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説到公孫不滅帶着焦氏二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動,如天兵神將,突然出現在秘密龐穴中,又以中原少有的神奇武功,傷了郝一天,殺了令朝野人士都驚畏的幽冥殺手汪八爺,將這座不為人知曉的人間魔穴,夷為一片廢墟。不到一天內,這一驚人的行動,便傳遍了浙江嚴州、金華、衡州三府和南直的徽州府一帶各縣、市集。跟着不久,更傳遍了江南各地和大江南北。一時之間,令江湖、武林人士驚喜、訝然和震驚不已。人們才知道東、西兩廠在浙西的千里崗中,設有這麼一個殘害武林人士、屠系無辜百姓的恐怖魔穴。也令官府的人驚恐不安,害怕因此而引起江湖上的不安和動亂。至於東、西商廠的大小鷹犬們,更驚駭得呆若木雞。他們先是驚疑這一夥蒙面人怎麼知道這一盛秘密魔穴,繼而震驚這夥蒙面人居然將神出鬼沒的幽冥殺手汪八爺殺了,其武功之高,可想而知。
一些武林中人也稱幽冥殺手汪八爺為東、西兩廠的一個可怕的惡魔,在江湖上是個神秘的人物,出沒無常,沒人能識其真面目。就是在東、西兩廠的鷹大們中,無疑也是一個可怕的令人敬畏的人物。他武功一流,行蹤莫測,心地陰險,手段殘忍。他既是東廠的一個大檔頭,也是西廠督爺汪公公遠房的一位叔叔。汪公公視他為自己的心腹,將他安插在東廠裏。東、西兩廠的大小特務們,又怎不對他敬畏?他的死,在東廠裏,有人鬆了一口氣,也有人暗暗高興。尤其是掌管東廠事務的雪山飛鷹高登,更是暗暗大喜。公孫不滅殺了汪八,不啻給他拔除了一根眼中利,今後他不用再提防汪八了,可以放手而行。從這裏,也可以看出東、西兩廠的鷹犬們,雖然同在一個主子下工作,互相之間卻十分猜忌,並不是那麼團結一致的。
其實雪山飛鷹也是江湖上的一個可怕殺手,暗殺人比幽冥殺手汪八更為敏捷,而且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不過在東廠裏,他沒有汪八那麼驕氣逼人,鋒芒畢露而已。他猜忌汪八,汪八同樣也十分猜忌他,凡是自己所經手的事件,絕不容許這一隻雪山飛鷹插手進來。當然,雪山飛鷹所經手的案件,也不想江八過問,所以汪八之死,他在驚愕後而暗暗大喜。
總之,幽冥殺手之死,除了東廠的一些人高興外,在所有的鷹大們中,就是連錦衣衞在內,都引起了一陣驚愕、駭然和不安。在他們的心目中,似乎沒有人能殺得了幽冥殺手,並不是説汪八的武功極高,武林中的上乘一流高手殺不了他。而是説汪八的行蹤太過詭秘莫測了,江湖上無人能識其真面目,而認識江八真面目的人,不是給他關進了秘密魔穴,就是給他殺了滅口。
在眾多的鷹大中,其中最為驚恐不安的,莫過於淳安縣的偽君子、浙西的任大俠了。幽冥殺手之死,他幾乎震驚得半天説不出話來,似乎預感到自己不好。他害怕幽冥殺手汪人在臨死之時,説出自己的真面目。那自己不但在江湖上難以立足,甚至自己有殺身之禍。
在千里崗人間魔穴被夷為平地的第二天晚上;這個名滿浙西一帶的武林偽君子,為避禍正打算遠遊時,攀然聽到庭院中有人從外面躍了進來,不禁心頭一怔,暗想:這是東廠的秘密使者來尋自己,還是那夥剷平魔穴的蒙面人前來了?他聽到自己的管家任禮一聲喝問:“誰!?”
跟着是一位未脱童聲的少年人説:“是我!”
外面任禮驚訝的聲音問:“你是小丹嗎?”
“禮管家,正是我。”
任禮訝然而又驚奇的問:“小丹,真的是你嗎?”
小丹説:“扎大叔,你不會連小丹也認不出來吧?”
任禮不愧是任大俠的忠實管家,善於應酬,打點任家的裏裏外外。他極為關切的説:“小丹,這三年來,你去哪裏了?我家老爺一直在惦掛你,自從你失蹤了以後,我家老爺四處派人打聽你的下落,可是…”
小丹説:“你們不用打聽了,今夜我跑來了。禮大叔,你不會想到吧?”小丹心裏説,你們何止是打聽我,還派人要活捉我,三番四次找到我義父義母家裏,最後還通知姓立的什麼二爺,要屠殺我和我義父一家,手段夠陰險歹毒了!
任大俠在書房中聽得清清楚楚。本來小丹自動送上門來,那是一件好事,求之不得,不但完成了汪八爺交給自己的任務,而且除去自己心頭上的一個隱患。可是今夜裏他感到小丹來的不是時候,卻是汪八爺被殺害的第二天,這是個不樣之兆。他留心凝神傾聽四周的動靜,可是沒聽出什麼來,困惑地想:難道是小丹一個人闖來,與汪八爺的覆滅沒有什麼聯繫?他敏感地預測到小丹在夜裏獨自一個人闖來,不會是什麼好事,要是單單他一個人闖來,那事情就好辦了。
這時,任禮在外面問:“小丹,你怎麼啦?”
他聽出了小丹的語氣似是不善。
小丹説:“我沒什麼?我想見見你家的老爺。”
“好好!我家老爺正在書房裏,我帶你去見他。”
任大俠在裏面一聽,不由皺皺眉,感到任禮這句話失算了。你不能説我外出還沒有回來,有什麼事和你説不更好麼?現在説我在家,就沒有什麼迴旋的餘地了。
小丹在外面説:“不用了,你請任老爺出來見我好了。”
任禮愕了愕,他想不到一個小小的書童,竟用這般的口吻,叫老爺出來見他,這太放肆了!他正想説話,任大俠從書房踱了出來,一副道貌岸然的長者模樣,而語氣帶温和親切的問:“小丹,我出來了,你有什麼事要和我説的?”這真是一個偽君子。
小丹在火光下打量了他一眼,説:“任老爺,小丹想向你打聽我家公子之事。”
任大俠有點意外,暗想:他只是來打聽他家公子之事?與汪八爺的事情無關?他故意長嘆了一聲:“小丹,自從你家公子無故失蹤以來,我一家上下都不安,三年來一直派人打聽你們主僕兩人的下落,至今仍無半點音訊。現在你回來太好了,我正想問你三年來跑到哪裏去了。來,小丹,隨我到書房坐下談,我有很多話要問你。”他暗暗向任禮示意,別讓小丹走了,務必要將他留下來。他説:“管家,你快去叫人準備飯菜招待小丹,打掃好一間客房,讓小丹住下來。”
任禮立刻會意:“是,老爺!”
小丹説:“任老爺,不用忙了,小丹問清楚幾句話後便走。”
任大俠聽了又是感到意外,他真的是一個人來打聽他家公子的事,沒別的用意?便説:“小丹,三年來我一直在尋找你;你來了,怎麼立刻要走的?小丹,別在江湖上亂闖蕩了,留下來,我隨後親自送你回公孫家,傷家大公子也在惦掛你。我雖然找不到你家公子,但找到了你,也算對公孫家有個交代。”
要是不知道這個偽君子的面目,會為他這一番親切又合情合理的話所打動。小丹心裏冷笑:你會送我回公孫家嗎?你將我送去東廠人的手中才是真的,我才不會上你的當,便説:“任老爺,你真的不知我家公子的下落麼?”
“小丹,你怎麼這樣來問我?”
“任老爺,你老實告訴我,我家公子到底去哪裏了?”
任禮在旁忍不住了:“小丹,你怎麼這樣和老爺説話的?”
任大俠問:“小丹,你在江湖上聽説到什麼了?”
“有人説,我家公子給什麼姓汪的幽冥殺手那個老賊捉了去,現在早已不在人間了!”
任大俠怔了怔:“真的?”
小丹説:“任老爺,你還想欺騙我嗎?”
“小丹,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還聽人説,設計捉我家公子的,就是你們任家。”
“小丹,你聽什麼人胡説八道了?”
突然,一個人凌空而下,説:“是我趕馬車的人説的,小老並不胡説八道。”
任大俠一看,是神鞭叟江大俠,心頭一下緊縮起來,震驚脱口而問:“是你?”
“不錯,正是小老!任大俠,想不到小老第二次來光臨貴府吧?”
任大俠努力鎮定自己,説:“江大俠,你老在江湖上聽何人胡言亂語了?在下與公孫一家是生死之交,怎會有這等的事?”
神鞭叟冷冷説:“往往這種人才最可怕,也難提防。”
“江大俠,你真的懷疑是在下所為?”
“小老不是懷疑,而是肯定!”
任禮説:“江大俠,請你尊重一下,別中傷了我家老爺。”
“什麼中傷?小老親眼目睹,身受其害。任大俠,你這副在武林中偽君子面目,今夜裏該揭下來了!”
任大俠好像帶委屈的説:“江大俠,請你拿出真憑實據來,別含血噴人。”
“小老就是一個活生生的證人,還要拿什麼真憑實據?”
“江大俠,這話怎説?”
“小老上一次從你這裏出去,不久就給東廠的耳目盯上了,以後便被東廠人無恥暗算,被抓到了那人間地獄,不是你告密又是誰人告密呢?”
“江大俠,話不是這麼説,説不定江大俠早就給東廠的人盯上了,不是來在下這裏才給人盯上的。”
“那你家怎麼安然無事?小老知道,姓汪的這個老賊,一向是心狠手辣,傷害無辜,只要他認為有牽涉的人,就不惜將他們全抓了起來、”
“江大俠,這就難説了,説不定在下在這一帶還有一定的聲望,東廠的人一時不敢驚動在下,擔心羣情洶湧。”
神鞭叟一聲冷笑:“看來你不見棺材是不流淚的;恐怕就是見了棺材,你也不會流淚。小丹,去將人提來。”
“是!”小丹身形一晃,人已躍出圍牆外了。任大俠看見又是一怔,他看見小丹再也不是三年前略會武功的小書童了。他身形之快,儼然已是一位高手,初時,他還以為小丹容易對付,難對付的是神鞭叟。現在看來,小丹也不容易對付。
轉眼之間,小丹已從外面提了一個人進來。任大俠和任禮一看,頓時傻了眼,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一個家人任申,也就是他將公孫不滅騙進雜貨店,帶去見幽冥殺手汪八爺的人,從而令公孫不滅莫名其妙的失蹤。這個得知內情的任申,不知幾時竟為神鞭叟和小丹捉了去。
神鞭叟一掌拍開了任申被封的穴位,冷冷地對任大俠説:“這個人你不會不認識吧?”
小丹説:“説,你是怎麼騙我家公子去見那汪老賊的!”
任申對任大俠説:“老爺,我…”
突然,任大俠衣袖一拂,一支暗箭直射進了任申的眉心,任申一聲慘叫倒地而亡。小丹一怔;望着任大俠:“你殺了他?”
神鞭叟又是一聲冷笑:“好一個在江湖上人稱為浙西仁義君子任大俠,來也是一個無恥之徒,暗箭傷人,殺人滅口。這真是對仁義君子是一個極大的諷刺。不用小老揭你,你的偽君子面目,是自己揭下來了!”
任大俠説:“這樣一個叛主求生的奴才,留下來又有何用?”
小丹挺劍而上:“姓任的,你還我公子一條命來。”
任大俠説:“小丹,你太放肆了!”他衣袖一排,兩支暗箭從袖中激射而出一支射向神鞭叟,一支直取小丹。
任大俠的武功雖然一流,但不是上乘,他所以能在浙西一帶稱雄,全靠驟然發出的袖箭,冷不防的取人性命。在一般的場合下,任大俠不用袖箭,只用家傳的劍法,便足可以打發了一羣宵小之徒,也可以與一流高手交鋒。如對方武功高過自己時,才碎然發出袖箭,冷不防射傷或殺死對手;從而取勝今夜裏他一反常態,先用袖箭殺了任申滅口,繼而用袖箭要小丹和神鞭叟的性命。因為他感到事情太嚴重了,早殺了小丹和神鞭叟早好,自己的面目才不會暴露出去。
當他的袖箭發出時,神鞭叟這位老江湖早有防備,一鞭擊出,“叭”的一聲,竟然同時擊飛了兩支從不同方向驟然發出的袖箭,令任大俠目瞪口呆,回頭驚然。他暗想:神鞭果然是神鞭,怪不得他能在江湖飲譽多年。跟着他利聲厲喝;“上,絕不能讓他們兩人在今夜裏逃出任家!”
頓時,十多名任家武士從各個陰暗角落裏一擁而出,將小丹、神鞭叟包圍起來。神鞭叟一聲長笑,目光如電,喝道:“姓任的,你是逼小老痛下殺手了小老自從在市井中混跡多年,從來沒大開殺戒,更不想多殺人,今夜裏少不要試試了!”説時,豪氣干雲,威動四周,嚇得任家眾武士一時不敢上前亂動。
神鞭叟一雙如電的目光直逼着任大俠:“你不想這麼多無辜的人為你白白送死,最好你獨自出來與小老交鋒,要麼你自行了斷。這樣,才能挽救你一家大小的性命,任家也不致於在一夜之間化為灰燼。”
任大俠説:“看來你誓必殺在下了?”
“不錯?就算小老今夜殺不了你,你又有何面目見公孫一家?有何面目立足在江湖上?你不但傀對武林,也愧對你任家的列祖列宗。”
“在下有什麼不能面對武林和自己的列祖列宗呢了?在下進身東廠,也是為朝廷效命,為國為民,剷除江湖上的敗類,撲滅你們這些不法之徒。”
“好大的道理,小老是不是不法之徒,自有世人評説,小老不為自己爭辯。試問東、西兩廠像汪八這樣陰險無恥的老賊,他哪一點為朝廷效命了,又有哪一點是為國為民?他們陷害忠良,殘殺無辜,魚肉百姓,簡直是罄竹難書!就拿你這個所謂仁義君子的任大俠來説,出賣了自己生死世交的朋友,請問一句,公孫不滅只是一個文弱書生,他是江湖敗類,還是不法之徒了?”
小丹説:“還有我義父義母,只是仗義收留了我,他們一直隱居山林,以打獵為生,與世無爭,你卻暗通了七煞劍門的叛徒立運長,苦苦追殺他。要將我和義父一家趕盡殺絕。這是什麼為國為民呢?”
神鞭叟説:“姓任的,小老再問你,淳安縣許百萬一家是怎麼死的?他家在城中的一切產業,怎麼歸到你任家門下的?你為了謀奪許家的財富,與汪八這老賊狼狽為奸,不惜捏造罪名,慘殺了他全家,將許家父子送進了汪八那人間地獄中,這是為朝廷效命,還是為你的財富、權欲效命?”
這時,一個面黃肌瘦的青年人從牆外躍了進來,悲憤的説:“任賊!你還認得我許春水麼?”
任大俠一怔:“你沒死?”
許春水憤怒地説:“我在九死一生裏活下來了,但我父親卻慘死在人間魔穴中。”
神叟叟説:“姓任的,這就是小老誓必殺你的原因,許公子要不是一夥俠義人士搗毀了汪老賊的魔穴,遲早也會慘死在魔穴裏,就是小老,也難以再見天日。”
任大俠這時兇相畢露,吼道:“上,一個也不許走脱!”
任禮首先拔劍而上,直取小丹。其他任家豢養的武士也一哄而上,圍攻神鞭叟和許春水。任禮仍看不出小丹再也不是以前的書童了,以為自己用不了幾招,就可以殺了小丹。可是小丹七煞劍法一抖出,一點也不是公孫家的粗淺劍法,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劍法辛辣、刁鑽、詭異,這完全是一門專門殺人的劍法,沒任何虛招。任禮要不是交戰經驗豐富,劍法純熟,恐怕十招過後就已死於小丹的劍下。
另一邊,神鞭叟的一條長軟鞭大顯神威。長鞭如一條時隱時現的神龍,更如一條變化莫測的猛姣。鞭出,不是有人給擊傷倒地,就是給卷飛出牆外,轉眼之間,庭院內便躺下了七八個武士的屍體。
許春水卻不會真正的武功,他學的是江湖上的一些花拳繡腿,何況他從魔穴中逃生出來,體力也不濟,神鞭叟要不是護着他,那庭院躺下的就不會只是七八個武士的屍體了。
驀然間,有一個老婦的聲音喝道:“大家跟老身住手!有話慢慢説。”
雙方一時間都停了下來。一看,是任老夫人出來了,她身旁站着一位中年婦人,那是任夫人。任老夫人也是浙西一帶有名的巾幗英雄。當年一把司峯劍蕩平了浙西一帶的九峯十八寨,協助自己的丈夫建立了事業;丈夫死後。她也退出江湖,隱居在家中,將事業交給了兒子任江流打理,再不過問世事。
任大俠一見自己的母親也出來,愣了一下間:“母親,怎麼你也出來了?”
任老夫人帶着悲痛和不滿的目光看了自己幾乎認不出來的兒子一眼,襝衽向神鞭叟施禮説;“江大俠,老身有禮了!”
神鞭叟冷冷説:“夫人別客氣,小老不敢受。”
任老夫人長嘆一聲:“老身知道江大俠義憤難填,老身會給江大俠一個交代。”她又向小丹説,“小丹,老身也會為你家公子作一個交代。”
小丹問:“老夫人,你怎麼交代?”
任大俠説:“母親,你……”
任老夫人悲痛含怒的説:“不肖的畜生,任家的列祖列宗,真的叫你這不肖子丟盡了!”
“母親,孩兒只是……”
“你別説了,我在內院已聽得一清二楚,你不死,任家的確愧對武林,更愧對任家的列祖列宗。”
任夫人含淚在旁説:“夫君,你太令婆婆和妾身失望了!”
任禮慌忙説:“老夫人!夫人!老爺也是身不由己……”
任老夫人怒視任禮一眼:“狗奴才!不肖畜生落到今日的地步,你也難逃責任!”説時,一掌拍出,任禮連“饒命”也來不及叫喊,便屍橫階下了。
神鞭叟、小丹和許春水一怔,他們想不到任老夫人是這麼的交代法,就是連在暗中伏着觀看的公孫不滅也怔住了。他暗想:難道她兒子所幹的一切她不知道?還是殺了一個管家來挽救他兒子的一條命?
任老夫人殺了任禮後,對任大俠説:“畜生,你要是還有一點羞恥的心和做人的勇氣,你就自盡以謝天下吧!不然,為娘要為任家清理門户,出手殺你了!”
“母親要孩兒去死?”
“畜生,不是為娘狠心,你太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了!你不死,單是許家滿門冤死的人,你怎麼交代?又有何面目立足於天下?”
任夫人在旁悲咽地説:“婆婆…”
任老夫人長嘆一聲:“媳婦,你別難過,老身養了這樣一個不肖子,辜負了你平日的一片孝心,但你日後面對這麼一個人面獸心的豺娘,他不死,你更沒有什麼幸福而言,更會給任家帶來滅門之災。現在,就當老身少生了這麼一個不肖子,你也當沒嫁過這個豺狼罷了!”
任夫人嗚咽的説:“婆婆,都是媳婦不孝,不能善規夫君,辜負了婆婆。”
任大俠怔怔的站在一旁不動。任老夫人厲聲説:“畜生!你是不是要為娘出手了?”
“好好!母親,孩兒願一死以謝天下。”任大俠一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頓時氣絕身亡。這一悲烈行動,令神鞭叟、小丹心頭大慟,也令許春水平息了滿腔的血海深仇。
任老夫人慘笑一下:“江大俠、許公子、小丹,老身總算給你們一個交代了吧?”
神鞭叟説;“夫人言重了!”
“江大俠,老身不幸養了這麼一個不肖之子,危害武林,殘害無辜,自問也難逃責任,願一死以謝罪。”任老夫人説完,也一掌想自盡。神鞭叟連忙説:“夫人不可!”
可是有一條人影比神鞭臾説話更快,似急電般的一閃而至,出手便封了任老夫人的穴位;令她不能自盡。那人影説:“老夫人,你又何必如此?”
任老夫人驚愕一看,來人是一位蒙了面孔的青衣人,她雖然不能動,但能言,她想不到來人的行動如此的迅速,驚問:“閣下是誰?為什麼要干涉老身的行動?”
來人正是江湖上最近人稱的隱俠公孫不滅。他向任老夫人一揖説:“在下是誰,怨在下有難言之隱,不便奉告。”
“要是你是東廠的人,請你最好還是給老身滾開。別來於涉我們的事。”
“老夫人別誤會,在下跟東廠有難以忘懷之恨,也是從魔穴中僥倖逃生的人。”
“閣下也是來找我那不肖之子?”
公孫不滅點點頭:“不過他既已死了,仇恨也就一筆勾銷。”
“老身一死,不是更解閣下之恨?”
“不不!這根本不關老夫人的事。”
神鞭叟説:“夫人,小老是個粗人,不知什麼道理,但也知道江湖上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牽連無辜。他一死,小老的仇怨也消,但從心裏敬佩夫人凜然正義,要是夫人也死,小老將終身不安了!這不啻小老逼死了一個無辜而極其有大義滅親的人,那小老無顏再在江湖上行走了!”
公孫不滅也説:“在下也請求老夫人千萬別輕生,何況任家今後之事,更期待老夫人一手主持。”
任老夫人説:“你們讓老身愧對武林、愧對天下人士?”
神鞭叟説:“夫人這話就錯了!夫人一身正氣凜然,怎麼傀對武林和天下人士了?”
任夫人哀求説:“婆婆,你要是撒手西去,媳婦也不想活了!願隨婆婆到黃泉之下。”
公孫不滅也説:“老夫人,你就是不看在我等眾人之面,也看在你賢孝媳婦的面上。”
任老夫人傷感地説:“媳婦,可苦了你了!”她又對眾人説:“既然這樣,老身也只好暫且偷生了!”
公孫不滅一顆心放了下來,總算説服了這明大義,性剛烈的老婦人。想不到任家上下兩代人,如此的不同;任大俠是武林的偽君子,江湖上的敗類,甘願成為萬人唾罵的東廠鷹犬;而任老夫人,卻是江湖上鐵骨錚錚的巾幗英雄,自愧養了一個殘害百姓、與武林為敵的不肖子,無顏面見天下而要自盡,又是一個三國演義中的徐母似的人物,愛憎十分的鮮明。他便説:“老夫人,這不是什麼苟且偷生,而是明白事理,不作無謂犧牲。”説着,他便拍開了她被封的穴位,一揖説,“老夫人請保重,在下就此告辭。”於是身形一閃,人似黃鶴,飄然遠去。
任老夫人更怔住了,此人的輕功如此的棒,不肖子與他為敵,真是自取滅亡。
神鞭叟和小丹、許春水相視一眼,也告辭離去。任老夫人忙説:“三位先請留步。”
神鞭叟拱手説:“夫人還有何賜教?”
“江大俠言重了,老身怎敢賜教?老身只是有話想對許公子和小丹説。”
許春水和小丹同時問:“老夫人有什麼話要向我們説的?”
“許公子,老身十分愧對公子一家,至於許家過去的家產、田地,老身會叫人檢查,清點一下,造成花冊,原物送還,轉賣出去的,老身一定設法給公子追回來。”
許春水嘆了一聲:“老夫人不必了,錢財是身外物,在下一向看得十分淡泊,何況淳安縣再也不是在下的安身之處。在下從此遠走高飛,為避東廠的耳目,再也不會回來了。老夫人,失去的就讓它失去好了,請老夫人不必為在下操心。”
“許公子,你不是仍在怨恨我家吧?”
“老夫人言重了,在下仇恨已消,何況冤冤相報何時了?現在既然化解就讓化解下去,在下對老夫人,只有敬重,全無怨言。”
“許公子,老身先多謝你了!這樣吧,你家的財產田地,老身叫人代為你許家打理,許公子幾時回來取,就幾時交還給您!老身將吩咐我任家的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為許家護着這一筆家產,永不變賣。”
“在下從心裏感謝老夫人了!”
任老夫人又對小丹説;“小丹兄弟!請代老身向你家大公子轉告一聲,老身日後必登門負荊請罪。”
小丹慌忙説:“老夫人不要這樣,我家大公子要是知道了今夜之事,一定會原諒老夫人的。”
神鞭叟説:“夫人,小老素知公孫不凡的為人,素重俠義,寬仁厚愛,他知道了今夜的事。只會對夫人敬重。絕無怨恨。夫人不必千里迢迢趕去無錫向公孫家請罪了。今夜之事,小老也會向公孫不凡大公子説明原委。夫人要是沒別的吩咐,小老等人告辭了!”説完,便與小丹、許春水離開任家大院,往小丹義父義母子過去所住過的山坳茅舍而去。
茅舍,早已為東廠的鷹犬們夷為平名地,原來的舍地、菜地,已長滿了荊棘和雜草。神鞭叟等三人來到時,只見公孫不滅和吳叫化坐在那一張泓潭邊等候了。公孫不滅己除下了蒙面布,露出的仍然是一張中年秀士的面目。他的真正面目,仍不為吳老叫化和神鞭叟等人知道。公孫不滅不是有意欺騙這兩位武林前輩,而是覺得沒有必要令他們驚訝。何況還有一個不大瞭解的許春水在場,擔心他一旦説了出去,那就多多少少會連累了公孫世家。就是不連累,自己的同父異母的兄長公孫不凡,也會派人四處尋訪自己,不如不暴露的好,減少了許多的麻煩。
公孫不滅見他們到來。迎上前問:“任老夫人沒有再自盡了吧?”
神鞭叟説:“解大俠放心,看來她已打消了自盡的念頭,而且極為明智的處理了一些事後之事。”
“哦!她處理什麼事後之事呢?”
“她首先叫人清查、造冊許家的產業,將百萬家產田地交回給許公子;其次他準備親自登門拜訪公孫家,向公孫不凡負荊請罪。”
吳老叫化説:“真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一位愛憎分明和深明大義的老婦,可惜她不幸有這麼一個不肖的兒子。”他轉問許春水:“你是隨我老叫化去漠北,還是留下繼承百萬的家業?”
許春水嘆了一聲:“我經歷了這一場慘,早已看化了人世間的榮華富貴。幽冥汪老賊權勢傾朝野,到頭來還不是慘死刀下?我父親家產百萬,死時連棺木也沒一副,至今屍首無存、再説我總算大仇已報,身無任何牽掛,願隨老前輩去漠北。”
吳老叫化税:“好好!總算我老叫化沒有看錯了你,你這樣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正是我漠北一派的人選。”
吳老叫化這次再度來到由原。主要是感到自已年事太高,不久人世了,急需尋找一位自己的衣缽傳人,以免漠北怪丐這一派的武功在武林中失傳。
漠北怪丐這一派的傳人,比武林中的任何一個門派都難找到傳人,它除了講求人品、慧根之外,還需要淡泊名利、與世無爭,更要為人恢諧而願終身為乞丐,這一點就實在太難了。吳老叫化找了幾十年。都找不到一個理想中的人物。本來人品、慧根兼有的人已經難找了;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的人也有的是,但這些人又走到了另一個極端,變得悲觀厭世、全沒人間的正義感。是非黑日全然不分,對人間的苦難變得視而不見,麻木不仁,這樣的人根本沒半點俠義可言,又怎能出手救人?至於具備了以上的條件,叫他終身行乞,又千難萬難、當然在世間做叫化的人,更多的是,但他們不是窮困潦倒,走頭無路,不得已才走上了這一條道路;就是一些不願勞動,想不勞而獲,全無半點做人尊嚴的大懶蟲,這更不能成為漠北一派的傳人了。
這世上不能不講到有緣和無緣了,往往有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這一次,吳老叫化闖進那處人間魔穴,原本只打算救出神鞭叟,放跑了魔穴中的苦難者,懲戒幽冥殺手,廢去了他一身的武功而已。不料碰上了公孫不滅帶人來救他的外祖父,殺了幽冥殺手汪八,將整座魔穴夷為平地。事後他也想和神鞭叟告辭離去,可是他在無意中發現了一個衣服破爛,瘦骨磷峋的青年人,用刀逼着一個魔穴中的倖存獄卒,朝荒野的山溝裏走去。吳老叫化好奇了,這個瘦骨磷峋的青年是什麼人?別的脱生的人,都跟那位少林高僧離開了魔穴,他怎麼逼着一個魔穴中的獄年向荒野的山溝走去?他想幹什麼?
吳老叫化好奇心大動,便趕去看看。一問,才知道這位青年是淳安縣許百萬的兒子,被所謂的仁義君子任大俠所害,不但全家慘遭殺害,還將他父子兩人送到了這處魔穴,父親受不了殘酷的磨折而死於魔穴中,屍體給拋到這處荒野的山溝,現在他是逼着獄卒帶路來尋找他父親的屍骸。可是山溝處處白骨森森,散亂一地,根本沒一個全屍,也沒一副完整的屍骸。屍體不是為野獸叼吃。就是葬身在天上的禿鷹腹中,他又怎能找到自己父親的屍骸?這個青年人只有大哭而向山溝跪拜,更令吳老叫化奇異的,是這悲痛、憤怒的青年竟然不殺個獄卒,咬牙切齒地説:“你走吧!我不殺你,但我誓必找姓任的為全家報仇。”
吳老叫化再仔細打量這個許公子,見他骨骼清奇,為人恩怨分明,是一個學武的上乘人選。再試試他地武功,全是花拳繡腳,不堪會武功的人一擊。這樣的武功,又怎能殺得了所謂的仁義君子任大俠?吳老叫化説:“你這樣的功夫,別説殺不了任大俠,就是連他家中一個武士也殺不了。這樣吧,我老叫化將那姓任的抓到你面前,由你殺了他吧!”
許春水知這位老叫化是江湖上的奇人,激動而拜:“只要老爺爺能助我殺了姓任的,我願意終身相隨老爺爺。”
“我老叫化身住漠北,異常的艱苦,你也願隨我老叫化去?”
“不論老爺爺去哪裏,我也願跟隨。”
這大概是人們所説的緣分了,許春水根本不知道眼前這位老叫化,竟然是一代人間奇人,名動武林的耆宿,不知有多少人想求而不可得。
吳老一化説:“好好!你以後想離開我,隨時都可以。”這樣,吳老叫化帶了他來見公孫不滅、神鞭叟等人,正好神鞭叟、公孫不滅也要找姓任算賬,便一塊而來……
神鞭叟聽吳老叫化説許春水是漠北一派的人選,連忙向許春水道喜説:“許公子,你得到吳老前輩的垂青,可以説是你的奇緣,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想拜吳老前輩為師都不可能,小老恭賀你了!”
許春水這時福至心靈,慌忙對吳老叫化下拜叩頭:“多謝師父收容弟子。”
吳叫化歡叫着:“好好!起來吧!我們走!”他又對神鞭叟説:“趕車的,我老叫化今後有機會,再來找你一拼酒量。”
神鞭叟笑着:“小老隨時奉陪。”
吳老叫化又內公孫不滅説:“解大俠,我們再見了!”説畢,攜了許春水飄然而去。
神鞭叟感嘆説:“看來在四五年後武林中又會出現一位名動江湖的奇事。這可以説是武林之幸,江湖之福。”
公孫不滅點點頭,問:“江大俠,你又打算去哪裏?”
“小老打算去無錫公孫不滅家一趟,告訴他今夜所發生的事。”
公孫不滅有點愧對這一位古道熱腸的老俠士,他極想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來,但最後還是忍住了,感到自己今後還要護着外祖父醫治殘傷,同時更要遠避東廠的耳目,自己的行蹤,千萬別讓公孫家的人知道,等事情了結之後,再向江老伯賠罪道歉好了。他説:“江大俠多珍重了。見到了公孫不滅和公孫家的人,請代在下問候,同時告訴他們,小丹不想累及公孫一家,現在跟隨在下,請他們放心。”
“小丹兄弟能隨解大俠,那是他們的福氣;小老比什麼都放心,我一定代解大俠告訴他們,請他們放心。”
“在下更多謝了!”
“解大俠別害氣。解大俠這一次毀了那處人間魔穴,必然震驚江湖,引起東廠的注意。不久,他們會暗暗派出大批的高手,暗查解大俠一行人的行蹤,望大俠多加小心才是。”
“在下會小心的。”
“好,小老不阻礙解大俠了,就此告別!”神鞭叟説完,也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
公孫不滅凝視他逝去的身影,説了一句:“他真是一個俠肝義膽的俠士,是我連累和辜負他了。”
小丹説:“少爺,我們也走吧,解老爺他們在盼望着我們。”
“好!我們也走。”
公孫不滅和小丹離開山坳,剛登上山頭,驀然見任家大院所在的地方,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火勢甚為猛烈,轉眼之間,便染紅了半邊天。公孫不滅一怔説:“誰放火燒任家大院了?我們去看看。”
小丹説:“去看它幹什麼?這也是那姓任的應有報應。我們沒一把火燒了它,已算好了!看來,多數是其他受任家逼害的人,前來報仇了!”
“小丹,話不是這麼説,要是來報復的人是黑道上的人物,爛殺無辜,我們不能不去制止。姓任的雖然罪有應得,但任老夫人和他們的家小,都是無辜的。何況任老夫人和他的丈夫,多多少少與我們公孫家也是生死之交的朋友,我們也不能置之不理;”
公孫不滅説完,便閃身而去,小丹也只好跟了去。公孫不滅趕到現場,不見有什麼人在任家大肆殘殺,也沒有聽到有人在悲感,放火的是任家的兩個家人武士,指揮放火的是任老夫人。
小丹愕異了:“少爺,這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任老夫人叫人放火燒自已的大院了?”
公作不滅不答,往江邊望去,只見兩艘船停泊在江邊上,任家的男男女女,都往江邊而去,有的已登上了船。
任老夫人見大廳也起了火,對兩個放火的武士説:“我們上船吧,不久,城裏便有人趕來救火了!”
公孫不滅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神鞭叟説得沒有錯,任老夫人是位狹義而很有智謀的女中豪傑,外事果斷明快,由於她的出現,避免了任家一些武士白白送死,同時也救了任家的一些婦儒老少。現在她放火燒了自己的大院,一是自感無顏再在淳安縣立足;二是避開過去黑道上的仇家前來報復,同樣也避開了東廠人的糾纏。看來任家的人,從此遠走他鄉,隱居山林,不再在江湖上出現了。
公孫不滅説:“小丹,我們也迅速離開這裏,別讓人碰上了。”
小丹仍不明白:“少爺,任老夫人幹嗎要這樣做?”
“這是任老夫人明智之舉,從此可以遠避仇家和東廠的人。走吧!”公孫不滅攜小丹,舒展輕功,登山越嶺往東而去。任家兩艘船也連夜逆新安江面上,去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任老夫人只留下兩個親信,帶着他們的妻兒,以其他富商的面目出現。在淳安縣城打理任家和許家的財產、田地;就像草上飛解無忌安排焦四一家在野人寨一樣,等侯自己和自己的傳人到來。他們守候的卻是任家和許家的後人。
小丹在公孫不滅的提攜之下,感到自己好像在騰雲駕霧一般,兩旁的山林、嶺峯、村舍,住自己身後飛避而去。不知比坐馬車快了多少倍,他更驚愕自己少爺的武功了。不到一個多時辰,他們便越過了建德縣城,來到了一處梅城的江邊上,首先是焦峯迎了上來:“少爺,小丹兄弟,這麼快就辦完事了?
公孫不滅説:“辦完了,老爺現在怎樣?”
老爺很好,有盧大夫在給他治療。”
“沒什麼事發生嗎?”
“少爺。沒事發生。少爺,快上船吧,老爺在惦掛着你呢。”
焦琴也在船頭上説:“少爺!快上船呀!”
公孫不滅和小丹立刻登上了船,小丹由焦峯拉着,在船頭上説話,公孫不滅進入船艙,見自己的外祖父正靠卧在張軟椅子上。這個過去十分威嚴的老人,除了一雙目光仍帶威嚴外,儘管精神上比在魔穴中好多了,但仍是一副衰弱的樣子。他含笑望着公孫不滅進來,十分滿意自己在這世上惟一的親外孫,不但沒辜負他的期望,還在武功上比自已想像的還俊。他對跟進來的焦琴説:“琴女,你叫你父母和四叔連夜開船,由錢塘江直出大海。”焦琴應了一聲而去。
公孫不滅怔了怔問;“爺爺,我們不去太湖了麼?”
“不滅兒,我想過了,你殺了幽冥殺手,毀了東廠這一處秘密的魔穴,恐怕在太湖上不安全;我們還是到大海中一處無人知道的海島好。當然,憑你現在的武功,去任何一個地方都安全,但焦氏兄弟兩家和盧大夫一家,恐怕就不大安全了。那處海島,不但是我學武的地方,也是我的另一處住地。”
“爺爺説的是,那我們就去海島好了。”
“不滅兒,那個武林中的偽君子你殺了沒有?”
“爺爺,他已經死了,但不是我殺的。”
“哦!你讓那姓許的殺了?”
“也不是,這個偽君子,是他母親逼他自盡以謝天下。”
於是,公孫不滅將當時的情景一一説出來。解無忌聽了十分驚奇:“想不到世上竟有這麼一位愛憎分明、行事果斷的老婦人,看來你父親與任家結為生死之交併不是什麼瞎了眼,值得交往,只是她不幸生了這麼一個不肖的兒子,令人惋惜。”
“爺爺,盧大夫呢?”
“他睡了,別去打擾。”
“他願不願隨我們去海島?”
“我詳細跟他談過了!他願意跟隨我們去任何一個地方,他害怕東廠的人將他捉了去。跟着我們,就是死,也勝過在魔穴過那看人臉色,不得自由的日子。過去,他醫德不大好,沒錢不給人看病醫傷,哪怕病人死了,他也無動於衷。但他的醫術是一流的、如果他答應了醫治某一個人,醫不好不會罷手,頗為負責。他下決心要醫好我這雙腿才罷休,來證明他金針聖手之名不是浪得虛名。”
“爺爺,這就就好了!只要爺爺這雙腿能治好,我會好好報答他的。”
“不滅兒,話雖如此説,我這雙腿醫不醫得好,我也不怎麼放在心上。”
“爺爺,怎麼不放在心上的?”
“我做人一向不悲觀,要頑強的活下去,就是我這雙腿殘廢了,心不殘廢就行,以我錯武門的武功,也可以練成天殘地缺之功,照樣可以在江湖行走,行俠仗義,剷除人間的不平。”
公孫不滅聽了又是一陣激動和自愧,原來外公有這等頑強的意志,怪不得能在人間魔穴中熬了過來。不像自已,動不動就悲觀厭世,甚至自暴自棄,一心想尋死,這是弱者的行為。今後,我得好好學習外公這種頑強的鬥志才行,不枉活在天地之間。
他們祖孫兩人在談話中,船已啓航了。梅城是建德縣江邊的一處古鎮,依山傍水而建,十分幽靜美麗,有兩塔南北隔江相望,是富春江邊“雙塔凌雲”的勝景。而解無忌、公孫不滅已無心去欣賞這一勝景了。
從梅城古鎮到桐廬縣,更是富春江著名的七里濫峽谷,兩岸羣山疊翠,陡壁懸崖,水道狹窄,真是灘險潭深,環環相連,是當地人稱的“三里一危湍,五里一急壑”的水上險境,一般船隻,根本不敢在夜裏航行。可是船在焦二夫婦的操縱下,又有焦浪、焦琴兩兄妹的配合,船順着急流而下,真是一瀉千里,飛灘破險,他們在黎明時,便出現在桐廬縣的桐君山下平穩的江面上了。
公孫不滅遙望桐君山,不禁想起了與水月宮小公主茜茜相處的一段日子,不由感嘆萬分,不知茜茜公主三年來她生活怎樣?看來她的武功已達到神化境地了吧?不知她心目中還有沒有我?看來,她多半是將自己忘掉了,而自己這一次離開大陸,遠到煙被浩蕩的大海中的一個小島,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他又遙望桐君山下的城樓,微嘆一聲,隨口吟了李白一首《送友人》的五言律詩:
“青山橫北郭,自水繞東城。此地一為別,孤篷萬里徵。浮雲遊於意,糟蹋日故人情。揮手自茲去,蕭蕭…”
最後一句本來是:“蕭蕭斑馬嗚。”公孫不滅感到與眼前的情景不合,便改成了“愁聽江水鳴。”
小丹上前輕問:“少爺,你又吟詩了?”
“小丹,別多事,你昨夜一夜沒好好睡過,趁這裏風平浪靜,你好好去睡睡。”公孫不滅不想讓小丹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少爺,你也是一夜沒睡過。我看少爺別什麼愁聽江水鳴了。以少爺如此少有的武功,擊敗令人可怕的幽冥殺手,只在轉眼之間。少爺應該大為高興才是。今後,我們可以像古往今來的俠士一樣,來一個什麼‘銀鞍照白馬,楓杏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不多好?叫去愁聽什麼江水鳴呵!”
公孫不滅聽了感到好笑,又暗暗驚訝小丹怎麼將李白“俠客行”中的這幾句詩記在心中了?看來小丹不像自己這麼多愁善感,比自己更具豪氣,嚮往行俠的生涯,便説:“好好,你去睡吧!我今後一定與你仗劍江湖行,剷除人間不平事。”
小丹大喜:“少爺;那我們説定了!”
其實,就是小丹不説,公孫不滅只等外祖父的傷勢一好,也會奔回中原大陸。他有一些心事放不下,不能就此一走了之。
船在第三天便駛過了杭州府,進入茫茫的大海,消失在雲水之間。從此有一段日子,江湖上再也沒聽聞公孫不滅這一夥人的音訊和下落,彷彿他們一下子在人間消失了。
再説韻娘偕同女伴,得公孫不滅的相救。逃出了人間魔穴,她們既害怕碰上了從魔穴中脱生的俠義人士,更害怕碰上了那些黑道上的人物。她們在森林裏,在荒草亂石中躲藏着,眼見人羣都走了,才打算取道往壽昌縣城而去。在半路上,她們碰上了嚴老十帶了二十多個人奔來。起初,這個狼窩中的小頭目,以為碰上了從魔穴中逃出來的“囚犯”,喝問:“誰?跟老子站住!”他手下二十多個人也立刻散開,形成了包圍圈。
韻娘説:“嚴十哥,是我。”
嚴老十驚訝:“韻姑娘,是你?”他見韻娘和女伴頭髮零亂,衣衫不整,面帶餘悸,又問:“八爺那邊出了什麼事?”
“嚴十哥,別説了!八爺的住地,早叫人給毀了,你想帶人去救?”
“是!屬下見山場中火光沖天,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帶了弟兄們來看看,八爺呢?他老人家現在哪裏?”
“八爺已經死了!”
嚴老十和他手下的鷹犬一下驚愕起來,他們簡直不敢相信,嚴老十急問:“八爺是怎麼死的?”
韻娘説:“他給一位武功奇高的蒙面人殺死了。”
嚴老十頓時震驚得半晌説不出話來。在他的心目中,八爺神秘莫測,武功之高,幾乎無人可及,不相信有什麼人能殺得了八爺的,震驚過後又問:“誰殺了八爺的?”
“不知道,他們不但毀了八爺的住處,將獄中所有的人全放了出來,我們所有的人,在憤怒的人羣下,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
“哪,郝爺呢?”
“他身受重傷,生死下落仍不知道。我看你們別趕去了,連八爺、郝爺也不敵,你們去是白白前去送死。”
嚴老十怔了怔:“韻姑娘,那屬下今後怎麼辦?”
“我看你們也得儘快離開你們的駐地,説不定那夥蒙面人會撲到你們那裏。你最好通知你屬下所有的人,迅速撤離千里崗,先去壽昌縣城躲避,看看事後怎樣,再打聽郝爺的下落。”
“是!屬下遵命。”
韻娘是八爺跟前的一位紅人,在魔穴中,除了八爺、郝爺,恐怕輪到她説話了。東、西兩廠在這裏的鷹大們驚畏八爺,一向對韻娘恭敬有加,不敢去得罪她。再説嚴老十所帶領的這些人,長駐在這荒涼沒人煙的千里崗?除了賭錢,沒別的享受,每天還要去巡山,這份苦差事。早已厭倦了,想調到別的好差位上,現在聽韻娘這麼一説,怎不暗暗大喜?何況他們更害怕在千里崗中丟了性命,韻孃的説話,不啻解脱了他們的困境,讓他們到繁華的市鎮享受一番。所以他們怎會不遵命。嚴老十立刻對手下兩個弟兄説:“你們快去通知各處的人,迅速撤離千里崗,轉到壽昌縣城待命!”
“是!”這兩個鷹犬,其中有—個正是吳老化手中放生的那個漢子,正想轉身而去。
韻娘又叫住了他們,説:“你們要是碰上從牢獄中逃出來的人,千萬避開,別會招惹了他們。”
“是!韻姑娘。”他們飛跑而去了。
韻孃的這些話,表面上是關心、愛護這些鷹犬,實際上她是感謝公孫不滅相救和不殺之恩,因為魔穴中被關的人,有不少是全無武功、無辜受害的人,碰上這些魔穴外圍的鷹犬,不是給活捉了,就是給殺害。韻娘這一吩咐,無形中給網開一面,讓魔穴中的這些不會武功的無辜者,今後安全的逃生,遠走他方。
韻娘對嚴老十説:“嚴大哥,我們也一塊走吧!”
“是!屬下護着韻姑娘上路。”
他們進入壽昌縣城,意外地碰上了身受重傷的郝一天。韻娘説:“郝爺,你也在這裏,剛才我和嚴十哥正擔心你的安危哩!現在我們見到你就好了。”
郝一天喘着氣説:“多謝韻姑娘關心。”郝一天不敢在韻娘面前自大,而且還相當的客氣。除了韻娘是汪八爺眼前的紅人外,也是西廠汪公公很信在的人。
韻娘問:“郝爺,你的傷……”
“韻姑娘放心,我死不了!”
“只要郝爺沒事就放心了。
“韻姑娘,你是怎麼逃脱出來的?”
韻娘沒有將公孫不滅放走自己的事説出來,只説自己和女伴亂逃了出來,以及遇上嚴老十的經過。她問:“郝爺,我這樣擅自處理。不知對不對?”
郝一天説:“韻姑娘這樣處理很好,我和八爺所帶的高手,都擋不了這一夥蒙面人,嚴老十這樣去簡直是去羊入虎口,白白去死。姑娘這個決定,救了他們的性命。再説,我們的秘密點已毀,留人在千里崗已沒任何作用,還是全部撤走好。”
“郝爺,我們今後怎麼辦?”
“在這裏看兩天再説。”
可是在第三天,壽昌縣城人們紛紛傳説。淳安縣的任大俠,在一夜間叫人殺了,任家大院也化為一時灰燼,全家人不知所蹤。其中還有人傳説:想不到名震浙西一帶的任大俠。竟然是偽君子,是東廠的人,暗中不知坑害了多少人,連他生死之交的公孫家的公孫不滅二公子。也給他坑害了。
郝一天聽了震驚不已,怎麼任大俠的面目也暴露了?這樣,事情鬧得更大了。任大俠是汪八爺千方百計拉過來的,曾得汪公公的秘密接見,是東、西兩廠安插在武林中極為秘密的樁子,通過他掌握武林中人的行蹤和意圖。自己還打算通位他,瞭解這一夥蒙面人的真實面目,現在連他也逃不脱厄運這夥蒙面人到底是些什麼人?他們怎麼知道了秘密地點和任大俠的面目?實在太可怕了!説不定自己現在治傷的藏身之地;也為秘密蒙面人知道了,應早離開這裏為妙。
這個人間魔穴的第二號人物,由疑心而生恐懼,由恐懼連身邊的人也不敢相信了。他連夜和韻娘悄悄離開了壽昌縣城,直奔京師而去。
郝一天不是信任韻娘,而是對韻娘有所求,只有韻娘,才能夠在汪公公面前為自已説話;此外,在自已身邊的高手中,以韻孃的武功為最高了,沿途可以護着自已,所以他才帶了韻娘和她的女伴進京。就是自己不帶,恐怕汪公公也會招韻娘進京詢問,那時,自已更不好説話了,説不定看在韻孃的份上汪公公不會責怪自已沒盡心盡力。
一路上,江湖上已紛紛傳説,那處在千里崗中的秘密牢獄再也不秘密了,任大俠的面目被揭露,引起了江湖上人的震驚。而魔穴種種殘忍拷打犯人的手段和酷刑,更激起了武林人生的憤怒。有的地方,受害者的朋賞,家屬及師徒們,紛紛向東、西兩廠的人進行報復;因而,東、西兩廠的人.有的給武林人士秘密殺害,棄户荒野;有的武林人士蒙了面孔,在大街鬧市公然殺了東、西兩廠的人,然後一走了事。弄得社會上的動亂一發不可收拾,弄得、東西兩廠的人,三五成羣才敢外出。郝一天耳聞目睹,感到這事情嚴重了。
他一進京見汪公公,就見汪公公面色異常難看,厲聲喝問:“你還有臉來見我?”
郝一天嚇得連忙跪下叩頭請罪;“屬下無能,該死,該死!請督爺恕罪。”
韻娘也惶恐的跪下來説:“督爺息怒,郝爺已是盡心盡力了。那一夜來的蒙面人武功太高了,連八爺也不是他的對手!”
汪公公威嚴的盯着韻娘:“那一夜到底是什麼一回事?”
韻娘一五一十的將那一夜的情景説了出來。汪公公聽了問:“那一夥蒙面人是什麼人?”
“婢子實在不清楚。”
“不清楚?你們與他們交鋒,連他們的武功套路也看不出來?”
郝一天説:“督爺,他們的武功招式,不是目前武林各門派的武功,詭異無常,刁鑽辛辣無比,攸而電閃光耀。明明向左邊擊來,擊中又是右邊,不論刀法、劍法、拳招,屬下看來,簡直是莫名其妙,錯亂無章,無套路可尋。但偏偏擊中的卻又是人的要害穴位。屬下實在……”郝一天説到這裏,驀然想了起來,“督爺,是了!屬下想起來了,八爺與為首的蒙面人交鋒幾招之後,曾驚訝的説出了這麼一句話:“錯武門”!”
汪公公困惑:“什麼?錯武門?”
“是!錯武門,屬下沒有聽錯。”
汪公公問:“武林中有這麼一個門派?”
韻娘説:“督爺,奴婢要是沒有記錯,當今武林,似乎沒有這樣一個門派的。”
郝一天也肯定的説:“是沒有這樣一個門派。”
韻娘又説:“看來,這夥蒙面人的武功,是外域或海外異幫的一門武功了!不是中原武林各門派的武功。”
原來汪八行事極為秘密,他設計將解無忌抓了來,主要是想要解無忌的絕門武學,不讓任何人知道,也不想任何人知道,要獨佔錯武門的武功秘芨,所以連郝一天和近身的韻娘也不知道,只知道這是汪八親自審問的重要犯人,不許任何人插手過問。加上解無忌性格傲強、不吐一字,冷漠仇恨的院視魔穴中所有的鷹犬,所以鷹穴中,幾乎無人知道解無忌是什麼人。獄卒只知道有這麼一個孤僻傲慢的老犯人,自己只負責看管,不許和解無忌交談。總管牢獄的胡老大,雖然略有所聞,但也死了。加上汪八一死,更沒有清楚解無忌是什麼人了。
汪公公問:“奇怪,這些異幫的人怎麼知道那一處極為秘密的地方了?他們來的目的是什麼?只是來劫獄,放跑犯人?”
郝一天和韻娘相視一下,不知怎麼回答。汪公公震怒起來:“你們連來人的目的意圖也搞不清楚,你們這份差事是怎麼當的?”
郝一天囁嚅着説:“他們好像……好像與八爺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似乎專為八爺而來,而且勢必殺了八爺才甘心。”
汪公公不滿的説;“我們東、西兩廠的人,誰沒與人有血海深仇了?可以説,個個都有一筆血債,人人都在仇恨我們!我想知道,這夥蒙面的異幫人,怎麼知道我們秘密關人的地方?事先沒任何徵兆?”
郝一天和韻娘愣然不知怎麼回答。汪公公發怒説:“你們哪是一羣沒用的廢物!”
郝一天連忙叩頭説:“望督爺寬恕!”
“現在我就是殺了你也沒用,你知不知道,現在這事弄得外面人人皆知,朝中文武百官,暗暗議論紛紛,連皇帝也隱隱知道了,你們給我迅速查出這夥蒙面人的下落和他們真正的面目來!”
“是!督爺。”
“注意,要暗中查訪,別再胡來,要是再鬧出亂子來,我要你的腦袋!”
“是!屬下明白。”
“還不給我滾出去!”
郝一天慌忙謝恩,邊走邊想。這夥蒙面人怎麼查呵!要是異邦的人,他們遠離我們國土,就更難查訪,自己只能盡力而為罷了。
郝一天退出,汪公公盯了韻娘一眼:“你也起來吧!”
“奴婢叩謝公公大恩。”
“你跟我去書房,我還有些事要問你。”
“是!”韻娘忐忑不安的跟隨汪公公去書房,心想:不會是有人告密,説那個蒙面人救我,放走了我,令汪公公對我起疑心了?既然這樣,那只有聽天由命了。
韻娘跟隨汪公公到了書房坐下後,汪公公問:“韻娘,本督爺對你如何?”
韻娘怔了怔,“公公一向對奴婢恩愛有加,奴婢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公公的大恩。”
汪公公起了疑心沒有,欲知後事為何,且看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