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嬌並不驚懼,還嬌媚地瞟他一眼。
林元福又道:“但丁天厚卻不然,他心思用的太多,以致連慾念都沒有了,你是一個女人,跟着這等男人,有何趣味。”
阮玉嬌訝道:“這和他用心思過多,有何關聯。”
林元福笑道:“真不憧抑是假不懂。腦與腎向來是息息相關的,用腦過度之人,很少有不是腎虧的。”
阮玉嬌呸他一口道:“胡説了,腎虧是一口事,對女人不感興趣又是另一回事,你説的根本就是外行話。”
林元福道:”不管怎樣説,他對女人沒有興趣,已是鐵定之事。因為連你這麼動人的尤物,他也提不起興趣,可見得他與正常的男人不同。”
阮玉嬌沉吟道:“表面上看來,你的活沒錯,但若是深究起來,卻未必如此。”
林元福幾乎跳起來道:“未必如此?你説什麼?”
阮玉嬌冷靜地道:“我説丁元厚不一定是對女人沒有興趣,你得知道,他如是格調很高之人,口味必與常人不同。”
林元福聚精會神地聆聽,一點兒也不敢把阮玉嬌之言,當作笑話。
阮玉嬌又道:”所謂格調很高,那是説他追求的是精緻的享受,並不是像一般男人,只求泄慾了事。”
林元福道:“聽你説來,學問可大得很呢?”
阮玉嬌道:“一點兒不錯,他可算是吹毛求疵的類型,人不對不要,場所不對不行,情調不對亦不行,總之,他並非為泄慾而泄慾的男人。”
林元福拱拱手道:“聽卿一席話,真是勝讀十年書了。”
阮玉嬌笑一笑道:“林兄不必客氣,你也是深不可測之人,我決不敢小覷了你。”
林元相嘆一口氣道:“你這句活若是從前對我説,我可能會沾沾自喜。但現在形易勢改,我已得見很多高人。”
阮玉嬌道:“你也用不着這般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老實説,你大概是四大邪派中,俞百乾以下唯一可以與朱一濤及智慧門顏頑之人了。”
林元福道:“朱一濤的滋味,我還未領教到,但智忑門的神通,卻真是萬難企及。”
阮玉嬌道:“丁天厚能令你那麼驚服麼?”
林元福在她身邊坐下來,現在不但沒有對她毛手毛腳,反而像是一對知心密友,正在談着終身大事一般。
他道:“丁天厚的確很了不起,至少我對他十分忌憚,不大敢與他正面為敵。”
阮玉嬌道:“這個人果然厲害之極,連陳仰白那麼無懈的身世資料和經歷,他都能找出了毛病。”
林元福訝道:“你意思是説,陳仰白果然有問題麼?”
阮王嬌道:“是的,難道你還投有看出來麼?”
林元福道:“沒有,但白他説,我還以為陳仰白全無問題,所以把你弄走。”
阮玉嬌問道:“你為何要把我弄走?這與陳仰白何干。”
林元福道:“要解答這個問題,首先你得了解我本是很自負自大之人,一直不服氣智慧門和朱一濤。當然以前俞百乾在的時候,我也對他不服氣的。”
阮玉嬌道:“等一等,還有我們幻府呢?”
林元福笑一笑道:“幻府根本上是以女色為最大武器,在三仙四佛的身份,當然很是忌憚,唯恐失足墜落。但我身為百邪派之人,對女人有什麼好怕的。”
阮玉嬌頷首道:“這話很有道理,怪不得朱一濤全然不把我幻府放在心上,因為他基本上並不忌諱女色啊!”
林元福道:“你知道就好,現在説回咱們剛才之事。我由於有心與朱一濤及智慧門較量,故此一看陳仰白沒有問題,則了天厚只好回過頭來,從你身上打主意。所以我早一步把你弄走。”
阮玉嬌道:“假如丁天厚可以從我身上,找到朱一濤,你何樂麗不為?為什麼還要加以破壞?”
林元福道:“假如他能從你身上找到朱一濤,我也能做。”
阮玉嬌道:“這話説得很是豪氣。”
林元福笑一笑,又道:“況且丁天厚自以為已經把咱們都掌握在手中,我偏偏給他一個意外.叫他以後不要小看了天下之士。”
阮玉嬌訝道:“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你説了半天,別的話都比不上這一句。”
她甜甜一笑,又道:“我想知道你打算怎樣做法?”
林元福道:“目前我還不知道,你呢?”
阮玉嬌道:“我目前還在你控制之下,任憑宰割,毫無反抗之力。在這等情況下,還叫我談到別的計劃,豈不是存心挖苦我麼?”
林元福目光在她頭面和身上來回巡審視,好一會兒才道:“你真是一代尤物。”
阮玉嬌道:“承蒙誇獎,但這活你早先已講過了。”
林元福道:“我説不定會無條件釋放你。對了,你老老實實告訴我一件事,那就是幻府一嬌喬雙玉,比你如何。”
阮玉嬌反問道:“比我哪一方面呢?著是比年歲,她比我大,比高矮,她比我只是高一點點。”
林元福擺手道:“你明知我要問的是什麼?”
阮玉嬌沉吟一下,才道:“好吧,我老實告訴你,喬大姊和我在一起任人挑選的話,一萬個男人,一萬個會挑選她。”
林元福顯然有點兒目瞪口呆,又有點悠然神往之態。
過了一會兒,他才説道:“這話你有點兒誇大吧.我不信一萬個男人。都迷醉於她的魅力之下。因為每個人所喜歡的類型,多不相同。”
阮玉嬌道:“這道理我們幻府比任何人都明白些,所以我們修習的功夫中,就有變化氣質類型的一種秘藝。換言之,我們可以依男人口味不同而變化自己,使自己適合對方,這才得以達到我們的目的呀!”
林元福又拱手為禮道:“多蒙指教,兄弟又長了一番見識啦!”
阮玉嬌道:“林兄不用客氣,喬大姊正因功力深厚,變化元方,故此武林歇謠中,才有三仙四佛不逍遙這一句。”
林元福道:”聽你説來,真個令人泛起了恨不相逢之感。”
阮玉嬌道:“你想見見我喬大姊,也不是什麼難事。”
林元福道:“這話可是當真?”
阮玉嬌道:“自然是當真的。”
林元福道:“好,你若是使我得以拜晤喬雙玉,兄弟定然有所報答。”
阮玉嬌道:“那麼有煩林兄把我穴道禁制解開,我們饅慢商談不遲。”
林元福點點頭,但旋即搖頭道:“不對,我若是放了你,而你又未能依約,讓我得晤喬雙玉的話,我豈不是大大的賠本?”
阮玉嬌道:“喬大姊有生以來,沒有怕過男人找上門之事,你去瞧她,毫無困難。”
林元福道:“可是在另一方面説,至少我目前已擁有了你,而你亦是一代尤物,正所謂傾國傾城,佳人難再得。我何不先在你身上,享受一番。”
阮玉嬌嫣然一笑道:“隨你的便,我從來不怕男人,你也不是不知道的。”
林元福點頭道:“我當然知道,你們幻府精擅對付男人之術,又怎會怕男人呢!”。
他歇了一下,又問道:“只不知我玩了你之後,還能不能獲見貴府的喬大姊?”
阮五嬌道:“可以,我老早對你説過,有本事的男人想見喬大姊,那是毫無困難的,只有朱一濤例外。”
林元福道:“喬雙玉怕朱一濤殺她麼?”
阮玉嬌道:“正是,朱一濤若是找到喬大姊,勢要取她性命。所以我家大姊現在比較不易見到。”
林元福泛起了淫邪的笑容道:“咱們説了半天,都是不着邊際的實活,我告訴你我要怎樣做。”
阮玉嬌縱聲而笑,打斷他的話,插口道:“你不要告訴我,我老早曉得啦!”
林元福驚訝和好奇地道:“你着是知道,那就説來聽聽。”
阮玉嬌道:“你想佔有我,先在我身上享受一番,然後才找喬大姊,對不對?”
林元福道:“對,你瞧,這樣一來,我決計是有賺無蝕,再也妥當不過。”
阮玉嬌道:“你可能對,也可能錯。”
林元福道:“我不願做虧本之事,這也是人之常情,料想你亦不會怪我。”
阮玉嬌道:“我為什麼要怪你,只怕你自己將會感到萬分後悔,留下終身之憾而已。”
林元福一把抄起她,大步行去,穿過了花園,走人屋字內。
他在一間上房門前停步,問道:“真的嚴重得竟至於遺憾終身的地步麼?”
阮玉嬌雙手摟住他的頸子,以支持着仰起的上身,因此,他們面對面。互相看得十分清楚。
她點點頭,泛起一抹心絃的媚笑道:“我絕無虛言,你將必後悔得想要自殺。”
林元福皺眉道:“為什麼?”
阮玉嬌道:“因為你在我身上,會享受到平生所未嘗過的銷魂滋味。由此你可以想象得到喬大姊的滋味,自是更足令人銷魂。”
林元福道:”你越解釋,我越是糊塗,同時也更感到慾火上升,究竟你是挑逗我呢?仰是勸我不要向你動手?”
阮玉嬌道:”我家大姊有一個很奇怪的習慣,那就是凡是與本府的女子發生過關係的男人,她絕對不讓他碰。因此,你自己斟酌一下。”
林元福笑一笑道:“原來如此,我卻一點兒都不必擔心。”
他撥開厚厚的門簾,肩膀一頂,裏面的木門便打開了,登時燈光射出來,同時一陣暖熱之氣,撲向他們兩人身上。
房中生着炭火,是以雖在寒冬,仍然温暖如春。在明亮的燈光下,瞧見繡牀上有一對男女相擁而卧。
這對男女的面貌看來不清楚,並且由於他們身上僅僅以被角蓋着一點,而露出大部分裸露的身體,因而使人一時之間,不暇查看他們的面貌。
林元福把阮玉嬌放下,讓她站好,這才騰出雙手,把房門關上。
牀上的裸體男女,仍然酣卧未醒,這是因為林元福動作極快,而又沒有一點兒聲息之故。
阮玉嬌瞧着牀上的春色,玉靨上泛起了紅暈,倍覺嬌豔。
這時一隻強有力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肢。她嬌吟一聲,便偎靠在這個男人懷中。
這個房間門窗都有厚厚的簾子遮擋,所以如果不點上燈,簡直鳥天黑地。
林元福擁着阮玉嬌,走內間,順手把厚簾放下,與外面隔斷。
他也點上燈火,以便彼此可以看得更清楚。
然後他和阮玉嬌一同坐在鋪設華麗的牀上,並且動手替她寬衣。
阮玉嬌毫不抗拒,眨眼間上衣都解開了,露出雪白高聳的酥胸。
林元福一隻手探入去,在那富於彈性的峯巒上活動,口中低低道:“你真是當世的尤物。”
阮玉嬌道:“假如你見過我家大姊,你就不會這樣説了。”
她眉梢眼角,春情盪漾,身子向林元福偎貼過去。
林元福停止侵襲的動作,茫然道:“我不信世上還有比你更迷人的女人。”
阮玉嬌輕輕道:“我們以後再談這個問題好不好?現在我不要你心中想到別的女人。”
林元福道:“我若是想到別的女人,那只有使我更為心迷神醉,因為我所見所遇的女人,沒有一個及得上你一半的。”
阮玉嬌吟吟媚笑道:“可是你想起了我家大姊之時,情況就與想起別的女人不同了,對不對?”
林元福嘆一口氣道:“不錯,雖然我根本無從想象那喬雙玉長得如何?甚至無法能想象得到比你更美麗更迷人的樣子,可是此心耿耿,仍然要想到了她。”
阮玉嬌暗感好笑,因為使林元福心靈中烙上喬雙玉的印象之人是她,而現在要林元福不要想喬雙玉也是她。
這個百邪派的高手,在不知不黨之中,已經墜人阮玉嬌的迷魂陣中。
當然阮玉嬌在施展這等迷幻心靈功夫之時,那是不能不犧牲色相的。因為她着不暴露出那銷魂蝕骨的肉體,對方便沒有可資聯想的根據。而阮玉嬌越是迷人,則想象中的喬雙玉,更添無限魅力。
因此,阮玉嬌的迷幻手法,並不能單靠想象,必須有實體來刺激對方的想象力,從而達到她的目的。
對於林元福,這是一個高大雄偉的男人,面貌五官倒也端正,故此阮玉嬌並不討厭他。
但她為了朱一濤之故,目前尚須守身以待。如果她不想獲得朱一濤的真情的話,以她在幻府所受的種種訓練,這刻早就與林元福顛駕倒鳳,成其好事了。
她存心不讓林元福當真佔有她,所以施展媚功之時,不免得要多貧很多的心機,才能避過受侮之厄,這時情勢變得令人難以相信,林元福居然把撫摸阮玉嬌雙峯的手收回來,侗然尋思。
阮玉嬌捏拳打了他一下道:“喂,你想什麼呀?”
林元福道:“我正在想,要不要先瞧過喬雙玉,再來找你。”
阮玉嬌道:“不行,你若是見了我家大姊,永遠不會回頭來找我了。”
林元福問道:“喬雙玉當真有那麼一條規矩,凡是與幻府的女子發生過關係的男人,她便不准許接近她麼?”
阮五嬌道:“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但你只要不去見我家大姊,便不會神魂顛倒,也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林元福露出惕然之色道:“假如我動了你,然後你設法讓我得見喬雙玉。使我十分迷醉。可是這時我已動不了她,豈不是終生都感到痛苦麼?”
阮玉嬌故意道:”我沒有這個意思。”
林元福咬咬牙,強忍慾火道:“把衣服穿好。”
阮玉嬌扭扭身子,撒嬌地道:“你要我穿好衣服的活,除非你替我穿。”
她身子這麼一扭,結實高聳的雙峯,搖晃顫動,加以肌光勝雪,實是眩人眼目,極是奇觀。
林元福吞一口唾沫道:“你休想誘我陷人你的温柔餅中。”
他伸手眷她拉好衣服,卻有點兒魂不守台,手指老是滑到她胸前雙丸上。
阮玉嬌的衣服終於穿好了,她指指外間,問道:“外面牀上的兩個人是誰?”
林元福道:“是我安排的人,日夜都有。”
阮玉嬌大惑不解,問道:”你作此安排,為的何故。”
林元福笑一笑道:“為的是逃過追趕我的人的耳目呀!”
阮玉嬌道:“這裏面有什麼文章?”
林元福道:“要知大凡能夠使我驚逃之人,必定武功才智,都是當世一等一的人物。是以尋常的計策,絕難卻敵,我擺下這個陣勢,追我之人,卜算認為我已逃人此房,可是窺看之後,必定立刻放棄,另外搜索。”
阮玉嬌道:“這話有點兒道理,如若是我看見房中,有一對裸體男女,門窗緊閉,正在挑燈纏綿的話,那不用説定是沒有人進過此房。哎,此計真妙。”
林元福笑一笑道:“你想想看,這對男女既然裸着身體,若是夫婦:決不許旁人闖入。
如果不是夫婦,而是偷偷摸摸的一對,則更加提高警覺,防人撞破。任何逃捕之人,決不願闖入這種局面難以控制的地方,所以追趕的人,全就不必多費時間了。”
阮玉嬌道:“如果追趕之人,就拿丁天厚來説,他才智絕世,可能想到這是你擺下的障眼陣法。”
林元福道:“任何人都不能憑空想到這是障眼陣法,除非他查看了一陣,見牀上之人,沒有什麼熱絡的動靜,心中生疑,才測得破這個玄虛。”
阮玉嬌道:“萬一人家真個查看,你的心機豈不是白費了?”
林元福仰天一曬道:“我的心機決汁沒有白費,假如追我之人,竟會查看牀上的人,可見得他乃是受到色慾所惑。大凡在做一件事之時,會因色慾分心的人,武功一定高明不到哪裏去。故此這個人雖然找到我,我也不怕。”
他的分析,精微透闢,別有見地,阮玉嬌不覺呆了。
林元福見她發呆之態,不覺做然一笑,又道:“你一直都把我大小看了。以為智慧門之人,就可以橫行一時。”
阮玉嬌承認道:“我以前的想法,的確錯啦!”
林元福道:“好啦,現在你把喬雙玉的地方告訴我,我馬上去找她。”
阮玉嬌道:“告訴你可以,但我的穴道禁制,須得先行解開。”
林元福道:“使得,我這就動手,不過事先得警告你一聲,如果你説不出地點,或在騙我,你便有想不到的活罪好受了。”
阮玉嬌道:“我聽見啦!”
林元福果然出於解開她的穴道,然後問道:“喬雙玉在哪裏?”
阮玉嬌道:“你先到玉清觀右側的一座宅院找找看,如果她不在那裏。便須得南下開封府找她。”
林元福皺眉道:“此去開封,來回豈不是要耗費許多時日?”
阮玉嬌道:“以我想來,我家大姊八成是在京師,你先去找找看,大概用不着跋涉長途。”
林元福尋思了一陣,才道:“好,你留在這兒,我去多久,你就等多久。就算是前往開封府,你也得等我。”
阮玉嬌道:“你的意思是把我軟禁此房,是也不是?”
林元福道:“不錯,你可有異議。”
阮玉嬌立即搖頭道:“只要你管吃管喝,我瞧此地倒也舒服。”
林元福陰笑一聲道:“連忙答應,可見得你不願與我馬上拼鬥,省得被我擒下,失去行動能力。其實我擒不擒下你,結果都是一樣的。”
阮玉嬌道:“我並無此意,不過你既已提起,我也不妨請問一聲,為何你擒下我與否,皆是一樣,難道此地防守嚴密,並且還有像你一般的高手看守我不成?”
林元福道:“這個答案你自己去發現,總而言之,你若不住在此房,絕難得到安寧。”
他起身行出去,撩起簾子之時,還回頭道:“假如我找到喬雙玉,定必馬上派人回來通知你,那時你只管大搖大擺的離開,絕對無人干涉阻撓。”門簾落處,林元福身形遮斷,接着聽到房門打開又關起來的聲響。
阮玉嬌對林元福之言,不能不信,卻極不服氣,忖道:“以我這一身功夫,林元福也不見得就贏得我,何況是他的手下。”
她停了好一會兒,決定馬上離開。因為事實上喬雙玉不在她所説的兩處地點,是以林元福不可能找到她,亦即是不會派人通知她可以離開。
當她正要動身,外面的房間突然傳來一陣聲浪,她側耳一聽,除了低吾癟笑之聲以外,還有有節奏的銷魂蝕骨的雲雨聲。
阮玉嬌雖是精通幻媚之術,對男女好合之道,松有研究,在理論上,她可稱得上專家了。
但在實際行動上,她卻是守身如玉的女人,因此朱一濤發現她竟是處子之身時,還曾經大吃一驚。
因此她聽到這些淫褻的聲響,心中便罵一聲下作,轉身走到後窗,撥開厚厚的簾子。
目光到處,這一扇後窗除了最外面是木板的窗門之外,還有兩層,一層是用紙糊的花格,再裏面的一層,竟是粗密的鐵枝,封得十分嚴密。
阮玉嬌心中一愣,忖道:“敢情這間房乃是專門作囚禁之用的.怪不得林元福放心而去。”
她碰都不碰窗上的鐵網,迴轉身軀,向外間行去。
當她撥簾而出,那陣不堪的聲浪益發分明。燈光之下,但見兩個赤條條的人體,疊合在一起。
在上面的男子見她走出來,看清了她的面孔,驟然呆住。
阮玉嬌心知這個男子,是被她豔麗的姿容所懾,以致呆住。
她也不理會牀上的二人,徑自走到房門,伸手一拉,那道木門隨手而開。
這時她感到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原來在木門外面,除了一道厚厚的棉簾之外,別無他物。
如果這道棉簾,沒有古怪。則她撥開走出去,便恢復了自由之身。
但阮玉嬌死也不相信會有這等便宜事,林元福是何許人物?自然不至於認為這對男女歡好的場面,能夠使她怕羞得不敢出來。
總之,這道棉簾,一定大有古怪,阮玉嬌不敢怠忽,小心審視。
牀上男人叫道:“喂,勞駕把門關上好不好?人家凍死啦!”
阮玉嬌既不理會,亦不回顧,耳中忽聽牀上的女人哎了一聲道:“你幹嗎,到哪兒去?”
只聽一陣拖着鞋子的步聲,向阮玉嬌背後走來。
阮玉嬌動也不動,仍在審視那塊厚厚的棉簾。
她身後三尺左右,傳來那男人的聲音道:“姑娘你做做好事,把門關上好不好?”
肛嬌心中一動,忖道:“此人話聲中全無內勁,中氣並不堅實,若在平時,我定然當他是全無武功之人,可是以目下的情勢而論,林元福焉肯叫一個不懂武功之人在此看守我之理,想必是假裝的。”
這時她已看見一隻手從後側伸過來,要去關門。
她已感到這個男人距她相當的近,大概快要碰到她的身體了。
由於這個男人是赤身露體的,因此阮玉嬌眉頭一皺,厭惡地向前移動一點兒.同時發掌虛虛向棉簾上按去。
掌力湧出,呼一聲把棉簾推起,登時明亮陽光,以及一股徹骨寒氣,同時透入房來。
他後面的男人哎地一叫,鞋子發出叭齧連聲,逃向牀鋪。
當棉簾飄起之際,阮玉嬌看見外面院亭中顯然沒有人影,而且這道房門,亦沒有別的攔阻。
她雖是大惑不解,但還是頭也不回地閃身出去。
靜寂的院亭中並無異兆。阮玉嬌站定了身子,發覺居然也沒有什麼暗器之類襲擊,又是一陣驚訝。
她扭頭四望,只見在邊廊上,有一張躺椅,椅上倒是有一個人,躺得舒舒服服的樣子。
不過他雙目並沒有閉起。兩人目光一細,阮玉嬌忖道:“此人內力深厚,原來林元福所派的人,卻是在此。”
但她一點兒也不擔心.還向這個人打量。
但見此人形容狠瑣,頭髮蓬亂,身上衣服,既破舊又髒骯。不過卻不是乞丐,而似是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阮玉嬌觀出他內力深厚,便不因為對方的形狀衣着而小看他,微微一笑,問道:”是不是林元福叫你在此看守的?”
那流浪漢坐起身子,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然後點點頭道:“是的,林老爺命小的好生看守,他説如果有一個漂亮得連小的也感到動心的女人出來。便是老爺他的小娘子。”
阮玉嬌呸了一聲道:“胡説,誰是他的小娘子?”
流浪漢道:“小娘子不承認也不打緊,老爺可沒有説過要你親口承認。”
阮玉嬌化嗅為笑道:“那麼他叫你怎樣做,我意思説我出來的時候。”
流浪漢道:“老爺説,如果有機會跟小娘子説話,那就勸勸你,不要亂跑,反正你住在這兒.要什麼,只要你吩咐一聲,小的自會辦妥。”
阮玉嬌道:“喲,叫我差使一個像你這等身懷絕技之人,我哪裏敢?你貴姓名啊?”
流浪漢不好意思地眨眨眼道:“小的沒有名字,只有一個外號。”
阮玉嬌道:“外號也使得,你説來聽聽。”
流浪漢道:“小的向來像個孤魂野鬼,所以人家愛叫我做鬼影子,這大概是連做鬼也不夠格的意思。”
阮玉嬌笑道:“別客氣啦,你敢是輕功特佳吧,但我可不在乎,只想知道假如我不聽勸告,撒腿一走,你打算怎樣?”
自稱鬼影子的流浪漢哭喪起臉孔道:“小娘子萬萬不可違背林老爺的命令。”
阮玉嬌道:”你倒是説來聽聽,如果我違背了,便又如何?也許我一害怕,便回到房裏去。”
鬼影子道:“林老爺沒叫小的得罪你,只命小的乖乖守着你。如若這差事沒辦好,小的定受重責無疑。”
阮玉嬌道:“原來如此,但我非走不可,因為我不是林元福的小娘子。”
流浪漢鬼影子忙道:“你休得騙我,我一瞧你,馬上就動心了,你是小娘子,準不會錯。”
阮玉嬌這時已查明四下實是別無他人,因此她也懶得多説,嫋娜地一邁步,盈盈飛上牆頭。
鬼影子連忙道:“小娘子,你打算往哪兒去?”
阮玉嬌憑高四顧,口中應道:“我自己也不知道。”
話一出口,突然醒悟這麼一來,豈不是等如承認自己是小娘子。
鬼影子倒是沒有往這件事上再説,卻道:“小娘子,你若是留在此地。小的任憑差遣。
你想要什麼都有,何昔到處亂跑?”
阮玉嬌回眸道:“你願做我的僕人麼?”
鬼影子便起身,熱心地道:“願意之至,小娘子即管差遣。”
阮玉嬌嗤之以鼻道:“瞧你這副德行,誰稀罕你。”
她提氣一躍,兩個起落,便飄落在一條巷子裏,當下順着巷子疾行,轉眼走到街上。
但她忽然感到很不舒服,敢情那個流浪漢鬼影子,遠遠跟着她。
阮玉嬌立刻設法甩開這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首先她以巷弄為目標,一轉入衚衕內,馬上迅快奔行,繞來轉去,使對方找不到自己。
然而第一次她失敗了,走到另一條街上,她再施展此法。
這回行動十分迅速,連她自己也感到滿意。誰知鬼影子居然又在她走出街上之時,忽又出現,盯在她後面。
阮玉嬌不獨十分惱火,同時由於鬼影子盯得較近,使路上之人一望而知他乃是跟着她的,因而更為生氣,因為鬼影子那副模樣,完全是個癟三,與她千嬌百媚而高貴的裝扮,相形之下萬分刺眼。這使得美貌的阮玉嬌,泛起了被侮辱之感。
她在企圖擺脱這個流浪漢之時,也有她的困難。那便是她不但是女性,同時又長得美貌,服飾華麗,無論走到哪裏,都惹人注目。是以她不能用躥屋越牆身法,甚至行走時的速度亦不能太急。只有在無人的巷弄中,她才能施展身法。
所以一到了大街上,阮玉嬌就沒有辦法了。
鬼影子盯着她,也很令人注目。可是他卻有一個特色,那就是他的樣子和態度,沒有人會聯想到會有色情意味的事情上面去。也就是説,人人看得出他在盯阮玉嬌的梢,卻與男女之間的關係沒有關連。
當然這麼一來,人們便會想到阮玉嬌多半不是什麼好出身,才會惹得這個流浪漢的跟蹤。説不定阮玉嬌竟是什麼富貴顯要的外室,有了不軌行動;而鬼影子則是奉命監視她的人。
阮玉嬌心中也明白人家會有什麼想法,正因如此,她才更為惱火。
她轉入一條較為僻靜的街道,便停在轉角處,等鬼影子上來。
可是鬼影子卻精得很,他忽在對面的街邊出現,相隔兩三丈之遠,便蹲在牆下,既不上前,亦不監後,便這樣隔着街道斜斜與她對耗。
阮玉嬌氣得一跺腳,她原本已橫了心,打算不管街上以及店鋪內的人瞧看,亦要動手收拾此人。誰知這廝精靈之極,絕不跟得太近,她若要動手,他一定來得及溜跑。
這樣對耗,好一會兒,阮玉嬌心想不是辦法,於是拔腳又走,一會兒便來到一條相當繁鬧的街上。
她閃人一間綢緞莊,其時店內顧客還真不少。她回頭一看,只見那鬼影子站在店外對面的街邊,遙遇監視。
她一路向店內走去,一個掌櫃地走過去,堆笑問道:“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阮玉嬌向他笑笑道:“我到後面去一下。”
那掌櫃的雖然是已逾五旬之人,閲厲甚豐,但阮玉嬌這一笑,也使得他魂不附體地愣住了。
此時莫説阮玉嬌不過是要到後進去,就算她説要打他兩個嘴巴子,他也會欣然首肯的。
阮玉嬌嫋娜行了人去,卻沒有當真深入,迅即迴轉來在門邊向外窺視。
只見對街的鬼影子已失去蹤跡,使人想不透他的動作怎能夠那麼快。阮玉嬌自個兒一笑,立即出去,向那還在發呆的掌櫃點頭一笑,隨即行出店外。
她一踏出去,才發現鬼影子就在右邊丈許處,怪不得在店內着不見他了。
鬼影子見她出來,馬上往後退。
阮玉嬌一看人來人往,實是奈何他不得,只好嘆口氣,信步行去。
好在京師地方夠大,隨便怎樣走法,也不是三兩天可以走完的。
阮玉嬌看看已是下午時分,至今尚未進食,而且由於風沙吹撲,自己覺得很需要沐浴更衣。
於是她一直回到住處,孃姨把大門關上之後,向阮玉嬌道:“三小姐,外面有個流浪漢,好像跟着你來似的。”
阮玉嬌道:“不要管他,我要洗個澡。”
孃姨連忙去替她倒水,準備一切,阮玉嬌問知甄小蘋一直沒有回來,心中倒是懸掛起來,不知她與丁天厚拼鬥結果如何,陳仰白究竟結果如何,陳仰白究竟是不是身懷絕技之士?
她前往入浴時,忽然發現有一對眼睛,在對面屋頂窺視她。
幸而她尚未寬衣,當下出來躍上屋頂一看,誰説不是那陰魂不散的鬼影子。
她瞧瞧這個人的萎瑣污垢樣子,心下有氣,暗忖:“我的肉體就算給男人看,也得給一個像點兒人樣的男人,豈可讓這淪落流浪之人付了便宜。”
她恨恨地縱撲過去,鬼影子一溜煙逃得無影無蹤,阮玉嬌見他身法之快,確是驚人,自知不易追上,氣得嘟嘟嘰嘰地咒罵幾聲,回到屋中。
但才一坐定,又發現那鬼影子在屋頂上窺探她。
阮玉嬌氣不過,大聲叫陣道:“你若是個堂堂的男子漢,那就下來較量一番。如果贏得我,你往後愛怎樣監視都行。”
鬼影子的身形根本着不見,她只是感覺得出他正在窺視的眼睛而已。
他沒有回答,更沒有露面。
這麼一來,害得阮玉嬌澡也不能洗,甚至只能換換外衣,連內衣褲也不能換了。
她尋思一陣,孃姨弄了一些點心來,她隨便吃了一點兒,實在沒有胃,口。尋思道:
“發現這廝日夕監視着,如何受得了。”
假如鬼影子外表不是那麼污垢落魄,並且曾經流露出一種萎縮的沒有丈夫氣的神情,阮玉嬌為求擺脱監視,一定會使用色相迷惑他。
但這鬼影子一則使她倒胃口,一則她很懷疑他究竟還有沒有丈夫氣,換言之,這個人很可能已經沒有了慾念,所以使用色相之舉,未必有效。
阮玉嬌躺在牀上,不久就發現鬼影子在正對房門的屋頂上。
這個人有一種本事,那就是他的目光好像能穿得透門户,瞧見房內的動靜。使人雖然門窗緊閉,仍然好像全無遮蔽一般。
阮玉嬌心神不寧地躺了一陣,突然跳起身,匆匆出門而去。
她很快就來到陳仰白所居住的客店,相距尚有數丈,發現店內外有很多人,其中還有些是官門捕快。
阮玉嬌立時轉身行開,以免被店中之人發現。因為她住過此店,而她又是使人一見難忘的美女,若是被人看見,當然能認出她。
她的經驗告訴她,店內一定已沒有丁天厚、甄小蘋、陳仰白等人的蹤影。自然説不定是甄小蘋或陳仰自已經遇害,發生了命案。
不過從那些看熱鬧的人羣,以及令人們並不匆這緊張的行動判斷,一定不是出了命案。
大概只是那一場拼鬥以及連連發生的毆鬥等怪事,有人往官裏報案,公人們乃前來查看一番而已。
鬼影子不即不離地尾隨着她,最可惱的是他所保持的距離,使她不能與他説話,除非提高聲者,那樣自己會引起更多的驚疑目光。
阮王嬌信步行去,心中極盼望這刻能遇見孤劍獨行朱一濤,這個曾使她獻出童貞的男人,一定可以保護她,設法趕走鬼影子。
退一步説,就算遇上了丁天厚,亦聊勝於無,丁天厚足智多謀,手段狠辣,亦必有收拾鬼影子之法。
要知她並不是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可是她吃虧在長得太美貌,所過之處,人人矚目。
是以她只要做出一點兒異常的舉動,馬上會被無數目光發現而驚異奔告。
此外,她最厲害的武器,亦是她的美麗,但她打心底不願使用此一武器:來對付這麼一個狠瑣不堪的男人。
由於現實上的和內心中的種種限制,才使得她對鬼影子的跟蹤監視,感到無汁可施。若説帶他到荒僻之處,始行追殺,但這廝精靈滑溜得很,一來他不會接近。二來他輕功奇佳,身法詭秘,實是不易追殺。
在城內轉來轉去,不覺已是日暮黃昏,街上漸漸有燈光閃耀。
阮五嬌忖道:“等到夜色來臨之際,瞧你這廝還盯不盯得住我?”
她念頭轉過不久,夜色已降落在這座故都古城中,雖説街上燈光處處。可是若不是其熱鬧的市街道路,其實仍相當黯黑。
阮玉嬌回頭一笑,放步疾棄。現在她已減去了路人矚目的這一層顧慮。加上有黯淡夜色掩護,正是如魚得水,如鳥出籠。
她自然不是筆直的奔,而是轉彎抹角,見到有寬大的衚衕就閃人去,從另一頭鑽出。
那鬼影子道行頗深,有時緊緊追綴,有時會在另一條街巷前面等候,因此阮玉嬌奔避了相當一段時間,還未曾擺脱此人的跟蹤。
阮玉嬌卻不氣餒,亦不驚訝,因為她這種走法,並沒有使盡全力,用意只不過是試探對方的追蹤手法,以及看他道行有多大而已。
她現在已明白兩件事,一是這鬼影子輕功絕佳,眼力絕強,幾乎可説是她平生所識,在這兩方面最利害的人了。
其次是這鬼影子熟悉京師道路地形,是以往往有搶先到前面等候她的場面出現。
鬼影子還有一宗長處,那就是他從服飾以至態度舉止,好像都能融人夜色之中一般,使人不大覺得他的存在。
故此有時候阮玉嬌反而須得費點兒氣力,才查看出這個人究竟還在不仕她後面盯着。
阮王嬌查看出對方的本事,掂過他的斤兩之後,開始作認真的擺脱行動。
她有兩個做法,一是擺脱了監視,各走各路。另一是誘他接近,然後出手反擊,把此人擊斃,徹底消滅後患。
在後面盯梢監視着她的鬼影子,從這一刻起,便感到阮玉嬌無論是在速度上,在行動方向上,都變得相當難以掌握。
他自然曉得阮玉嬌已出全力,好在他對付高手,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是以毫不慌忙,也用上全身本事。
阮玉嬌連使幾種方法,仍未把鬼影子甩掉。心中漸漸感到事分嚴重,比她想象之中,這個對頭可強得多了。
她奔人一道巷子,突然躍過圍牆,便貼牆而立,動也不動。
這條衚衕她曾經走過,只有一條出路,而且她還記得上一回鬼影子繞到出口那邊等她的。
她既不出去,亦不回頭。而是在衚衕內突然躲起。心想:除非他是人眼通,不然的話,他在出口那邊不見有人,繞回來亦不見蹤影之時,一,定會向別處搜尋。
過了一陣,鬼影子似乎沒有人巷。但他是不是還在巷外等候。抑是在這一二十丈方圓之內,憑高查看動靜。
阮玉嬌左思右想,都不曉得這個對頭,究竟會在哪裏,當此之時,她突然感到一陣氣餒,極願與他談判一下。
事實上最可憐的正是這一點,阮玉嬌連談判的機會都沒有,當然更談不上脱身或是反擊了。
她所藏身之處,是人家一個庭院,十餘步外的房子裏,有燈光透射出來。
阮玉嬌忖道:“我好不好躲到屋子裏,如果屋內是個男人,便沒有問題,如果是女的,就出手把她制住。”
此舉雖然亦是一策,但她終究仍不明白鬼影子動態。何況她實在亟想得知,那鬼影子到底已追查到別處去了呢?抑是已知道她藏身於此,而在暗中監視着?若是後者,則她人屋之舉,便沒有用處了。
阮玉嬌想來想去,突然躍上牆頭,放眼四望。
附近的牆頭屋頂,全無人影,黑暗的衚衕內,一時還瞧不清楚。
她終是幻府出身的人物,這時攝神定慮,不讓自色因種種猜疑而分心,然後運集目力,向巷內查看。
這一瞧之下,可就發現了一條影子,就站在距她十二三步遠的牆下。
由於對方的身形,好像融人夜色之中一般,所以她的確艱難看出,假如她再一分心,那就更加無法發覺。
阮玉嬌道:“鬼影子,你追蹤的神通,的確驚人,我們談一談如何?”
那道淡淡的人影,忽然後退,一下子就隱沒了。
阮玉嬌怔一下,隨即提聚功力,向那人影消隱的方向疾撲。
她閃電般衝出巷外,卻不見鬼影子的痕跡。
阮玉嬌心中暗暗沮喪,忖道:“這回更不得了啦,早先我還可以看見他的人,現在連影子也不見了。”
這時她心中的情緒,真不是筆墨可以形容的。
在神思恍餾中,她漫步行去,不知不覺又來到繁鬧明亮的街道上。
一家專賣香燭紙馬的店鋪,正在打烊關門。
阮玉嬌看看店內,目光接觸到一幅神像,突然醒悟,想道:“我雖然找不到丁天厚相助,但還是有別的人呀,例如金剛寺的住持大師惠可。”
要知當日朱一濤帶她前往金剛寺,弄出一個戒刀頭陀,其後,戒刀頭陀化身為朱一濤,曾與阮玉嬌混了好幾天而她都不曉得。
但她卻記得戒刀頭陀乃是四佛之一,雖然她以為已死在朱一濤手底,可是戒刀頭陀或者仍有門人弟子,或者是別的朋友道侶,大概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她馬上向北試行去,不多時已出了城外。
在結冰的湖邊,那座金剛寺仍然冷漠地矗立。尤其是在夜色中,使人感到這座佛門叢林,好像很荒涼冷落。似是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庇護她。
阮玉嬌可不管這許多,一徑奔到寺前,只見大門洞開,可以一直透祝大殿。
她衝了人去,穿過天井,踏入股堂之內,只見在寒風捲刮中搖搖欲滅的長明燈下,照出一個瘦長的僧人影子,正跪伏在佛前的蒲團上。
阮玉嬌一點兒不感到驚訝,因為在佛門中,往往有許多苦行僧人,修練至勤。他們的舉動,不免與世俗之人不大相同。
例如這個僧人,半夜三更跪在佛前,而且還打開了大門,讓刺骨的寒風捲刮,這都是不合情理之事,只是在苦行之人而言,此舉也許對他的修行,大有助益也未可知。
阮玉嬌徑自奔人內進,很快就走到住持惠可大師所在的靜室。
這個房間她曾經進入去,並曾施展幻府無上心法,蠱媚那心地慈悲的和尚。其時乃是朱一濤迫得她卯此做不可,事後阮玉嬌曾經回想過這件事,覺得很不是味道。因為那惠可大師不但相貌清秀,態度和悦可親,並且是個心腸很好的人。
房門只垂着竹簾,當然不能阻隔寒氣。不過出家之人,視逸樂如洪水猛獸,所以既不把門窗緊閉,亦不在房內生火。
桌上的燈光撥得很低暗,阮玉嬌掀簾而入,隨手先把燈光剔亮。
她轉目流波,向房內掃視,只見得榻上有個和尚瞑目打坐。
這個和尚年紀已不小,但眉清目秀,面上透出一股慈和之氣,正是本寺住持大師惠可。
阮玉嬌好像見到親人似的,叫了一聲惠可大師。
惠可大師睜眼,見是阮玉嬌,登時泛起了徐詫之色,合十道:,,啊,是阮姑娘,你這回深夜前來,有什麼事呀?”
他聲音中透出親切和藹的味道,阮玉嬌頓時感到又安慰又委屈地,全身乏力,坐在桌邊的椅上。
惠可看了看她的神情,便起身下地,倒了一盅熱茶給她道:“好像經過長途跋涉,以致滿身風塵,這是怎麼回事?你從何處趕來呢?,’阮玉嬌道:“什麼地方都沒去,今天一直在城裏走動,所以弄得一身塵上。”
她停歇一下,又道:“我很抱歉,今夜又給您帶來麻煩啦!”
惠可微微一笑道:“不要緊,蘭因絮果,早定於前生,若有麻煩,躲也是躲不過的。要兔此苦,只有自家擔當,這叫做解鈴還須繫鈴人。”
阮玉嬌欣然一笑道:“想不到大師天性慷慨,魄力過人,與我一向想象中的出家人完全不同。”
惠可微微一笑道:“貧衲剛剛信筆寫了一副聯子,上聯是公卿回首真豪傑,下聯是仙佛原非小丈夫。竟與姑娘的話不謀而合。不過貧衲卻當不起姑琅的誇獎。”
阮玉嬌一時忘了自身的煩惱道:“這副聯子真不錯,試想手握權勢地位渲赫的公卿之輩,竟能回首修道,不是真豪傑的話,哪裏辦得到,至於仙佛中人,當然是大丈夫才能達此境界了。”
惠可道,“姑娘淵雅淹通,洞達世情,實在不是才女二字所能形容的。”
阮玉嬌忙道:“大師推許過當,奴家實是不敢當得。”
她走近書桌,只見有幾張已經寫過的箋紙,墨跡縱橫,最上面的一張,題的兩句正是惠可剛剛説過的。
阮玉嬌心中好奇,忖道:“他是一個得道高僧,塵緣早割,決計不能有語。但除了風月之情,還有什麼可堪詠歎的呢?”
念頭一轉,便伸手揭開上面的=張,但見這一張箋紙上,也題着兩句。她輕輕念道:
“只合孤峯常在眼,更無餘事可關心。”
這一聊吻合出家人的身份,沒有塵緣牽累。可是細味之下,卻自有一股蒼茫不盡的感慨。
阮玉嬌朗誦了好幾趨,似是餘味無窮。
惠可道:“姑娘對這一聯吟誦不輟,可見得心中只有一個人的影子,餘子碌碌,都不在你的心上。”
阮玉嬌吃了一驚,頷首道:“大師説得是,我心中只記掛着朱一濤一人。”
惠可道:“朱施主乃是當世無雙的高人奇士,能得到姑娘垂青眷念,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阮玉嬌嘆一口氣道:“這個人心如鐵石,説起來叫人傷心。”
惠可道:“朱施主在表面上雖是孤獨得很,往往拒人於千里之外。可是他其實是至情至性之士,丹心熱血,世間罕有匹濤。”
阮玉嬌訝道:“大師對他竟有這般好評,實是教人難解。”
惠可道:“評論一個人之時,不可僅從表面上看,貧袖記得朱施主與,娘,曾有數夕之緣。難道他居然完全不念這等恩情,徑自遠飄而去。”
阮玉嬌嘆息一聲道:“這個人實在不可以常理推測,我與他雖然同衣共枕了好多夜,但事實上他碰都不碰我一下,直到前兩天的晚上,才成就了好事。我也是直到這一夜,才獻出我的童貞。”
惠可面上泛起奇異的表情,不過很快就消失了。
他道:“貧衲雖是年紀老邁,可是身為出家人,不便與姑娘談及這等事情。”
阮玉嬌也現出不好意思的表情道:“唉,是我不該向大師傾訴這等污可之事。”
惠可見她形狀可憐,反而過意不去,連忙安慰她道:“其實也沒甚打緊,朱施主是不是翌晨當你夢醒之時,已失去影蹤?”
阮玉嬌道:“倒不是,他當時的確不能不走開。因為智慧門已對他展開攻勢。”
惠可道:“聽姑娘的口氣,似乎認為朱施主不是薄倖無情之人,對也不對。”
阮玉嬌道:“心中希望他別對我薄季,可是這個人惡名在外,誰知道他會不會把我和其他的女孩子一視同仁呢?”
惠可肯定地道:“不會的,他不可能將你和其他的女子一視同仁。”
阮玉嬌問道:“為什麼呢?”
惠可大師道:“你的美貌還是次要的因素,最重要的是你出身於幻府,可是仍然保存了童貞,這是最為難得之事,朱施主豈能漠然無動於衷。”
阮玉嬌笑一笑道:“只怕朱一濤不這麼想,我幻府出身諸女,早就有了人盡可夫的惡名,他哪裏肯輕易相信我仍是處子。”
惠可大師訝道:“難道沒有一點兒證據的麼?”
阮玉嬌道:“唉,當夜我雖然有落紅為證,可是以朱一濤的鬼心眼,他或者會疑心我是另有手法。大師是出家之人,自然不曉得這些事情。事實上真有這種秘術,可以使婦人變成處子。”
惠可大師搖搖頭道:“太可怕了,人生之中存在得有如許多的虛偽,活在其中,有何味道?”
阮玉嬌隨手一回,見到下張箋上的題句,登時大為訝異,間道:”大師也愛這等綺麗的句子麼?我還以為佛門中人,寫的都是寂滅枯槁之句呢!”
惠可大師轉眼看時,只見紙上題着的是:“江邊一笑曾相約,石上三生不負盟。”
阮玉嬌又道:”這是你自撰的呢?抑是別人作的?”
惠可大師道:“這是貧袖自撰之句,乃是奉贈一位道友的。在姑娘眼中,這等江邊笑約,石上證盟之句,當然大有績麗之思。可是在出家人經典中,亦有龍華會上,拈花微笑的故事。”
阮玉嬌微笑駁道:“話雖如此,可是三生盟約,究竟不是悟道之語。”
惠可大師道:“這也難怪姑娘誤會的,這兩句是貧衲昔年在長江邊,與一位道友相約講經;多年之後,這位道友果然來到京師,開講華嚴經。講席一撤,旋即滅寂,故此貧衲作了一詩挽吊,這是其中的兩句。”
阮玉嬌大吃一驚道:“若是挽吊之詩,也能如此絝麗,那麼大師當真是洞矚生死,徹悟人生了。”
她此情並無虛假,是以面上泛起肅然起敬的神色。
此外,她又感到這刻在禪房之內,心神很是安泰,比起今天的終日惶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惠可大師道:“這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出家人不應有情,兔礙道心。可是既屬人類,焉能無情。這就是千古難解的結,人生之中原本就充滿了這一類的矛盾。”
阮玉嬌道:“以大師才情,假如不是出家修道,相信定有一番事業,留名千古。”
惠可大師笑一笑道:“説將起來,這是人生中矛盾現象之一,從前有人説道:‘學道深山空自老,留名千載不於身。’意思正是説一個在深山學道,縱然有所成就得以長生,終究仍是寂寞地老去。可是反過來説,縱是能留名千載,卻又與此身何於?因為人壽有限,最多百年而已。”
阮玉嬌連連頷首,道:“對,對,得道長生。便難在人生做一番留名的事業。若是流芳百世,則又不能學道以求長生,這真是可悲的矛盾啊……”
他們談到這裏,突然外面傳來一陣步聲,接着有人輕叩房門道:“啓稟住持大師,車馬已經準備好了。”
阮玉嬌訝然注視惠前大師,問道:“大師要到何處去?”
惠可大師道:“貧衲罕得離寺,備妥的車馬,乃是給姑娘使用的。”
阮玉嬌大感迷惑,又問道:“大師何以認為奴家要用車馬。”
惠可大師道:“假如姑娘不用車馬,貧袖便矚他們回去。”
阮玉嬌忙道:”等一等,大師打算送我到什麼地方去?”
惠可大師道:“這個貧袖也不知道,只是以情理推想,你半夜三更來此,既不是找什麼人,而又有匆這之色,恐怕是碰上什麼困難。故此敝寺為你準備車馬,至於你要不要使用,貧衲亦不得而知了。”
阮玉嬌沉吟了一下,才道:“謝謝大師的好意,只不知準備車馬之舉,是不是大師的主意?”
惠可大師道:“當然不是啦,我們一直在談話,你瞧我可曾出去交待過麼?”
阮玉嬌毫不放鬆,問道:”那麼是誰的主意?”
惠可大師道:“姑娘上次來時,曾經見過一個法號戒刀的頭陀,你還記不記得?”
阮玉嬌道:“我記得。”
惠可大師接口道:”戒刀頭陀有一個弟子,曾隨頭陀行腳天下,見多識廣,敝寺現在一切事務,皆由他掌管,備車之舉,自然也是他的主意。”
“奴家還以為大師要送我去見朱一濤呢!”
惠可大師搖頭道:“朱施主的行蹤,貧衲如何得知?”
阮玉嬌道:”既然車馬備妥,奴家就此告辭,不過……”
惠可大師問道:”不過什麼?”
阮玉嬌道:“不過奴家可能還會回來,託庇於座下。因為有一個鬼影子,纏附奴家。只有在大師護庇之下,才可獲得安寧。”
惠可大師道:“姑娘這話可是當真的?什麼鬼影子呢?”
阮玉嬌道:“不是真的鬼物,而是一個人的外號。他跟蹤盯梢之術,高明不過,我不論躲到什麼地方,都好像在他雙目監視之中.你説可怕不可怕?”
惠可大師釋然道:“原來是一個人,好吧。假如姑娘此去不得安寧,不妨迴轉來,貧衲與姑娘見百之時,已經説過這等蘭因絮果有前定,解鈴還須繫鈴人,躲也躲不掉的。”
這位得道高僧的一番話,只不過是告訴阮玉嬌説,他雖然不願沾惹俗事,可是因果前定,他想躲也躲不了,必須親自應過,方能得到情靜。
然而阮玉嬌卻突然另有所悟,忖道:“他説得不錯,解鈴還須繫鈴人,我想擺脱鬼影子的纏逐,只有回去找百邪派的林元福。”
此念一生,頓時泛起了泰然之感,盈盈一笑道:“多謝大師指點,奴家已經知道應當怎樣去做了。”
惠可大師一愣,問道:“真的麼?你不怕鬼影子了?”
阮玉嬌點點頭道:“有些事情,只要找到關鍵所在,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正如內家高手,能以四兩之微,撥千斤之重,也不外把握到要訣而已。”
惠可大師喜道:“姑娘這樣説來,果然已有悟於心,但願我佛慈悲,加佑於你。”
阮玉嬌踏出門外,仰頭一望,但見天色已近彼曉,心中訝然忖道:“料不到我在禪房之中,已呆了這麼久。只不知這一段時間內,鬼影子跑到何處去了?啊,莫非是戒刀頭陀的弟子,有護法的神通,是以鬼影子不敢追近。”
她認為這個推測甚是合理,當下循原路出去,到了大殿時,忽然停步,望着供桌前的一個打坐的人影。
這個身軀瘦長的僧人,顯然是她進來時所見到的那個。但目下他打坐的卞向和早先不同,既不向佛,亦不向山門,而是向着右邊牆角。
這麼一來,阮玉嬌就只能看見他的背影子,由此可知這個僧人本來就是打算不讓她看見自己的面目。
阮玉嬌細心觀察這個僧人,一面猜測他的身份,一面籌思與他交談的言詞。
忽聽那個僧人道:“貧僧特地背向姑娘而坐,目的自然是不想與姑娘見面,亦不想與姑娘説話。”
阮玉嬌道:“是法師自家先開口,卻怪不得奴家。”
僧人道:“假如姑娘一定要瞧看貧僧真面目的話,貧僧只有一條路可走。”
阮玉嬌訝道:“奴家沒有説定要看法師的真面目呀,不過既然法師這樣説,奴家大為好奇,倒是想知道法師將怎樣應付?”
僧人道:“貧僧只好走為上着,盡力躲避姑娘。”
阮玉嬌失笑道:“如果我緊追不捨呢?”
僧人道:“姑娘自身尚且難保,如何又以此法加諸他人之身。”
阮玉嬌大吃一驚,間道:“法師究竟是誰?”
僧人道:“貧憎是誰,都不關重要,只要不是鬼影子就行啦!”
阮玉嬌道:”唉,法師如果不説這一句,奴家真會以為你就是鬼影子了只不知法師知不知道鬼影子的來歷麼?”
僧人道:“貧僧當然曉得,他亦識得貧憎,困是之故,他説什麼也不敢人寺一步。”
阮玉嬌又驚訝又迷惑,問道:”然則奴家若是託庇於座下,豈不是就可以躲過那鬼影子麼?”
僧人道:“這卻不然,鬼影子平生的輕功絕技獨步武林,再就是他這等鬼影纏身般的邪門功夫和韌力,曾使無數商人最後挫敗折服。姑娘除非在敝寺躲一輩子,不然的話,你幾時出去,他總能等到那個時候,哪怕是十年,都是一樣。”
阮玉嬌道:“此人有這等韌力?聽聽就夠駭人了,既然鬼影子畏懼法師,法師何不大發慈悲,乾脆把他趕走?”
那僧人搖頭道:“這一點恕貧僧無能為力。”
阮玉嬌想了一陣,才道:“法師與奴家説這一番話,有何用意。”
僧人道:“貧僧打算奉告姑娘,這個鬼影子既是惹上了,便不用費事奔逃,最好能夠面對面與他解決問題。”
阮玉嬌道:“我沒有法子跟他説話呀!”
僧人道:”但你總得想個法子啊,是不是?”
阮玉嬌嘆一口氣,道:“我正打算屈服,遵照他的囑咐行事。”
僧人馬上問道:“他要怎樣?”
阮玉嬌道:“法師既不能相助,甚至連見面也不肯,我的事説了亦是無用。”
僧人沉吟一下道:“貧僧如是給你見上一面,你肯説麼?”
阮玉嬌道:“肯,當然肯啦!”
那憎人迅即回過頭來,在長明燈之下,雖然馬上就別回頭,但阮玉嬌已瞧得分明。
阮玉嬌訝然失色,一隻手按住胸口,違違喘氣,半天尚未平復。
那憎人道:“姑娘如此震驚,倒像是看見了鬼魂一般。”
阮玉嬌歇了一下,才道:“法師不就是已經死於非命的戒刀頭陀麼?”
那憎人應道:“正是貧憎。”
阮玉嬌道:“你既已死去,如何又能復生?”
戒刀頭陀道:“姑娘説得好笑,自古以來,哪有人死能夠復生的?”
阮玉嬌道:“可是那一次你明明死在朱一濤的掌下呀?”
戒刀頭陀道:“貧僧與朱一濤汞矚至交,他怎會加害於我?”
阮玉嬌恍然道:“原來你們做戲給我瞧的。”
戒刀頭陀道:“那倒不然,不過這件事已成陳跡,無須多留唇舌。”
阮玉嬌迷惑不已,呆了一陣,又問道:“法師你面上何故有一條刀疤?”
戒刀頭陀道:“貧僧看見朱大俠面上之疤,頗有道理,是以也作邯鄲學步,也來這麼一記。”
阮玉嬌美眸轉眼,把前塵舊事回想一遍,突然心中大悟,一片澄明。
她微微一笑道:“唉,無怪頭陀會關心我了,敢情你曾是朱一濤的化身。與我有過好多夜同會共枕的恩情。”
戒刀頭陀道:“不論事實如何,你記着設法與鬼影子攤牌,不可作擺脱他盯梢之想。”
阮玉嬌卻不搭這個話題,道:“現在一切都豁然貫通了,正因你做了朱一濤的替身,朱一濤方能分身去做其他之事,而且朱一濤居然一反常態,老是不肯佔有我。”
戒刀頭陀迴轉身,與她面面相噓。
阮玉嬌一面凝視着他,一面又道:“你乃是四佛之一,當然不肯輕彼色戒。我一直想不通的正是朱一濤為何不動我這一點,現在完全明白啦!”
戒刀頭陀道:“你明白了也好,咱們可以改變話題了吧?”
阮玉嬌見他雖是一副和尚裝束,可是他的樣子,不但不似從前所見那麼枯櫥琢黑,而且還隱隱透出英氣以及蓬勃的生機。她感到一陣親切,撤嬌地道:“不,現在還不要提那討厭的鬼影子。”
戒刀頭陀道:“咱們不談鬼影子也可以,談談朱一濤大俠如何?”
他生怕這個曾與他同牀並枕過不只一夜的嬌媚少女,再往男女之間的話題上纏談不體。
由於他們之間關係不同泛泛,而她又是那麼迷人的尤物,再讓她毫無顧忌地談下去,連戒刀頭陀這等道行之人,也恐怕會吃不消。
果然他一提起朱一濤,阮玉嬌馬上欣然道:“好,他在哪兒?”
戒刀頭陀道:“貧憎如何得知?你問得太奇怪啦!”
阮玉嬌道:“你曾是他的拍檔同夥,則就算曉得他的下落,並不為奇。”
戒刀頭陀道:“貧憎自從辭別姑娘你之後,迄今多日,與外間消息隔絕,朱大俠的行蹤以及所作所為,一無所悉,是以還打算從姑娘口中探聽呢!”
阮玉嬌道:“他回來過,跟我在一起過了一夜,然後就像煙霧一般,無影無蹤了。”
戒刀頭陀頷首道:“朱大俠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奇人異士,正如幽人獨往來,渺孤鴻影。”
阮玉嬌同意地點點頭,同時注視着他,美麗的雙眸,凝定不動。
她好像瞧得十分出神,又好像從對方面上看見了什麼奇怪物事似的,神態甚是古怪。
戒刀頭陀間道:“姑娘你怎麼啦?”
阮玉嬌道:“沒有什麼,假如你肯像從前一樣,叫我的名字,我就放正經一點兒。如若不然,我説不定就賴在這兒,夜夜陪你睡覺。”戒刀頭陀眉頭一皺道:“你用這等威脅之言,貧僧不一定會屈服的。”
阮玉嬌道:“那就試試看,反正我在你面前,已經沒有什麼秘密可言。我還是照老樣子,脱光了陪你睡。”
戒刀頭陀哼了一聲,似是很氣惱,但隨即換上了笑容道:“你別胡鬧,這兒是佛門淨地。”
阮玉嬌道:“那麼我們到寺外另尋居處也可以呀!”
戒刀頭陀嘆一口氣道:“好吧,我叫你的名字,亦不自稱貧僧,這總可以了吧?”
阮玉嬌得意地笑一下道:“這才像活。”
戒刀頭陀道:“早知道如此,剛才我不與你多説話好啦!”
軟玉嬌道:“不必後悔,現在我問你一聲,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戒刀頭陀?”
戒刀頭陀訝道:“這是什麼話?難道有人假冒我不成?”
阮玉嬌道:”當然啦,智慧國師無所不能,派人假冒了你也不算稀奇的事。”
戒刀頭陀反駁道:“假冒我有何用處?”
阮玉嬌道:“當然是為了朱一濤,人家不會猜想到朱一濤總有一天來看你麼?”
戒刀頭陀苦笑一下道:“這個理由勉強得很.可是這與你有何相於?朱大俠自會應付,還用你替他擔心?”
阮玉嬌道:”我不是替他擔心,事實上除了智慧門中之人可能假冒你之外,還有一個人就是朱一濤了。”
戒刀頭陀道:“你把一件簡簡單單之事,節外生枝的弄出許多名堂來,徒亂人意而已。”
阮玉嬌道:“才不呢!假如你正是我要找的朱一濤,而我卻當面放過了你,不讓你晴暗的笑死那才怪呢!”
戒刀頭陀斷然道:“我不是朱大俠,亦不曾被人假冒.而是地地道道的正牌貨。”
阮玉嬌滇:“嘴巴上説有什麼用,我自有法子查驗得出來。”
戒刀頭陀欣然道:“好極了,你查驗吧!”
阮玉嬌道:“我們到牀上去,你用以前的姿勢抱我,便知真假。”
戒刀頭陀道:“這也使得,雖然此舉如讓本寺之人得知,不知作何想法。”
他亦前頭帶路,轉人左側後殿。
阮玉嬌又道:“我事先聲明一下,到牀上之時,須得脱去衣服才行。”
戒刀頭陀腳步一停,訝道:“我幾時脱過衣服與你同睡?你簡直無理取鬧。”
阮玉嬌笑道:“你竟忘記了麼?這就有點兒不對啦!”
戒刀頭陀堅決地道:“沒有,你和朱大俠到本寺來過之後,第二夜便是我假扮作他,直到我離開時為止。我一直沒有脱光衣服。”
阮玉嬌仰天一曬道:“你認為四佛之一的戒刀頭陀決不脱光衣服麼?你猜錯啦!”
戒刀頭陀道:“你用不着試探了,我説沒有就是沒有,因為我就是我。”
阮玉嬌開心地笑起來道:“好,我不試了,你果然不是冒牌貨。你猜朱一濤最後有沒有佔有了我。”
戒刀頭陀搖頭道:“我不作興猜這種事,亦不想知道。”
阮玉嬌道:“但你非知道不可,我已將處於之身給了他。”
戒刀頭陀默然,好像堅持他説過不管這等事的立場。
阮玉嬌又道:“你信不信我當時還是處子呢?”
戒刀頭陀被迫不過,只好道:“信與不信,都沒有什麼關係呀!”
阮玉嬌道:“關係可大啦,假如你相信朱一濤已佔有了我,同時我又還是純潔無暇的處子的話,我在你心中評價,就大不相同了。”
戒刀頭陀道:“我看不出這當中有什麼不同來。”
阮玉嬌道:“第一點,在感情上來説,你是朱一濤的好友,我既然和他有密切關係,我的事情,你焉能不管。”
戒刀頭陀道:“第二點呢?”
阮玉嬌道:“二點是,我既系處子之身,則我便不是你想象中的妖女,我的身價,自然應該大大提高。”
戒刀頭陀道:“可以承認你不是妖女,亦承認我與朱大俠關係不同尋常。只是我一個出家之人,無法干預世間俗事,所以請你不要纏我。”
阮玉嬌道:“我不會纏你的,我只要把話交代清楚,然後就走,現在已交代過了,再見吧!”
她説走就走,一點兒也不含糊。
因此戒刀頭陀在快出門之處,才追上了她。
阮玉嬌停步道:“你著是堅持不管我的事,那就請你回到禪房清修,多説無益。”
戒刀頭陀沒奈何地道:“好吧,我不堅持就是,你打算往哪兒去?”
阮玉嬌道:“鬼影子不是緊緊追蹤着我麼?”
戒刀頭陀道:“是呀,你何以惹上了這樣一個人物?”
阮玉嬌道:“我沒惹他,他乃是奉命追蹤我的。”
戒刀頭陀大吃一驚道:“他是奉命的,天下間誰能命令他呢?”
阮玉嬌道:“是百邪派一個高手,姓林名元福,據説他比鼎鼎大名的百邪雙妖還要厲害些。”
戒刀頭陀疑惑地道:“假如你説是智慧國師,我還可以相信。著是百邪派之人,再高明也使不動這一號人物。”
阮玉嬌白他一眼道:“難道我騙你麼!”
戒刀頭陀道:“當然不是,但此事叫人實是不易置信。”
阮五嬌道:“我熟知武林近二十年中,每一個高明人物,卻不聞鬼影子有什麼厲害之處。”
戒刀頭陀道:“他是三十年前那一輩的人物,難怪你不知道,三十年在武林而言,已經是許多代的興衰了。”
阮玉嬌道:”但他的確是奉林元福之命。而且你最好聽聽他當時説的什麼話,那簡直是把自己當作奴才,唯主子之命是聽,這是千真萬確之事。”
戒刀頭陀道:“那麼鬼影子的用意,竟是要迫你無法可想而回到林元福那兒去麼?”
阮玉嬌道:“你終於猜對了。”
戒刀頭陀道:“你希望我怎樣做呢?”
阮玉嬌道:“我也不知道,假如你把鬼影子趕得遠遠的,或是殺死他,我就不必回到林元福魔掌中了。”
戒刀頭陀道:“這一點我也無能為力,只不知你信不信?”
阮玉嬌心下駭然,忖道:“這個鬼影子竟然厲害到這等程度?”
她想了一下,才道:“那就算了,既然你收拾不了鬼影子,則林元福有此人相助,你對他更是無能為力了。”
她泛起苦笑,神色幽悽,甚是動人,不過她並非存心作給戒刀頭陀看。因為她已舉步行去,飄然走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