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説到魔穴中的一等高手楊飛,不敢對焦浪大意了,他就地一滾,避開了焦浪那奇變的刀法,又驟然躍起,凌空一招,朝焦浪頭頂劈下。這是五虎斷門刀一招兇險的殺招,勢如泰山壓頂。焦浪身形一轉,令楊飛一刀劈空,踢着又是一招錯刀法抖出,轉眼之間,他們刀來刀往,人影縱橫。臨敵交鋒,楊飛比焦浪的經驗豐富多了,刀法也屬一流。焦浪刀法雖屬上乘,可惜交鋒經驗未多,刀法也運用不夠純熟,只是憑一股怒火和拼勁,所以交鋒十多個回合後,漸漸處於下風,全靠他的錯刀法,令楊飛不敢過分逼近。
公孫不滅看在眼裏。再看那邊,焦二夫婦也與那二十多個敵人打得十分熾熱。這二十多個匪徒,一個個都比這處閻王殿武士的武功高,身手也十分敏捷。雖然這樣,焦二夫婦仍佔上風,危險的卻是焦浪。因為胡老大見自己曲師兄楊飛仍殺不了焦浪,也提刀進攻了。焦浪一人戰五虎斷門刀的兩大高手,更加吃力。
公孫不滅不再遲疑,身如飛魂,驟然而來,出手一劍,便將楊飛和胡老大逼退,解了焦浪之危,對焦浪説:“你快去協助你爹孃,這裏由我打發他們。”焦浪見公孫不滅趕來,鬆了一口大氣。他本想誓必殺了胡老大才解恨,但見自己爹孃與二十多個武士激戰,便説:“少爺,那我去了,你可小心。”焦浪説完,狠狠地盯了胡老大和楊飛一眼,説:“可惜我不能親手殺了你們兩個解恨。”便縱身躍人那羣武士中去。
楊飛想去攔阻,公孫不滅只輕出一劍,又將他逼了回去。楊飛驚問:“你是誰?”他感到來人的劍法更是詭異莫測。
公孫不滅冷冷的説:“索命使者。”
“什麼?索命使者?”
“不錯,專來索取你們這夥毫無人性的豺狼們的命。”
楊飛向胡老大看了一眼,喝道:“師弟,我們上,看他怎麼索我們的命。”頓時雙刀齊飛,一上一下,配合默契,直取公孫不滅。公孫不滅雖然絕技在身,但這是生死交鋒,也不敢大意。他抖出了中原武林少有的錯劍法,只出手三招,便在他們身上各添了兩道劍痕,楊飛傷得更重,劍尖切開了他的皮肉,直現白骨。
楊飛和胡老大驚駭極了,急忙躍開,他們感到這個蒙面人的武功比剛才那個蒙面小子高得多了。辛辣、習狠、奇變,更迅若電閃,兩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除非是八爺來,才可以戰勝這個索命使者。
楊飛發現自己帶來的二十多個武士給先來的那三個蒙面人殺得七零八落,所剩無幾。剩下的人還繼續遭那三個蒙面人四處追殺。他不明白,這處一向不為江湖人知道的地方,怎麼一下於來了這四個難惹的厲害人物?的確,公孫不滅的錯劍法,在他們身上抖出,可以説是殺雞而用中刀了。
楊飛見不對路,對胡老大説:“我們快去向八爺裹告吧!”
公孫不滅冷冷地説:“你們還想走?走得了嗎?”
楊飛和胡老大啊裏還敢回答,早已閃身而逃。公孫不滅身形一晃,似幻影般的出現在他們前面,一招錯掌法拍出,首先將揚飛拍飛,剛好摔在奔來的焦浪的腳下。他還在暈頭轉向時,焦浪手起刀落,一下將他的腦袋砍了下來。就在這同一時間,公孫不滅震飛了胡老大手中的刀,劍尖貼在他的太陽穴位—亡説:“胡老大,沒想到你也會有今日吧?”
“俠士饒命!”
公孫不滅鄙夷説:“饒命!?三年前,我在你的酷刑之下,你怎麼沒想到‘饒命’兩字?”
“你……你是誰?”
“公孫不滅!”
“公孫不滅?”
“你沒想到吧?”
胡老大驚駭駭了:“你……你不是已經死了麼?”
“不錯,我是死了,但又復活了。”
“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胡老大怎麼也不能相信一個已死的人能復活過來。
“我是一個鬼,而且是個索命的厲鬼。我不但要索你的命,汪老賊的命我同樣也要索。説!你們將神鞭叟江大俠關在哪裏?”
“他……他……”
“好!你不説,我就先斷了你四肢。”
“我説,我説!他仍在潭心水謝閣,沒有送來這裏。”
“真的!?”
“小人不敢説謊。”這個活閻王,以往那麼猙獰、兇殘,想不到也是一個貪生怕死之輩,公孫不滅對他既鄙夷又厭惡,説:“看在你説實活的份上,給你一個全屍,不然,我就斷你四肢,讓你受盡種種酷刑,嚐嚐生不如死的滋味。”胡老大剛想喊饒命,公分不滅內力一吐,根本不用劍尖刺進他的腦袋,一股內力透過劍尖,震碎了他的腦袋。這個血債累累的活閻王,“咕咚”一聲,便倒在地上絕了命。
公孫不滅過去是位仁厚、怕事的書生,也有剛烈、堅忍的一面,現在仇恨扭歪了他的性格,誓必殺了罪大惡極的仇人才解恨,哪怕他們哀求也無動子衷。在這方面,他又不同一些名門正派的俠義人士,不殺無力反抗的仇人。因為他不但親身受過仇人的酷刑,更看到自己的外公,被他們折磨得不成人樣。
公孫不滅殺了胡老大以後,焦二夫婦和焦浪也幾乎將楊飛帶來的二十多個武士趕盡殺絕,只有兩個人在月夜逃脱,向汪八報告了去了。這時,各石屋牢獄給關押的人,也紛紛起來暴動。首先是那位老和尚帶了幾位武林人士殺了看守的士兵、獄卒,打開了一處石屋,跟着便是連鎖般的反應,轉眼之間,所有牢中關押的人全都放了出來,人數不下二三百人。正所謂物極必反。他們像一股怒濤似的,不管會武功的人或不會武功的人,只要能行動,都紛紛奪過獄卒、士兵手中的兵器,羣起追殺過去對他們百般凌辱的惡魔,以泄心頭之恨。這些東廠門下大大小小的鷹爪和走狗,以往視人犯如砧板上的肉,任意宰割,現在他們成了這羣越獄者要命的對象,一個個驚慌失措四處逃命,跪在地下求各位大爺饒命。可是太遲了,除了那位少林寺老和尚和一些俠義中人不忍殺他們之外,其他的被囚者怎肯放過了他們?叫他們一個個都死在亂刀亂棍之下。
這一股憤怒的洪濤,將山谷中所有的監獄、石屋搗毀,把刑具全部砸碎,燒掉全部文件。這一處東廠的秘密魔穴,給憤怒的人羣夷為平地。越獄者向土牆大門、山谷口衝去。突然間,山谷口躍來了幾條人影,手起刀落,殺了幾個要衝出去的人,將屍體擲了回來,厲聲喝道:“誰再敢逃走,這就是下場!”原來魔穴中的第二號人物郝一天帶着三十多個殺手和一批弓箭手趕到了。他命令弓箭手埋伏在山谷口兩旁的山坡和樹林中,射殺越獄的人。同時封鎖了土牆的大門,不讓一個犯人逃出去,下令殺手們格殺勿論。
這個二號人物,一聽聞有人劫獄,楊飛、胡老大等人都死於非命,既驚霹又憤怒,他立刻請韻娘向八爺報告,自己自作主張,撤走了打算圍困老叫化、神鞭奧的大半殺手、武士和弓箭手。他感到老叫化已中了酥骨散的毒,已無能力,用不了這麼多人看着他。平定劫獄之亂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不然,只要讓一個人逃了出去,就會在江湖上引起極大的震動,這裏的秘密再也不成秘密,所以他帶了大批人趕來,首先封鎖了山谷口和惟一出入地獄的土牆大門。
公孫不滅見有一批人趕來,一個個身手不見,殺人行動乾淨利落,急忙叫眾難友退回去,找地方隱藏起來,以免白白的丟了性命,自己卻站了出來。郝一天盯着他問:“你就是劫獄者?”
公孫不滅説:“在下何只是來劫獄,更主要是來索命!”
“索命!?”
“不錯!主要是來索汪八老賊的命,你最好叫這老賊出來,便沒你的事。”焦二和焦浪,便將楊飛的頭和胡老大的屍體擲在郝一天的腳下,焦二説:“不然,他們兩個就是你們的樣子!”
焦二和焦浪這一行動,不但回報了郝一天將殺了的屍首擲過來示威的舉動,同時也不膏向他下了一道最後通碟,發出了挑戰的訊號。
郝一天一怔:“他們兩個是你殺的?”
公孫不滅:“不錯,楊飛本來可以不死,但他一來就胡亂行兇,在下只好殺了他。而胡老大,那是該死有餘,在下是非殺他不可。至於閣下,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郝一天在這秘密的魔穴中,可以説是在一人之下,眾人之上,哪裏容得了公孫不滅這般的放肆和藐視自己?他氣得吼叫手下的殺手:“給我亂刀先劈了這狂妄的蒙面小子!”
四五個一流殺手驟然躍來,四五把明亮如雪的大刀、利劍,齊向公孫不滅劈刺到。顯然這些殺手訓練有素,慣於殺人,似乎特別訓練來對付武林中一流的上乘高手。他們的刀與劍,織成一張光網,不論對手接也好,閃避也好,縱開也好,就是滾地也不行,總有其中的一把刀或一支劍,刺進或砍傷你的要害處,可以説是一擊而致命,極少能活過來。
這時,公孫不滅那錯武門的武功,發揮了令人意想不到的作用,一招錯劍法揮出,噹噹噹幾聲,殺手們不是刀斷劍折,便是手斷腿傷。公孫不滅跟着又是一招錯掌法拍出,掌刨齊用,沒受傷的殺手們,比受傷的殺手們遭遇更慘,人橫飛了出去,摔下來時已是一具屍體。
公孫不滅只出手劍掌各一招,這五個殺手便是三死二重傷,都倒在地下了,這不但令郝一天和所有來人都震驚了,就是深諳各門派武功招式的少林寺那位老和尚,也駭然不已,這是哪一門振的武功?老衲可不多見呵!這位蒙面俠士,內力深厚,武功也極俊,他是可以應付幽冥殺手了,這裏所有的人得救了。
這位少林寺高僧,是位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他以慈悲為懷,不輕易出手傷人,頂多出手懲戒一些過分咄咄逼人的兇徒而已。他原打算等幽冥殺手出現,或這些蒙面俠士們不敵這魔穴的高手後再出手相助,現在看來,自己可以説不用出手了,自己只能幫助這裏的受難者,如何逃走的事了。
公孫不滅打發了五個殺手之後,對郝一天説:“你還是去將汪八老賊請出來,別再令其他人為他送死。”
郝一天震驚過後,繼而大怒:“好,我先來領教,看你配不配八爺他老人家來會你。”
“那也行,請!”
郝一天再不答話,驟然一刀狠狠的劈來。他刀勢的劈出,可以説比楊飛的武功高出兩倍有多,刀如猛虎出林,聲威震崗,快如流電,一閃而到,他的刀法,深得汪八的指點,江湖上不知多少成名的英雄好漢,喪生在他的刀口下。公孫不滅見他的刀勢來得兇猛異常,先不接招,一閃避開。可是郝一天的一把刀,幾乎如影隨形,第二刀又劈到了,不容公孫不滅有閃身的機會。公孫不滅以錯步法輕閃而避開。令郝一天這一刀又落空。郝一天的第三刀又凌空劈下。三刀過後,公孫不滅出劍反擊了,一支利劍,無形無聲,穿過了他的刀法,“嘶”一聲,劃開了他身上的錦衣。要不是他躍得快,公孫不滅這一劍,足可以劃傷了他。
郝一天見自己出手三刀,三刀都落空,而蒙面人只出劍一招,便劃開了自己的衣服,心裏不禁一驚。
公孫不滅宛如有一派宗師之風,帶輕蔑地説:“你不想死,現在離開,將汪八老賊請出來也不遲。”
郝一天在自己手下面前怎能落下這個面子?他用目光示意自己四個貼身護衞提刀迎戰。郝一天一揮手,那四個護衞立即跟着向公孫不滅出手。他們想以五對一,戰勝公孫不滅。
焦浪一看,也跟着想躍出去,焦二制止他説:“浪兒,別魯莽衝動,憑少爺的武功,是可以打發他們的。我們要提防的是其他的匪徒,更要注意那士牆上伏着的敵人。”
這時,焦峯和小丹也趕來了。他們看見公孫不滅與五個敵人交手,焦峯問:“二伯,怎麼不動手?”
焦二一見焦峯、小丹,急問:“老爺呢?他老人家怎樣了?”
“放心,有我爹孃和琴姐看顧,盧大夫也正在醫治他老人家的雙腿和身上的傷口。二伯,怎麼我們動不手?看什麼?”
“少爺用不了我們出手,我們注意土牆下那一羣殺手。只要他們一動,我們馬上就衝過去,放手殺人。”
突然間,公孫不滅幾招鬼神莫測的招式連環抖了出來。郝一天那四個貼身護衞一齊橫飛了出去。公孫不滅的利劍,也同時在郝一天的身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劍傷。十多個殺手見了,一齊擁了出來,有的直取公孫不滅,有的護着郝一天逃走。
焦二一見,大賜一聲:“上,是我們為老爺報仇雪恨的時候了!”
焦二孃、焦浪、焦峯和小丹,像四隻發怒的猛虎,一齊躍人殺手之中,説:“少爺,我們來了!”便大開殺戒。
越獄的人中有十多個武林人士,他們也一齊奔了過來高喊道:“各位俠士,我們也來了!”他們帶着一團復仇的怒火,衝殺過來。武功高的,躍上了土牆,見人就殺。他們其中有的是黑道上的英雄好漢,有的是一方的堡主,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得罪了東廠的人或汪八爺,在這地獄中受盡各種酷刑,現在能越獄,一個個都成了復仇之神,出手不留情,兇狠、猛烈,招招都是殺着,刀出見血、劍閃人倒、棍擊血飛。那十多個武功高強的殺手和郝一天的衞士,為了保護郝一天,也拼命顧殺。一時之間,山谷中形成了如怒浪驚濤似的羣毆混戰,憤怒的吼聲,尖聲的慘叫,響徹了整個夜空,羣峯迴應,聲傳遠方。怒吼聲、尖叫聲自然也傳到了幽冥殺手汪八爺的耳中。他雖然陪着老叫化、神鞭叟飲酒,臉色卻不自在了。老叫化説:“看來,你這裏不妙了!恐怕再也不是一個寧靜、深幽的天堂了。我老叫化還是勸你快去看看的好,不用在這裏陪我們,我們已中了你的毒,渾身提不起勁,想跑也跑不了,別擔心我們去跑了。”
汪八強作鎮定的一笑,説:“放心,我們飲酒,這一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丑,闖到老夫這裏來,可以説是自尋死路,算他們會飛,也飛不出去。”
“是嗎?我老叫化人老耳朵可沒聾,我聽出好像有人朝這閣樓奔來。”
汪八內力深厚,也聽出來了,便説:“好!我出去看看。”他對房門口的兩個武士説,“你們好好伺侯老前輩和江大俠,不可怠慢!”
“是!八爺。”
兩個武士早已會意,一有什麼不妥,就殺了老叫化和神鞭叟,免留後患。汪八轉身出去,剛踏上木橋,只見韻娘神色慌張的奔了過來,一見他便説:“八爺,不好了!”
“什麼事!?”汪八厲聲喝問。
“八爺!胡老大和楊飛以及他手下所有的人,全部都戰死了。”
汪八一怔,喝問:“一天呢?”
“郝爺也身受重傷,他手下的武士也傷亡過半,剩下的武士仍在拼命奮戰。劫獄和越獄者快要衝出山谷口了。”
汪八這才感到事情嚴重:“劫獄者是些什麼人?”
“不清楚,人數有六七個,一個個都蒙了面孔,武功極好。其中一個武功尤其莫測,郝爺接不了他十招,便身受重傷。其他的人,在他的一招半式下,不是死,就是傷,八爺,你快去吧!”
汪八震驚了:“莫不是水月宮的人來了?”
“好像不是,聽郝爺説,他們武功不是水月宮人的武功。”
汪八又疑驚了,不是水月宮人又是誰有這等的武功?郝一天可以説是這裏的一流高手了,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勝他,他對韻娘説:“你火速通知四周的錦衣衞和士兵趕來,扼守各處的山口、小道,不管是什麼人,一個也不能讓他們活站着出去。”
“是!婢子馬上去通知。”
汪八帶了自己親隨的八名殺手,趕到山谷口時,發現有些越獄者已衝出了山谷口,追殺郝一天的手下。汪八對身邊的殺手們説:“衝上去給我格殺勿論!”自己也出手如電,一連拍了三幾個人,一時威懾了已衝出來的人,使他們退了回去。這時,天色微明,遠處山巒、森林,近處山道、幽徑、亭台、樓榭,已清楚可見。有人認出了汪曲;驚呼説:“幽冥殺手來了!汪老賊來了!”
公孫不滅聽聞,急忙叫眾難友退到土牆後去,扼守土牆門口,免作無謂的犧牲。這山谷口的土牆,過去是他們難以越過的城牆,出不了的鬼門關,現在卻成了難友們的一道防線了。有的難友躍上了土牆,拾起了弓箭手的強弓毒箭,準備射殺魔穴中的豺狼們。
公孫不滅首先迎了出來,焦二夫婦和焦浪、焦峯、小丹,緊隨其後,一字站開,守住了城門口。他們都是一色的緊身黑色夜行衣,蒙了面孔。這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公孫不滅帶着難以抑制的仇恨,飽含神藴的雙目,射出瞭如火似的目光。公孫不滅對這個江湖上令人可怕的幽冥殺手,有刻骨般的仇恨。對這個殺手,公孫不滅是第五次見過他的面容了,第一次是在蠡園的醉月軒中;第二次是在桐君山上的江天極目閣上,這兩次,公孫不滅對他的印象都不深,也沒注意,以為是一般的長者。第三次是在淳安縣城的雜貨店內,也認為他是去一位和善的長者,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八爺和令人心悸的幽冥殺手;第四次便是在這魔穴中,才真正認清了他可怕的猙獰面目。現在,是第五次了,卻是勢不兩立的仇人見面。公孫不滅對這麼一個刻骨仇恨的敵人,哪怕他就是化成了灰也認得出來。這個老賊,三年來容貌沒變,依然是那一身青衣打扮,似儒非儒,似道非道。但這時的汪老賊,渾身透射出令人心顫的殺氣。
公孫不滅可以説是驟逢勁敵,不敢大意,格自己難以抑制的怒火強行壓了下來。他知道與勁敵交鋒,最忌浮躁怒火,應特別冷靜,所以他目光收斂暗運真氣,淡淡的説了一句:“汪老賊,你終於出現了!”
汪曲嚴厲地問:“你就是這次為首的劫獄者?”
“不!應該是索命使者。”
“索命使者?”
“不錯!特意來索你這老賊的命,劫獄只是順帶而已。”
“放肆!説!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不敢露出真面目來!”
“老賊,在你臨死之對,在下自然會讓你看清在下是什麼人。”
汪曲驟然一掌拍出,一股掌力,宛如一股狂風駭浪,向公孫不滅撲來。這老賊的功力果然深厚,不愧是江湖上的可怕殺手,東廠的絕頂高手之一。公孫不滅卻像一塊岩石,站立不動,但他身後的焦氏一家和小丹,在老賊這一股掌力之下,逼得向後退了幾步,才站穩了腳跟,不禁面色頓變,相互示意,要小心對敵了。
公孫不滅説:“二伯,你們先退回去,讓我打發了這老賊之後,你們再出來也不遲。”
汪曲見自己驟然拍出的一掌,已含自己功力的五成,公孫不滅屹立如山不但紋絲不動,連衣服衣帶也不揚起。他驚疑了,看來這個蒙面人,功力非同一般,怪不得郝一天接不了他十招便身受重傷,不禁又喝問:“你到底是哪一條道上的人,哪一門派的高手?”
“老賊,在下不是説過,在你臨死之時,我自然會讓你明白。”
汪曲一位護衞跳出來説:“八爺,讓屬下先試試他,不難看出他的真面目。”
汪點點頭:“唔!這也好。”
這名汪老賊的貼身武士,知道連郝一天也敵不過,自己根本就不是公孫不滅的對手,但他仗着有汪八爺,敵不了,自有八爺及時出手,自己不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放膽一劍刺去。這一劍,的確是殺人之劍,其中絕無半點虛招,簡單幹脆,一劍致命。
公孫不滅冷冷説:“你又何必先來送死!”他身形略晃,一掌拍出,迅若電石火花。這武士驚慌的勉強閃過。公孫不滅第二掌又到了,“砰”的一聲悶響,印在他意想不到的要命處。他慘叫一聲,身形橫飛,摔下來時,已是一具屍體。
公孫不滅掃了汪曲一眼:“老賊,你出手吧!別叫你手下的人枉送死了!”汪曲驚愕:“你這是錯掌法!?”
這個幽冥殺手,幾十年來在江湖上混跡,可以説在武學知識上是十分淵博的,非常瞭解江湖上各門派的武功招式。他一下就看出了公孫不滅拍出的掌法,是中原武林少見的錯掌法,詭異非常,防不勝防。
公孫不滅説:“不錯!在下這兩掌,的確是錯掌法。”
“解無忌是你什麼人?”
“你這老賊,還知道他老人家麼?”
“説!你是他什麼人?”
驀然間,一個蒼老而響亮的聲音在晨空中響起:“他是老夫的親傳弟子,你想他是什麼人?”
公孫不滅急回頭一看,是自己外祖父解無忌,坐在一張軟椅上,由焦浪、焦峯兄弟抬着出來了。他兩旁,由焦二、焦四持刀護衞着,公孫不滅一怔:“外公,你怎麼出來了?”
“老夫要親眼看着你殺了這汪老賊,才能解我心頭之恨。”解無忌又對汪曲説:“汪老賊,你是怎麼也沒有想到老夫還有一個親傳弟子,代老夫報仇吧?”
汪曲説:“我的確沒想到,你幾時有這麼一位弟子的了?”
“老夫一生行為做事,還能讓人全部知道麼?汪老賊,你不是千方百計想得到老夫的武功麼?我現在告訴你,我一生的武功,都在我弟子身上,要是你在武功上勝得了他,老夫就將我不傳的武功秘芨給你,不然,你就算不死,老夫也要你不死不活,過着生不如死的痛苦日子。”
汪曲問:“你這話説了算?”
“老夫一向一言九鼎,不像你這卑鄙的陰險小人,説話如放屁。”
汪曲嘿嘿笑着:“不!我勝了,你們全部給我留下來,一個也不準離開!”
“你勝了,老夫和我弟子一定留下,其他人留不留,老夫不管。”
汪曲説:“這也好,我勝了令徒,其他的不想留也得留下。”
解無忌説:“老賊,你別想耍陰謀詭計,更別想打算逃跑,最好是與老夫弟子公正的決鬥。説!你是與老夫弟子單打獨鬥,還是羣毆棍戰?不過,後者對你老賊沒半點好處。”
汪曲説:“我也不想令太多人傷亡,還是我與令徒單打獨鬥以決勝負吧!”
解無忌目視公孫不滅:“你小心應敵了,我和你的兩條命,都壓在這一次交鋒中了。”
公孫不滅説:“外公,我勢必殺了這老賊,為天下人解恨!”
“注意他的袖中劍。”
“袖中劍!?”
“這是一把藏在衣袖中的短劍,驟然突擊,冷不防的傷人。江湖上不知有多少成名的英雄和上乘高手,都慘死在他的袖中劍上,要特別小心了。”
解無忌的這一段話,不但提醒了公孫不滅要小心對敵,同時也提醒了公孫不滅用錯劍法對討汪老賊,不可赤手空拳。
公孫不滅點點頭:“我知道了!”他徐徐將劍拔出,劍尖對準了汪老賊,這是錯劍法以攻代守的招式,平平的一劍伸出,暗藏無窮的玄機和不測的變化在這莊嚴的交鋒之際,雙方的氣氛十分緊張,人人屏聲靜氣,注視這兩大武林一流的上乘高手作生死的搏鬥。突然間,有一個嘻嘻哈哈的笑聲從山谷一例的峭壁上飛下來,打破了這沉寂的氣氛。他笑着説:“趕車的,你看怪不怪,那蒙面人怎麼用這麼一招平平凡凡的啓首式劍招對付姓汪的?你看他能取勝麼?”
另一個説:“老叫化,晚輩看出劍招平凡,卻暗藏了無窮不測的變化,這汪老賊恐怕難以出招了。”
老叫化説:“不錯!不錯!想不到你這個只會用鞭趕馬的老車伕,也會看到。這恐怕是有招似無招,無招又藏有招了,的確叫人不知怎麼出招才好。”
眾人聞聲,都驚愣了。峭壁的一塊突出的岩石上,站着一個衣服百補的老叫化和一個趕車打扮的老人,他們是什麼人?怎麼在這時出現了?小丹一看,幾乎要驚喜的叫喊出來,那不是神鞭叟又是什麼人呢?他不是給什麼人捉去了麼?怎麼會和這奇異而武功極高的老叫化在一起了?在雙方的人們當中,最震驚的莫過於汪曲汪八爺,他們兩人不是中了酥骨散的毒麼?怎麼有能力躍到石壁上去?難道有人給他們服下解藥?不過解藥只有自己一個人才有,就是連韻娘也不知道,他們又從哪裏獲得瞭解藥他不由驚問:“你們怎麼來到了這裏?”
老叫化嘻嘻笑道:“姓汪的,對不起,你們這一場的交鋒,我老叫化實在想看看,一時心癢難禁,所以將趕車的一塊拖來。”
“你們沒事?”
“我們有什麼事了?哦!你是不是想問我們中了你酥骨散之毒,怎麼有力氣跳到這塊岩石上來?這個,我老叫化也莫名其妙呵!是不是你的酥骨散年久失效,不管用了?還是你下毒時不夠分量,毒性很快的消失了?”
這簡直是胡説八道,酥骨散怎會年久失效的?下毒的分量更不輕,比其他武林高手多兩倍也不止,汪老賊實在不明白他們兩人怎麼會恢復功力的?早知道這樣,還是撓斷了他們的腳筋,廢去了他們的武功好,現在説也沒用,太遲了。汪曲已感到目前的形勢,對自己十分不妙。
這個汪老賊,他哪裏知道,吳影兒老叫化一身的武功,已達到了隨身所欲的境界。一身的真氣,是百毒不侵,他的酥骨散之毒,怎毒得了這一位武林耆宿?老叫化更以自己一身的真氣,將神鞭叟體內之毒全部逼了出來,這是汪老賊怎麼也想不到的。他招惹了這麼一位武林的老叫化,就是沒有公孫不滅的到來,也是自取滅亡,也是他一生的罪行到頭了!神鞭叟揚聲説:“汪老賊,你與解大俠的高徒動手過招,最好別耍什麼陰謀花樣,公正地以武功決勝負,不然,莫怪我老車伕插手,拼着一死也要殺了你。”
老叫化也説:“對對,不然,我老叫化也會忍不住出手了!姓汪的,你好自為之了。”
老叫化和神鞭叟的突然出現,不窗增添了公孫不滅的信心,精神大振。
相比之下,汪老賊氣餒了。但他仍十分的自負,認為連解無忌的弟子也戰不過,那自己今後還能在東廠中立足和江湖上走動嗎?解無忌雖然不是什麼名門正派的俠義道上人物,但出言如此,會重視諾言,只要自己戰勝了他這位蒙面弟子,不怕他不留下來。講到神鞭奧,他更不放在跟裏,憑自己的武功,對付他是綽綽有餘;最令他心忌的,就是老叫化了,只要他在交鋒中不插手,那就好辦了,以後再暗算他也不遲了。所以他對公孫不滅説:“閣下請!”
公孫不滅懶得與他多説,同時更不客氣,因為這一戰,不單自己和外祖父兩條命壓了上去,還有焦氏夫婦兄弟一家人和小丹的生命,還有剛出獄的一百多條人命,幾乎全都決定在這一戰上。所以他身形一閃,揉身而上,一例向汪老賊心臟刺去。
汪老賊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自負,從容不迫的接招,一掌拍出,以掌力先震飛或震偏了公孫不滅這一劍,跟着第二招殺着便拍出,他怎麼也想不到公孫不滅這一劍不是向自己分心刺來,在劍尖俠貼近時,突然劍勢摸變,莫名其妙的直點自己的眉心,嚇得他急抖出了袖中劍橫擋,“當”的一聲,雙劍相碰,進發出耀眼的火花,雙方便驟然分開。
汪老賊的袖中劍,是一把無堅不摧的軟寶劍,可斷對手的任何兵器,也是老賊出奇不意的殺招,不到關健的時候不亮出。他與人交鋒,往往只用雙掌,用不着出劍,只有碰上自己勝不了的高手,才突出袖中之劍,可以説袖中劍一出,便立判生死,不用再交鋒了。現在公孫不滅只用一招,便逼得老賊亮出了袖中劍,因為老賊不亮不行,公孫不滅的劍已貼近,閃身來不及,用手招架,那自己的一隻手便為公孫不滅的劍削斷,只有出袖中劍相救,才能化解公孫不滅這快如電閃的奇招。
兩劍相碰,驟然分開,汪老賊不禁心頭慄然,他原以為這一碰之下,公孫不滅之劍,必為自己的寶劍削斷,可是公孫不滅手中之劍不但沒有斷,而且對手從劍上傳出一股強勁的內力,震得自己握劍之手幾乎麻木了,這才令老賊真正的駭然了。他既震驚公孫不滅手中也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寶劍,更震驚公孫不滅的內力勝過自己。聽這蒙面人的説話聲,似乎是位二十來歲的青年,他哪來練就得這一身奇厚的真氣?不會是又一個黑豹出現江湖吧?的確,公孫不滅一身的真氣,比汪老賊深厚一倍多,他先是得了自己外祖父八成的功力,單是這八成的功力,足可以與老賊抗衡了。後來他又得到了老賊五成功力,再加自己在三年來的早晚苦練,就是汪老賊從沒喪失內力,也不如公孫不滅,何況他雖然在兩年多來的勤修內功,而內力只恢復到過去的七成,一增一減,在內力上,老賊怎麼也不能與公孫不滅相比。剛才公孫不滅一劍的倏變揮出,只用了自己的五成內力,這五成的內力,已震得他握劍之手幾乎麻木起來。要是公孫不滅抖出的是十成功力,老賊手中之寶劍,不但給震斷震飛,老賊的一條右臂,恐怕也給震斷。
可惜公孫不滅仍不知道自己的內力可以震斷對手的手臂骨,而且他也沒想到要用內力去震傷對手,一心要在劍法上取法,同時也不想一開始就用盡了全力,他要留有餘地,與對手周旋,可以説公孫不滅是異常的重視對手,認真對付,因為他目睹耳聞,這個幽冥殺手的武功太好了,所以絲毫不敢大意。公孫不滅身形剛一飄落下來。第二招劍式又快速發出,不容老賊有半點的考慮、思索。在這方面,他是主動發起進攻,先發制人。因為他發誓要殺了這奸險的老賊,為天下人除害,也為自己和外祖父復仇。汪老賊在一招交鋒過後,深感對手劍法詭異,內力深厚,再也不敢自負了。他感到這是自己平生以來,第一次正式交鋒所碰到的一個可怕勁敵。以前,他根本不敢與黑豹交鋒,更不敢單獨與老叫化交鋒,所以他利用在東廠工作之便,不擇手段,集各門各派武功之長,千方百計,奪取各門各派不傳的秘芨,偷學勤練,將各門派的一些武功和精湛的絕招,東拼西湊,練出了自己與眾不同的武功招式,從而成為東廠一名可怕的殺手,在練功學武上可以説他是一位怪才,很有成就,達到了武林上乘一流高手的境界。但在人品上,卻非常的低下了,不但為俠義人士所不恥,也為黑道上的一些豪傑所不恥。他不知仁義廉恥,正義對他來説,是可笑的東西,只有一些傻瓜才幹。講義氣,講信用,更不屑一顧,他從不為別人,為的只有他自己。為了自己利益,父母、朋友、兄弟、上司,甚至國家,他都可以出賣。總之一句,他不知人間的道德、正義為何物,是一個徹底的利己者。他遵守的一句格言,就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現在,他在公孫不滅一連串的進攻下,抖盡了自己平生所學來招架。公孫不滅是集了三年來的仇恨,有備而來,而他卻是倉促應戰,也不瞭解公孫不滅真正的實力和功力。在氣勢上,他首先是處在劣勢,他怎麼也想不到公孫不滅曾經是他掌下的遊魂,是一個已死去了的人。
汪老賊仍不愧是一流的上乘高手,在公孫不滅奇變莫測的錯劍法之下,仍可交鋒幾十招,同時還可出招反擊。要是其他東廠的高手,早已在公孫不滅的劍下身首異處了。五十招過後,他漸漸感到自己力不從心,招架的多,反擊的少,全靠各門派的一些上乘的精湛招式,使自己從公孫不滅的劍光中脱險出來。
解無忌看得顏容喜動,他感到自己惟一的親外孫沒有辜負自己的期望,一身真氣深厚過自己固不必説,就是錯武門的各種武功,其成就比自己還高,其中有些極上乘的招式,有的自己也抖不出來,就是抖出來也沒有這樣的威力,靈巧和敏捷,這真是青出於藍,一代勝過一代。解無忌已肯定自己的外孫必勝無疑,汪老賊的失敗,只在遲早之間了。
焦二、焦四夫婦,也看出來了,不禁吐出了一口大氣。只有焦浪、焦峯、焦琴和小丹,仍在為自己的少爺擔心。他們的一雙手,緊捏得出汗了,只要公孫不滅一有不測,他們會不顧死活的撲上去救自己的少爺。
站在峭壁岩石上觀看的老叫化和神鞭叟,初時也為這位蒙面俠士擔心,但他們都是俠義人士,有言在先,只要公乎交鋒,他們便不插手。尤其是神鞭叟,只有空着急,但不管事情的結果如何,神鞭叟是絕不會放過這汪老賊,寧願與這汪老賊同歸於盡。
所有的越獄者都很關心這一場交鋒,這有關自己的生死。那位少林寺的高僧,更在凝神觀戰,必要時,他也會出手的。他雖然是俠義中人,卻與汪老賊沒有什麼諾言。現在這位高僧也看出了公孫不滅已佔優勢,暗念阿彌陀佛,慶幸眾人有幸生還。
老叫化和神鞭叟也早看出來了,他們十分驚訝,這位蒙面俠士是哪一門派的高手?武功招式與中原武林各門派的武功都不同,也不是水月宮人的武功,老叫化問:“趕車的,你看出那蒙面小子是哪一門派的武功呢?”
神鞭叟搖搖頭:“晚輩也看不出來,似乎他的武功,不是中原武林一派的武功。”
老叫化説:“這真是活到老,學到老,我老叫化也是第一次看見這與眾不同的奇招怪式,令我老叫化也暗暗佩服這姓汪的小子,居然能招架得住。”神鞭叟也暗暗點頭,自問自己與汪老賊單打獨鬥,恐怕不是這汪老賊的對手。
驀然間,公孫不滅一聲長嘯,驚震山林。喝道:“汪老賊,該你還清血債了!”聲落,人影似電光一閃而逝,公孫不滅手中之劍,便將汪者賊的一條右臂切了下來。公孫不滅再要出第二劍時,解無忌連忙説:“滅兒,先不要取這汪老賊的性命!”
公孫不滅在出劍的剎那間,收到出掌,“砰”的一聲悶響,汪老賊身形橫飛了起來,摔在自己外祖父的軟椅之前。
汪老賊帶來的武士,大驚失聲,奔上來想搶救汪八爺。公孫不滅以不可思議的錯掌法,手腳與劍並用,使這七八名下武士死的死,傷的傷,全部都倒在公孫不滅的四周。他似天神般的屹立着,厲聲喝道:“誰想死的,就只管過來。”
公孫不滅擔心這夥鷹犬們衝過來,傷害了自己的外祖父,出手都是令人重傷致命的招式了。公孫不滅這一聲厲喝,果然震驚了敵膽,誰也不敢衝過來救汪曲了,有的反而轉身便逃。
也在同時,山谷中歡聲雷動,一羣憤怒的人衝出土牆來了,他們知道自己不能親手殺了汪老賊,卻將心中的一團怒火,全噴在這魔穴中所有的鷹犬們身上。有人高呼:“弟兄們!追!殺了這一羣鷹犬們,毀了這一處人間魔穴。”這一羣憤怒的人,似潮水般的擁出了山谷口。公孫不滅想制止也不可能了。而且他也不想去阻攔,搗毀這一座人間魔穴,本來就是他所想幹的事。公孫不滅來到外祖父的身邊,外祖父解無忌正喝問汪曲:“老賊,你也會有今天?”
這個人間魔穴的皇帝,江湖上的可怕幽冥殺手,現在已面無人色,像一條死狗般的躺在解無忌的腳下,全無半點掙扎之力。公孫不滅剛才驟然的一掌,已廢去了他一身功力,再加上他斷了一隻右臂,真的是生不如死了。這也是他惡貫滿盈的報應。
解無忌又喝問:“老賊!你怎麼不回答老夫的問話?”
汪曲嘆了一聲:“你要殺便殺,何必多問?”
解無忌狠狠地説:“老夫卻不想你這麼快的死去,這太便宜你了!”
“你想對我怎樣?”
“你説,老夫這十多二十年來,過的是什麼日子?”
汪曲不敢回答,也怕去回答。
解無忌説:“老二,將這老賊的腳筋,先給我挑斷了!”
“是!”焦二應聲而出,利刀一閃,首先便挑斷了汪賊的左腳筋,汪賊“呀”的一聲慘叫。焦二再想去挑斷他的右腳筋時,公孫不滅看得不忍,連忙説:“二伯,慢!”
解無忌盯着他問:“你心軟了?”
公孫不滅説:“外公,不如殺了他算了!”
“不!我過去是怎麼活着,也讓這老賊是怎麼的活着。”
少林寺那位老高僧踱了過來,合十稽首説:“阿彌陀佛!者施主,老衲多謝令徒相救之恩,得脱大難。”
解無忌問:“老和尚,我看你不是隻為謝恩而來吧?”
老和尚看了地上的汪曲一眼:“老衲不敢打誑語,這惡人落得今日的結果,也是他罪有應得。我佛慈悲,就此放過了他吧!”
“老和尚,你不擔心這老賊今後仍然害人麼?”
“阿彌陀佛,他已成為廢人,缺一手一足,何能再為害人間?”
“老和尚,你別太慈悲了,這老賊雖成了廢人,但仍有一顆魔鬼似的心,仍可為東廠出謀劃策,只要他能活着,就是人間的禍害。老和尚,你不為你自己擔心,也不為江湖着想?不為天下百姓擔心?”
“老施主的意思……”
“老夫本想折磨他一生一世,現在看來,殺了他,也算為江湖除一大害。”焦二説:“老爺,就讓老奴打發這老賊上路!”
“好!”
突然有人叫着:“請慢動手!”
解無忌、公孫不滅等人一看,是神鞭叟和老叫化來了。老叫化首先説:“解老弟,剛才我老叫化幾乎認不出你來了!”
解無忌在椅上拱手説:“吳老前輩,請恕在下身殘,行動不便,不能起身相迎了。”
公孫不滅驚訝:“外公,你與這位老前輩相識麼?”
“何止相識,説起來,吳老前輩還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在漠北救我一命,我也活不到今天了。孫兒,你還不快代我拜謝吳老前輩?”
公孫不滅慌忙向老叫化拜謝。老叫化説:“別……別跟我老叫化來這一套了。解老弟,他是你調教出來的好弟子呵!似乎你弟子的武功,不是你以前的武功呵!別怪我老叫化説句得罪你老弟的話,他的武功,勝過你當年的武功百倍哩。”
“老前輩,説來就話長了!”
“對對,這裏也不是説話敍舊的地方,我與老弟自從漠北一別,一眨眼就有二十多年了。”老叫化看了看解無忌的雙腿,問:“老弟變成這樣,是姓汪的所賜?”
解無忌射出怨恨的目光:“不是這老賊又是誰?被他一關,就將我關在這裏近二十年、過的是非人的日子。”
老叫化嘆息説:“看來殺了這老賊,也不為過。”
“就是殺了他,老夫也難以解恨。”
老叫化對老和尚説:“你這個老和尚,就是慈悲,也不應慈悲在這十惡不赦的惡人身上,你還是趕快去救出獄中的人吧,叫他們趕快離開這裏,有多遠走多遠。”
老和尚合十稽首説:“阿彌陀佛!前輩説的是,老衲先走一步了!”這位少林寺的高僧,雖然沒見過這位名動武林的名宿,也聽聞過這位漠北怪丐之名,也知道吳老叫化之事,為人灑脱,放形不同,不喜聽頌揚讚美之辭,更討厭客氣奉承之話,而且的確先救人要緊,所以他不多説,便飄然而去。
老叫化對神鞭叟説:“趕車的,你有話和解老弟説好了。”
神鞭叟一揖説:“解大俠,在下並不想為這汪老賊説情,只想問明他一件事。”
解無忌已從小丹的口中知道他是江湖上有名的俠義人物神鞭叟江大俠了。本來小丹一看見神鞭叟,早已想撲上去相認了,但一想到公孫不滅所言,東廠人的耳目極多,自己的真面目千萬別讓人知道,就是熟人,也暫時不能相認,暴露了自己是小事,連累公孫不滅一家,就是大事了;何況這一處魔穴,難免不會有東廠的鷹犬們逃了出去。所以小丹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激動,不敢上前相認,公孫不滅同樣是這麼想。
而神鞭叟,除了公孫不滅和小丹蒙了面孔認不出來外,怎麼也想不到公孫不滅和小丹會在這魔穴中出現,更想不到公孫不滅有如此驚人的武功。在他的印象中,公孫不滅是個不會武功的文弱書生,温文爾雅,膽小怕事。何況三年來,公孫不滅和小丹某些外形都變了,就是不蒙面,小丹他還可以認出來,至於公孫不滅,他是怎麼也認不出來了。
解無忌説:“江大俠別客氣,有話請問好了!”
神鞭叟盯着汪曲問:“老賊!公孫家的公孫不滅,是不是你將他捉來了這裏?”
公孫不滅和小丹一聽,一顆心不禁又激動起來,要不是為了公孫一家人的安全,公孫不滅和小丹真想除了面布和神鞭叟相認了。可是不能,這四周仍有受傷而沒有死的東廠人,再説,這些人雖然可惡可根,但身受重傷倒地不能行動,公孫不滅也不忍心下手殺了這些毫無反抗的小爪牙,為防萬一,現在還是不相認的好,遠離子這魔穴再説。
他們主僕兩人;都為神鞭叟的古道熱腸、俠義心腸所感動,更感到自己對不起江大俠,連累了江大俠,被汪老賊用計捉到這裏來,幾乎害得他今後終身給困在魔穴中。
汪曲也知道自己大難到了,他又十分不甘心自己今日落到如此的慘境,他狠毒的説:“不錯,是老夫將他捉到這裏來了!”
神鞭叟急問:“現在公孫不滅在哪裏?”
“你去鬼門關裏找這小子吧!”
“你殺了他?”
“是這強硬的糊塗小子自己找死,怨不了老夫。”
“你這該死的老賊,這麼一個無辜、仁厚善良的文弱書生,你也忍心殺害他,你還有半點人性沒有?”
汪曲這時一心求死,自己落到如此地步,武功全無,又缺手腳,就是放了他,他也無面見人,不想活了。他有意激怒神鞭叟,説:“誰叫這糊塗小子反抗老夫?”
神鞭叟忍着怒火,又問:“還有他的書童小丹,你這老賊又將他弄去哪裏?”
“這書童莫名其妙的不見了!不過,他恐怕也不在人間。”
“為什麼?”
“聽説他跟一個什麼七煞劍門的叛徒混在一起,老夫已派人去追殺他們,你想,他還能活下來麼?”
神鞭叟咬着牙説:“你這該死的老賊,不殺了你,太無天理了!”
公孫不滅這時説:“老賊!你知不知道,你派去追殺他們一家人的什麼立二爺,他比你早走一步,去了鬼門關。那個小書童沒有死,活得十分的好。”神鞭叟一怔:“少俠,你怎麼知道?”
公孫不滅説:“江大俠,是在下剛好路過那裏,出手相助,殺了立二爺和他手下所有的人,所以知道。”
神鞭叟大喜而拜:“小老多謝少俠相助之恩。”
“江大俠別客氣,江大俠的古道熱腸,令人十分敬仰。”公孫不滅轉向汪曲説:“汪老賊,這是你怎麼也想不到的吧?”
解無忌説:“別跟他多説,殺了這老賊算了!”
焦二利刀一揮,便令汪老賊身首分開,了結了他罪惡的一生。解無忌在殺了汪曲之後,仍不解恨,對公孫不滅和焦氏一家説:“去!給我將這處魔穴夷為平地,一把火燒光。”
公孫不滅説:“外公,我們還是早一點離開這裏吧,再説外公的身體……”
“去!我的身體沒事,留下焦浪、焦峯和琴女在我身邊已夠了。”
焦四娘説:“少爺,我們去毀了這座魔穴,別令老爺失望。浪兒、峯兒、琴女,你們快指老爺轉到盧大夫那裏去,好好伺候老爺。”
老叫化説:“這處人間魔穴,是怎麼也不能讓它留下來了。小兄弟,你們去吧,你外公還有我老叫化看着,絕對沒有危險。再説我老叫化看出你心宅仁厚,説不定你去,挽救一些無辜的人枉死刀下。”
公孫不滅一揖:“在下拜託老前輩了!”便帶着焦二、焦四夫婦和小丹而去。
老叫化對神鞭叟説:“來,我們一塊隨解老弟到盧大夫處坐坐。”
“在下也想和解大俠結為朋友。”
“太好了!我解老弟酒量極好,我們三人,一塊拼酒量,看誰高誰低。”
解無忌一笑:“恐怕我不行了,在兩位前面,我是孔夫子搬家,盡是書(輸)。”
“解老弟,看來你豪氣仍不減當年呵!”
“不行了,我現在只有怒氣,沒豪氣了!來,我們到盧大夫處,坐看這處人間魔穴怎麼埋葬於火海之中,夷為平地,這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公孫不滅帶着焦二等人奔出山谷口,放眼一看,只見少林寺那位高僧,早已帶着一羣不會武功的人沿山徑登上了山峯,而一些江湖上的英雄好漢,仍在追殺魔穴中慌忙逃命的殺手和大小鷹犬們。
在另一處,公孫不滅看見一些人追殺兩個女子。有些越獄者,是黑道上的人物,他們叫着:“別讓這兩個女子跑了!活捉了她們,扒光了她們的衣服。”
公孫不滅聽得不禁皺了眉,對焦家人説:“二伯、四叔,你們快到別處看看,儘管魔穴中的人該死,但也不能容許有污辱婦人們的事情發生,壞了我們這次行動的聲譽。”公孫不滅説完,飛身趕去制止這兩三個綠林中的人的胡作非為。小丹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這兩個魔穴中的女子,其中一個武功不錯,為求自保,拼命與對手拼殺,她既要自保,也要護着她的女伴,處境十分的危險。公孫不滅趕到,一劍伸出,就將雙方分開,不啻給這兩個女子解危。公孫不滅再看,這兩個女子,其中一個竟然是韻娘,怔了怔,脱口而問:“你是韻姑娘?”
韻娘一見公孫不滅,更震驚了。這位蒙面人,正是將八爺擊成重傷殘廢的劫獄者!連八爺也不是他的對手,自己更接不了他的一招半式了,她面如死灰的説:“你殺了我們吧,可是你不能污辱我們。”
“韻姑娘放心,在下不會幹禽獸般的事,也不容許別人玷污你們。”公孫不滅又對那三個人説,“你們放過她們吧!快離開這裏,在下要是沒有看錯,不久,就會有大批兵丁和東廠的人起來這裏了。”
這三位受過折磨的黑道人物,連忙拜謝:“既然恩人這麼説,在下等遵命,馬上就離開這裏。”
另一個説:“大俠救命之恩,沒齒難忘,今後有用得着我等的地方,大俠只管吩咐好了,在下等三條命,已是賣給了大俠,隨時願為大俠效生死。”“三位不必這樣!在下有求三位好漢的地方,再求三位就是。你們快走吧!”
“是!”
他們三位相視一眼,便轉身取路而去,不久就追上老和尚的那一夥人。
公孫不滅問:“韻姑娘沒事吧?”
韻娘困惑的問:“你真的不殺我們?”
“在下要殺姑娘,也不會這麼問了。”
“我不明白,你幹嗎不殺我們?”
“在下略知道姑娘的為人,雖然身在魔穴;還有人性,不似其他的人。只有獸性,而全無人性的才非死不可!”
“你不需要我做什麼?”
“不需要,你們也快離開這裏,最好別讓曾經給你們囚禁過的人看見。在下再奉勸你們一句話,別再為東廠賣命了,找一處地方隱藏下來,不然,在下只救得你一次,救不了你們第二次。今後,你們好自為之。”
韻娘説:“小女子斗膽問一句,我家八爺是不是死了?”
小丹不耐煩的説:“這個老賊,身首分開,你看他是死了還是活了?”
公孫不滅説:“汪老賊早已死了!你們快走,這裏很快就成為火海一片,所有一切,將蕩然無存。”
的確,這時魔穴的一些地方,火苗已升起,就是湖心的水榭閣,已沒人熊熊的大火中。
韻娘和她的女伴向公孫不滅跪下叩頭謝恩:“多謝大俠相救和不殺之恩。”
“好了!好了!你們走吧。”
韻娘便偕同女伴,朝一處無人去的山峯而去。韻娘武功非凡,不下於江湖上一流高手,又異常熟悉這一帶的山形地勢。不然,公孫不滅真有點不放心她們兩個單獨上路。
韻娘十分驚異,這位蒙面俠士怎麼認識自己?又這麼好心讓自己逃生?讓自己走,她可以理解,這是名門正派俠義人士所為:不欺凌婦女,不欺負弱者,行俠仗義。但她百般的想不通。這位蒙面俠士怎麼認識自己,瞭解自己的為人,難道他以前見過自己?與自己相處過?這不可能。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當年同情公孫不滅的遭遇,關懷他的生死安危,他今天卻救了自己。她的女伴問:“韻姐,你以前認識這位蒙面俠士麼?”
韻娘説:“不認識。”
“奇了!他怎麼這般好心救了我們?”
“我也正在感到奇怪哩?”
“韻姐,我敢説,他過去一定認識你的。”
“可是我過去所認識的人,幾乎沒有一個是俠義,中的人物,就算有,也沒有如此驚人的武功。楊飛、郝爺不堪他一擊,八爺也喪生在他的劍下。當今武林,就是武當、少林的掌門,也殺不了傷不了八爺的。除非是水月宮的宮主,才可以殺得了八爺。”
“韻姐,他不會是水月宮的宮主吧?”
“妮子,別胡説了,水月宮的宮主是位女子,他是位女子嗎?”
“你不準水月宮宮主女扮男裝而來嗎?”
“他聲音明明是男子,怎麼是女子了?而且他特意為救那解老頭兒而來,聽説他還是解老頭兒的親傳弟子,所以對八爺才那麼大的仇恨。水月宮宮主與解老頭兒沒半點的牽連,水月宮宮主是解老頭兒的親傳弟子嗎?你別胡猜亂想了!”
“韻姐,我們現在去哪裏?”
“去建德縣,那位知府大人認識我。”
“韻姐,那位蒙面俠土不是勸我們別再為東廠賣命麼?我們還去找官府幹嗎?”
韻姐嘆了一聲:“話雖然這樣,我們身為東廠的人,又去得了哪裏?這樣吧,我們先去建德縣看看,要是有人傳説我們死了,我們就從此隱姓埋名,遠走高飛,不再參與官場和江湖上的事。”
“萬一有人認出我們呢?”
“那只有有身不由己了,東廠耳目眾多,我們怎麼躲也躲不了。以後只要我們身在東廠,暗行俠義之事,也算報答了那位蒙面俠土相救我們的大恩。”公孫不滅怎麼也想不到,他報韻娘當年同情之情,放了韻娘,從而無意造就了兩位身在東廠,暗行俠義之事的神秘雙女俠,以致此後在江湖上救了不少的正人君子和俠義人士,使他們免遭東廠的迫害。這是後話,這裏不多説了。所以説冤冤相報,恩恩也相報。但願人間只有恩恩相報,而沒有冤冤相報。
公孫不滅目送韻娘隱沒在青山綠林中,便與小丹轉了回來。只見這一處不為外人所知道的神秘魔穴,現在是處處大火,丟下了魔穴不少豺狼們的屍體,不死的也早已逃得蹤影全無,或者隱藏在山澗密林中。這些豺狼過去與;汪老賊一塊作惡,一塊殘害平民百姓,對待被囚禁的人,施虐的手段甚至比八爺更殘忍,現在他們與老賊一塊進鬼門關了。
公孫不滅在山道的轉角處,碰上了焦二、焦四夫婦迎面而來,他問:“二伯、四叔,事情幹完了?”
焦四笑道:“少爺,應乾的我們都幹了,我們也殺了不少惡狼。這一處魔穴,再沒有留下一棟房屋了。”
“你們沒事吧?”
焦二笑着:“少爺,我們有什麼事了?這一次,我們可以説殺得痛快極了!為老爺報了仇。”
公孫不滅説:“那我們回去見老爺吧!”
公孫不滅他們見了老爺沒有?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