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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竹香觀棋

    突然通臂神乞收拾起鐵板的臉孔,哈哈笑道:“黃教主,你明知我們不可能聯手去打你一人,你卻故意用激將法,也不見得有效。”

    九宮堡主聞言心中一動,暗暗忖道,自己怎麼搞得還沒有打起來,就被對方三言兩語,激得脾火上升,滿肚子怒氣,這正犯了武林大忌,當下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氣,把忿怒的情緒平靜下來。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道:“二位就是一齊上,也不見得能奈何老夫。”

    九宮堡主大喝一聲,道:“黃教主先別把話説滿了,接過兄弟幾筆試試,再説未遲。”

    話聲中“擎天玉筆”化作一道白光,筆點“鑿壁借光”疾戮過去。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手中“齊眉棒”揮起一片黑幕,把筆勢封住。

    蘇鎮天陡然筆勢一變,化為“臨窗揮毫”。接着雙臂疾掄,剎那之間,連環發出四招,這四招快如電光石火,只見筆影翻飛,如舞梨花,如飄瑞雪,點遍對方全身穴脈筋節。

    天外神叟手中“齊眉棒”橫拒之間,如一條墨龍左盤右旋,翻翻滾滾,封住九宮堡主的筆招,使他無法超越雷池半步。

    蘇鎮天一連四筆猛攻,都被對方擋住,心中微震,暗暗忖道:江湖傳言,天震教主天賦奇秉,“齊眉棒”兇猛無倫,今日一見,果非虛傳。心裏想着,陡然馬步微挫,筆勢橫掃下盤,接着健臂一翻,筆頭影花顫動,撒出三朵梅花,疾點過去,這一招正是“生花七筆”中的絕招“夜着春秋”,天外神叟封架之時,不禁退了一步。

    他一被迫退,頓時臉泛殺機,口中大聲道:“名震武林的‘生花七筆’也不過爾爾,你也接接老夫這招‘搗翻天盤’試試。”

    忽見烏光暴漲,如靈蛇出洞,怒龍滾海,勁氣激盪,直向九宮堡主壓到。

    蘇鎮天心頭大驚,手中“擎天玉筆”連封帶閃,一連退了三步,才把對方那招“搗翻天盤”化開。

    只見天外神叟神情冷傲,佇立在原地,冷冷道:“九宮堡主絕學,兄弟已經拜會過了,現在想領教範幫主掌中的絕學,不知範幫主可有賜教之意?”説着左手一鬆,二根筆毛緩緩飄落到地上。

    原來蘇鎮天招架“天外神叟”大聖棍法中的那招“搗翻天盤”之時,被拔去二根筆毛。

    蘇鎮天羞憤交加,臉色—陣青一陣白。

    通臂神乞臉色異常沉重,緩緩道:“教主神功棍法,叫花子由衷佩服,叫花子不自量力,願效螳臂擋車,拜領教主絕學。”

    腳下走出二步。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已疾落在神乞身前,回身拱手説道:

    “天震教的人是衝着在下而來,老前輩還是容晚輩自己來領教黃教主的絕學吧。”

    通臂神乞打量尹靖一眼,哈哈笑道:“待叫花子真的不行時,小兄弟你再出面不遲。”

    他覺得眼前這青衫少年,雖然來歷不明,武功卻是高深莫測。

    尹靖正色道:“晚輩實在不敢讓前輩出手。”語氣異常誠摯。

    天外神叟見他兩人推來推去,突然放聲大笑後,向神乞嚴肅道:“武學之道,浩瀚莫測,縱有超凡入聖的神奇招數,如果沒有足夠的功力為輔,亦難發揮全部威力克敵制勝。功力的增長必需日積月累,循序漸進,範幫主如像蘇堡主一樣讓招,你不認為這位年輕朋友,下場是多餘嗎?”

    神乞淡淡道:“這個很難説,江山代有能人出,自古英雄出少年,説不定這位小兄弟比叫花子更行。”

    天外神叟冷冷道:“老夫向不與年輕後生動手,不過聽説這位朋友是五十年前轟動江湖的蒙面劍客的傳人,武功得自‘玄天圖’,老夫今日就破例與他動一次手。”語氣之間好像能同他過招,是被賞了很大的面子。

    神乞與九宮堡主,又俱一怔,暗想,難怪這少年武功這般了得,原來是大有來頭之人。

    獨臂老太婆卻不曉得蒙面劍客是何許人,更不清楚“玄天圖”載有什麼驚人武功,因此依然是一片冷峻神情。

    尹靖劍眉一揚,冷冷道:“黃教主既想見識‘玄天圖’的武功,在下大概還不會使你失望。”説着猶豫一下,轉向神乞道:“這位姑娘受傷很重,範老前輩可否代為關照一下?”

    神乞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放心好,叫花子保管她不會受到毫膚之損。”

    他這一笑,尹靖不由得俊臉飛霞,怪不好意思地將林琪抱送過去。

    通臂神乞重名江湖,武林中能得他垂青的年輕人,都感到無上的光榮,因此林琪雖然臉上升起一層淡淡紅雲,也沒有因為他污頭垢面而拒絕。

    尹靖一放開林琪,頓時就如生龍活虎,右手隨意一揮,松紋古劍青芒耀眼,神威逼人。

    天外神叟看得微微一怔,但口中卻冷峻説道:“老夫一向不屑和後生動手,今日破例同你過招,並非無因。”

    尹靖冷冷道:“在下倒想知道黃教主賜教之意。”

    天外神叟突然目射兇光,臉泛殺氣,冷澀道:“令師當年在廬山三石樑為爭一口閒氣,把老夫拜兄九頭獅子孟良,劈落萬仞危崖,屍體粉碎,慘不忍睹,老夫這口怨氣已容忍四五十年了。”

    尹靖聽林老伯説過,當年曾剪除不少黑道人物,因此淡淡説道:“令拜兄大概是罪大惡極之徒,否則……”他本想説否則林老伯不會出手除去他。但又覺得這樣説不當,故此乾咳一聲,沒有接下去。

    天外神叟大聲喝道:“住口!我拜兄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綠林盟主,如果有什麼罪跡,前任‘武林評審庭’庭主,文靜仙姑會秉公處置,也用不着令師多管閒事。”

    尹靖怔了一怔,他也不清楚當年二人結怨經過。一時答不上話。

    天外神叟冷哼一聲,接道:“不過老夫也不屑把這筆血債完全算在你頭上,但是如果你敗在老夫手下,得將‘六瓣仙蘭’,‘玄天圖’及蒙面劍客隱居之處,通通告訴我,老夫自然會放你一條生路。”

    尹靖劍眉一豎,緩緩道:“如果黃教主敗了,那時怎麼辦?”

    天外神叟截然道:“老夫如果敗了,就解散‘天震教’,從此歸隱林泉。”

    尹靖突然搖頭道:“不行,‘六瓣仙蘭’不在我身上。‘玄天圖’又不是我的東西,至於蒙面劍客他老人家的行蹤,更不能告訴你。”

    天外神叟乾笑一聲,説道:“這麼説來,你是認輸不敢賭了?”

    尹靖怒聲道:“在下豈是貪生怕死之人?我就以生命同你作賭。”

    天外神叟嘿嘿冷笑道:“也好,我們就彼此以生命作賭,老夫能取你生命,自亦能取你身上之物,你出手吧!老夫先讓你十招,使你輸得心服口服。”

    尹靖冷笑道:“讓倒不必,你留心接着就是。”

    話一落口,陡然飄至天外神叟面前,一劍劃去。

    天外神叟暗暗一驚,想不到這少年出劍攻敵這等快捷奇奧,但他功力非凡,身隨意動,提氣輕身已向旁飄開七尺。

    尹靖如影隨形,反身又是一劍劃出,天外神叟把“齊眉棒”挾在右腋下,又抽身疾讓。

    尹靖見他連讓二招,忽然感到這種不還手的架,打起來沒有意思,勝之亦不武,因此底下幾招,也就輕描淡寫,草草了事。

    天外神叟被他頭二劍迫得心頭大駭,正要擔心這刺來幾劍,如果不還手,只怕不出十招,就要傷在對方劍下,不料對方劍勢,忽然緩慢下來,心中不由暗暗喜道:這少年雖然招術厲害,但畢竟功力火候不夠,單看他後來這幾招,就顯出後力不繼之感,因此,閃避之間,不禁發出陣陣輕蔑冷峻的笑聲。

    眨眼間十招已過,尹靖大聲道:“現在你該還手了吧?”

    天外神叟大笑道:“老夫不再對你客氣了。”

    手中“齊眉棒”,“跨海徵東”,烏光雲湧,突飛出去。

    尹靖左手一揮,右手鬆紋古劍陡地撒出三縷寒風,直襲對方“章門”“期門”“將台”

    三穴。

    天外神叟大吃一驚,“齊眉棒”一收一掄,化作一片棍牆封住襲來三縷劍氣。

    突聞尹靖清嘯一聲,手中短劍,又化作一道白光.劍出連環,但見劍氣乾重,氣吞河嶽,把對方裹在劍幕之中。

    天震教主到現在在才感到這少年功力之高,大出意料之外,這時他臉上笑容全斂,口中已無嘻哈笑聲,手中“齊眉棒”將“大聖棍法”一招一式,專心專意的使將出來,全力封擋對方精詭絕倫的攻勢。

    “太乙分光劍法”豈是一般世俗名家劍法可比?這一施展開來,聲勢之凌厲,真個非同小可,四周觀戰之人,但覺陣陣冷風撲面,砭膚生寒。

    一陣功夫,二人已拼了四十多招,

    尹靖身如猛虎,劍賽蛟龍勢疾如排江倒海,連綿不絕,滾滾而來。

    這時卻也顯露出了天外神叟功力之深厚,臨戰經驗之豐以及“大聖棍法”的獨到精奧。

    相傳“大聖棍法”由“齊天大聖”七十二路金剛棒法蜕變而來,故而精深奇奧之處,不可言喻,再配以天外神叟一甲子以上的內力修行,使這套棍法發揮到了淋漓盡致的境界。也唯其如此,才能抵禦這一路天下莫擋的“太乙分光劍法”。

    他二人攻拒之間,迅猛無比,急疾處如電光火石,殞星掠空,威猛處如銀河倒瀉,萬馬奔騰。

    周圍羣雄,但覺彌天劍氣繞着一層烏煙黑幕,已分不出人形敵我,四外勁氣旋蕩,吹得羣雄衣袂飄飄,樹木枝葉颯颯作聲,被壓向一方。

    半個時辰後,百招已過,這一戰聲勢壯觀,確實武林罕見,尹靖短劍攻勢咄咄逼人,始終站在主動先機的地位。

    天外神叟一代梟雄,傲視江湖,不意今日遇上生平勁敵,這時他“齊眉棒”雖然守多攻少,但依然打得四平八穩,把門户緊緊地封住,但求無過,不求有功。

    酣戰中,突然傳來一聲嬌號,尹靖入耳心驚,那正是林琪的驚呼,不禁微微一怔。

    天外神叟何等功力,在他分神微怔的剎那,陡地一棒盪開對方劍勢,分身點出。

    “着”的一聲,正好點在尹靖身上,哪知天外神叟感到這一棒正如點在銅牆鐵壁上,人已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這一瞬間,尹靖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青虹,沖霄直起,升起四五丈高後,俯首低瞰,只見鐵臂金環同那三名黑衣大漢,把守在谷口,玉鳳堂主銀笛水仙呂綺雯和那三位綠衣少女,圍住九宮堡主,正殺得難分難解,而最使他觸目驚心的是老太婆的竹杖,正如狂風暴雨,向神乞進逼。

    他二人的武功,本在伯仲之間,神乞這一抱着林琪,就未免相形見絀了,因此被老太婆兇猛的攻勢,逼得左衝右突,連連退避。

    尹靖撇下天外神叟,當空掠下,從神乞手中擄過林琪,接着大喝一聲“走!”一團青色浮雲,向谷外飄去。

    那三位綠衣少女疾忙收斂抽退,和鐵臂金環徐明達及黑衣大漢奔出谷口。

    神乞皺一皺眉,道:“蘇老弟,那小哥雖甚高明,但常言道,雙拳難敵四手,好漢打不過人多,我們再去助他一陣如何?”

    九宮堡主頷首道:“範老哥言之有理。”

    二人奔出谷口,舉目四望,尹靖和老婆子形蹤無杳,天震教的人,則分成二批,往亂山中追搜而去。當即展開上乘輕功,衣袂飄飄,如飛追入山中。

    且説尹靖因急於避開跟線,因此僅找那有樹林、山丘、雜草的地方奔竄。他身法奇快,雖僅過片刻,然而已深入山區甚遠,當他停步舉目四望之時,但見森木沖天,長草沒徑,原來已置身在一片亂山之中。

    他這時心裏暗暗着急,自己適才只知避人追蹤,這一慌不擇路,闖入深山裏,現在要找路出去,可就麻煩了。

    這時天上陰雲四合,轉眼下起驟雨。

    但見遠處一座草房,兩人直奔過去。進得院門,只見兩個怪人正在對弈。

    突然那瘦老頭兒抬起頭來,眯着眼向二人露出得意的微笑,意思好像説,這步妙着如何?

    接着以遊刃有餘的姿態,伸手抓取旁邊盤子裏一隻香噴噴的雞腿大吃大嚼起來。

    林琪早就注意到那盤子裏,擺着兩隻油膩膩、香噴噴的雞腿,雖然口裏直吞着唾液,肚子裏咕嚕咕嚕地響着,但卻始終不敢伸手去拿它。

    這時見那瘦老頭兒眯眼笑望過來,她聰明絕頂,馬上就知道那瘦老頭一定是為自己在怡然自得,她美目一轉,瞥見那和尚頭俯得很低,由於沉思過度,臉上紅得像豬肝一樣,尹靖卻劍眉深皺,目光凝視在棋盤上,一動也不動。

    林琪神秘地對那瘦老頭報以嫣然一笑,藉機順手拿起另一隻雞腿。

    瘦老頭兒把雞腿送到口上,剛咬下去,忽聞“叮”的一聲,他閃電地把頭轉過去,目光發直,瞪在棋盤上,雙手托腮,呆呆地沉思,口中銜着的雞腿,也無暇去把它拿下來。

    原來老和尚經過深思熟慮後,想出了一個精奧的妙着,解困奪先。

    這回輪到老和尚得意地抬頭微笑了,當他目光觸及林琪手中那支殘存的雞骨時,不禁微微一怔。

    林琪從身上掏出一條絲帕,正想揩拭那滿嘴油污,抬目瞥見那和尚望着手中雞骨發怔的神情,不禁露出一陣尷尬的笑容。

    那和尚想是贏棋的緣故,臉上愠色一閃即逝,伸手從另一個盤子裏拿了一個紫紅色的水果,津津有味地吃着,又轉頭去繼續下棋。

    林琪吃過雞腿後,覺得有些兒口喝,她望望盤子裏還有一個水果,於是她就毫不客氣伸手去抓來,“啪”的一聲把它剝開,一半塞到尹靖裏,尹靖正專神觀棋,一口囫圇吞到了肚裏。

    林琪卻是細嚼慢嚥,覺得其味鮮美無比,嚥下之後,更感到清心爽腑,胸中的痛楚,頓時消了不少。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暴雨停歇下來,雨過天晴,那些花草樹木生氣勃勃,顯得分外秀麗。

    林琪自地上站起來,長長吸了一口清氣,瀏覽山中雨後的佳景。她轉目一看,那下棋同觀棋的三人,好像着了魔一樣,動也不動,再看棋盤裏,只剩下五個紅子及五個黑子,她想這二人下了好半天,折兵損將的結果,棋子相等,大概是和局。

    突然“嘭嘭嘭”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接着一聲暴喝道:

    “喂!開門呀!”

    林琪吃了一驚,輕輕對尹靖説道:“有人來了。”

    尹靖卻是漫不經心地應了“嘿”一聲。

    至於那和尚同瘦老頭兒,連動一下都沒有。

    這時門敲得更急,而且來人似在用兵器撞擊竹門,“砰嘭”之聲也更響,並厲聲暴喝道:

    “人都死光了嗎?再不來開門,老身就要破門而入了。”

    林琪心中大驚,他聽出那是獨臂老太婆在叫門,急急搖着尹靖的手臂説道:“尹公子,那老太婆追來了。”

    尹靖眼睛瞪着棋盤,口中淡淡説道:“你先到房了裏去躲一躲,我等會再走。”

    林琪這時已無法等待,因為那竹門,再經不起几杖,只怕就要被擊破了,於是就匆匆往房屋中奔去。

    那竹門基甚牢固,此刻雖然被劈破幾道裂痕,但來人依然無法破門而入,忽聞“砰”的一響,隨着“啪”的一聲,那竹門和並排的竹籬,倒成一片。

    只見一個白髮獨臂的老太婆,身着一身濕淋淋的衣服,好像落湯雞似的,怒目兇睜,往裏瞪着。

    當她看清那涼廳上相對坐着一個老和尚和一個瘦老頭,旁邊又蹲着一人,那人背向外,故此看不出面貌長相的三人時,火氣更烈,大步往涼亭衝去,一面走一面厲聲道:“你三人都聾了嗎?為什麼不替老身開門?”

    涼亭上那三人,不但沒有人回答她的話,也沒有人抬頭看她一眼。

    老太婆大感意外的怔了怔,她發覺那三人頭埋得很低,好像在沉思,也好像在祈禱,遠遠望去,真像三尊泥人。

    但她知道他們並非泥人,因為她看出那老和尚右手微微抬了一下。

    她忽然想到這三人如果不是聾子,就是神經不正常的痴人,心想理他們作甚。於是身子一轉,往那房屋走去。

    才走出四五丈,忽然“叮”的一聲,音如玉石相擊,接着又聞簡短的一聲“將!”

    獨臂老太婆心中微微一震,頓時又轉過身來,因為她感到“叮”一聲,令人心驚膽戰,那“將”的聲響,蒼勁有力,絕不是聾子和痴人所能發出。

    因此老太婆懷着滿腹驚奇,向那涼亭走去。當她看清情形之後,不禁暗覺好笑,心想這幾人下棋,竟然着迷到這種程度。突然她發覺蹲在一旁的那人,側影好生面善,但因那人雙手把腮,頭埋得很低,無法看清全貌。於是她就趕忙走到他對面,彎身低頭細細端詳,驀然驚喜得跳起來,大聲道:“小子原來你還有這麼濃厚的雅興,在這裏觀棋,看杖!”呼地一杖,當頭劈下。

    這盤棋雖然正值緊要關頭,但一種天生的避難本能,卻使尹靖陡然晃開數尺。

    那和尚突然大叫道:“車車車,不要打我的車!”原來這一杖正向他的紅車劈去。

    “砰”的一聲,接着火花四瀉,棋子被劈得滾落滿地,棋盤也倒翻過來。

    那瘦老頭卻哈哈大笑道:“和棋!和棋!”

    老和尚急急道:“怎麼能算和棋?”説着目射怒光轉向老太婆,大聲道:“你為什麼打我的車?”話一落口,右手發出一掌,猛拍過去。

    老太婆冷哼一聲道:“打你我都敢,何況打車?”竹仗挾在右肋下,左手運足功力,一掌以硬接硬,直迎上去。

    微聞“砰”的一響,獨臂老婆子直退二步,那老和尚只肩晃了一晃,就定住身。

    這一掌接實後,四人的臉色都同時微微一變,尹靖是驚於那老和尚武功竟是這般了得。

    但老和尚同瘦老頭,似是想不到這老太婆能硬接一掌而僅退二步。

    老和尚震退老婆子,又轉向瘦老頭説道:“這盤棋,貧僧穩佔先機,怎能算和?”突然又向尹靖道:“小檀樾,你説對嗎?”

    瘦老頭哈哈一笑道:“大師雖然佔着先機,但老夫卻有足夠的能力求和。”他説着也轉向尹靖詢求佐證,問道:“小兄弟,你説對嗎?”

    尹靖思索片刻後説道:“二位前輩棋藝造詣,均達爐火純青的上乘之境,晚輩認為殘局雖然精深奇奧,但卻有一定的脈絡可循,想象中是那等變幻莫測。適才二位前輩對弈的殘局,雖然和勝之間尚難逆料,但晚輩相信,只要將種種變化,逐一參研結果,必可發現必勝或必和之道,以適才那殘局論之,晚輩認為至少有五十種以上的變化。”

    老和尚點了點頭,説道:“當今之世,恐怕只有小檀樾一人有資格當我們的裁判。”

    瘦老頭聳聲笑道:“小兄弟一番高論,老夫佩服的很,這盤棋的勝負,就聽你的判定。”

    老和尚合什低誦一聲佛號道:“此局勝負,關係至為重大,小檀樾判定之前,務請三思。”

    尹靖想了一會兒,正色説道:“二位前輩既然這般看重晚輩,晚輩豈敢不效犬馬之勞?

    不過這盤殘局的勝負,甚難判定,晚輩擬先將各種可能的變化筆錄下來,等二位前輩過目之後,再判定其必勝或必和。”

    老和尚聽了頷首示允,瘦老頭哈哈笑道:“老夫一生中,甚少對人投緣,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尹靖微微一笑,恭敬地答道:“晚輩姓尹單名靖。”

    瘦老頭又問道:“你學過武功沒有?”

    尹靖笑道:“晚輩曾經拜過一位師父,學了幾手莊稼把式,難登大雅之堂就是。”

    瘦老頭對尹靖細細端詳了一陣,轉向老和尚説道:“兄弟一生尚未走過眼,我看這小娃兒,天賦奇秉,大師以為如何?”

    老和尚向尹靖細看了一陣,點頭道:“確是一塊百年難逢的奇才,若得名師指點,成就當無可限量。”

    瘦老頭突然神色莊嚴,緩緩説道:“小兄弟你的資質,武林罕見,如果只跟着一般武師學了幾手莊稼把式,豈不埋沒了英才?”

    老和尚朗誦一聲佛號道:“善哉!善哉!鬼兄一身絕藝武林罕見,貧僧正擔心絕世神功,有失傳的一天,難為鬼兄今日動了收徒之念,以此英才,必可將鬼兄神技發揚光大,在武林中大放異彩。”

    瘦老頭哈哈一笑道:“我這幾手三腳貓的把式,哪能稱得上什麼神技?”説畢,雙眼直瞪在尹靖臉上。

    尹靖淡淡一笑道:“晚輩還未請教二位前輩仙諱?”

    瘦老頭怔了一怔,微笑道:“江湖上認得老夫的人很少,老夫便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尹靖微微一笑,暗想此人棋藝造詣之深,確不愧為棋仙。因此口中讚佩道:“久仰!久仰!”

    鬼谷子雙眉微皺,他發現這少年聽了他的名號之後,臉色毫無驚奇的表情,不覺暗暗納悶,淡淡説道:“你雖不認識老夫,但這位大師總該識得吧?”尹靖搖搖頭笑道:“恕晚輩眼拙,不識大師佛駕。”

    老和尚神色微微一變,鬼谷子卻冷冷説道:“你那師父真不行,也不把江湖上幾個重要的人物,形像,名號提點一下……”説得微微一頓,又接道:“這位大師是嵩山棋聖,也就是當代少林掌門人大限禪師。”

    尹靖突然肅然起敬,想不到這老和尚,就是當今武林第一大門派的掌門人,難怪適才一掌把老太婆震退。當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説道:“晚輩拜見大師佛駕。”大限禪師合什為禮,微笑道:“小檀樾免禮。”突然屋後傳來一聲慘號。

    尹靖驚“噫”一聲道:“啊!那老婆婆幾時跑了?”原來獨臂老婆婆乘他幾人論棋的時候,悄悄溜進了屋中。

    “什麼人,竟敢到我竹香齋來撒野?”鬼谷子話一落口,人已飄到屋門口,尹靖與大限禪師亦尾隨跟着。

    話分兩頭。卻説林琪匆匆跑進古屋,她跑起來輕快迅速,感到身上傷勢痊癒了不少。

    她跑過了兩間屋子,發覺無處可藏身,於是再往裏衝,瞥見後面是寬敝的後院。

    當她再閃過那後門時,突然由門旁黑暗處,伸出一隻怪手,向她擒來,林琪芳心大駭,疾忙發掌橫掃過去。

    哪知敵暗我明,門後那人身手也甚了得,突然一手扣住林琪手臂,另一支手封住林琪香口,陰陰恫嚇道:“不要叫嚷,否則休怪我下毒手。”

    林琪只覺得黑暗中,突然湧出一道人影,手法奇快,扣住她的手臂,看清之下,發現對方是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

    那人又急急低問道:“外面下棋那二人,誰輸誰贏?”

    林琪見他問話時,顯得極為迫切,伸手指了一指,示意他放開封住她嘴巴的那隻手。

    那人放手之後,一見林琪的容貌,不禁怔了一下,卻聽林琪輕聲道:“瘦老頭兒輸了。”

    那人聽了不禁呆住,林琪見了纖纖細指,彎曲如朵梅花,欺身點去,這一招正是“散花手”中的絕技“梅開二度”。

    那人正在出神中當即被點中“七坎穴”倒了下去,着時聽見外面有人低聲喊道:“呂施主,你在裏面嗎?”林琪連忙躲了起來,這是一個和尚推門走了進來,一見那人倒在地上連忙跑來俯身查看,這時候後面來了一個玄衣書生,一見倒在地上的人,臉色一變又見和尚在他身邊站起,不由大喝道:“好個賊和尚敢在竹香齋殺人!”二話不説抽出腰上的虯龍鞭打了過去。

    林琪在暗處看的明白,這時候見二人打的難解難分,揚手一標向和尚背心射去,正中麻穴,正好書生一鞭打來,和尚當時倒地身亡。

    那手持長鞭的玄衣俊美書生一見林琪不由雙眼發直,呆痴地瞪在林琪身上,連話也忘記了説。

    書生呆呆地望了一陣,本來林琪可趁他發呆之時,射出鋼鏢傷他,但一則她知道這書生武功不弱,再則怕驚動那老太婆,因此手中鋼鏢,遲遲不敢出手。

    驀地傳來一陣步履聲,那書生疾速轉過身去,敢情這時那獨臂老太婆是找不到蹤跡,又折了回來,一見書生髮怔站在那裏,厲聲問道:“你站在那兒發什麼呆?”

    書生遲疑了一了,訥訥説道:“小生髮覺那白衣姑娘……”

    老太婆緊追一句問道:“她在哪裏?”

    林琪把手中鋼鏢扣得緊緊,只要他一説出她藏身之處,就要先發制人,把這書生射殺。

    但那書生淡淡一笑,伸手指了遠處一個破籬缺口處,説道:“那姑娘從破籬遁走了。”

    獨臂老太婆深信不疑,冷哼一聲,疾往破籬口衝去。

    突然一聲蒼老語音道:“竹香齋來有路,去無門。”

    忽然一道人影,快如電掣星火,飄落在老婆子身前,落地現身,正是天地棋仙鬼谷子。

    獨臂老太婆冷哼一聲,竹杖以排山倒海之勢,橫掃開去,口中同時厲聲道:“天堂地獄,老身愛來就來,愛去就去,何況你這區區竹香齋?”

    鬼谷子大笑道:“你就試試吧!”

    話落口,只見他肩不晃,膝不彎,陡然疾退四尺,避開竹杖,隨即身如閃電飄風,竄到老太婆面前,爪展“靈虛攝魂”,虛虛抓去。

    老太婆忽覺幾縷寒風拂面,肌膚隱隱作痛,不禁大駭失色,抽身疾退二步。

    鬼谷子嘿嘿冷笑,尾隨撲至,雙手十指拂出陣陣冷風,但見掌形鬼爪,奇詭不定,從老太婆前後左右折到,敢情他使的正是“攝魂二十四爪”。

    獨臂老太婆皺了一皺眉頭,因為她發覺對方掌爪中,處處都是破綻空隙,然而破綻空隙之後,似乎隱含着陰森奇奧的殺機圈套。

    獨臂老太婆的武功,本以詭譎毒辣見長,不意現在卻遇上詭譎毒辣,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對手,因此驚悸之餘不禁聯想到,中原武林道上,確實高手如雲,能人如過江之鯽。

    盞茶功夫,二人已對拆十餘招,老太婆杖飛腿踢,怪招百出,威勢凌厲,咄咄逼人,大有反先之概。

    鬼谷子大感詫異,因為他施展“攝魂二十四爪”,連攻四五招後,發覺這老太婆的武功,甚為了得,尤其她的手法路數,大背中原武學窠臼,好像是海外四域,特樹一格的派系。

    突然鬼谷子怒吼一聲,一爪奇快往對方缺臂的右側抓去。

    哪知他這一抓去,卻反而遭到老太婆一陣強烈的腿踢反攻,情敢老太婆正使出她的看家本領“踢龍掃虎十三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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