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齙牙”李淦形同兇獸般悍不畏死的衝到了高威與包公度面前,厲聲狂叫道:
“堂主,老包,快往柳林那面退,我來斷後。”
高威咬牙奮力拔出插在水火肩頭上的銀槍,帶起一蓬鮮血,他卻東搖西晃的幾乎倒下去。
另一面,包公度扭身偏頭,齜牙咧嘴的抽出插在水火大腿上的尖刀,橫肩頂在水火上,罵道:
“去你媽的。”
“呀!”水火打橫斜身,“蹬蹬蹬”連退七八步倒在衝殺過來的一批青裝漢子身上。
戟指着向柳樹林方向退去的高威與包公度,水火沉聲吼叫道:
“圍起來殺,絕不能放走一個。”
李淦掄動手中鋼刀,一面倒退,一邊沉聲道:
“堂主快退,屬下斷後。”
三人尚未退到柳樹下,已被近二十個青色勁裝大漢圍起來,高威與包公度二人背貼背的拼命抵擋,包公度頭上流的血與高威背上的血已黏和在一起,光景是但有一口氣在也要拼至最後一滴與“判官”苗強,二人與“銀刀”戈清松相呼應,三人倏息兜殺,倏忽分開,那些圍着三人拼纏的勁裝大漢們,便如同羣蟻般跟着三人的移動而狂笑的揮着鋼刀。
那邊,就在一棵大柳樹下,“潞安州”的“雌雄雙劍”戚敬業夫妻二人與“黑虎寨”的這位二把頭“飛刀”齊步前拼殺了幾已超過百招。
齊步前的輕功絕妙,飛刀打法怪異,他在十幾名“黑虎寨”大漢的交替配合下,把戚氏夫妻二人圍在這棵大柳樹下面。戚敬業的背上已插着一支飛刀,而於萍萍的左臂上也被砍了一刀,但二人卻仍然咬牙苦撐——
雙方的接觸是迅速至極的,而變化更是迅速至極。齊步前的鼻樑上被戚敬業一劍幾乎掃斷,他冷目突凸,扁鼻怒掀,毫不放鬆把懷中二十四把柳葉飛刀覷空搗隙的打出去。
於萍萍眼看着戚敬業背上的柳葉飛刀,她卻連伸手拔除的機會也沒有,因為跟着齊步前圍殺的仁兄中間,似乎有幾個人武功十分了得——
當然,這幾個武功不俗的仁兄,也是水火有意安排的,因為他們的任務是攔殺君不豪等,但第一要緊的還是先活捉勝小玲——
可好,他們真的把於萍萍當成了勝小玲,就在發覺上當以後,他們轉而把忿怒便發泄在戚敬業夫妻二人身上,一開始便殺得十分慘烈。
血麼?原是鮮豔的,珍貴的,甚至當鮮血噴灑在空中的時候,便立刻有人狂厲地嚎叫着表現出一種絕望與無奈。但當鮮血“嘩啦”一聲落在沙灘上,它就比青河中流的水還要不值錢。
肉?哼!在人的身上是可愛的,也是令人愛護備至,這裏卻全不是那麼回事,不少斷肢殘軀,看來跟屠宰場沒什麼區別。硬要分辨什麼區別,那便是肉檔上的豬牛羊肉還值幾個銀子,這裏卻已開始招來大羣的老綠頭紅眼的大蒼蠅。
充滿着火花的生命,就在一種為完美自己的生命中便突然間因火花的熄滅而趨於幻滅了——
十多名勁裝大漢圍攻着跌坐在柳樹根處的高威與包公度,而“大齙牙”李淦業已受了十幾處創傷,但他不吭不響,在一輪急快的翻騰撲斬中把兩名撲近高威身前的大漢活生生劈得肝腦流了一地,其中一人壓在傷重的高威身上,而高威竟無力把他推向一旁。
苦撐的局面充滿了絕望,就在李淦回刀暴斬連連中,半空中一聲厲吼,一團人影飛撲過來——
雙方誰也沒看清楚,因為雙方全紅了眼。
這人一落到柳樹下,李淦已揮刀撲殺而上。
吼聲如雷,那人叫道:
“老李,是我呀。”
戟斧連擋又推,李淦伸左手一抹面上遮目鮮血,這才認清來人是“花豹子”任三成。
李淦想哭,但哪有時間給他去哭。
任三成已掄動戟斧厲叫道:
“老李,護着高堂主二人,面前這幾個王八操由我打發。”
李淦突的狂笑起來,鋼刀暴斬中他厲叫聲直入雲霄,道:
“李大爺在臨斷氣之前,少説還要拉把十個八個的到陰曹地府給老子當陰兵去!嘿……”
“咻咻”連聲響,迎面一個大漢的人頭先被他一刀削落在地上——
雙目盡赤,切齒入肉,水邊與“黑金剛”巴少雄苦纏鬥的“黑牛”熊霸,幾次狂拼不下,已急得他哇哇狂叫,附近幾個勁裝大漢栗於熊霸兇猛,只是圍在二人附近吼叫不已,但就是誰也插不上手。
巴少雄絕對想不到對方還有這麼一號人物,而使他想起幾個月前血洗“百靈堡”那晚自己遇上的“絕斧”張彪,這傢伙只怕比之姓張的有過之。
再一次被逼得往水中退,“黑牛”熊霸猛的一聲狂吼如雷,八角銅錘旋身便是二十七錘猛砸,連串的爆裂響聲中,巴少雄突的一矮身,他竟是一下跌坐在水邊石堆上,光景是有些氣力用盡的模樣。
熊霸精神大振,厲叫一聲又一錘揮去,“叭”的一聲,巴少雄左手上已經變了形的鋼盾,“嘿”的直往河中心落去,“嘟”的便消失不見。
雙錘並舉,大踏步從水中往巴少雄逼去,不料守在附近的八個大漢,見這光景,便突發一聲喊,立刻圍殺而上,巴少雄便在這時喘着大氣被托拉起來。
巴少雄厲笑的雙肩一晃,把拉他的人抖開,狂叫道:
“退開!”大板斧已高舉起來……
熊霸雙目兇光連閃,剛剛將一名青裝大漢的頭砸爛,見巴少雄舉起大板斧,立刻嘿嘿冷笑,道:
“孃的老皮,你若不是靠着人多,早已被老子砸爛狗頭順水流了,你還吼他孃的什麼!”
巴少雄大怒,道:
“老子要劈碎你這畜牲。”
熊霸暗中蓄勢,口中卻冷冷道:
“那得要你自己動手,切莫假手他人才行。”
巴少雄尖吼道:
“好狗頭,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嘿”的一聲,熊霸道:
“盡説大話嚇不倒熊大爺。”
上衝之勢還真嚇人,巴少雄身法倏忽騰空,大板斧雙手緊握微抖,好強勁的刃芒成束,浩瀚無籌的和身往熊霸當頭便罩去!
八角銅錘並掄上迎,熊霸不退反迎,他吼聲如出谷猛虎般,道:
“老子就等你這麼一傢伙了。”
好重的勁力撞碰在一起,一溜火花中有着鐵碎屑飛濺!
誰都看得十分清楚,熊霸的左肘上方裂了一道半尺長血口,他那噴起的肌肉在翻卷——無聲的往兩邊卷,鮮血流向他的護腕皮套,但他左手的銅錘未脱手。
而巴少雄的大板斧卻在斧刃印上熊霸的時候,竟被熊霸那碎石裂碑的右手銅錘連着他肩頭砸起三丈高而落入水中——
巴少雄落水地方不深,但他卻在一挺而起的同時,右手板斧未曾抓牢而跌落水中。
七個大漢有三個衝向巴少雄,另外四人卻奮不顧身的往熊霸殺去。
虎吼一聲衝上岸,熊霸的八角雙錘交互狂砸,四個大漢哪攔得住,東閃西躲的熊霸已往柳樹下衝過去。
附近岸邊苦戰的官永已高聲叫道:
“露臉了,熊霸,殺得過癮。”
熊霸未吭聲,一掄狂砸着已衝進圍殺,“花豹子”任三成的身邊——
任三成混身沾血,這時候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是自己身上的還是敵人的,發覺熊霸衝殺過來,不由驚道:
“黑牛,你傷得不輕。”
熊霸連低頭看一眼也免了,嘿嘿笑笑,道:
“連本帶利我早就收過頭了。”
任三成極目四下看,地上已躺了不少敵人,十丈外“百竅通”水火正坐在那兒,有幾個漢子在替他包紮傷處,單就看他齜牙咧嘴模樣,已知他傷的夠嗆。
“黑虎寨”似乎還真有組織,因為被人扶出水面上岸的巴少雄,也被人扶持到水火附近,巴少雄的右臂傷得可真不輕,八角銅錘打得他骨裂肉碎,粗鬍子上面還黏着他自己崩濺在上面一層紅嘟嘟血肉。
巴少雄一坐地,他閉起眼來不吭聲,任人替他包紮傷處,而他卻只是連連大喘氣。
柳樹下面,“花豹子”任三成突的對“大齙牙”李淦叫道:
“李副堂主,快扶起高堂主與包副堂主二人,我同‘黑牛’開道斷後。”
雙手架起高威與包公度,李淦道:
“任兄,我們往哪面衝?”
任三成道:
“下游不遠處的河邊蘆葦後面,快,我們的人馬集中在那兒,是生是死,便在那地方決一死戰了。”
熊霸一身是水,頭上冒汗,臂上的血也直往外冒,他在聽得任三成的話後,狂笑道:
“對,我們那面去集中人馬,他祖奶奶的,老子恨不能一個個全砸爛他們的狗頭。”
任三成道:
“我在前面開道,黑牛,你斷後。”
這裏五人往蘆葦那面艱苦的移動着,而河岸邊,“鐵算盤”官永也大叫道:
“哥子們,聯手往那面衝過去呀。”
官永的叫聲入雲,河岸邊的巴子龍、張召、苗強、戈清松、石敢、白文定六人便立刻併力往官永處衝殺過去。
“鐵算盤”官永在距離一棵老柳樹五六丈遠處,發現戚敬業夫妻二人浴血苦戰已至危機,生死一發——
“嘩啦啦”抖動着尚餘十餘粒鐵子兒的鐵算盤,官永狂怒地罵道:
“好不要臉,竟以這麼多人圍攻兩個,吃老子幾粒鐵花生。”
話聲剛落,他已把僅餘的十粒算盤子全數打出——
“噗”聲連響,帶起的是幾聲淒厲慘叫,當場便打死打傷五人。
騰空而起,官永厲吼道:
“戚堂主,官某來助你。”
斜刺裏,冷芒激閃,官永尚未會意,“呀”的一聲一把柳葉飛刀已插在他的右頰,有着一聲只有官永自己才聽得到的脆響,他已知道那強勁的飛刀擊斷了他口中兩顆大牙。
落地,伸手拔出面上中的飛刀,官永抖手便把飛刀擲向齊步前,沉吼道:
“還你。”
好強勁的腕力,那飛刀“嘶”的一聲從齊步前的面旁切耳而過,一陣刺痛,也是一陣驚訝,齊步前還真的吃一驚,伸手摸着往外冒血的左耳,氣得咬牙“咯咯”……
齊步前絕未想到官永也是暗器名家。
往蘆葦那面集中的“飛虎鞭”巴子龍,見堂主一怒而衝去支援戚敬業夫妻,他斜肩橫閃,也大叫道:
“堂主,還有我巴子龍呢。”
人未落地,“飛虎鞭”“咻”的猛帶,一名勁裝大漢被他抽起五尺,一頭撞向斜岸下。在此同時,另兩名大漢掄刀便斬,但是,刀走中途,二人的腦袋已被官永砸爛。
巴子龍落地又起,“飛虎鞭”般卷如出雲蒼龍,一連幾聲“叭叭”脆響,三個硬往上衝殺的大漢已拋刀搗面往外撞去。齊步前狂罵道:
“圈緊了,近你娘,老子非生啖他們的肉不可。”
官永旋身逼向齊步前,道:
“老子也有同感!”語聲帶起“呼呼”勁風,鐵算盤已暴砸而上。
齊步前兜頭便是一把飛刀,厲喝道:
“你找死!”
鐵算盤中途變砸為擋,官永道:
“不見得。”
“吱”的一聲已把飛刀擊落在地,而齊步前便在這時已拔出一把精鋼短刀!
就在這時候,任三成已在高聲大叫,道:
“官堂主,戚堂主,我們人馬集中呀。”
官永已同齊步前拼殺在一起,聞言大叫道:
“戚堂主,你夫妻受傷不輕,快往那面移動,這裏由我同巴子龍接手。”
戚敬業一身是血,雙目盡赤,厲吼道:
“哪裏玩命也是一樣,愚夫婦早已殺夠本,如今多殺一個就是淨賺,何用再往他處走。”
官永忙又道:
“戚堂主,別忘了那句老古話,‘置之死地而後生’。”
於萍萍披散着一頭秀髮尖聲道:
“敬業哥,官堂主的話對,只待我們集中力量,便一鼓作氣的聯手大戰。”
突的嘿嘿冷笑,齊步前道:
“做夢,今日你們一個也別想活着離開此地。”
官永冷沉地叫道:
“走!”
他“走”字出口,自己卻反倒和身猛往齊步前殺去——
大旋身,齊步前突的一揚左手,手上的柳葉刀未出手,而就在官永塌肩低頭的同時,他卻又一聲詭笑,陰陰的劈出右手短刀,“鐺”的一聲短刀白官永左肋劃過,若非三根肋骨,只怕官永當場破肚。
“噝”的一聲吸氣,官永咒罵道:
“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奸險狠毒小人!”
齊步前一招得手,猛的側旋,嘿嘿一聲奸笑,猛烈地暴踢右足,眼看這要命的一腳就要送上官永的傷處……
半空中一聲尖嘯,巴子龍的“飛虎鞭”快得難以形容的纏上了齊步前的右足——
抖腕振臂,巴子龍就怒罵一聲:
“去你孃的那條腿。”
齊步前原也是一身刀傷,這時他在即將得手的時候突然右足被託空捲起,全身已不由自主的倒往半空飛去,就聽得“哦”的一聲,齊步前的高壯身子橫砸在一羣勁裝大漢面前,激起一陣飛沙。
挺起上身,齊步前指着往前突破包圍的官永等四人,大聲叫罵,道:
“給我狠着殺,你們這羣飯桶。”
二十多名勁裝大漢正要舉刀衝上,那面,“百竅通”水火已高聲叫道:
“二把頭,我們也把人馬集中,他們逃不掉的。”
齊步前被巴子龍那抽冷子一鞭,摔得還真不輕,聞言冷冷對身邊的大漢們道:
“走,我們去三寨主那邊。”
有個大漢忙走近齊步前身邊,道:
“屬下扶二把頭過去。”
齊步前晃盪着站起身來,道:
“用不着。”
他能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了,水火一手扶着自己的大腿,肩頭的傷處也已上藥包紮好,他雙目怒視着已遠在一里地的大片蘆葦,而蘆葦處已不見人影。
齊步前跌坐在水火身邊,兩個揹着藥箱的大漢已開始在檢視他的傷處。另一邊,“黑金剛”巴少雄的右肩已經被人用布袋緊緊的纏住。
眼前這三位“黑虎寨”的悍將,個個全身皆是血腥味,三個人絕想不到“百靈堡”尚存在着這麼一股令人不可忽視的力量。
冷眼望着河上一地死傷,“百竅通”水火忿忿地道:
“馬上清點我們弟兄死傷,我要重整旗鼓,否則又如何向大當家交待。”
所有的大漢把傷的抬到柳樹下面,救代辦處的人員便立刻為各人敷藥包紮,死的集中一起,刨坑準備掩埋——
這時有個頭目走近水火,報告道:
“啓稟三當家,我們來時一百八十人,如今清點的結果,死了四十一,傷了六十二,未傷的七十七人,不包括三當家與兩位大把頭在內。”
疲累不堪的“黑虎寨”仁兄們,匆匆的便展開行動,分出一半人手刨坑埋屍,另一半移護傷者。
齊步前稍稍喘過氣來,向水火道:
“三當家,這種結局太出人意料了。”
冷冷的,水火道:
“這不是結局,這是開始,往後誰吃掉誰,猶待時間加以證明了。”
相隔一里地遠的蘆花蕩裏,有了馬蹄聲,緩緩的馬蹄聲,漸漸的,一匹接着一匹的往青河下游馳去,細看,有的兩人騎一匹——
馬上的人可也真夠悽慘,十四位老仁兄沒一個是完完整整的,或多或少的都帶着刀傷。當然最是悽慘的要算“白馬將軍”高威與“鐵算盤”官永與“快刀”包公度三人,不過“黑牛”熊霸力氣放盡又身帶幾條刀口,也已到了只能大喘氣的份。
十四個血糊淋漓的人之外,連馬匹也有一半受到箭傷,馬匹未傷及腿足,照樣不會耽誤行路,雖然也只有八匹馬。
現在,傷的嚴重幾人伏在馬背上走在前面,斷後的幾人是“銀刀”戈清松、“飛花公子”白文定、“飛虎鞭”巴子龍三人。
一場兩敗俱傷的搏殺,雙方誰也不負輸,但卻又無可奈何的看着對方而無力下手。
緩緩的走至高地,“百竅通”水火望向遠處,雲山浩渺處,他望着遠去的高威等一行不由得大是後悔不迭地罵道:
“完了,近他孃的,我怎麼早沒想到這點?”
“飛刀”齊步前活像泄氣皮球般問道:
“三當家,你沒想到什麼?”
右手握拳猛的虛空一掄,水火狠狠的咬牙道:
“一開始我們就不該同這十幾個混蛋搏鬥。”
齊步前不解的道:
“搏殺他們,也是計劃好了的,怎麼……”
水火忿然地道:
“就在我們發現那女的不是勝小玲時候,我就應該領着弟兄們原路追向大羊山去的,而你與大把頭儘可把敵人阻在河上殺,即算是他們一個一個的過河,你們仍然以弓箭對付,如此一來,情況就不會如此悽慘了。”
齊步前道:
“可是兄弟們也是在對方過了河才發現那女的並不是勝小玲呀!”
搖搖頭,水火道:
“可好,孃的老皮,叫老子拿什麼向少寨主交待。”
“百竅通”僅有的一撮小胡在上唇抖動着,雙目仍然直視着遠方——
遠方的十四騎正沿着青河岸邊往西南方移動着……
怔了半晌,水火問附近幾個受傷的:
“你們誰知道這批狗東西是往哪裏去的。”
水火問了半晌沒人應,不由得大怒,罵道:
“孃的,就沒人去過青河下游?”
一羣埋屍體的剛走過來,其中便有個仁兄指着下游高聲對水火稟道:
“啓稟三當家,下游有兩個地方好去,一是老黃河,另外便是折向西去的十里沼,論説這兩個地方他們是不會去的!”
水火眉頭一緊,道:
“你怎麼知道?”
那人笑道:
“老黃河渡口已淹沒,附近黃沙滾滾連到了天邊,根本不能去人。那十里沼更是別提了,表面毒蟒毒蚊之外,到處是流沙,你想想他們去那個地方找死呀。”
“百竅通”水火冷笑,道:
“你是誰的手下?”
那人未開口,一邊齊步前道:
“屬我那一支,他叫皮衝,弟兄們平日裏叫他‘屁斑蟲’的就是這小子!”
“百竅通”水火當即對皮衝道:
“帶着乾糧,另派兩個人跟你一齊,‘屁斑蟲’,人可得儘快跟上前去,看看他們落腳何處,只一找到,拼了命你也得連夜把消息送上總舵!”
皮衝點頭,道:
“屬下遵命!”
齊步前立刻又叫道:
“花子豪,林二貴,你二人跟着‘屁斑蟲’快上路,這是跟蹤,可千萬放機靈點。”
於是,皮衝招呼花子豪、林二貴二人,腰帶上掖上乾糧,揹着鋼刀便往青河下游進去。
夕陽在落山,萬道彩霞自西山灑下來,也照上一羣南飛的大雁,大雁在空中悲鳴,斷斷續續地尖叫着。
雁聲,河水聲,加上沙沙的塵土飛揚,便宛似向青河岸上的一堆新墳奏着哀哀樂章,那麼的單調,也使得人們的心坎有着積壓的無奈感!
“黑虎寨”的“百竅通”水火便在一肚皮的無奈中領着一羣手下回轉唐山而去——
唐山,如今就等着他回去了,因為石牢裏可是把個“人物”正一條鎖鏈關着——
仇心良帶着臂傷,拉着“雙膽”李傑的坐騎,緩緩地回到了“黑虎寨”,馬上騎的當然是李傑的屍體。
十里崗的“黑虎寨”第一道卡子上,消息已飛報到總舵——三把頭“雙膽”李傑死了。
這時,黑虎寨的聚義廳上,鐵石心正同他兒子鐵少朋在爭吵不休。因為鐵少朋一覺醒來發覺勝小玲已不在後寨石牢,氣急敗壞的找上鐵石心,而鐵石心卻剛剛自“笑羅剎”鳳依依住處回到聚義廳上,他把路萬里找來正在問話,不料鐵少朋已怒衝衝的找他老爹要人來了。
鐵石心一直不承認把勝小玲暫“借”出石牢換回鳳依依是“百竅通”水火的主意。做老子的當然清楚自己寶貝兒子的個性,如果説是水火的“餿”主意,難保他不會找水火拼命。
父子二人的爭吵,路萬里一句也插不上口,木然的坐在下面。
現在,從谷外傳來的消息,三把頭死了,這才使得鐵氏父子相對一愣——
鐵石心忿忿的走出聚義廳往吊橋那面迎去,遙望向遠處,仇心良拉着馬往這邊走,吊橋已白乾丈高處緩緩的往下面落,近三百名青色勁裝漢子紛紛走出來,他們也迫不及待的要想知道三把頭李傑是怎麼死的。
仇心良拉着馬已到了吊橋下面,猛的抬頭上看,人羣中他發現“飛天虎”鐵石心暴戾恣睢的雙手叉腰偉岸的站在吊橋上端中央處。
“站住!”鐵石心大聲吼叫。
仇心良一頓,忙雙手施禮,道:
“寨主!”
鐵石心再吼:
“這是怎麼回事?”
下面,仇心良道:
“且容屬下上面向寨主報告,如何?”
大步走下吊橋,鐵石心托起馬背上的李傑,見果然是他的得力大將“雙膽”李傑,牙齒“咯嘣”一陣脆響,雙目卻又直視着李傑的面孔,沉聲道:
“説,誰殺的?”
仇心良忙應道:
“君不豪。”
一邊,路萬里戟指仇心良罵道:
“好個混賬東西,大羊山我遇見那個該死的君不豪,他明明跟着勝小玲他們全走往西南方去了,這事情你也在場,怎麼會是姓君的下的毒手?難道你們中途中了姓君的埋伏?我不信。”
路萬里的話原是依情理判斷,因為他當時未同鳳依依回唐山,李傑露出本來面目,且又同仇心良二人往君不豪一行追下去,為的是要協助水火把勝小玲搶回來,但他絕不會想到中間的那段……
鐵石心牙齒仍在錯,他突然“哦”的一聲,回身扭住仇心良的衣領,劈手便是兩個大嘴巴子,罵道:
“近你娘,這不合情理,我看準是你在玩奸詐。”
仇心良口角溢血濕透蒙面布巾,他雙目一緊,道:
“寨主,屬下旬句實言!”
鐵石心大怒,道:
“姓君的殺了三把頭,難道他會饒了你,孃的老皮,你拿鐵某當娃兒耍?”
仇心良急又道:
“當時姓君的只同勝小玲二人在,姓君的先傷了屬下,再同李把頭交手的。”
路萬里冷笑連連,道:
“胡説八道,姓君的那小子才不過十幾個人,他怎敢單獨護送勝小玲上路,老子看你是越説越離譜!”
仇心良急又道:
“事實上就在姓君的一行走出不到二十里,他便同勝小玲二人轉道繞向大羊山後的絕谷,他們其餘的人仍然往西南方向馳去了!”
路萬里逼近仇心良,道:
“這麼説你與李把頭二人又怎麼能追上姓君的?你們不是去往青河方向追他們去了?”
仇心良道:
“是在一座山腰,李把頭髮現有兩騎緩緩往大羊山後面方向繞過,他才同屬下二人也趕了過去。兩下里一照面,才知道君不豪那雜種使出金蟬脱殼之計,同勝小玲自另一方向走了。”
半晌未開口的鐵少朋聞言,立刻跳起腳來吼叫道:
“好呀!如果姓君的真把勝小玲暗中帶走,爹,我看你怎麼還我的心上人,你不如拿刀殺了我吧。”
鐵石心就這麼個寶貝兒子,平日寵愛有加,自己的本事已傳授他十之七八成,加上兒子的個性與他自己相同,鐵石心更是見人就誇。鐵少朋已經十多歲了,鐵石心還經常把他扛在肩上逗,如今二十出頭,二人已成了父不父子不子的拍肩搭背難分老小——
可好,如今就為了勝小玲,鐵石心便想拉下臉來,他還真的擔心兒子會一怒尋短。
忿然戟指着仇心良,鐵石心狂怒已極地罵道:
“醜小子,你可真會捏造,今天我就饒不了你。”
仇心良急急指着背上,道:
“寨主,屬下忠心,屬下也是帶傷回來——”
路萬里猛的托起仇心良一臂,冷笑道:
“隨便拿刀劃上一道,不外企圖取信於人罷了。”
虎吼一聲,鐵石心道:
“拿根鐵鏈來鎖上,老子要好好消遣他。”
仇心良忙施禮,道:
“寨主,何不等三寨主他們回來一問?那時候如果三寨主他們真的遇上勝小玲,寨主即使把屬下零碎了,屬下也死得瞑目。”
一怔,鐵石心道:
“且先便宜你,只等三寨主回來,如果你在騙老子,嘿嘿……你看我怎麼收拾你吧。”
仇心良道:
“屬下一片忠心。”
鐵石心忿忿道:
“你的這種忠心令我寒心。”他大叫一聲又道:“把他給我鎖入石牢,小心看守。”
吼叫聲剛落,一根鐵鏈已套在仇心良的脖子上,連着也把他的臂扭在背後鎖牢,對於仇心良的劍傷誰也沒有去問一聲!
推着仇心良往吊橋上走去,下面,鐵石心已吩咐道:
“設靈堂,只等三寨主回來,我要親自祭我的李家兄弟,他是為我流盡了身上的血。”似是帶着憂傷,因為在這眾目睽睽之下,他總得有所表示。
拍拍路萬里肩頭,鐵石心又道:
“也把你的三個兄弟抬在一起,我要親祭。”
路萬里忙低頭施禮,道:
“仰寨主大德,兄弟們即算拼死也是值得!”
鐵石心如果這時候落上幾滴淚,那他就不配叫鐵石心,話雖如此,場面話他還是冒出幾句……有些傷感情的模樣,他嘆口氣道:
“李傑、白鷹、丁泰、石厚,他們死得悽慘,也死得太早,但是,卻死得轟轟烈烈,也可以説他們均已盡了本份,是為我們的黑虎寨而死,死得值!”
路萬里吁了口氣,道:
“江湖生涯,原是充滿血腥,是漢子,只要以為死得其所,早死晚死,全都心甘情願!”
點頭,鐵石心道:
“幾年前你們自秦川來,我與二當家共推眾議收留你們,到今日我可以説,我是對的,二當家也是對的!”
路萬里道:
“我兄弟一直是心存感激!”
鐵石心又道:
“等等我去同二當家合計合計,這三把頭的遺缺我倒是想由你接補!”
路萬里卻惶恐地道:
“屬下但能侍候二當家便於願足矣!”
鐵石心當然明白路萬里話中含意,點點頭,道:
“我説過,這還得同二當家合計!”
一邊,鐵少朋已忍無可忍地吼道:
“爹,照仇心良的説法,勝小玲只怕真的被那姓君的小子帶走了!”
鐵石心沉聲道:
“不盡然,何不等水火他們回來?也許青河那面水火他們已截住勝小玲了!”
鐵少朋遙指被拖走的仇心良,道:
“我有預感,所以我相信仇心良的話!”
就在這時候,從谷口跑來兩個大漢,鐵石心不等二人走近,已看到遠處一人拍馬而來。
鐵石心冷冷的面無表情,雙目卻又怒視着來人——
兩個大漢剛把拳,鐵石心已沉聲道:
“你們回去吧!”
兩個大漢不敢多言,立刻又回頭往谷口走去!
騎馬的到了鐵石心面前,猛翻身落下馬來——
低頭,前撲,那人不敢仰視的到了鐵石心身前“撲通”便跪了下去,道:
“屬下泰山鎮第一分舵褚天彪,帶罪叩見當家!”
鐵石心沉聲道:
“怎的沒得把你燒死在油槽裏!”
褚天彪惶恐地道:
“屬下該死!”
鐵石心怒道:
“跟我回大廳上去!”説完便當先舉步往吊橋上走去——
鐵少朋的臉也氣白了,路萬里卻對褚天彪暗示着,二人緊緊的跟着往吊橋上面走。
低聲小語,褚天彪問路萬里,道:
“二當家可好?”
路萬里道:
“在休養!”
褚天彪又低聲道:
“路兄,我就是聽説二當家被姓君的那小子擄去,才連夜趕來的!”
路萬里道:
“都快八天了,你才知道?你的消息也太不靈了!”
一嘆,褚天彪道:
“油坊被一把火燒光,這些天盡在泰山鎮上忙乎着善後。你不知道,這場大火可把我一生心血全部燒光,真叫人痛心不已!”
路萬里道:
“燒也是燒黑虎寨的油坊,沒得叫你痛的什麼心,另打莊另開鍋,寨主自會撥銀子給你再把油坊撐起來的!”
褚天彪道:
“話是不錯,可是這些年我存的一點私檔也跟着泡湯,我心疼的是這些呀!”
路萬里笑笑,道:
“你們外放的各路舵主,油水自是不少,我早就聽二寨主提過。就拿二寨主常去的香山酒廠而言,每年單就那十座山上的黑葡萄就有上百萬斤,香山下面的那座大酒廠,單應付的和就有兩百多,‘大酒袋’彭章替當家的在經營,那老胖子就塞飽了他的私囊!”
指指前面的聚義廳,褚天彪道:
“別提了,你看我吃派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