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出人意料之外,眾人以為是男女間的三角愛情糾紛,誰也沒想到那女人會把男人拋進水裏。
玉面書生雖能開口説話,四肢依然轉動不靈,無法旋展輕功騰躍,直挺挺地,向“太玄泉”跌落。
突然一道青影平射而去,掠過湖面,在泉水噴出的礁石間停頓,伸手一託,剛好接住玉面書生下落的身子。
只聽他吐氣開聲,振臂一推,喝道:“呂堡主接住。”玉面書生如騰雲駕霧般地,彈回岸上。
呂重元雙手一把接住他身體。
那青影如閃電一晃,緊隨而至,身形收斂,只見尹靖含笑佇立在身邊。
呂重元滿臉感激之色,致謝道:“多蒙尹小俠高抬義手,相救犬子。”
尹靖道:“呂堡主勿用客謙,令公子似乎傷勢不輕……”
忽聽任年嬌號啕大哭,悽聲道:“駙馬爺,這小子害死我丈夫,你怎能救她。”
尹靖吃了一驚,道:“怎麼!你丈夫遇害了?”
玉面書生忙插口解釋,道:
“宇文雷乘我受傷之際,欲取小弟性命,我為自衞起見,不得不先下殺手。”
呂重元頷首道:“這就難怪了,雙方過招傷亡在所難免,何況令夫先存害人之心,我兒自不能束手待斃。”
任年嬌咬牙切齒,戟指叱道:“這小子才乘人之危,我丈夫先被苑蘭公主打斷一條手臂,他乘我丈夫無力抵抗之時,把人拋進潭水裏,駙馬爺你替我評評理。”
尹靖面有難色,這事他如何作得了主?宇文雷是先被苑蘭公主打傷,玉面書生又是自己好友,而最不該的是宇文雷夫婦,曾經對香玉公主下毒手。
任年嬌見他沉吟不語,哭説道:“如果我丈夫死在駙馬爺或公主手裏,咱們絕無半句怨言,但偏偏這小子乘危害死,我丈夫死不能瞑目。”
虯龍堡是武林中一大門户,任年嬌只是一孤零女子,不管誰佔據理由,大家總是袒向虯龍堡。
目下“武林評審庭”正值多事之秋,江湖風雲,瞬息萬變,隨時都有恢復昔日弱肉強食舊觀的可能,因此誰也不願出面得罪人,惹上一身麻煩。
任年嬌見眾人神色冷漠,情知自己一人孤掌難鳴,虯龍堡人多勢眾,打不過人家,告也無可奈何,不禁銀牙咬得切切作響,憤憤道:“姓呂的,看你們父子猖獗到幾時,任年嬌早晚要上虯龍堡登門雪仇,把你們虯龍堡殺個雞犬不寧,以消今日恨。”
呂重元神色沉重,冷冷道:“敝堡門户洞開,隨時恭候任姑娘前來報仇。”
任年嬌懷着滿腔悲忿心情,頭也不回,飛奔下山而去,想找一處隱密地方,憑“陰文靈血”之助,練成曠世神功,為丈夫雪仇。待其重現江湖,虯龍堡已是風聲鶴唳,雞犬不寧,此是後話,暫且不提。
呂重元見孩子四肢僵硬,臉上紫氣氤氲,長眉一皺,問道:“孩子你中毒了?”
玉面書生痛苦地點了點頭。
“兄弟這‘萬方奇應散’可做急救之用,相贈一包與令郎。”
呂重元稱謝一聲,接過藥包,撬開玉面書生牙關,送入口中。
恨天矮叟一直在冷眼旁觀,他對召開什麼“萬教大會”以及其他私人恩怨,甚覺沒趣,一心指望取株仙草,回崆峒山修練金剛不壞之身。
他見事過境遷,當下朗聲説道:“時候不早了,玄谷主你也説一種神草,讓兄弟見識見識。”
聖手公羊點頭道:“當然可以,我現在就指出另一株異常珍貴的神草。”
他這一説,湖畔情況頓呈緊張,眾人劍拔弩張,躍躍欲試,均想捷足先登,搶得神草。
恨天矮叟目光瞥見天外神叟還提着那巨石,突然心念一動,暗道:湖畔神草株株長在石上,小者四尺多高,三四百斤重,大者六尺多高,七八百斤重,自己身體長得太矮,萬一每一株花根深入石中,拔不下來,爭搶之時自己身形受限,吃虧甚大。
因此不等聖手公羊發話,忙即搶先問道:“玄谷主慢着,石上神草是不是株株根深蒂固,拔不出來?”
聖手公羊搖頭道:“那也不然,有些花草一碰即落,有些非用特殊方法無由採摘,像黃教主手中那‘噴火杏嬌疏’,若不諳密訣就無法採下。”
黃宮哈哈笑道:“若不取下來就帶回浙東總堂,裝璜門面。”
聖手公羊道:“黃教主神力令人欽佩,不過此花一個時辰後就會枯謝,不待回到浙東,已成廢物。”
黃宮“哦”了一聲,道:“那倒要請教玄谷主採摘的方法了。”
聖手公羊淡淡一笑,道:“江湖一點訣,説破不值錢,黃教主只須吐一口涎液在上面,自然根斷石落。”
黃宮道:“那容易的緊,啐!”一口痰正中根石交接處。
只聽“碰”然一聲,巨石應勢落地,“轟轟隆隆”直向山坡下滾落。
黃宮把“噴火杏嬌疏”揣入懷中,向前踏二步。
恨天矮叟見狀冷冷道:“庭主有命,每人只許佔有一株,黃教主已無權插足。”
黃宮淡然笑道:“黃某不一定插手,看看熱鬧也怪有趣味。”
聖手公羊道:“我現在告訴你們的花草,不用力氣去搶奪,僅憑諸位的精誠與機遠。”
眾人大奇,恨天矮叟道:“你還是先把採摘方法説清楚。”
聖手公羊向東面一指,説道:“那一株叫‘相思斷腸紅’採摘方法最為特殊。”
通臂神乞長眉一振,奇道:“花名斷腸,還會是什麼好東西?”
聖手公羊道:“此花大有來歷,含有一段風流韻事,非同尋常。”
神乞眼睛一瞪,説道:“願聞其詳。”
聖手公羊抬目向眾人一掠,緩緩道:“在很久以前,渭河之濱,有一少年,生性恬淡,最喜扶花植木,滿園青蓮荷藕,萬紫千紅。平時對花吟哦,舉杯邀月,一遇花落殘紅,就無限哀傷,必把花片掃集,挖地埋葬,再三垂淚。常言道情動天地,他這種愛花良品,感動了天上花仙,私下凡塵與他結為夫妻,魚水之歡自不在話下。誰知好景不常,玉皇大帝得悉其事,大為震怒,以仙凡不得相配,敕令把花仙調回仙界,那少年自從失了愛侶,終日長吁短嘆,鬱鬱寡歡,廢棄花事,於是牆倒籬塌,花木闌珊,園中一片淒涼。某日來了一位白髮老人,告訴他花園中他心愛的那株紅牡丹花,就是他愛妻的化身,只須把花毀去,花仙就會失去仙體,謫降凡塵與他重結夫婦,但千萬不可譭棄花事。言畢化作一陣清風而去,少年頓然醒悟,深悔自己薄待羣花,又細心照料花草,他雖然心愛其妻,卻不忍把牡丹花焚燬,自是更加愛護,日夜對花飲泣,淚乾心碎,相思斷腸而卒,他臨終之時,瀝血在花瓣上,你們看那殷紅血漬,就是那少年的心血。”
恨天矮叟生來醜陋,從不曾受女孩子青睞,根本不懂愛情為何物,聽少年為花而死,大為驚奇,道:“那小子真笨得可以,焚燬一株牡丹花可夫妻團圓何樂不為。”
聖手公羊道:“那少年平時見花落殘葉,尚且無限哀傷,歸掃埋葬,何忍親手焚花?”
恨天矮叟道:“作人應有權變之智,不能拘泥迂腐於小節。”
聖手公羊道:“若換龔掌門人,必把牡丹花焚燬了?”
恨天矮叟嘿嘿笑道:“不只是一人,相信在場諸位都會如此。”
江湖中人,大皆坦蕩,立時有不少人認為少年為愛殉情愚不可及。
聖手公羊皺眉道:“龔掌門心無此意,必無法摘下此花。”
龔重奇也眉頭一皺道:“這花有什麼好處?”他所關心的是花草價值,摘不摘得下乃次要問題。
聖手公羊道:“此花乃仙品,食之可明心見性,修為有年神仙之道可期。”
眾人聞言,立生強烈佔有慾,摩雲生忍不住問道:“要用什麼方法採摘?”
聖手公羊見眾人躍躍欲試,臉色一整,肅然道:“花非凡品,擇主而事,採摘之時必需心裏想着你心愛情人,精誠意摯,吐出一口血撒在花瓣上,如果稍有三心二意,縱然吐血而死,也休想把花摘下。”
羣雄雖然個個身懷絕技,但好端端地要吐一口血,除非內功有特殊造詣,卻也不容易辦到。
但人人均感好奇,恨天矮叟尤自不信道:“真有這等怪事,兄弟先來試試。”
“相思斷腸紅”生在一個六尺多高的巨石上,恨天矮叟飛身而上,自丹田湧起一股熱血,“啪”的一聲,噴在花瓣,把斷腸紅打得左右顫擺,搖搖欲斷。
矮叟見狀哈哈一笑,伸手向上一撥。
誰知看似吹彈欲斷,拔時好比螳臂撼樹,分毫無法動彈,他心中罕自不信,又運力連拔二次,把巨石搖得微微動晃,依然徒勞無功。
通臂神乞哈哈笑道:“龔兄既然拔不下來,就該鞠躬下台,另換高明,何以戀戀不捨?”
恨天矮叟實在很不甘心就此下台,但任他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賴着不走,只好自我解嘲,道:“兄弟一向淡泊寡慾,不涉兒女私情,取了這風流花草,也沒有多大意思,還是換範兄來試試。”
通臂神乞笑道:“叫化子四海討乞為生,那裏養得起太太,愛情是甜?是酸?非我所知,摘這風流豔草,可不敢領教。”
柳夢龍排眾而出,道:“範兄既然客氣,柳某來了。”
走過去運功吐了一口血,搖幾搖,就沒下文,只好紅着臉退下。
呂重元,蘇鎮天,摩雲生等人對兵器有特殊造詣,內功修為不如練掌的柳夢龍,及崆峒掌門精湛,他們若想吐一口血,需費很大真元,因此誰也不敢冒險一試。
若論內功修為,峨嵋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都可上前一試。
但二位是佛門有道高僧,早絕塵世情緣,如果上去吐一口血把花摘下,豈不是顯出情慾未斷,六根不淨?因此也在一旁按捺不動。
劉老媽突然朗聲道:“此花情之所鍾,請駙馬爺把它摘下,贈與二公主。”
尹靖少年好奇,聽這“相思斷腸紅”有一段風流韻事,早就有心一試,當即微微笑道:
“劉老媽你們等着,我就去摘。”
他心裏想着美麗的未婚妻香玉公主,張口吐出一團鮮血,撒在花瓣上。
鮮血噴出突然心頭一震,那花瓣微微一抖,令他想起洛東董公遠的花圃,那裏百花爭妍,羣芳吐蕊,勝似桃園佳境,療傷之時,留下頗深印象。
“相思斷腸紅,染血後,不但毫不驚人,而且更形嬌豔,忽然間花外流映,浮起林琪倩笑盈盈的玉貌,此花能令人回憶響往,不知覺沉醉在往日夢中……”
林琪坐在榻邊,端着一碗蔘湯,催他飲喝,他仰脖子一飲而盡,心生無限感慨,緊握着她雪白的柔荑,二人默默無言,相對而坐,林琪緩緩將身子靠了過來……
羣雄見他吐了一口血,突然對花出神,不覺大奇。
劉老媽催促道:“駙馬爺,快把花摘下呀!”
尹靖悚然清醒,玉臉浮起一層淡淡紅霞,急忙伸手去撥花草,誰知任他用力,居然紋絲不動,不由急得劍眉微皺。
劉老媽與梁姑臉色都顯得很難看,梁姑轉目望着聖手公羊叱道:
“老公羊你胡亂放屁,這花草即是情之所鍾,駙馬爺要摘給二公主,為何摘不下來?”
聖手公羊心起恐惶,如果説尹靖三心二意,用情不專,那是欺君大罪,東夷之人絕不會饒他,如果説自己承認是扯謊,那是激怒中原羣雄,只怕死無葬身之地,因此驚得背脊直冒冷汗。
羣雄神光湛湛,怒目而視,靜待他的滿意答覆,尹靖突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此花果然是仙品,在下剛才心有旁鶩,怪不得玄谷主。”
聖手公羊舒了一口氣,總算渡過難關,中原羣雄不再疑他,但劉老媽與梁姑表情卻顯得更為沉重。
突然人叢中,有一人低嘆一聲説道:“此花誠如尹兄之言,乃花中情種,小弟觸景感懷,一時情不自禁,願為心中人摘下此花。”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説話人廣額豐頤,臉如冠玉,正是九宮堡少堡主金筆書生蘇慧中。
老堡主蘇鎮天,出口阻止道:“孩子你怎麼能吐血?”
金筆書生淒涼地一笑道:“這倒容易辦。”舉掌對準胸膛一拍。
這一掌打得很重,“哦”的一聲,一股熱血衝口而出,不但噴滿花枝,而且濺得山岩血腥斑斑。
蘇鎮天與神乞同時大驚道:“孩子你怎麼了?”
蘇慧中口噙血滴,安逸地笑道:“孩兒只怕吐不出血,打得重了一些,沒事。”
他口説沒事,步法已有些蹣跚,勉強用力躍上巨石,伸手去拔花草。
説來奇怪,“相思斷腸紅”別人摘不下,他卻輕輕一碰即落。
蘇慧中精神大震,哈哈朗笑,躍落巨石,身手嬌捷,似乎瞬息之間,傷勢完全康復。
聖手公羊道:“名花擇主而事,蘇少堡主鴻福齊天,此花食後神來靈至,成就不可限量。”
蘇慧中搖了搖頭道:“區區並無食花之意,仙品流憩人間,無人照料,何堪風吹雨打,我是想把它移回九宮堡栽下,聊慰相思之情。”
聖手公羊讚道:“蘇少堡主果是情種,怪不得此花唯你能摘。”
蘇鎮天見兒子摘下仙花心中好生高興,笑問道:“孩子你想着那一家的姑娘,咱們早日請人説媒呀。”
蘇慧中搖了搖頭,道:“孩子心中人可望不可及,此花主人相思斷腸而死,孩兒若能步他後塵,已屬萬幸,爹爹不用過問。”
老堡主聞言驚愕良久。
通臂神乞眉頭一皺,道:“你怎麼説這種泄氣話,九宮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憑你這儀表要娶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婦,何難之有?”
蘇慧中神色泰然自若,含笑不語。
玉面書生笑道:“慧中兄心愛哪家姑娘,我倒是知道。”
呂重元忙道:“孩子你快説,為父去作現成的媒人呀!”
玉面書生道:“是東夷的苑蘭公主。”
此言一出,峯頂一片輕“噫”之聲。
呂重元面有難色,道:“別家的姑娘倒可想法子,這個嗎,有些為難。”
劉老媽大聲道:“咱們大公主是皇嗣,不嫁人的,你們早死了這個念頭。”
神乞哈哈笑道:“不嫁人,要做一輩子老處女嗎?”
梁姑厲聲道:“臭叫化子這有什麼好笑?做老處女也不關你屁事。”
蘇慧中嘆道:“區區僅是仰慕苑蘭公主風儀,並無任何邪念。”
神乞頷首道:“孩子你説的是,苑蘭公主武功高強,九宮堡無人能制,萬一發起狠來,作丈夫翁婆的都要遭殃,再説閨房裏整日惶惶恐恐,躲躲閃閃,也乏味之極。”
聖手公羊笑道:“蘇少堡主福緣甚厚,吉人自有天相,我再告訴諸位另一種花草。”
説到此手指着“五角雪花草”右邊的一株花接道:“此草名叫‘望穿秋海棠’,食之可練火眼金睛,透視萬方奇物,一碰即落。”
柳夢龍靠近那花草,一場亂爭,被他得手。
聖手公羊:“西面那株名叫‘毛茸通天菊’,食之天地心靈相通,可聽千里以外的音息。
用鐵取!”
眾人爭先恐後撲去搶奪,蘇鎮天的擎天玉筆是諸般兵器中最長的一種,人又站得最近,這花歸他取到。
聖手公羊道:“北面那株名叫‘茶蓐滿地嬌’,乃返老還童秘草,一碰即落。”
恨天神叟身如旋風,在混亂中捷足先登,取得神草。
聖手公羊道:“崑崙掌門身邊那株名叫‘落地金錢梅’,食之氣運四肢,血通八脈,可練金剛不壞之身。”
千愚諸葛生雖然站得離“落地金錢梅”最近,但他自始就沒有動手去搶任何神草,只是負手而立。
原來他正養精蓄鋭,想與“萬教庭”爭奪“綺羅鬱金花”。
尹請與庭主及六大護法,也都一旁觀望,只待截取“綺羅鬱金花”。
慧果老人與邛崍玉印大師,各站在一株不知名的花草前,不像其他人東搶西奪,忙得團團直轉。
這二位佛門高僧,認為凡事不可強求,心無豪奪慾念,如果福緣到來,聖手公羊報出眼前是奇花異草,探手即可取得,那時任誰也無法與他們分爭,佛渡有緣人,即是此意。
由於千愚諸葛生負手而立,“落地金錢梅”被摩雲生搶得。
聖手公羊道:“呂堡主你面前那紅紅顫動,柔軟酥綿的神草,名叫‘雞冠鳳凰葵’,大補滋陽。”
這時爭奪人數大減,呂重元垂手而得。
聖手公羊道:“北面‘捲心鶴冠蘭’右旁,那白色精瑩花草,名叫‘水仙玉肌骨’此花潤筋補骨,氣通七經八脈。”
神乞大笑道:“這花草叫化子最感興趣,當仁不讓!”
神乞爭奪之時,一向也不積極,不然以他功力早該得手,今聽此花潤筋補骨,正是練通臂神功的好藥物,身形一晃,已到巨石旁。
其他尚有五、六人撲去搶奪,但以神乞功力最高,因此沒費多大力氣,就搶先得手。
庭主規定一人得一不可再,爭搶的人越來越少,湖畔尚有許多花草,未得手者,都以焦急的心情,期待聖手公羊説出更珍貴的花草。
哪知搶過“水仙玉筋骨”後,聖手公羊望着湖畔,嘆了一口氣,道:“花卉淵博之學,浩瀚如海,兄弟學識淺陋,所知有限,湖畔或許有更名貴花卉,但兄弟歉然無由奉告。”
期待之心愈重,失望也就愈大,未得神草個個神色頹傷,焦急滿面。
這當中慧果老人與玉印大師卻神色鎮定如常,毫無得失之心,素養之高,令人欽佩。
許州飛龍劍客朱明翁,搶得滿頭大汗,一無所獲,聞言心情甚是激動,忍不住大聲叫道:
“即入寶山,豈能空手而回,我也取它一株。”狂奔過去伸手向一株深綠色,點綴紅斑的花草抓去。
那花應手而落,飛龍劍客不禁高興得哈哈大笑。
餘人見狀貪念大生,紛紛移動身形,也想前去隨便摘它一株。
飛龍劍客突然笑聲一頓,慘叫一聲,把綠草拋掉,四肢不住地顫動,臉上變成一片赤銅綠色,白錦袍都綠光閃閃,表情由木吶而死板。
等四肢不再顫動,已成一尊綠石人,光亮閃閃,熬是奇絕。
那些向前圍攏的人,驚駭莫名,紛紛退避,誰也不敢冒險再亂採摘。
聖手公羊也乍舌心驚,道:“此草毒性似在‘捲心鶴冠蘭’之上,但兄弟卻一無所知。
真是慚愧。”
恨天矮叟人矮多疑,不禁問道:“這些草毒得令人心寒,你告訴我們採摘的花草不會有問題吧?”
聖手公羊臉呈不悦之色道:“兄弟一向不打逛,龔掌門人既然不信,就把花草留下,誰也沒強逼你服食。”
眼下情況,聖手公羊身份特殊,恨天矮叟被他搶白一陣卻不敢發作,反而哈哈大笑道:
“湖畔神草或毒或補,搞得人頭昏腦脹,不得不先問清楚,兄弟自然是深信玄谷主言下無虛,咱們既得神草,總不像凡夫只供欣賞,請教服食的方法。”
聖手公羊冷冷道:“據兄弟所知,這些神草—經摘下,其功效與時俱減,一旦藥力全失,形同嚼臘。”
恨天矮叟道:“那你就趕快告訴我們怎樣吃法,免得一片心血付之流水。”
聖手公羊道:“簡單的很,納入口中嚼爛吞食,藥氣運行之時,運功助氣,功效更速。”
得神草諸人,只怕藥力失去,連根帶葉一併納入口中咬嚼,呂重元蘇鎮天與神乞三人互相望一眼,正欲把神草吃下,忽聽玉面書生哀叫一聲:“好痛呀!”眾人一怔。
呂重元急道:“孩子你怎麼了?”
玉面書生雙手按着肚皮,不住地呻吟道:“孩子肚子痛的很。”
神乞皺眉道:“大概是毒氣。”
玉面書生連哼二聲,痛苦地説道:“爹爹快帶孩兒下山去吧,我痛死了。”
呂重元愛子心切,急忙抱起孩兒奔下山去,九宮堡及丐幫與虯龍堡交情頗情,見玉面書生傷勢奇重,蘇氏父子與神乞跟着呂重陽急急尾隨下山而去。
柳筠見玉面書生突然叫肚痛,芳心大驚,欲待上前慰問,柳夢龍臉色一沉地把她拉了回去。
恨天矮叟哈哈笑道:“這小子狡猾的很,若絞腹而死,倒也乾淨利落。”
這些人吃下神草之後,各找一處平坦的石地,就坐運功。
花草藥性不同,服下之後感應不一,行經氣脈,奇形怪狀,甚是奇異。
呂重元抱着玉面書生,健步如飛到來山崖上,玉面書生悄悄問道:“爹爹後面跟來的是些什麼人?”
呂重元道:“是你三位伯叔及慧中。”
玉面書生笑道:“爹爹咱們在此停下吧。”
呂重元見他言笑如常,與剛才判若二人,奇道:“孩兒你肚子不痛了。”
背後幾人來到身邊,見狀都驚異地望着玉面書生俊臉,呂重陽責道:“你這孩子真是,好端端去裝肚子痛,害得我們空急一場。”
玉面書生笑道:“叔叔息怒,咱們在此休息片刻,再上峯頂看熱鬧。”
神乞道:“你這孩子鬼怪靈精,有什麼熱鬧好看。”
玉面書生道:“範伯伯有所不知,據‘伏羲奇書’所載,‘太玄泉’旁神草十九種,相生相剋,或奇毒或奇補,必須十九種同時服食,才有長生登仙的奇效。”
神乞道:“奇書所載與事實頗有出入,太玄泉頂神草只有十八種並非十九種。”
玉面書生道:“神草相生相剋,隨時都缺少一種,逢千年才一次齊出,那時潭水呈琥珀紫色,山川靈秀,凝集泉心,採十九種神草食之,可羽化登仙與天地同不朽。”
蘇鎮天頷首道:“神仙之道可望而不可期,潭水是深藍色,離琥珀淡紫尚遠。”
神乞道:“那這些花草管不管用?”
玉面書生道:“這些花草不但不管用,而且萬萬不可服食,所以我才裝着肚子痛,要你們下山呀。”
神乞長眉一剔,微泛怒色道:“聖手公羊膽敢欺矇,若不是吾兒機警,咱們全落入他手中。”
玉面書生道:“聖手公羊只懂幾種花草,我看他並非有意欺矇,只是研究不夠透徹,一知半解,硬充內行。”
呂重元道:
“你知道服下之後有什麼反應?”
玉面書生道:“孩子知一毒一補必需同時服食,才能致中和,譬如噴火杏嬌疏與五角雪花草必須同時服下,如果只吃一種必走極端,不是冷死人就是熱死人。”
神乞天生俠膽,聞言臉色一整道:“那咱們快去阻止眾人,別胡亂服食。”
玉面書生哈哈笑道:“範伯伯他們早已吃下,此刻去也無用,誰教他們存着神仙之夢。”
蘇鎮天道:“罪惡,罪惡,咱們何常不是存着神仙之夢。”
且説尹靖見他們服下神草之後,端端正正地坐在地上,過了多時,臉上都有奇異的表情,他自然沒有想到壞的一面,只道這是應有的現象。
他見聖手公羊也很細心地關注他們的變化,忽聽真武子説道:“貧道斗膽請問玄谷主,哪一株是‘綺羅鬱金花’?”
聖手公羊忙回過頭來,“哦”了一聲,道:“兄弟剛才心有旁鶩,幾乎忘了此行重任,那株便是‘綺羅鬱金花’。”手指的正是泉水下瀉處那株“捲心鶴冠蘭”。
尹靖劍眉一皺,道:“那不是罕世奇毒‘捲心鶴冠蘭’?”
“下屬為保神草無虞,才不得不以假亂真……”
話猶未了,千愚諸葛生哈哈笑道:“老夫輕信玄谷主之言,嚇得一直不敢靠近,奇珍當前,豈可失之交臂。”身形如風,向那巨石撲去。
尹靖冷笑一聲:“諸葛掌門何其匆匆。要取此花先徵在下同意。”青衫飄擺,攔截過去。
千愚諸葛生反手拔出背插長劍,凌空一揮,一陣雷電交激之聲,劍如長虹,一閃而至。
尹靖足踩“太乙幻虛步”踏中宮走洪門,一掌憑空推去。
劍掌凌空相接,嗡嗡雷鳴,眨眼間連拆三招,都是硬碰硬接。
崑崙“雷霆六合劍”以剛猛見稱,在這位掌門人全力施展之下,聲勢更凌厲。
那些未得神草之人,見崑崙掌門公然違抗萬教令諭,搶先出手去爭奪“綺羅鬱金花”人人存着僥倖,向湖畔圍攏過去。
真武子長眉怒軒,神光威梭,伸手一指,朗聲道:“黃旌護法,把‘綺羅鬱金花’採下。”
千手菩提杜翰平,躬身應命,緩緩舉步向巨石走去。
他雖然走得很慢,但威武十足,八面生風,眾人悚於他的武功,紛紛退避,居然無一人敢同爭搶。
千愚諸葛生大聲呼喝,劍發如雷,功勢雖猛,但尹靖雙掌交拂,水來土擋,使他根本無法逾越雷池半步。
服下神草那些人由於藥力運行,情形越來越奇,天外神叟突然一躍,跳起三四丈高,大叫道:“熱死我了!”身形一彈,向千手菩提撲去。
黃旌護法依然鎮定如常,往前直行,黃宮身形撲的過快,掠過頭頂,落在他面前五尺處。
千手菩提見他全身直冒煙霧眼絲赤紅如血,有一股熱氣直逼過來,不由把低垂過眼的眉毛,微微向上一軒,沉聲道:“黃教主何故攔截本座去路?”
黃宮答非所問地叫道:“我要燒死你!”張口一吐,突然濃煙大作,一股熊熊烈火直逼過去。
千手菩提功蓋當今,任何怪異的武功,也都風聞過,但象這種口吐烈火的怪功力,別説見,連聽都未聽過。
他功力雖然了得,卻不敢以身試火,只見他肩不晃膝不屈,驟然飄退二丈。
天外神叟熱火攻心,形同發狂,見人就吐火,火焰飄在五尺外伸縮不定。
遠在一二丈外的人,都感到炙熱難受,其強烈可知。
他功力甚高,有些人想躲也躲不開,立時有三四個功力較淺者,被火噴上,燒得皮焦肉爛,倒地哀號亂滾。
聖手公羊大聲道:“黃教主未將‘噴火杏嬌疏’納入丹口,火集肺臟,隨口呼出,諸位萬不可沾上。”
他話剛説完,天外神叟一閃來到面前,他驚得魂魄出竅,運起畢生功力,一招“混沌初開”發掌劈去。
天外神叟齊眉棒一揮,把他挑翻一個跟斗,張口在身上噴一團火。
聖手公羊就地亂滾,“嗵”的一聲,掉進“太玄泉”裏。
池中旋力甚大,身上火焰雖息,卻被衝得隨泉水向崖下瀉落。
尹靖眼看聖手公羊掉進池水裏,但因千愚諸葛生攻勢正猛,無暇分身相救。
天外神叟突然奔了過來,叫道:“燒死你們!”連吐二口烈火。
千愚諸葛生被翻得皮焦肉痛,大汗淋漓,怒吼一聲,反手一劍劃去。
天外神叟不但口吐烈火,“齊眉棒”同時展開“大聖棍法”,翻翻滾滾捷如墨龍,厲害非凡。
劍棒相碰,千愚諸葛生負痛之下,長劍被震得險些脱手,踉踉蹌蹌,連退三步。
黃宮鐵棒宛如起一個烏圈,欺身追上,張口大呼,烈火熊熊,直欲擇人而噬。
千愚諸葛生全身直冒冷汗,忘記了身體的灸熱,一式“懶驢打滾”,連翻二丈外。
此刻黃宮吐火揮棒,氣焰囂張,眾人避如蛇蠍,誰也不敢靠近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