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正從逍遙島回傲來國,父王特請他老人家一道同赴玉壺國。
玉壺國武風特盛,皇上對家師一向甚是推崇,立時盛意款宴,待為嘉賓。
當時家師見二位公主天賦奇秉,復感於主人隆情厚誼,有心造就良才,企圖以本身修為,替二公主洗筋濯髓,紮實上乘武功的基礎。
孰料這一番好意,幾乎使他老人家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平白浪費十年光陰,面壁苦修,才恢復原來功力。
這事説來甚是奇妙。萬物相剋,武學之道亦然,家師練有‘七靈斷陰功’,這種功夫最忌先天綺羅幽香,而二公主身上體香正是天羅香,家師一時未經細察,待他真氣逼入二公主體內時才知情形不對。
但為時已遲,行動已入天神交會之境,他老人家真氣經二公主天羅香相合,因此神智漸漸昏迷,如不及時設法搶救,一生苦修得來的功力勢將在昏迷狀態下渙散。
二公主不過是個乳嬰,宛如一塊渾金璞玉,僅具先天優越秉賦,未經後天琢磨,本來以家師精湛的功力,不難將‘天羅香’逼回她的體內,但這一來,二公主必將在千鈞壓力下五臟粉碎香銷玉殞。
家師雖然性情怪異,做事出人意料之外,但卻光明磊落,從不肯損人利己,假如二公主因此冤死在掌下,不但立時傷了二國和氣,家師一世英名亦將付諸流水,何況他內心中對二公主甚是鍾愛。
當時他就任憑天羅香隨真氣滲入體內,由於功力逐漸淡散,洗筋濯髓的工作也只好半途而廢,不過在一旁觀看的二國君王,均未發覺情形異樣。
離開玉壺國時,他老人家告訴父王,如果他突然昏迷不醒,就將他的身體安置在‘逍遙島無憂洞’,父王聞言自是深感驚訝,追問其故,他只是微笑地搖搖頭,就昏厥過去了。
父王依言將他安置在‘無憂洞’中,經過十年漫長歲月的煎熬,憑着其精湛內力,總算把天羅香全都逼出體外。
這事家師未向任何人提起,僅在授我‘七靈斷陰功’時説過,並一再告誡,不可輕易聞到香玉公主先天綺羅幽香,否則功力將受折損。”
尹靖聽得驚愕良久才起身告辭道:“原來殿下有這些顧忌,剛才恕我錯怪了,我立刻令小頻把素齋送上。”
明旭王子送到門口,説道:“剛才的事,請別向任人提起,包括香玉公主在內。”
“這個殿下放心,我一定緘口不言。”
過了一會,小頻將素齋送來。明旭王子生長在帝王之家,平時養尊處優,吃的是山珍海味,對這些素齋如何咽得下口?
草草吃了一頓,舉步走出房外。
只見大殿中除前堂有一盞燈燭,及禪房裏透出的光線之外,其餘一片陰沉,當下沿着走廊向左邊旁院走去。
這時明月已升上樹梢,整個荒山古剎沐浴在溶溶月色之中,庭榭院落,草木掩映,曲徑幽深,萬籟一片寂靜。
“白綾香車”停駐在一棵菩提樹下,花影籠罩,絲柳披拂,偶爾一陣清風拂過,車屏上的影子,就如魅魑般地晃動不停。
明旭王子揹着手,凝立院中。抬頭看看蒼穹明月,似乎正沉浸在思想幻念中。
突然一陣雜沓步履聲打斷了他的思潮,有一人來到古廟前,只見他神色匆忙,不住地四下張望,大踏步走進殿中,轉了一圈,來到左邊院旁,一見白綾香車,色然而喜嚮明旭王子拱手道:“請問這座馬車,可是閣下搭乘的工具?”
明旭王子轉目望了那人一眼,只見他身材瘦長,約莫四十年紀,滿臉風塵之色,當即淡然應道:“不錯,怎麼樣?”
那人聽他語氣冷漠,怔了一怔,説道:“區區漢中崔邱樞,特向閣下打聽一人,虯龍堡玉面書生呂少堡主在何處?”
明旭王子簡短地答道:“不認得!”
崔邱樞臉色微微一變,瞬即恢復常態,笑道:“玉面書生黃昏時與你們同行,怎好推説不知。”
他心想原來問的是黃昏搭車的那小子,一想到他心中就有氣,哼了一聲,道:“他不住這裏了。”
崔邱樞臉色一整,緩緩道:“區區月來到處探訪呂少堡主下落,但他卻一再避不見面,實在可疑。”
“他不見你面,説給我聽有什麼用。”
崔邱樞濃眉一皺,沉聲道:“月前中州玉蝶李青川在‘金粉閣’設宴,招待路過淮陰的武林同道,席散之時,舍弟崔邱成與呂少堡主結伴離去,當晚舍弟死於非命,呂少堡主如果再不出面敍説緣由,實在難脱罪嫌。”
“原來這小子殺死了你兄弟。”明旭王子隨口説了一句。
崔邱樞全身一震,激動道:“閣下既然清楚了,務請將呂少堡主的行蹤賜告。”
明旭王子臉泛温色,不耐煩道:“我説不知道你還羅嗦什麼?”
崔邱樞聽他口氣不遜,以為是玉面書生的同黨,故意刁難,亦怫然作色,道:“這麼説來閣下是不樂意幫忙了?”
“憑你這草莽子民也配求我幫忙嗎?”鼻孔裏冷冷哼了二聲,覺得與平民説太多話,有失尊嚴,轉身走去。
崔邱樞搶過前頭攔住去路,冷然道:“且慢!明日‘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庭主及六大護法,蒞臨金陵採石磯,屆時未見玉面書生露面,就向庭主遞狀控告。”
“你告他關我何事?”
“我要你把這事轉告他知悉。”口氣非常強硬。
“奴才斗膽,居然敢對我頤指氣使。”他身為傲來國皇太子,一向言令如山,子民景從,幾乎從不會受人指使,不禁大怒,大步衝去。
“漢中三義”在武林中也是響噹噹的人物,聽他出口侮罵,又心恨傷弟之痛,心情浮躁之極再也忍受不住,怒吼一聲,道:“你想就此離去嗎?”猛地一拳,當胸打去,勁風虎虎,凌厲之極。
明旭王子突然身形一閃,避開拳風,右臂疾伸,閃電般扣向他肩骨。
解招還攻,奇速無倫,崔邱樞大驚,想不到對方如此了得,忙矮身避讓,一招“霸王卸甲”,退開六尺之外,只覺肩膀被指風掃中,火辣辣地疼痛。
明旭王子冷笑聲中,如影隨到,雙臂翻滾如龍,一連劈出二掌。
他招數如大刀巨斧,不但沉猛兇悍,而且手法奇特,頓時把崔邱樞逼得左衝右突,招架不迭,口中冷笑道:“黔驢之技,也來丟人現眼。”
崔邱樞越打越驚,只覺對方掌猛如山,臂力千鈞,手臂稍一接觸,立被震得痠麻痛楚,禁不住節節封閃敗退。
要知明旭王子的神力,不但名震東夷,在中原亦屬少見,以崔邱樞的造詣,自然不敵,他猛然記起一人,心中微凜,道:“閣下是不是日來名噪大江南北,聲震五湖四海的‘蒙面劍客’傳人?”
他是“漢中三義”的老大,無論聲望武功,均不在“江湖三書生”之下,生平會過的高人中,除萬教十三要員的首腦之外,鮮有具此功力者,何況此人年紀甚輕,因此使他想起傳説中的“蒙面劍客”傳人。
明旭王子冷哂道:“井蛙之見,去吧!”飛起一腳踢向左肋。
只聽一聲悶哼崔邱樞閃避不及,被一腳踢個正着,身如斷線紙鳶,跌跌撞撞,滾開丈餘。
這一下摔得臉腫鼻青,左手撫着肋骨,忍痛咬牙忿忿道:“今日一腳之賜,兄弟永銘於衷,咱們青山綠山,後會有期。”身形顛沛,出林而去。
突然青影一晃,尹靖出現在拱門,笑道:“殿下,適才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草莽小卒,出言不馴,被我略施薄懲,已經摺翼遁去。”
尹靖正想問來人是誰,明旭王子已先接口道:“駙馬可知‘蒙面劍客’其人?”
尹靖聽他問起林老伯,臉上立時現出虔敬孺慕的神情,回想十年寒山學藝,林老伯對他的鐘愛照拂,以及臨行重託,如今“藏玄秘圖”遺失,不禁嘆了一口氣,道:“是武當派一位前輩異人,殿下問他何事?”
明旭王子見他神色有異,不禁奇道:“我是聽剛才那人説的,那‘蒙面劍客’武功比之駙馬如何?”
“蒙面劍客威震寰宇,海內同欽,在下豈敢同他老人家相提並論。”他停了一下,接道:
“殿下可知適才那人喚什麼名號?”
“他叫漢中崔邱樞,來找黃昏搭車那小子。”
尹靖腦筋一轉,猛然記起道:“是了,他必是漢中三義的老大,不知他是否知悉二位兄弟遭難。”
“知道的,他正在查探殺死他兄弟的玉面書生的行蹤。”
尹靖吃了一驚,道:“誰説‘玉面書生’殺死他兄弟?”
“是他自己説的?”
“殿下稍待,我去找他説明情由。”青衫飄擺,身形已消失在叢林中。
明旭王子微感意外,已知事有蹊蹺,不過他卻毫不在意,這時已沒有興致觀賞月色,轉身欲回房休息。
突然瞥見陰沉沉的後殿深處,出現一點燭光,緩緩向右移動,霎時消失不見。
他心中暗暗忖道:這座古廟詭怖可疑,那殺人的玉面書生説不定潛匿在廟中,哼,此人可惡的緊去找他泄氣。
思念中,身法如風,展開輕功,向殿中奔去。
轉過彎,只見燭光後出現一道人影,正是廟中和尚,當即躡手躡腳地跟在背後。
和尚跨入一間旁殿,正堂上恭奉着一尊大歡喜佛,他高舉火燭照看佛像,伸手去扳動佛像的雕臂。
一陣軋軋重門開啓聲,佛像右後邊的牆上,現出一道三尺寬的裂痕。
明旭王子看得清楚。突然揚手一掌劈去,殿中頓時微風拂動,和尚手中燭焰搖晃不定,幾乎被冷風吹熄,他急忙捲起僧袖把蠟燭遮住。
明旭王子身形電閃,已搶先跨進那裂門,一則他身法太快,二則和尚正當捲袖遮燈,殿中光線黯淡,因此他絲毫未覺異樣。
和尚入得密室,那鐵門又自行封閉,他把手中蠟燭插在牆角,眼前顯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甬道,四周掛着燈盞,火焰湛湛,如同白日。
這時明旭王子已搶在前頭,轉過了幾個彎來到一間精雅淨房外,只聽房中正高談闊論,笑語如珠,當下悄沒聲息地繞到後窗,從窗縫向裏窺視。
房中佈置異常簡雅,除一張木榻几椅外,別無長物。
木榻上盤膝坐着一位和尚,相貌清奇,雙目湛湛有神。他對面是一位瘦老頭,高翹着腳,看來甚是悠然自得。
右角炕上有一位紅衣女郎,柳眉如畫,容色俏麗之極,旁坐一玄衣書生,丰神雋秀,宛如玉山照人,正是黃昏時搭車的那人。
只聽那瘦老頭呵呵笑道:“當今之世,若論地輿之學,兄弟不過騙騙人,不過走過最多名山大澤的,就要數你這貪玩的和尚了。”
那和尚合什笑道:“鬼兄棋弈武功,天文地理,星卜面相之學,鹹臻妙境,貧僧只是一生好入名山,萬方登臨,何足誇道。”原來那老頭兒,正是“竹香齋”主“天地棋仙”鬼谷子。
鬼谷子道:“昔有楚人陸通者狂傲不仕,好遊名山,人稱‘楚狂人’,你這和尚不安於家,足蹤踏遍天下名山,處處流芳,稱作‘楚狂僧’真是恰當之極,直可笑傲先人,哈哈。”
楚狂僧微微一笑,道:“貧僧有一年路過華山東鋒‘弈棋亭’,見二人在亭中對弈,正下得有聲有色,興致遄氣,貧僧是粗人,不玩這種高雅的娛樂,但也聽過‘弈棋亭’乃當年宋太祖與陳博對弈的地方,於是就在亭外石椅小憩。過了半晌,突然聲息全無,再看亭內下棋二人卻不見了。”
紅衣女郎聽他説得起勁,突然住口不言,笑着催促道:“大師別賣關子,二人怎麼不見了?”
楚狂僧笑着接道:“我當時也覺得奇怪,走入亭裏一看,棋盤上殘局猶存,分明還沒有下完,於是四下張望,原來二人滾在亭下扭做一團。”
玄衣書生俊逸地一笑,道:“怎麼好好地下棋,反而打起架來了。”
“那二人儘管扭做一團,卻不作聲,也不拳打腳踢。”楚狂僧笑着説道。
玄衣書生“嘿”了一聲,奇道:“不打架,幹嗎扭做一團。”
鬼谷子拍手叫道:“那一定是在親熱了。”紅衣女郎聽得臉上一紅。
楚狂僧道:“對啦,正是在親熱,被壓在底下那人口裏銜着一隻棋子,上面那人拿手去搶,口中不住嚷道:‘車被我抽了,不要賴着不給。’”
眾人聽了哈哈大笑起來。明旭王子也忍不住幾乎要笑出聲。
“天地棋仙”突然笑容一斂,喝道:“什麼人?”
明旭王子心裏一怔,門外有一人道:“是弟子禪雲。”
楚狂僧道:“什麼事?進來。”
禪雲推門而入,向楚狂僧與鬼谷子一拜道:
“弟子奉命守護前殿,今夜來了五位施主借宿。”
楚狂僧長眉微微一皺,道:“是什麼樣的人物?”
“那五人坐着一輛馬車,白綾垂幔,銀繮金勒,名貴之極,似是富豪人家。”
玄衣書生接口道:“是皇親貴胄。”當下把黃昏搭車事説了一遍,只不提與明旭王子動過手。
楚狂僧囑咐道:“好生招待客人,別有失儀之處,還有沒有別的事?”
明旭王子心想,原來這和尚是好人,只不知他們聚在密室中何為?
禪雲合什道:“弟子遵命,適才漢中崔邱樞,前來打聽呂施主的行蹤。”
玄衣書生臉色微微一變,冷冷道:“崔邱樞真像魔鬼附身,纏着不放。”
原來他正是“江湖三書生”之一的玉面書生呂江武,那紅衣女郎是柳家堡主的掌上明珠“絳衣無影”柳筠。
那日他二人在洛陽郊外,從“幽冥公子”宇文雷身上取到“藏玄秘圖”及“伏義奇書”,只道天送機緣,不禁欣喜過望。
但玉面書生情知這事不久將走漏風聲,傳遍江湖,他被“浮月莊主”強逼服過“春秋斷魂散”,這一來摩雲生不但可脅逼他不出庭作證,還可強逼他交出“藏玄秘圖”。
他突然想起“浮月山莊”與“柳家堡”毗鄰接立,世代交善,他於是想了一個主意,借看柳筠對他的一番情愫,幾句甜言蜜語,把她哄騙迴天南去取解藥。
柳筠心懸情郎安危,自然滿口答應,那雪龍駒的腳程迅速異常,不一日已回到柳家堡。
當即把摩雲生逼玉面書生服下“春秋斷魂散”之事,哭訴母親,柳夫人聽了,大怪柳夢龍與摩雲生老糊塗。
原來柳夢龍與夫人尹棠棣,膝下只生有一個女兒,夫婦對她自是鍾愛異常,視若掌上明珠,百般嬌寵,將家傳絕學悉心傳授。
柳筠人又聰明俏麗,出道未幾“絳衣無影”的名號,就在武林中不脛而走。
有一年無意中與玉面書生邂逅,一見鍾情,迅速被他那瀟灑雋秀的英姿所迷倒,玉面書生人本風流,也就與也打得火熱。
柳夫人曾見過玉面書生幾次面,對他人品武功備為讚賞,她想“虯龍堡”與“柳家堡”
雖然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同屬萬教十三要員,如能把玉面書生收為東牀快婿,倒是郎才女貌,門當户對的美事。
可是柳夢龍卻力表反對,因為萬教十三要員中,“柳家堡”與“虯龍堡”各屬一集團,隱隱站在對立之勢,他夫婦二人也就經常為女兒與玉面書生交往事,大吵大鬧,各持己見。
柳筠也不知摩雲生何故逼玉面書生服“春秋斷魂散”,柳夫人還道柳老頭兒,慫恿摩雲生,故意對玉面書生刁難。因此立刻怒氣衝衝地帶女兒到“浮月山莊”去。
這領袖天南的二大主脈,相距不過半里之遙,莊外人一見柳夫人親自過莊來,慌忙報進內室。
摩氏兄弟二位夫人親迎莊外,大夫人王鳳釵笑道:“嫂子,何事匆匆來看?”
君棠棣往堂上一坐,氣道:“妹妹你評評理,我那老糊塗,竟叫摩雲生拿‘春秋斷魂散’,逼虯龍堡呂公子服下,你説氣不氣人?”
王鳳釵知道柳筠與玉面書生要好,也吃了一驚,道;“死鬼真糊塗,怎可對呂公子恁地無禮。”
柳筠哭着撒嬌,道:“姨媽,你得救我呂哥哥。”
王鳳釵輕撫着她秀髮,笑道:“筠兒放心,姨媽自有道理,你叔叔回來我嘮叨他一頓。”
當下取出二顆解藥,交與柳筠,柳筠好不高興,喜道:“姨媽你真好,呂哥哥的朋友金筆書生蘇慧中,也服過‘春秋斷魂散’”。
王鳳釵一怔道:“怎麼,他們難道要同‘虯龍堡’與‘九宮堡’作對嗎?”
君棠棣哼了一聲,道:“就是想同他們做對,也該找老的,找小的豈不被人笑話?”
王鳳釵道:“嫂子説的是。”又取出二顆解藥與柳筠。
柳筠歡喜雀躍,剋日催騎北上,到洛陽與玉面書生相約地點會晤。
玉面書生除去心頭重負,已毫無顧忌,二人兼程趕往蘇北“竹香齋”,拜見乃舅“天地棋仙”鬼谷子,説明情由。
鬼谷子看過了“藏玄秘圖”,沉吟良久,他雖然精擅地輿之學,但平素足跡鮮離“竹香齋”,走過的山頭有限,只能憑胸中所學,揣摹山勢屬於那個地區特性,但究竟確屬何山何嶽,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深知“玄天圖”,武當一派必傾全力追回,武林中人無不心想夢寐求得,因為“玄天圖”是“三豐真人”手撰秘籍,除歷代掌門人外,門下弟子均無緣得窺其秘。
歷代掌門人輕易不肯顯露秘籍上的武功,江湖上也就甚少人有見識過,六十年前“風塵狂生”挾技會遍天下各大門户,所向披靡,但卻無法勝過“松柏真人”的“回龍三劍”,那時他還僅參悟二招,並未學全。因此武林中人視“玄天圖”與少林“藏經閣”中的“意形大乘法”同為武林二大奇寶。
武當派與少林派聲勢浩大,儘管鎮山奇寶,人人垂涎欲得,但卻無人敢摸上“藏經閣”
偷書。
林鐘如攜走“玄天圖”後,練成絕世神功,震撼中原武林,武當掌門追索寶圖,“萬教庭主”亦離開“萬劍池”,欲阻止“蒙面劍客”,均徒勞往返,一無所獲。
“玄天圖”就如石沉大海,突然銷聲匿跡,武當派發動門下弟子查探下落,其餘的人也都想趁此寶圖遺落草莽之際,據為已有。
但經過數十年,依然杳無聲息,大部分的人均隨着時間的消逝漸漸把這事淡忘了,但若干人卻耿耿於懷,尤以武當派為甚。
孰料平息數十年的風波,隨着“松紋古劍”及“玄天圖”藏真圖的出現,再度掀起高xdx潮,加上“乾坤日月令”的遺失,使局勢更加動盪。
這一代執掌“萬教聯盟武林評審庭的”武當派,可謂“禍不單行”正逢多事之秋,這二樣奇寶如果無法同時取回,則庭主的尊嚴從此將臉面掃地,武林中亦將一片腥風血雨。
正義之士為此耿耿隱憂,惡邪魅魈更是乘機躍躍欲動,因此“採石磯”之約,為之萬人矚目,但“藏玄秘圖”的下落,亦人人旦夕難忘。
鬼谷子經過詳細的思考,知道目下想找一位適當的人幫助揣摹圖上所示山嶽,實不容易,如果不查出山嶽,僅佔有這張折圖,不但無益,反將惹火燒身,招來橫禍,那真是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了。
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他又想起“楚狂僧”其人,這和尚是他生平好友,有如孤雲野鶴,唯愛登山臨嶽,海內名山無不留下足跡。
以往楚狂僧路過蘇北,常來找他敍舊,因他行蹤無定,除非他自己找上門來,否則要見他真是難上加難。
日前少林掌門大限禪師到“竹香齋”品茗對弈,二人提到這位風塵奇僧,鬼谷子多時未見其面,甚念故人,大限禪師告以楚狂僧近年來,動久思靜,隱居在“柏雲寺”,因此他乃決定帶呂、柳二人往“柏雲寺”。
他們甫下“竹香齋”,就聽到江湖上二種傳説:第一件是十月十五日苑蘭公主與“武林評審庭主”金陵採石磯之約,第二件是“藏玄秘圖”落在玉面書生身上。他們聆悉之餘,對行蹤極力隱蔽。
過了一日到了蔡通橋,果被崔邱樞及“天震教”的人盯梢,鬼谷子告知以“柏雲寺”去向,令玉面書生漏夜抄秘徑而行,自己與柳筠,連騎南下,分散跟蹤人的注意力,繞道至“柏雲寺”。
楚狂僧一見鬼谷子登門,真是高興得倒履相迎,笑道:“鬼兄輕易不離‘竹香齋’今夜什麼風把你吹來敝寺?”
鬼谷子呵呵笑道:“聽説你最近靜如處子,不遊山玩水,兄弟怕你生了什麼大病,放心不下,特來看看你。”
一面把他與柳筠引見,楚狂僧見二人風塵滿面,似乎趕路趕得很匆促,不禁莞爾道:
“貧僧託福粗安,有勞鬼兄遠道來訪,心甚不安。”
鬼谷子突然神色一整道:“貪玩的和尚先找處秘密的地方,咱們好好談談,不然我真個要不安了。”
楚狂僧聞言一怔,立知事態非同尋常,因為他除了見鬼谷子棋輸時之外,神色從未顯得這般沉重,立時開了密室,並將全廟燈火吹熄。
且説當下玉面書生聽説崔邱樞又追蹤而至,不禁冷冷哼了一聲。
禪雲低誦一聲佛號,道:“他想問呂施主,乃弟崔邱成因何而死?”
玉面書生苦笑,道:“我因他兄弟之事,被浮月莊主強逼服下‘春秋斷魂散’,若不是筠妹取得解藥,真如刀下魚肉,任人宰割。”説完俊目含光望着柳筠。
絳衣無影亦美目深情款款地,報以嫣然一笑。
鬼谷子生性最是護短,冷峻地哼了一聲道:“摩雲生他日被我遇上,定要好好訓他一頓。”玉面書生聞言神情非常開朗,柳筠卻眉梢上浮上一絲愁雲。
楚狂僧道:“崔施主現在何處?”
禪雲道:“崔施主在殿中查不出行跡,向今夜投宿的一位施主打聽,二人不知怎地,話不投機,大打出手,那施主功力奇高,崔邱樞數招之間,就被他擊敗,離廟而去。”
楚狂僧一怔道:“他們是皇室貴胄,怎會又是武林中人?”
鬼谷子暗感驚奇,皺眉道:“漢中三義的武功不弱,能贏他的人,當非無名小輩。”
玉面書生道:“皇室大內之中,也不乏武功高強之士,打敗崔邱樞那人,可是身穿錦衣的少年?”
禪雲點了點頭。
玉面書生道:“那小子狂傲之極,是保鏢兼車伕。”
明旭王子聽得心頭火起,幾乎忍不住要衝進去,把他痛打一頓。
鬼谷子道:“車伕已經這等厲害,那主人豈不更了得?”
玉面書生不以為然,道:“舅舅放心,肉食者鄙,不足為患,只是那車伕卻不可小視。”
禪雲道:“弟子似聽崔施主説他是‘蒙面劍客’傳人。”除玉面書生外,一聽這話,幾人臉色同時一楞。
呂江武道:“什麼蒙面劍客傳人,他手底下雖強硬,只怕還不是尹靖的敵手。”
鬼谷子聽了尹靖的名字,冷冷地哼了一聲,原來玉面書生早在他面前搬弄是非,説尹靖武功得自“玄天圖”,如何如何了得,空手擊敗摩雲生,連挫“崑崙三老”,天外神叟望而生畏,離開“竹香齋”時,譏諷舅舅想傳他武功是班門弄斧,把林琪嘲笑的那一套,完全搬了過來,直把“天地棋仙”氣得鬚髮怒張,因此他對尹靖大是不滿。
他哼過一聲接道:“不管他是誰,崔邱樞既然打上門來,難保別人不追蹤而至。”
楚狂僧怔了一怔,道:“鬼兄與何人結下樑子?”
鬼谷子當即把來意説了,楚狂僧揮手令禪雲退下,禪雲同二人一稽,告退自去。
楚狂僧沉吟了一陣,説道:“鬼兄你我交情非同泛泛,當知貧僧一向不涉武林是非,幫你查示圖上山嶽則可,但貧僧近年來動久思靜,只怕不能陪你們登山涉水。”
“天地棋仙”知他所言非虛,正色道:“兄弟只要你看圖識山,其餘不再麻煩你了……
武兒!把‘藏玄秘圖’取出。”
玉面書生應聲從懷裏取出一張折圖,鋪在木榻上,四人圍攏過來,楚狂僧與鬼谷子很仔細的端詳着。
明旭王子被他們遮住視線,見不出紙上繪的是什麼圖畫,心中甚感納悶。
半晌,鬼谷子才抬起頭來,説道:“兄弟一點粗俗的地輿常識,或可幫助你記憶,此圖山勢東北西南走向,山幛多,而溪峪少,四周地勢亦高聳,頗似晉北黃土山脈。”
楚狂僧微微點了點頭,就閉目沉思不語,約莫頓飯功夫,才睜眼説道:“晉北名山有天台,恆山,勾漏,天台山乃佛門聖地,貧僧曾在‘秋香寺’落腳三年,數度登臨北嶽恆山及勾漏山,北嶽峯頂奇花異卉,映帶左右,觀此圖形勢,正是恆山無疑。”三人聞言大喜。
楚狂僧又向那圖看了一眼,皺眉道:“圖上玄字,想必藏真所在。”
鬼谷子答道:“那當然啦。”
“鬼兄你看這圖已歷多少歲月?”
“林鐘如已五十年未現江湖,這張圖畫微呈焦黃,墨汁沉積,至少有四十年以上。”
“貧僧到過恆山,那是十多年前事,假如林鐘如把‘玄天圖’藏在該處,現在自然環境也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
“照圖所示,藏珍地點是落星崖下的一個山洞,洞前山泉垂瀑……”
突然一陣“咚咚”鐘聲,入耳心驚,眾人臉色大變,楚狂僧一躍而起,道:“禪雲拉鍾報警,只怕廟外有人來犯。”
鬼谷子長眉一皺,道:“武兒你暫留此地,待我們先出去看看。”身形一閃,與楚狂僧聯袂奔去。
柳筠道:“呂哥哥,我陪着你。”
呂江武忙把圖收好,揣入懷中,忽聞房外異響,不禁劍眉軒動,喝道:“什麼人?”
房門被輕輕推開,一錦衣少年當門而立,臉掛冷傲。
玉面書生一怔道:“趕車的,來幹什麼?”
柳筠見他錦衣光耀,方臉廣額,神氣十足,哪像個趕馬的車伕,倒頗似一個王孫公子。
明旭王子冷冷道:“憑你剛才的話,本該立刻處死罪,但我還不要你死,現在跟我去趕馬車。”
玉面馬車偷偷解開匝腰的虯龍鞭,淡淡一笑,道:“趕車要換班,應該去找那小哥才對,怎好跑來找你家少爺。”
“哼,你敢違諭!”未見他如何動作,已到玉面書生面前,伸手來扣他左臂。
呂江武哈哈朗笑,左臂陡地一沉,虯龍鞭“啪”的一聲,攔腰捲去。
哪知明旭王子身形一轉,已到他背後,駢指戮點後頸“對口穴”,指鋒如箭,狠準迅辣之極。
柳筠驚“噫”一聲,萬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玉臂疾揮,掌劈“天星落地”,從旁夾攻,來解玉面書生之危。
明旭王子冷笑,道:“你這丫頭也去趕車!”左掌一翻,硬擋來勢,“砰”的一聲微響,柳筠嬌軀晃跌,連足疾退三步才站穩。
玉面書生提氣輕身,藉着一緩之勢,一式“龍門魚躍”長身向房門外縱去。
明旭王子似早料到這一着,震退柳筠的當兒,身形電閃,疾上二步,右腿一勾一掃,把玉面書生掃得向牆角滾落。
摔落的瞬間,他猛地單掌撐地,人又借勢躍起,但身子卻已回到房中。
紅影微晃,柳筠已落在他身邊,她知對手厲害非凡,單憑一人之力絕非其敵,因此二人畜勢運勁,準備並肩衞敵。
明旭王子站在門口,冷笑道:“二人一起上吧,一個絕不是我敵手。”
玉面書生聽他口氣,不像是來搶“藏玄秘圖”,似乎專程來找自己晦氣,心裏頓時有了主意,淡淡一笑,道:“閣下看來是有意與區區過不去了?”
“正是!”
“蒙你瞧得起,咱們不妨找個寬闊的地方比劃比劃,以免動手之時蹩腳。”
“哼,不用多此一舉,在此地使將起來,也很得心應手。”
“哈哈,區區就奉陪了!”健臂搶攻,虯龍鞭帶起一片風聲,疾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