,道:
“只怕四位看不到了吧。”
另一人是個精靈人物,聞言立刻道:
“朋友,可是仗着人多?”
君不豪嘴角一牽,道:
“你們配嗎?”
這人立刻又道:
“若是一對一,我們也不含糊你們!”
嗯了一聲,君不豪道:
“夠種,算是好樣的。”
那人沉聲又道:
“你想怎樣?”
君不豪道:
“四對一個!”
“呸!你真不要臉,你們想以多為勝,那算他孃的什麼英雄好漢——”
伸手一搖,君不豪道:
“你又會錯意了!”
正面那人一怔,道:
“什麼叫會錯意?”
君不豪面無表情道:
“我們只一人對你們四位。”
四個人面面相覷的對望着,君不豪又接道:
“如果各位能贏,只管拍馬走去,我的人絕不出手攔阻,怎麼樣?”
正面那人道:
“孃的,這話可是你説的?”
君不豪道:
“當然。”
“沙、沙、沙”之聲接連而起,四個青色勁裝漢子已翻身落馬,“黑虎寨”那種特製的二尺半鋼刀已各自拔在手中。
君不豪點點頭,道:
“四位,切莫緊張過度,稍安勿躁,君某話尚未説完,動手之事稍延如何?”
其中一人已破口罵道:
“王八蛋,你又反悔了?”
君不豪搖搖頭,道:
“君某一向出言如潑地之水,四位儘可放心。”
那人一挺胸,道:
“有屁就快放,爺們還有大事在身呢。”
君不豪心中一震,暗想,又是什麼大事?
一念之間,他緩緩翻身下馬,走到四人面前,道:
“幾個問題想請教四位,當然,我要聽實話,只有四位吐露實話,也才能換得以四對一的有利情勢。怎麼樣,四位可願意?”
面對君不豪大漢突然破口罵道:
“近你娘,原以為你想逞英雄的以一攻四,説了半天你小子還有條件,什麼玩意兒。”
面一寒,君不豪道:
“願不願意在你們,如果不願意,君某也不勉強,當然你們也自斷生機,絕難逃出被圍殲命運,權衡輕重利害,端賴你一念之間。”
那大漢怒道:
“你想知道什麼?”
“追魂老六”君不豪道:
“第一,擄去我們小姐的人可是鳳依依那女人?”
大漢十分乾脆地道:
“不錯。”
君不豪“嗯”了一聲,道:
“這回答令君某十分滿意,因為你説的是實話。”
那大漢冷哼一聲道:
“只希望你説話算數。”
君不豪淡淡一笑,道:
“那是當然。”
另一大漢似是不耐地道:
“還要問什麼就快問!”
君不豪道:
“如今我們小姐她人呢?”
嘿嘿得意一笑,大漢回頭望望身邊另三人,道:
“也許……嗯……也許不久會成了我們少夫人呢,哈……”
“追魂老六”君不豪面上露出個比哭還難堪的笑,道:
“是嗎?”
大漢點頭,道:
“我看快了吧。”
君不豪冷沉地道:
“小姐她真的會忘了殺家之仇毀堡之恨了?”
大漢嘿嘿笑了笑,道:
“堡已毀人已亡,她又落入我們手中,不點頭又能如何?”
君不豪道:
“如果真是這樣,你們之中便有一人絕不會死了。”
四個大漢齊怒形於色,四把鋼刀已平舉在各人的胸前。正面大漢已喝道:
“只要你小子説話算數,不定是誰被擺平在這山谷外。”
君不豪道:
“我十分了解你四位現在心情,所謂色厲內荏便是各位這副德性。”
大漢踏前一步,喝道:
“你的話問完沒有?”
君不豪道:
“只有一件了。”
大漢喝叫道:
“快問!”
君不豪指向山谷,道:
“你們到這芒山谷中有何公幹?”
大漢吼道:
“這不關你們的事。”
君不豪道:
“但我卻一定要知道。”
大漢道:
“既然不關你們的事,我又何必徒費唇舌,彼此還是拼個結果,別誤了我們的大事!”
君不豪冷叱道:
“什麼叫不關我的事?如果不説,毀約的是你們,當然挨宰的便也是四位了。”
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