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池醉客咧嘴笑道:“宋文屏,怎麼縮着烏龜xx,不敢伸出來?反正咱們已罷戈息爭,不傷和氣啦,哈哈。”
這話陰損之極,宋文屏臉皮再厚,也不得不挺身而出,乾咳一聲,拱手道:“兄弟聞尹兄與苑蘭公主龍鳳落江,遊戲河海,不意在此相晤,幸會!幸會!”
尹靖含笑説道:“好説!好説!”突然欺上前去,左手分筋斬脈,已扣住宋文屏手腕。
宋文屏眼前一花,右腕被制,左手呼地一聲,猛拍對方胸膛。
哪知他掌勢一發功,人已如車輪般地,被懸空帶得一轉,從右邊翻到左邊,墜地後正好二人相對而立,一條左臂又被尹靖牢牢鉗制。
宋文屏只覺全身麻痹無法動彈,一雙綠豆眼滿含着陰沉怨毒的光芒,嘿嘿冷笑道:“尹兄的武功兄弟一向佩服的緊,不過以你的聲望對兄弟突施暗算未免小題大作?”
尹靖見了他目光,突然心靈一動,憶起了一件事。
當日他初下終南山,投宿長安旅邸,遇上“天震教”金龍堂主“凌風秀士”吳文昌,與冀北分堂香主董平,及“天外神叟”高足“旋風劍”冷清松,夜到“千樹林”,以“湛瀘劍”
欲換取“幽蘭谷”稀世奇花天竺純種的“六瓣仙蘭”。
聖手公羊一口婉拒,因之雙方反目大打出手,正打得不可開交,有一蒙面人悄悄掩入幽蘭谷,企圖漁翁得利,盜竊仙蘭。
來至亭台旁,被護谷靈猿小黃截住,小黃不敵,那蒙面人正欲下毒手擊碎它的天靈蓋,尹靖及時解救,以致蒙面人左掌背反挨小黃咬得皮破血流。
當時那蒙面人右腕被制,左手翻掌擊尹靖胸膛,所施手法與適才宋方屏手法同出一轍。
那夜蒙面人以黑巾蒙面,雖未見廬山真面目,但那怨毒詭譎的目光,與此刻宋文屏盯着自己的眼色一樣,令人一見難忘。
尤其宋文屏言行狡險,一如那蒙面人,當時“萬教旌”要他除掉臉上黑巾,蒙面人乘勢施放“七煞追魂彈”,手法之高妙,連自己都險險被他擊中。
這一連串的疑慮,使他推測那蒙面人就是宋方屏,這時他感到右掌鉗制處,有瘡疤的痕跡,更確實所猜,當即淡淡一笑,道:“在下似乎在千樹林見過宋谷主一面。”
宋文屏怔了一下,嘿嘿笑道:“尹兄貴人多忘,咱們第一次見面是在‘混元坪’。”
尹靖笑道:“重陽夜金龍堂主帶‘湛瀘劍’上千樹林,欲換取‘六瓣仙蘭’,你可還記得?”
宋文屏神色自若,道:“這事兄弟倒有所聞。”
尹靖哈哈一笑,向聖手公羊問道:“那夜玄谷主與凌風秀士拼鬥之際,有一蒙面人掩入幽蘭谷,擊傷護谷靈猿,盜取仙蘭,並向‘萬教旌’誣告在下盜竊,你可知其人是誰?”
聖手公羊眉頭一皺,道:“那人連施三門派的絕技,令人莫辨真假,用‘浮月山莊’的空中絕妙身法,‘凌雲十八式’避過我‘混元掌’以‘小天星掌’打了駙馬爺一記,臨走之時施放‘七煞追魂彈’襲擊駙馬爺與‘萬教旌’,紅旌護法雪山‘生死劍’秦啓隆,追入密林就失去蹤跡。”
尹靖道:“我曾領教過柳家堡主的‘小天星掌’,及浮月莊主的‘凌雲十八式’,那蒙面人掌力不及柳家堡主雄厚,‘凌雲十八式’的身法不及浮月莊主靈巧,但暗器手法與金牛谷主不相上下。”
聖手公羊勃然怒喝道:“好啊!宋文屏你堂堂一谷之主,居然做起偷雞摸狗的勾當,誣良為奸,暗襲萬教旌,罪大惡極。”
宋文屏臉色鐵青陰陰笑道:“你們蓄意誹謗,慾加之罪何患無詞,宋某今日落在你們手裏,自然無話可説,只要我有三寸氣在,必上萬劍池武林評審庭告你們一狀,哼哼,那時看看誰是真正的萬教要犯。”
尹靖神色一整,道:“彼此對薄公堂,讓江湖上的人明白是非曲直,那是最好不過,玄谷主你仔細瞧來。”
突然鬆開宋文屏手腕,掌勢一推,向他胸前印去。
尹靖的功力武林中聞名喪膽,這一掌如被印中,哪還有命在?
宋文屏背脊直冒冷汗,只見他掌勢來得不緩不急,情急之下,身子迎着掌風凌空而起,如巨鷹翻身,在空中一滾,斜斜向牆角飛落。
尹靖哈哈一笑,道:“宋文屏,這不是‘凌雲十八式’的‘翻雲覆雨’嗎?只是火候差了一點。”
宋文屏張口吐出一口鮮血,斜靠在牆邊,苑蘭公主冷聲責問道:“尹公子,你為什麼掌力打得那麼輕,不把他打死?”
尹靖笑道:“一掌把他打死,就無法逼他施展‘凌雲十八式’,如今罪跡明甚,看他如何狡辯?”
任年嬌咯咯笑道:“要收拾他還不容易,公主啊,我去把他雙臂砍掉,免得以後再用暗器傷人。”
苑蘭公主冷哼一聲,道:“我手下不傷殘兵敗卒。”
任年嬌一怔,心想:剛才你還叫着要砍斷他的雙臂,取他性命,如今正是大好時機,卻又改變了主意,真是朝令夕改,陰晴不定。
南天一劍走到宋文屏身旁,沉聲説道:“偷襲萬教旌罪名不得妄加,幾位今日言辭一廂情願,顯然是蓄意誣賴宋谷主。”
天池醉客笑道:“摩雲庭你不管怎麼説,那蒙面人身懷天南三家絕學,準是你們一丘之貉無疑。”
摩雲庭道:“你要真有人證物證不妨到評審庭告狀,咱們山高水長,後會有期。”轉身扶着金牛谷主四人一起離去。
這時任年嬌想到丈夫還中毒針倒在樹蔭下,忙問玄谷主道:“你可有‘七煞追魂彈’的解藥?”
玄谷主道:“我的‘萬方奇應散’專解天下奇毒!”説着那出藥散為宇文雷外敷內服。
“萬方奇應散”果具奇效,宇文雷這時已幽幽醒轉,遊目四掠,突然跑了起來,罵道:
“那鷹鼻猴臉的龜孫子,滾到哪裏去了?”看他氣忿樣子,顯然是受過宋方屏侮辱,任年嬌道:“他們被打跑了,雷郎你沒事嗎?”宇文雷挺了挺胸膛,道:“還好,還好。”
尹靖道:“你怎麼被他們打傷?”
宇文雷咬牙切齒,道:“這些人可惡,可惡……”
原來採石磯事了,天震教,柳家堡,浮月莊眾人等,分成三路,擬行恆山奪取“玄天圖”。
“南天一劍”摩雲庭,“金牛谷主”宋文屏,“飛龍劍客”朱明翁,與“鐵扇書生”俞君傑,四人一道,過豫南,走秦川,沿黃河北上,途至臨潼,落腳在一個叢林廢堡中棲息。
那廢堡草木荒蕪,屋塌梁斷,任年嬌正好驅車避難到此。
她叫乃夫宇文雷先進堡中巡視一番,無意中聽到他們談論恆山之事,他一時不慎弄出聲響漏了行蹤,以致被其截住。
宋文屏一見正是“混元坪”帶走“伏羲奇書”及“藏玄秘圖”的那幽冥公子宇文雷,心中大喜,立時上前盤根問底,要宇文雷交出“伏羲奇書”“藏玄秘圖”。
宇文雷性情傲慢,如何能忍受對方脅逼?自是冷言相向,一言不合,卒以引起爭論。
他的武功本就略遜宋文屏一籌,鬥不幾回合,就傷在“七煞追魂彈”下,他只覺身子一陣冷一陣熱,痛苦難當。
宋文屏哈哈一笑,在他身上尋搜奇書,結果一無所獲,不由忿怒地打了他幾個耳光。
任年嬌見丈夫久去不歸,扶着公主下車入堡中查看,一見宋文屏在打他丈夫嘴巴,吃了一驚。
宋文屏等人乍見苑蘭公主,更為驚訝,畏縮地退入廊榭陰影下。
尹靖聽了上面敍述,心甚焦慮,濃眉深鎖道:“藏玄秘圖遺落江湖,掀起濤天風浪,如今豪傑雲集恆山,倘若‘玄天圖’落入歹徒手中,教我何顏以對林老伯?”
眾人均感到事態嚴重,苑蘭公主秀眉微顰道:“現在萬教庭主及南北各大門派,一定盡出精華去了恆山,那裏驚險惡況,非同尋常,我不能讓家妹一人涉險,咱們立刻就去恆山接應。”
聖手公羊站在醫生的立場,自然表示反對,他恭恭敬敬地説道:“下屬愚意,不如先搶得仙蘭,治癒公主傷勢,再上恆山不遲,否則縱然去了,也無補於事。”
眾人頷首表示贊同。
苑蘭公主滿臉不悦之色,伸手扶着樹幹,想是心神疲憊,否則會把聖手公羊嚴叱一頓。
提到搶奪“六瓣仙蘭”,尹靖把孫總兵之事,説與眾人知情,聖手公羊沉吟一陣,出了一個主意,道:“欽差官既是駙馬舊識,情義上不便再去攔截,如今兩全之計,不如分道而行,駙馬爺與公主上京晉見賢賓王夫人,相機行事,下屬與婁兄等人,先往恆山助公主一臂之力。”
尹靖也有此意,只是不便開口,聞言大喜,道:“如此偏勞二位了。”
伴君如伴虎,任年嬌覺得苑蘭公主甚難侍侯,不如也上恆山去追隨二公主,因道:“單隻二位去了,未免勢薄,愚夫婦也願去略盡綿薄之力。”
尹靖當即應允,於是眾人就此議定,從車廂取出乾糧充飢,這一晚就在廢堡中歇息。
第二日來到潼關,眾人分道而行,尹靖沿黃河東行,曉夜兼程,一路甚少休息,對公主侍湯服藥,無微不至,因為公主傷勢嚴重,車廂不能過於動盪,只得緩緩而行,這一來自然影響行車速度。
一直到了第七日,瓶中藥丸只剩二粒,遙見前路,垂楊斜柳,京華在望。
尹靖喜道:“大公主咱們已到京城了。”
入得城來,但見紅樓畫閣,珠簾卷雨,香車駛於天街,駿足馳於御路,茶坊酒肆,歌管絃索,柳析花衢,簫鼓喧天,真個是滿目琳琅觀不盡,一片繁華在畫中。
尹靖只覺南船北馬,燕京繁華,比起金陵,另有一番盛況。
這時天色尚早,但他無心觀賞市面風光,驅車來到一家大旅館,掀開窗簾,把公主扶下馬車。
店小二笑臉來迎,見公主滿臉病容,卻出奇的美麗,不由怔了一怔。
尹靖道:“替我們預備兩間清靜上房。”
店小二見他二人衣着高貴,想是豪富人家外出遊覽,旅途染病,因此急忙把他們引進睡房。
尹靖把行旅安妥,來到公主房間,説道:“你好好在房中歇息,我去打聽賢賓王府第。”
苑蘭公主微微點了點頭,道:“你快去快回。”
尹靖應了一聲,出行而去。
這些日子一直在一起,公主見他離去,突然心靈感到一陣空虛,一人在房中靜靜地等待着,思潮起伏,想起她妹妹此刻在恆山不知處境如何?
這次去恆山的無不是機智老練、功力高強的江湖豪客,及各大門派的宗師,玉妹心地純善,雖然身懷絕技,如何鬥得過那些人?
越想心裏越煩躁,她一生中最關心愛護妹妹,而她最關心的人,又處於最使她不能放心的環境。
她只覺得神昏目眩,異常慵懶,又倒出一粒丹丸服下,調息運功,儘量使心神平靜。
到了傍晚時分,一陣敲門聲,把她喚醒,她道:“是尹公子嗎?請進。”
門縫開處,尹靖走入房中,苑蘭公主見他一臉失望神色,問道:“怎麼,沒找到賢賓王?”
尹靖道:“侯門深如海,賢賓王府在禁宮皇城之內,等閒人物不得其門而入。”
苑蘭公主心想:自己貴為一邦之主、尹靖身為駙馬,居然吃了閉門羹,受人奚落,心中好生氣忿,冷冷道:“一個賢賓王有什麼了不起,不見也罷,咱們上恆山去。”
尹靖知她脾氣,這種求人之事,同她商量不出什麼結果。
當下令店小二準備幾樣精緻佳餚,端進房裏,二人對斟。
尹靖言道:“京城花燈火蕊,繁華如錦,可惜公主身體不適,要不然咱們倒可沿街遊覽夜境。”
苑蘭公主道:“玉壺國雖不若中原鼎盛,但每年秋末大祭,賓客如雲,遊人如鯽,盛況亦不下中原。”
“玉壺國水暖花香,島嶼風光,另有引人入勝之處。”
苑蘭公主聽他讚揚,心中好生高興,曼聲道:“但願你與家妹能長住玉壺國,姊妹早晚相見,免得兩地相思,牽腸掛懷。”
“在下縱然無法長住玉壺國,亦會經常與二公主前往拜晤。”
苑蘭公主突然輕輕一嘆,道:“我從不受人恩惠,這幾天蒙你照料,是我生平受恩最多的一次,雖然是你是妹婿,我也同樣感激你。”
尹靖覺得苑蘭公主突然變得温柔文靜多了,與往日不大相同,大概是病久體虛之故,遂道:“公主快別這樣説了,危難互濟,乃是人之常情,何況咱們誼屬姻親。”
“假如不是這一層關係,縱然你要幫助,我也不會答應……”説到此嘆了一口氣,接道:
“但願往後日子,你也能這樣善視家妹,我就放心了。”
尹靖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不用掛慮。
飯畢,尹靖起身告辭道:“公主玉體違和,宜早休息,我想上街溜達一陣,也許會回得晚些,你就先歇息吧。”
苑蘭公主只道他童氣未消,想上街看熱鬧,也不在意。
尹靖向店小二叮嚀,他不在期間,任誰也別去打擾公主清靜。
店小二見他投了店,就神色匆匆進進出出,只道他是去請大夫,遂陪笑道:“相公可是要去請名醫,東郊衚衕有一位林大夫,醫術很高明,何不去請來看看你家妹子。”
尹靖稱謝一聲,出門而去。
北京分裏外兩層城垣,“紫禁城”是皇室貴胄的御居,尹靖信步來到“天安門”外,只見城門侍衞,盔甲勁裝,警戒森嚴,原來他有意一探禁宮,只怕公主擔心,更影響傷勢,因此推説上街遊玩。
他向西走了一程,城垣上不時有士兵來回巡視,他悄悄來到城下,耳聽衞兵已去遠,足尖輕點,宛如白鶴衝宵,落在城垣上。目光四掠,但見層宇疊翠,甲第連雲,宮閣相望,不知幾落?
他身形一伏,衝下城垣,只聽一人喝道:“什麼人?”
另一人應道:“老陸是我!”
老陸笑罵道:“好小子,嚇了我一跳。”
原來城垣內還有侍衞巡邏,尹靖身如閃電,隱在一株樹後。
那二人説完話,向東而行。
“紫禁城”建造宏偉,冠蓋雲集,也不知賢賓王府坐落何方?他躍上屋脊,施展飛檐走壁的輕功,往裏直撲,耳聞燕聲巧笑,絲竹清香,想是王侯貴婦正在飲酒作樂。
他發覺禁宮之內似乎毫無戒備,忽見眼前一片湖海,海中朱樓高聳,絲柳披拂,麗舟畫舫,來往如梭,陣陣歌管妙韻,隨清風飄入耳際。
顧盼間,只見東面一座宮殿,巍然矗立,燈光稀落,肅靜中自有一股莊嚴氣氛。
他去過“海天別墅”,也住過玉壺國的宮殿,但覺一切建築,都不若“紫禁城”豪華壯麗。
尹靖展開輕功向那宮殿奔去,殿外有兩隻巨大石獅,一條大理石砌成的御路,直入宮門,殿中玉柱金梁,碧瓦琉璃,正面龍椅高座,氣象萬千,敢情這裏正是日日朝聖的“金鑾寶殿”。
走過丹墀,只見四下闃無人跡,轉身奔出午朝門外,直撲內宮。
行不遠,遊目宮花禁柳,羅綺飄香,玉樹佇佇階砌,金蓮苒苒池塘,好一處如蘭如錦的花苑。
四周樓閣玲瓏,燈碧輝煌,他想大概是深宮內院,像這樣亂闖,若不找個人問問,怎能找到賢賓王府?
思念間,突然瞥見花叢中走出一青衣宮女,在樹後閃閃躲躲,行蹤甚是詭秘。
那青衣宮女邊走邊跑走得甚快,盡找無人之處行走,西面瀕臨湖畔有一處小山崗,怪石崢嶸,那宮女來到一巨石後,身形一閃而沒。
尹靖左顧右盼,不見青衣宮女影蹤,正在詫異只見巨石有一缺縫,青衣宮女正躲在縫中向他招手,就像鑲嵌石裏,因此不易發覺。
他不明白她為何向自己招手,但他藝高膽大,暗暗留神舉步走了過去。
巨石背光,尹靖目力雖甚精湛,也無法看青衣宮女容貌,只聽她急聲道:“把這個交給東廠王公公。”
尹靖見她粉臂雪白如玉,手掌中握着一個紙包,心裏微微一遲疑,道:“這個……”
那青衣宮女未容他説下去,急道:“我無暇同你多説,先走了。”也不管尹靖怎樣,把紙包塞進他手中,轉出石後,急步而去。
尹靖只覺紙包中似有一支硬硬的金屬,暗想:這當中定有蹊蹺,自己豈能這樣沒頭沒腦地把它收下?急忙低聲叫道:“姑娘留步!”
那宮女不但不停留,反而去得更快,尹靖只得舉步追去。
一人快出山崗,忽然聽得一陣急雜步履聲,花樹後突然轉出三人,奔入山崗。
尹靖腳步一錯,已隱在岩石後,青衣宮女乍見三人吃了一驚,但已無法躲避,只得停下腳步。
那三人身穿翠綠色宮衣,也是婢僕打扮,只聽中間一位鼻樑特別高聳的宮女,冷冷問道:
“你來幹什麼?”
那青衣宮女淡然道:“西宮娘娘叫我來的,你們管不着。”
右邊那位宮女,嬌聲罵道:“賤丫頭,竟敢向‘昭陽宮’的人頂嘴。”
那青衣宮女想是因人單勢薄,果然不敢再頂嘴。
那鼻樑高高的宮女又道:“你身上帶的是什麼東西?”
青衣宮女搖頭,道:“沒有什麼。”
“哼,搜!”
左右兩個宮女上來擒住她手臂,向身上摸搜,青衣宮女極力掙扎,但雙拳難敵四手,被她們制住不能動彈,過了一陣,宮女道:“奇怪,什麼也沒有?”
那鼻樑高聳的宮女顯然是三人之首,她道:“看看有沒有藏在褲襠裏?”。
另一宮女笑道:“把大腿張開,叫我們看看。”
那青衣宮女知石後藏着一個大男人,不由羞得滿臉通紅,罵道:“無恥丫頭,你們敢!”
“有什麼不敢,嘻嘻。”
這次三人齊上來動手。
尹靖聽他們要搜她褲襠,脖子一熱,把頭轉了過去,不敢再看。
青衣宮女掙動得更厲害,無奈那三個翠綠衣的宮女,力氣甚大,又是三制一,因此無法脱困。
只聽那鼻樑高聳的宮女,吃吃笑道:“賤丫頭,真的沒有什麼。”
青衣宮女咬牙切齒叱道:“下次相逢,看姑娘整你。”
尹靖轉目望去,見四人分站兩旁,原來她們搜不出什麼東西,只得把她放了。
青衣宮女只怕再遭侮辱,向巨石瞟了一眼,奔入花園而去。
那三位綠衣宮女還是站着未走,鼻樑高聳的宮女皺眉道:“菊雲告訴我們娘娘,説西宮娘娘悄悄交給這賤丫頭一個紙包,怎會沒有?”
另一宮女道:“是呀,沒有咱們回去怎麼交代?”
“走吧!回去見了菊雲再説。”蓮步款擺,三人聯袂離去。
尹靖知他們要找的必是手中這紙包,但不知是些什麼東西,想把它打開,後來又覺不妥,那青衣宮女分明是受命把這紙包帶到此地來交給某一個人,只因那人未到,就糊里糊塗地把它交給了自己,情急之下又不容他解釋清楚。
他知現在就是想還那青衣宮女,只怕也無法找到她,當下之計,只有在此地等那人來取。
心念未了,忽聽一葉落地之聲,有一人一搖一晃,走入山崗,來得奇快。
尹靖一怔,只見那人奇瘦奇長,正是日前南下迎接彌羅僧的那禁宮總管長竿客彭奇。
孫總兵説過,長竿客彭奇是東廠宦官王振的親信,不知與西宮娘娘私通什麼陰私,這長竿客身手不凡,今晚若把紙包交給他,來此的目的就要前功盡棄。
只見彭奇身法如風,霎時把山崗環視一遍,停立在適才青衣宮女藏身的巨石前。
他等了一會,不見動靜,喃喃自語,道:“明明是此地,為何還不見來?”
他雖然有些煩躁,但還是耐心地等待着。
尹靖仰肩蒼蒼暮色,已是三更天侯,深宮燈花如蕊,徹夜不熄,令人不覺時候已晚。
長竿客突然嘿嘿乾笑一聲,搖搖晃晃,出了山崗,轉彎抹角,盡走花蔭幽暗處。
尹靖展開“浮光掠影”的絕世輕功,尾隨疾追。
長竿客或平地馳行,或飛入屋脊,霎時來到一座高樓前。
大門外有二個侍衞守護,一見長竿客立時持戟行禮,他略略一招手,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這座樓閣的四周,衞兵來回巡邏。警戒頗嚴,尹靖正在思索如何混入。
忽見一個太監,持宮燈,從大門走出沿着廊榭花徑,直入內宮。
那太監口哼小調,信步而行,來到牆角幽暗處,尹靖出其不意地把他點到,拖入花叢把衣服換了,迴向向高樓走去。
大門侍衞持戟行禮,尹靖學着長竿客略一招手,低着頭走進殿中,踏上樓階,遇上二三個太監,彼此均不招呼。
他邊行邊留意樓上房間形勢,走到窗簾下,突然雙足一點,宛如一陣旋風捲上屋頂,輕似飄葉,從東檐竄到西檐,這裏正是樓房的背面,一式“倒掛金鈎”,足尖鈎住屋檐,探首向房中竊視。
只見房裏玉案雕椅,古董奇珍,五光七彩,琳琅滿目,極盡侈華之能事。
有二人對坐促膝彭奇對面那人唇紅齒白,玉臉無須,只是兩眉低平,看起來為人陰冷。
只聽彭奇道:“下屬依王公公指示,在山崗等待甚久,卻不見西宮娘娘派人將字諭及信物送來。”
王公公伸手端起案上濃茶,呷了一口,道:“娘娘字諭,關係非淺,若落入旁人手中,西后與我性命,堪是可慮。”
聽他口氣,這事似乎甚為嚴重,但他神色依舊一片泰然,顯見此人胸府極深。
彭奇卻顯得頗為焦急道:“西后娘娘或許臨時聽到什麼不利風聲,改變主意也未可知。”
王公公頷首道:“西后娘娘,機智絕倫,善察人意,否則也不會受皇上如此恩寵,也許她臨時另有計較,但也萬萬不可輕率……”説到此突然臉上殺氣一閃,冷冷道:“如果事有意外,那就多多仰仗總管大力了。”
彭奇正色道:“下屬身受公公鴻恩,赴湯蹈火亦在所不辭。”
王公公聽了心下直喜,目光一掠正中案上一個玉盒,笑道:“總管這次西行,一路風順,將仙蘭帶回京師,功不可沒,皇上班師回朝,老夫當奏請加官晉祿。”
彭奇道:“下屬多蒙公公提拔,理應效犬馬之效,何敢居功?”
王公公突然低聲問道:“老夫聞説,‘六瓣仙蘭’具有長生不老妙力,不知真否?”
彭奇道:“長生不老論,雖不可盡信,但武林中有一門內功,修習精湛,可趨避百病,益壽延年。‘六瓣仙蘭’若是學武的人吃下,可增強功力,平常人亦可補益元神,尤其壯陽補腎,更具奇效。”
歷代帝王大皆妃、姬、嬙、嬪數以千計,妻妾即多,宮中瑣事亦繁,有些笨重工作,不得不用男人操作,但皇帝都是自私透頂,只怕宮裏男女混雜,出了差錯,於是把那些入宮工作的人去勢,使他們失去生殖能力,變成不陽不陰的中性人,這些人統稱太監。
太監事務繁多,有時還要服侍太子游戲作樂,從小把太子帶大,日長情深,等他繼承基業,難免對太監厚遇,因此歷代常見宦官干預政事。
明太祖初定天下,嚴禁宦官干政,但太祖駕薨,傳位太孫惠帝,他意圖削奪諸王權柄,燕王朱棣,打起“靖難”旗號,引兵叛變,當時攻下金陵,曾得宦官內應之助。
燕王繼承大統,引用宦官在京師任職,設東廠專攬皇帝機密特務事,於是宦官干政復見於明代。
王振於英宗即位,主持東廠,權柄在握,榮華富貴享用不盡,但權勢越大,只覺自己不能人道,總是遺憾,遂百般徵攬名醫,調配奇方,期望壯陽強精,恢復本性,雖服過不少秘方,唯功效奇微。
這次天竺朝貢“六瓣仙蘭”,有一位心腹御醫,暗地告訴他,仙蘭有巧奪天工的功能,別説壯陽強精,就是長生注顏,亦有望焉。
王振聞知,自是喜出望外,正統十四年,皇上御駕親征韃靼,朝廷政事,東廠具有甚大決定權限,他即派心腹禁宮總管長竿客彭奇,西迎天竺特使,一來表示友善,並保仙蘭無恙。
王振對“六瓣仙蘭”雖是垂涎欲滴,但卻不敢佔為已有,他道:“總管也不是外人,自可直言無諱,老夫之道,你知之甚詳,但不知有何高見良策?”
彭奇突然湊近他耳邊竊竊私語,王振臉浮喜色,頻頻點頭,尹靖聽不出他們説些什麼,急忙運起“通天耳”,但只聽了一句“李代桃僵”,他們就住口不言了。
王振起身入內室,取出一串鎖匙,説道:“這是開‘八寶塔’門的鎖匙,就把仙蘭存放在塔頂。”
長竿客把鎖匙揣入懷中,取過案上玉盒,告辭下樓而去。
他一出大門,立即展開輕功提縱術,一路直奔“八寶塔”。
八寶塔一共有八層,每一層須用一把鑰匙打開,此刻黑夜,塔中無燈,一片黑黝黝,難辨景物,長竿客熟悉地打開每一道門,盤旋而上。
那串鎖匙共有九把,八把一樣大小,另一把只有一半那麼大,他打開塔頂最後一道門,突見室中燈光大放光彩,湛湛如同白日,原來塔頂是個圓柱狀,頂端嵌着一顆夜明珠,散發的光輝,把室內照得明明白白。
只見真珠、瑪瑙、趙璧……堆積堂滿,幾罄天下財寶於一室。
長竿客取下最小的鑰匙,走到一壁箱前,把鎖匙穿進洞孔,正欲要開箱蓋。
壁箱上面有一面鏡子,眼睛餘光,掠過鏡中境物,突然臉色大變,未及開箱,猛地反身,一掌向鐵門劈去。
只見一道人影晃開六尺,“砰”的一聲,一掌結結實實打在門上,嗡嗡響了好一陣。
長竿客一擊未中,急步搶立門户,喝道:“什麼人?”
那人一身太監打扮,笑道:“別怕,是你公公到來。”
長竿客大大一怔,只見來人玉面朱唇,他心裏吃驚,表面上卻很鎮靜,嘿嘿冷笑道:
“閣下假冒欽差,擅闖禁宮,是想造反嗎?”
尹靖揚了揚手中紙包,笑道:“不敢,不敢,我是奉西宮娘娘玉旨,要把這包字諭及信物,交給東廠王公公,只因在下位卑職微,不敢晉見,特請閣下轉達。”
長竿客臉色數變,此物關係西宮與東廠間的一項密謀,豈能落入他人手中?
當即暗暗運功,伺機下手,沉聲道:“閣下之言,何以徵信?”
尹靖笑道:“你不信我是西后派來,還是不信我手中物件……”
“我兩樣都不信!”乘他答話之際,突施暗襲,五指鼓張,向紙包擒去。
尹靖見他眼珠轉動,已知此人心懷叵測,朗笑一聲,以牙還牙,健臂疾伸,反擒他玉盒。
二人心思各異,互有顧忌,知道欲搶對方手中物,必難如願,只怕一個大意,反被對方搶去,因此五指變抓為拍,改攻為守,封擋過去。
只聽“砰”的一聲,二人互對一掌,尹靖雙肩晃了一晃,長竿客卻退了一步。
尹靖笑道:“你既然不信,為何來搶?”
長竿客覺出自己掌力不及他雄厚,滿面沉穆之色,肅然道:“你既然是西后派來之人,為什麼不把東西交來?”
“假如能這樣給你,也就用不着你在小西崗等侯那麼久了。”
長竿客心下已然明白,以為尹靖手中紙包是向西後派來的宮女搶奪,卻沒有想到是交錯了對象。
他道:“宮中是非繁多,你局外人最好不要干犯,閣下只把東西交出,王公公必有重賞。”尹靖笑道:“重賞倒不必,我這紙包換你手中玉盒,兩廂情願,各不虧損。”
“除這玉盒之外,‘八寶塔’中財物任你取捨。”
“以物易物,各隨情願,絕不勉強。”説着把紙包藏入懷中。
長竿客見尹靖把紙包藏人懷中,本欲立刻出手去搶,突然心頭微微一震,只覺對方一舉一動,看似緩慢,但卻毫無空隙可乘,這分明是一種似緩實疾,無形返虛的上乘武功,緩慢只是心靈上的感覺。
武功到了一定境界,攻敵出招之間,成敗得失,心裏都有數,長竿客覺得此刻貿然出手去搶,只是徒勞無功而已。
他心下驚異,暗暗轉動念頭,左腳悄悄跨出鐵門外,嘶啞着嗓音道:“只要你交出那紙包,一生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若然執迷不悟,禍患就在眼前。”
尹靖冷冷道:“富貴身外物,何足眷戀,總管既不願交換咱們只好相互搶奪。”
長竿客功行兩臂,鐵青着臉,哼聲道:“閣下恃強傲物,是萬教十三要員哪一派的人?”
當今武林聲望,首推萬教十三要員,長竿客認為除開萬教十三要員的高手之外,江湖上無此功力者。
尹靖搖頭道:“在下孑然一身,不屬萬教十三要員之列。”
長竿客心中不信,冷冷一聲道:“閣下私闖禁宮,怕累及師門,不敢道出身份,哼,我照樣可查出。”揚手發掌劈去,這一掌聲勢兇猛,勁風怒卷,威力非同小可。
尹靖不敢大意,健臂搶動,一式“雲鎖五嶽”封擋來勢,哪知長竿客是以進為退,不待掌力接實,突然收招變式,飛快地退出鐵門外,順手把門一推,企圖把尹靖關在塔頂。可惜左手拿着玉盒,騰不出空閒,只能用右手去關門,發掌接招之間,已慢了一步。尹靖冷笑一聲,無名指曲在拇指下,向外一彈,一縷勁氣,直襲長竿客“腕脈穴”,指襲鋭氣,“嗤嗤”
聲響,長竿客未及把門關攏就驚叫道:“金剛指!”撒手飄身疾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