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苑蘭公主蓮步款擺,似緩實疾,月光下一道藍煙,在撲朔迷離中,一晃就七八丈遠。
五六十里的行程,不消半個時辰,已來到一處,絕壁崔嵬,亂石崢嶸的山崗。
苑蘭公主的身法奇快,錯眼的功夫,已將四外的地形看清楚,陡然閃進一道三四尺寬的狹谷。
這狹谷二邊削壁矗立,地形成斜坡下去只容一人通過,如果有人守住隘道,那真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沿着窄狹的山谷,紆迴轉了若干彎,地形豁然呈嗽叭形展開。她剛剛跨步踏入,驀見黑暗中如幽靈魅魑般的,由巨石後轉出一人,凸骨陷眼,瘦得像一俱殭屍,發出一陣陰陰怪笑,如狼嗥猿哀,難聽至極。
那人笑事,陰惻惻地説道:“閻王之谷,黃泉之路,再走三步,人鬼殊途。”
接着左側方又是一聲陰惻惻笑道:“於兄有七步勾魂之稱,那小娃兒再走三步正是離你七步。”
于姓漢子呵呵冷笑道:“徐堂主也要赴閻王殿報到嗎?”
自一株槐樹後,走出一位面目冷峻,骨瘦如柴的黃衣漢子,這二人的瘦法,堪稱一對仲伯,人間少見。
那徐堂主冷澀道:“兄弟我一身鬼氣,沒有生人味道,於兄如想到他處去走走,兄弟甚願奉陪,嗯,那女娃兒已走近了二步。”
于姓漢子冷哼一聲,道:“閻王決定三更死,誰肯留人過五更。”舉掌一揮,一股陰寒之氣,直往苑蘭公主身上襲到。
這于姓漢子本是以冰冷嚴酷著稱,哪知他一掌拍出,蘭衣少女不閃不避,面帶不屑之色,神情象一座冰山,比自家更冷更酷。
他忽然微妙地想道:自家的掌力乃以陰寒見長,擊在一座冰山之上,豈不小巫見大巫,如傾鬥水入汪洋那般微不足道?
這種想法雖甚滑稽,但等掌風拂上那藍衣少女的身上時,卻把他的奇妙想法完全證實了,果然如泥牛入海,聲息全無。
只聽苑蘭公主冷冷道:“你這七步勾魂就只有這麼一點能耐嗎?還有什麼看家本領儘管施展,我一定教你死得瞑目。”
于姓漢子驚懼地退了二步,深深打了個寒噤,暗想今晚莫非碰上鬼了!
他見對方又跨進一步,驀然雙手齊揚,交叉打出四粒烏色彈子,口中同時冷喝道:“女娃兒納命!”
苑蘭公主哼了一聲,揮袖對那飛來彈丸拍去,足下不停地向前跨進。
袖風拂上彈丸瞬間,倏忽暴破之聲,不絕於耳,只見滿天綠芒芒的一片蓬針,如暴雨遽至,襲罩二丈方圓,向苑蘭公主罩落。
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眼看苑蘭公主勢難脱出蓬針威勢之外。
陡然匝地颳起一陣狂風,那片綠色芒針如一幕綠色帆布,被暴風捲起,呼地一聲,整個向上揭開去。
于姓漢子只見煙影一晃,已失去蘭衣少女的蹤跡,轉身之際,瞥見蘭衣少女正在他身後三尺外,柳腰款擺,從容不迫,向前走去。
這一下把他嚇得驚駭萬分,忙運足全身功力,揮掌從她背心劈去。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似乎不曉得背後那人出掌暗襲,依然若無其事,向前跨步,那股寒氣來得既兇且猛,苑蘭公主像是承受不住,陡然向前栽跌,身如離弓箭矢,直往那槐樹旁的徐堂主撞去。
于姓漢子狂笑道:“嘿嘿,你嚐嚐老夫手段……”話猶未完,驀覺一股反震之力撞在心腦,禁不住悶哼一聲,連退三四步,翻身栽倒地上。
徐堂主瞥見藍衣少女陡然向他猛撞過來,大喝一聲,雙掌排空劈出,勁道強猛絕倫。
“啪”的一聲,四掌相接,苑蘭公主的身形被擋得停了下來。
徐堂主大叫一聲,震飛丈外,“砰然”一響,把那山壁撞得亂石崩塌。
敍述雖有先後,其實二人被震飛,是發生在同一殺那之間。
徐堂主靠在山壁上,從身上掏出一粒藥丸塞入口中,説道:“於兄你翹了沒有?”
他連問幾聲,都不見回答,不禁呵呵冷笑道:“於兄厭棄了人世,真個遊魂地府了。”
苑蘭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清氣,調息一陣,緩步向徐堂主走去。
徐堂主怔了一怔,冷冷道:“你要殺死我嗎?”雖然説得爽快,但卻微帶抖顫。
苑蘭公主冷笑道:“本公主手下不殺殘兵敗卒,這裏就是‘九嶷絕壑’嗎?”
徐堂主答道:“這裏是‘九嶷絕壑’的外緣,往裏走過‘三十六回徑’,就到心臟地區‘天牢幽冥’,過了‘天牢幽冥’有二條岔道,一條過‘奈何橋’走‘黃泉路’入‘幽冥鬼洞’絕境,一條奇花異卉,落英繽紛,通往‘萬景仙蹤窟’。這二條雖然一往天堂,一往地獄,其實同是死路一條,數十年來,從未有過去而復返之人,但敝人的看法,走‘幽冥鬼洞’的生機,大於‘萬景仙蹤窟’。”他一説就這麼許多話,目的在換取生命安全。
果然苑蘭公主冷笑一聲,就轉身走入一條狹徑。
走了五六丈深,狹徑分成六個岔道,她想:這回谷即名“三十六回徑”,一定是錯綜繁雜,歧路走錯一條,就可能白費時光,鑽不出門道。因此面對此六條岔路,何去何從,不禁猶豫起來。
她本想回去迫徐堂主説出途徑秘訣,但她生性高傲,天縱才華,使她目空四海,恥於下問。
她沉吟了一陣,終於舉步向其中一條走去,並隨手在狹道上作了暗號。
這狹道五步一弓,九步一折,而且有許多黑暗陰森的死角,此道走盡,突然又是四五條岔路,她選擇一條最曲折,最陰險的狹路。
才走三丈深,陡然自一處黑暗死角中,射出二粒烏色彈丸,拉着一聲冷喝道:“死亡路上追魂彈!”這人陰險得很暗器先發,後出聲。
由於狹壁高聳,光線透射不入,因此朦朧幽暗,這烏色彈丸在黑夜中更難以眼力分辨。
但她何等功力?耳目精靈,已能達到黑夜視物,辨聽十丈外落葉飄花的上乘妙境,因此頓時分辨出,這二粒彈丸與剛才那遇到阻力會突然暴破的彈丸一樣。
有過一次的經驗,她當然不會再去碰它,只聽冷笑一聲,陡然貼地平飛,避過彈丸,舉掌往那死角拍去。
黑暗中那施放暗器的人,悶哼一聲,就翻倒地上。
這人身穿黑衣,面部及手部都塗着墨炭,躲在死角之中,任你再好眼力也難察覺得出。
岔道纖陌縱橫,苑蘭公主穿走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幾乎走遍所有的回徑。
其間她發覺三四個黑衣人,這些人僅被點住了穴道,看情形似乎都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制住。黑暗中他們躲在死角里,還被猝然下手製服,足見那下手之人,功力之高已至難以想像之境。苑蘭公主心裏很不舒服,決心遇上那人時,與他較量一番。
正行之間,突然前頭傳來一聲慘號,她身形一晃,竄進一處甬道,瞥見轉角處白影一閃,接着又有一道灰影追蹤而人。
她展開“縮地神行”輕功,蓮步一跨,已在十丈之外,發覺地上倒着一具屍體,也是身穿黑衣,墨炭塗面,胸前插着一隻鋼鏢,頭顱有被長鞭劈碎的傷痕,她知道必是剛才那二人的傑作。
因此冷哼一聲,第二步跨出時,已到那轉角處,眼前又是四個岔道,也不知道他們走哪一條,只聽她喃喃道:“好丫頭,算你命長。”
敢情她看出那白影是林琪,那灰影手持長鞭,自然是玉面書生呂江武了。
苑蘭公主在岔道壁上,略一查視。發覺其中竟有三道已經走過,於是往那條未走過的一道跨進。
這一次果然走對了路,轉過了二個彎,忽然光亮大盛,雖然僅是朦朧的月光,但比起那“三十六回徑”的黑暗如地獄,已有天壤之別。
隨着光線的透進,傳來人語聲,她知道已走出“三十六回徑”,到了心臟地區天牢幽冥。
只聽一人説道:“柳兄傷勢如何?”
“哈哈哈,兄弟這點傷勢,還承受得了……噯……”就沒有接下去。
原先説話之人,又長嘆道:“兄弟手下十二煞星,已去其半。”
接着一陣哈哈朗笑,音量宏偉,顯見功力不凡,笑後道:“二位不聽黃某忠言,現親自嘗過厲害,當知黃某並非虛言渲染了。”
有一人哼了一聲,道:“黃教主別自鳴得意,我與柳兄既然不行,你也不見得強到哪裏?”
另一人也冷笑道:“黃教主‘大聖棍法’馳名武林,兄弟久想瞻仰神技。”
黃教主幹笑一聲,道:“柳兄傷勢未愈,如欲指教也不急在一時。不是黃某人自誇,我自信可與那小娃兒一拼。”
一聲嘿嘿冷笑,是那姓柳的聲音:“黃教主言下之意,是自以為武功在兄弟之上了?”
“不敢!不敢!”是黃教主的口音。
突然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接着有嬌脆的女人嗓音道:“敝教主在玉壺山口曾與尹靖拼鬥百多回合,不分勝負,結果還是尹靖見機逃逸。”
那女子説完後,沒有人接腔,似乎其餘的人都被她這番話怔住。
過了一陣,又響起黃教主的聲音,道:“現在那姓尹的娃兒已闖入‘萬景仙蹤窟’,如果勇往直前,必無生還之理,若是見機回頭,我黃某人還是那句話,二位願否合作,悉聽尊便?”
那姓柳的冷冷道:“黃教主讓我和宋兄去打頭陣,你們卻旁觀鷸蚌相爭,坐享漁利。”
黃教主聲音中微帶怒氣,道:“兄弟一來就聲言與二位合作,是二位要獨佔鰲頭,怕黃某分了油水,現在倒怪起兄弟來。”
語氣頓了一下,又接道:“如果姓尹的生離‘九嶷絕壑’,寶圖得不到事小,二位兄怕要寢食乏味。”
“嘿嘿,黃教主,你這話是有何所指?兄弟聽不懂?”姓宋的説道。
黃教主冷笑道:“姓尹的不是要到‘武林評審庭’作證嗎?”
“黃教主既然知悉內情,可是要以此作要挾?”
“柳兄你把我黃某當作什麼樣的人?你們之事麼,兄弟絕對袒護,我不過是一片熱忱,誠邀諸位合作,共舉大事。”
“那麼合作的條件如何,兄弟願聞其詳。”
“兄弟認為首先應將該姓尹的娃兒除去。”
“為什麼要把他除去?”
“理由很簡單,你們雖然殺了崔邱成,他同樣可向‘武林評審庭’控告。”
“還有呢?”
“哈哈,黃某拜兄九頭獅子孟良,當年碎身廬山三石樑之事,想二位當有耳聞,數十年來,我遍尋蒙面劍客,討還那筆血債,這也是必殺那小子的原因之一。”
“第二個條件呢?”
“得了‘玄天圖’共同參研。”
“這話有理。”
停了一會兒,黃教主又接道:“第三個條件是合作期間,由黃某統令施號。”
那姓柳的喋喋冷笑,道:“兄弟一生不喜歡受人指使,你剛才那些話,算是白説了。”
姓宋的亦陰冷冷道:“黃姓主真是異想天開,柳家堡、浮月山莊同屬‘萬教聯盟’十三要員之一,金牛谷雖然被摒棄在十三要員之外,但武林中也微具薄名。黃教主胸懷大略,想統領這一堡、一莊、一谷,雄心固是可嘉,但只怕要成鏡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
黃教主淡然一笑,語音毫無怒意,慢條斯理道:“兄弟何德何能,敢存着統領名震武林的一堡、一莊、一谷的奢望?不過彼此既是要合作,那就得推心置腹,同舟共濟,如果貌合神離,不如各走各的路。”
“這事我們二人還得與摩兄從長計議。”姓柳的聲音。
黃教主沉聲説道:“摩兄追殺玉面書生,金筆書生及那白衣林姑娘,不論成敗如何,都將引起九宮、虯龍、雪山三派的聯合報復了,雙方均屬‘萬教聯盟’十三要員,衝突起來,‘武林評審庭’絕無法袒護任何一方,那時雙方各據一詞,混亂情形可想而知,真武子為解決二大派系的衝突,最終善策,便是行使最高職權,以‘乾坤日月令’傳檄‘萬教聯盟’十三要員到庭,協調紛爭。但是‘乾坤日月令’已失落,一天找不回來,武林中一天得不到安寧,時日一久,那時武林中又將回到勝者為君,敗者為賊的局面,亂世英雄,這正是吾人一展鴻圖的時機。”
姓宋的冷冷接道:“黃教主分析未來武林大勢,瞭如指掌,兄弟無限欽佩,不過我們彼合作協調,也不一定要由你統令施號呀?”
黃教主哈哈大笑道:“合作之時,不能羣龍無首,否則步調不一,人各誌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愚意從二位與摩兄三人中推舉出一人,與黃某共同傳施命令,凡事以二人同意為準則,這樣可減少意見分歧,高明以為如何?”
姓柳的説道:“這話雖有理,但得等我們二人與摩兄商量後再談。”
黃教主緊接着説道:“合作的原則已無問題,在離開‘九嶷絕壑’之前,由黃某暫作主張,二位量不致説我代庖吧?”
他未等二人説話,微微一笑,接道:“宋兄請再調動四位‘七煞追魂彈’的煞星,待進入‘萬景仙蹤窟’時,好派上用場。”
“黃教主,這命令發得太早。”
“宋兄,黃某並非向你發令,時機一晃即失,進入‘萬景仙蹤窟’要多多借重貴谷的力量。”
姓宋的漢子沉吟片刻,從身上掏出一枝三四寸長的火箭,“啪”的一聲,用火折點燃,手臂一扔,火箭沖霄直起。
陡然間,呼地吹來一陣寒風,那剛剛衝起的火箭,一晃即滅,地面又恢復了原來的朦朧月色。
姓宋的怒吼一聲:“何方鼠輩,膽敢撲滅兄弟的火箭?”
話聲中,只見由“三十六回徑”緩緩走出一位藍衣少女,蓮步輕移,已到幾人面前。
姓宋的看清是個女娃兒,先是一怔,繼而目射陰光,陰冷冷道:“造反造反,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也居然然捋動我宋文屏的虎鬚,你大人是誰?説出來看老夫認不認得?”
苑蘭公主螓首翹望天色,那份傲氣,直把“天牢幽冥”中的諸人,視若無物。
她雖然螓首仰天,看也不看他們一眼,其實早已看清場中情形,那姓宋的是一位鷹鼻猴臉的老頭兒,左右各侍立着一個黑衣大漢。
左側方一塊岩石上,盤膝坐着一位紅衣老漢,身後站着二個紅衣人,旁邊是一位身穿苗衣,虎目豹頭的老叟。
距那紅衣老漢丈餘外,並列着六人,為首是一位鬚髮皆白,神目威稜的老叟,左手持着一支通體烏亮的“齊眉棒”,其身旁哈腰斂手,恭立着一位勁裝大漢。另外是一位珠光耀眼的豔婦,身後還有三位持劍綠衣少女。
苑蘭公主聽完姓宋的老頭兒的一番話後,冷笑道:“我看你這份心性陰鷙之氣,只宜於供人驅使吆喝。”
宋文屏大怒道:“老夫劈死你!”舉掌含岔擊去。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你還不配!”
揮掌一擋,芳肩微微一晃,宋文屏已“蹬蹬”退了二步,這一下眾人齊齊一驚,想不到這女娃兒一掌之力,竟能把金牛谷主震退。
那鬚髮皆白,手持“齊眉棒”的老叟,臉色微微一變,沉聲道:“姑娘神功驚人,必是大有來歷的高人,恕老夫冒昧,請教姑娘芳名?”
苑蘭公主冷冷道:“聽你剛才一席話,雄心萬丈,扇惑炫人,確具一代梟雄風範。”
“不敢!不敢!姑娘神韻出塵,氣質超凡,老夫見了心折。”
“你想知道我的來歷,接我三掌試試。”
“任何一派武學,老夫見無不知,三招之內必可道出姑娘來歷。”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少誇海口,接掌!”
話聲中蓮步微移,陡然如一陣清風飄到,右手春蘭,右手秋菊,距離三尺外,雙掌虛空併發。
銀鬚老叟正是天震教主,天外神叟黃宮,他猛然心頭一震,只覺藍衣少女招術不比中原任何派系,玄奧奇嬗中隱隱含有平和詳穆的禪門意味,使對敵之人覺得既使傷在她手下,也死得心安理得。
他功力之高,已是武林罕見,轉念之間,手中“齊眉棒”,幻起一片烏幕,把對方掌花一封。
苑蘭公主左手微曲的玉指,猛地一伸一翻,化擒為拂,探手入一片烏幕之中,拂向對方“曲池穴”。
天外神叟臉色大變,提氣縮腹退了一步,棒勢疾收,健臂掄動,一招“仙猿拔棒”,一溜烏光從耳邊穿飛出去。
這一招奇幻無比,看起來“齊眉棒”像是從耳朵裏拔出來,相傳“齊天大聖”金剛棒藏在耳中雖屬玄妙之類,但從耳中拔棒的招術,正是“七十二路金剛棒法”中,最深奧的一着,迨屬無疑。
苑蘭公主微微一凜,本待欺身追敵的勢頭,被擋得緩了一緩,冷哼聲中左手虛空劈去。
幕然烏光收斂,天外神叟棒勢一收,掌劈“當門拒虎”,直迎過去。
兩股掌風凌空一撞,勁氣旋卷,沙飛石走,二人肩膀晃了一晃,各退一步,勝負難分。
天外神叟滿臉沉毅,肅然道:“姑娘招術大異中原武學,為老夫生平僅見,必是來自海外地域。”
苑蘭公主微微一怔,冷冷道:“海外四域,王國林立你説得太籠統。”
端坐在大石上的紅衣老漢,亦冷笑接道:“黃教主的猜説,無什麼驚人之處,許多人都可看出這位姑娘的手法,不比中原任何門派。”
天外神叟沉吟一陣,淡然一笑道:“柳兄所言極是,不過兄弟拙見,這位姑娘手法雖不比中原任何門派,但卻中有一奇特之處。”
苑蘭公主眉宇之間,感覺黃衣老叟確實高人一等,所言量非故作驚人之論。
天外神叟朗笑道:“這位姑娘招術奇特之處,中原武林道上,只有三人看得出。”
宋文屏怔了一怔,陰xx道:“黃教主所指,不知哪三位高人?可否説給兄弟等聽聽,也好增長見識?”
天外神叟微微笑道:“第一位是少林掌門人,‘嵩山棋聖’大限禪師。”
紅衣老漢嘿嘿冷笑接道:“少林寺是當今第一大派,七十二種絕技乃武林中人寐寐難求的絕學,但是兄弟當年曾與‘嵩山棋聖’在太華山仙人掌上證印三百合,據我所知禪師尚不以名列當今第一高手。”
天外神叟微微一驚,笑道:“傳言少林掌門人武功深不可測,若非像柳兄這等功力的人,也難與他抗頡,且不管大限禪師是不是當今第一高手,兄弟説他是第一位能看得出這位姑娘招術奇特之處的人,並非打誑。”
他略為一頓,目光掠過諸人,又接道:“第二位便是‘萬教黃旌’千手菩提杜翰平。”
紅衣老漢冷笑道:“第三位便是黃教主你本人了?”
天外神叟哈哈朗笑道:“如果柳兄也看出,那便有四位了。”
天外神叟緩緩對姓柳紅衣老漢説道:“柳兄可以知少林‘七十二種絕學’中有一項頂深奧的‘意形大乘手’?”
紅衣老漢冷冷應道:“‘萬教旌’精擅的‘三才意形法’,便是第一任‘武林評審庭’庭主,少林高僧慧覺禪師,摘自‘意形大乘手’,並參同武當紫陽道長,及雪山銀髮姥姥精心創變而得。”
天外神叟頷首笑道:“柳兄見聞廣博,數百年前之事,道來如數家珍。”
柳姓老漢身穿紅衣,把臉上映得紅如重棗,訥訥道:“好説!好説!這件事大家都清楚得很,不足為道。”
宋文屏綠豆般的小眼,發出閃閃藍光,瞪着天外神叟陰笑道:“聽黃教主之言,難道這位姑娘與少林寺有何淵源?”
天外神叟臉色一整,收拾起笑容,緩緩道:“‘三才意形法’僅是摘自上半部的‘意形大乘手’,至於下半部所載的武學,精妙絕倫,出神入化,這位姑娘手法與下半部‘意形大乘手’頗多相似之處,但卻不盡相同。”
紅衣老漢微微一怔,道:“兄弟孤陋寡聞,黃教主這一席話,誠足震撼武林。”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意形大乘法’與我的手法頗多相似之處,並不是我的手法與‘意形大乘手’相似,這一點你們該弄清楚。”
天外神叟聽了心頭一怔,暗道:“好個夜郎自大的女娃兒。”突然縱聲朗笑道:“少林派為天下萬流正宗,藏經閣裏面堆集的經典秘籍,每一樣都可耗去一生時光去鑽研,老夫只聽説有人學自少林寺,未聞集浩瀚武學大成的少林寺,學自他人。”
苑蘭公主冷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當年菩提達摩,從西域入中原,面壁少室九載,開創了少林寺,於演説禪宗之餘,出武術以授徒眾,其後經唐曇宗禪師倡導,而奠定武學之基,遂成少林一派,然而菩提達摩的武學亦有所本,是以少林派最深奧,‘意形大乘手’與我的手法有相似之處,不足為奇。”
這一番話,説得羣豪大為震惑,天外神叟怔了再怔,肅然道:“姑娘的話,老夫已聽出一點端兒,你是不是來自西方天竺國?”
苑蘭公主冷笑道:“相去十萬八千里,我自東方漂海而來。”
天外神叟長眉一皺,奇道:“姑娘來自東瀛,老夫就百思莫解了。”
達摩來自西方天竺國,他以為藍衣少女也是自天竺遠來中原,與菩提達摩武學同宗,因此才有“達摩武學亦有所本”的輕藐口氣,但她自稱從東方渡海而來,難怪這位名震中原武林的天震教主也大惑不解。
苑蘭公主見他皺眉沉思,不禁冷冷道:“別多費腦筋,即使少林掌門人在此,也不見得能道出我的來歷。”
天外神叟心念一轉,朗朗説道:“姑娘芳蹤蒞臨中土,可是來一覽山水之勝?”
苑蘭公主道:“此外還特地來瞻仰中原武學,你是我踏入中土後所遇到的第一個堪稱可以一戰的敵手,量必是有名氣的人物?”
天外神叟微笑道:“不敢!不敢!老夫姓黃名宮,忝掌天震教一門,中原武林道上似老夫這般功力的人,可謂車載斗量……”伸手一指紅衣老漢道:“這位是柳家堡主柳夢龍兄,‘小天星掌’傲嘯天南,未逢敵手……,這位宋兄是金牛谷主,雙手可同時打出十二粒,‘七煞追彈’,手法威力,當今武林無出其右。”
苑蘭公主鳳目一瞥宋文屏,冷曬道:“使用暗器是屑小之流,沒有什麼值得誇耀。”
宋文屏目射兇光,陰笑道:“暗器也是列入武藝的一種,姑娘之論,未免過於偏激?”
天外神叟察言觀色,已知宋文屏有出手之意,他心中暗暗盤算道:“此女武功之高,大可與當今武林頂尖高手一較長短,如果能設法收攬入已方,豈不是一大好幫手?如若不能收為己用,亦不可樹此強敵。”
這時苑蘭公主目注對面狹谷的一道小徑,口中冷冷説道:“如果你想施展暗器伎倆,儘可一試。”
宋文屏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雙手一展,左右手指縫間,各挾着六顆烏色彈丸。
天外神叟低聲道:“宋兄這位姑娘遠來是客,我們豈可怠慢客人!”
宋文屏工於心計,立時猜透天外神叟的心意,一則他心驚苑蘭公主的武功,沒有絕對制勝的把握,也不敢輕率一試,因此哼哼連聲,雙手一縮,把六顆烏色彈丸收回衣袖中。
苑蘭公主向那小徑凝望了一陣,冷冷問道:“黃宮,這條路是通往‘萬景仙蹤窟’嗎?”
天外神叟應道:“正是。”
苑蘭公主蓮足輕移,向那小徑走去,突然狹谷兩旁,閃出二位黑衣人堵住去路。
天外神叟大聲道:“此去危途險境,姑娘還是留步為上。”
苑蘭公主頭也不回,冷笑道:“你不必危言相激,即使刀山劍林,我也全不畏縮。”
“此路難勝於刀山劍林,黃某言出由衷,姑娘且莫多疑。”
“你這般好意告警,不知有什麼用心?”
天外神叟仰天打個哈哈,道:“‘萬景仙蹤窟’,未示聞去而復還之人。”
苑蘭公主突然停步回首,秋波爍亮,掠視了眾人一眼,説道:“這麼説來,幾位都不敢來了?”
天外神叟目光與她相觸,突然生出異樣的感覺,不禁縱聲大笑道:“此路危機,黃某僅是途聽道聞而已,久想一探究竟,姑娘膽氣豪壯,黃某願效駕馬附驥,殿後相隨。”
説完話挺身向前走去,天震教的人,同時舉步相隨,天外神叟走了幾步回首道:“呂堂主請留在谷外接應。”
呂綺雯應了一聲,與三位綠衣少女退了回來。
柳夢龍突然自大石上振臂而起,宛如一朵紅雲斜飛四五丈處,落在苑蘭公主身後,大聲道:“老夫也去見識見識天下第一奇峽奇景。”
那苗衣老者,身如行雲流水,陡然竄到柳夢龍身邊,與他並肩而行,那二個紅衣漢子,舉步如飛,左右護送,步法穩健悍猛,武功竟自不弱。
天外神叟怔了一下,隨即朗笑道:“柳兄功力深厚,毫膚之傷,看來已完全無恙?”
話猶未完,傳來一陣衣袂飄風之聲,宋文屏帶着二位黑衣大漢從他身旁掠過,雙方並行,黃宮大踏步走在宋文屏的左邊,微笑道:“宋兄何其匆忙?”
宋文屏側身一讓,擺個手勢,陰陰一笑道:“黃教主請!”
天外神叟淡然一笑道:“不敢!不敢!兄弟願與宋兄並肩而行。”
只見宋文屏遙遙作了一個手勢,那谷口的二位黑衣大漢,迅速讓開二旁,霎時之間,眾人魚貫進入谷口。
眾人剛入谷口不久,呂綺雯驀見“三十六回徑”出現一白一黑兩道人影,身法如風,眼眨已到跟前,月光下只見是一位白衣絕色美女,與一位玄衣俊美書生。
呂堂主認出正是林琪與玉面書生,不禁格格嬌笑道:“噫!小妹妹你們才來呀?”
林琪聽她叫得好生肉嘛,美眸流轉,只見“天牢幽冥”只有呂綺雯與三位綠衣少女在此,不禁膽子一壯,嫣然一笑,道:“是呀!害你們久等了。”
玉鳳堂主心中一樂,笑道:“小妹妹你真討人喜歡,長得又甜又美,姊姊自從長了眼睛,還沒有見過像你這麼漂亮的姑娘。”
林琪微微一笑道:“承蒙賞識,三生有幸。”
玉鳳堂主秋波一轉,瞪着玉面書生的俊臉,神秘地笑道:“小妹妹你幾時又搭上了這小白臉,他是江湖上有名的風流情種,小心別上了他的當,你那尹兄弟呢?”
這一番話説得林琪脖子臉上熱烘烘地,雙頰一陣緋紅,心中啐喝一聲:“狐狸精!”
玉面書生萬般滋味上心頭,不知是喜是怒,是樂是悲,只見他瀟灑一笑,道:“在下在江湖上走動,一向潔身自愛,行為檢點,聲譽清白,呂堂主別信口玷污。”
呂綺雯蕩笑道:“你我誼屬同宗,難道我還會使你吃虧嗎?”
呂江武暗想,同你同宗真是倒黴十八代,他轉目瞥見林琪秀眉深鎖,目注前面狹谷荒徑,心裏一怔,忙把話題撇開,笑道:“呂堂主,只一人在此,大夥兒上哪兒去了?”
呂綺雯舉手輕掠鬢髮,風情萬種,微微一笑,道:“你是不是在找柳筠妹妹?”
玉面書生俊臉微微變色,轉目偷偷看了林琪一眼,正好她也轉過頭來,不禁心中大震,乾咳一聲,訕訕笑道:“呂堂主別説笑,在下是專程來找尹靖兄的。”
林琪專心在察看那左右二道荒徑,沒有注意他們在談什麼,她看了一陣轉過頭來,聽玉面書生談起尹靖,忙笑着接口道:“對了,你有沒有見一位藍衣姑娘來過,她很美很美。”
末後一句特別加重語氣。
呂綺雯微微一驚,道:“見過!見過!哼,她神氣的很,眼睛長在頂上,看了令人討厭,如果是我就喜歡你,不喜歡她。”
林琪突然秀眉一整,正色道:“你知道她望哪一條路去了?”
呂綺雯怔了一怔,道:“小妹妹,你同她結有樑子嗎?她扎手得很。”
林琪微微一笑,道:“你還沒有答覆我的問話呀?”
呂綺雯正想答話,“三十六回徑”傳來一陣笑聲:“哈哈,‘小天星掌’女孩兒家這麼兇,誰敢討去作媳婦?”
“砰砰”二響,突然湧出三道人影,一個是面圓似月的大肚胖子,身法東漂西蕩,搖晃不定,發出陣陣朗笑聲,他身旁一位紅衣人,快如一朵紅雲,繞着他拳腳交加的猛攻。
另外一位身穿長袍,口角留着八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臉上一片沉重之色,正佇立在一旁。
那紅衣人的攻勢不但快,而且猛,嬌叱之聲,清脆悦耳,敢情是個女人。
大肚胖子身體龐大,但轉運之間,異常靈活,手法招術都很特別,像是喝醉酒的醉漢,步法蹣跚顛沛,看起來雜亂無章,其實卻頭頭頭是道,有條不紊。
呂綺雯看了一了,大聲道:“柳姑娘,啥事同天池醉客大打出手?”
紅衣女郎一面搶攻,一面應道:“徐堂主被人擊傷,他們要趁火打劫,我看不慣出手教訓他們。”
呂綺雯聽了秀臉罩着寒霜,冷笑道:“玄谷主與天池醉客是衝着敝教而來嗎?”
那長袍中年人正是長安千樹林幽蘭谷主,聖手公羊玄皇,只聽他沉聲道:“敝人一向閉門謝客,閒居千樹林幽蘭谷,哪知貴教以善良可欺,前幾夜凌風秀士帶了一干人到敝谷明搶暗奪,致敝谷六瓣仙蘭遭人乘機劫走,此事‘萬教旌’已秉公處理,早晚我們得對簿公堂,作一了斷。”
呂綺雯格格蕩笑,道:“玄谷主何必曠廢時日,就在此作一了斷,豈不爽快?”
幽蘭谷主長眉軒剔,大聲道:“奉陪!奉陪!”
呂綺雯嬌笑道:“柳姑娘你休息一會兒吧!玉面書生在這裏等你。”柳腰款擺,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