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長安,帝王之都,由周至唐,歷一千二百年,歷經十一王朝,其景象、氣勢,處處顯示出它壯觀的一面,僅以各城門上的筋樓來説,高懸紅燈,聳立半空,十數里外,即可望見。
辛不畏、柳效梅,就在早市已散,街上人仍多的時刻,走進了市面繁華,街道寬大的東關大街街口。
他兩人離開了崤山“如玉山莊”的秘道出口,按照預定計劃趕來長安。
由於‘白狐仙娘’姚玉枝的一句話注意八狼,他們一路行來,處處小心,謹慎行事,深怕着了‘黑水八狼’的道兒。
説也奇怪,他們沿途趕路,打尖宿店,雖然隨時都提高了警惕以防未然,可是,直到此時,竟沒發現任何異狀。
兩人雖然有些不解,但確信‘白狐仙娘’在當時的情形下説出那句話,必有她的見地,否貝,她也不會在即將斷氣之前,仍想着這個嚴重問題!
辛不畏和柳效梅,走在寬廣繁華的大街上,步覆匆匆,兩人都本能的望着高聳半空,懸着一串斗大紅燈的巍峨箭樓,朱漆畫棟,富麗萬千,較之十數里外看到的,尤為壯觀。
柳效梅家的“回春堂”藥鋪,就在進入東關城內不遠,是以,他們兩人決定先回家休息半日,再去‘威遠鏢局’看於美蘭。
‘威遠鏢局’就住在這條東關大街上,由於這是京師第一大鏢局,鏢師多,名氣大,因而柳效梅極為清楚。
前進中的柳效梅,正待將‘威遠鏢局’,的位置指給辛不畏看,驀見她目光一凝,脱口輕啊,本能的剎住了腳步。
辛不畏心知有異,急忙停身問:“師妹,什麼事?”
柳效梅則舉手一指,急聲道:
“你看,‘威遠鏢局’的大門為什麼關着?”
辛不畏心中一驚,循着指向一看,只見對街的斜對面,一座通大落地車馬大門,兩扇黑漆大門果然關着,橫媚上一方巨匾,四個金漆大字,正是‘威遠鏢局’。
打量間,柳效梅則繼續驚異的説:
“往日旗杆上都升上一面繡有‘威遠鏢局’字樣的錦旗,今天旗也沒有升……”辛不畏一看,果見兩尊青石大獅子的右邊,高豎着一根近兩丈高的大旗杆,雲鬥以上,果然沒有鏢旗。
只聽柳效梅優慮的説:
“師哥!我擔心戚遠鏢局可能出事了!”
辛不畏一聽,心頭立時掠過一絲不祥徵兆,因而道:“師妹,我想現在就去看看!”
柳效悔正有此意,頷首贊好,兩人逕向對街的‘威遠鏢局’大門前走去。
辛不畏不知道‘威遠鏢局’的關門,是否與他辛不畏有關,還是另有其他原因。
柳效梅想的卻是‘威遠鏢局’很可能是彼前來尋事的黑道人物給挑了,果真那樣,只怕關門前遷有一場大廝殺,不知傷心轉回來的於美蘭,有沒有趕上。
心念間,兩人已越過大街,走到了‘威遠鏢局’的大門前。
辛不畏舉起手來,立即在大門上拍了兩下。
“蓬蓬”的迴音,證實裏面的門樓根深,院子很大。
辛不畏將手放下,久久未見裏面有任何動靜,於是看了柳效梅一眼,再舉手拍了兩下。
這一次裏面有了動靜,一陣急促的腳步走,同時有人朗聲問:“外面什麼人叩門?”,辛不畏為了讓裏面的人安心,立即朗聲道:“在下辛不畏,華山的辛不畏!”
只聽那人也跟着朗聲道:
“他説是辛不畏,華山的辛不畏!”
話聲甫落,門內遠處立時傳來‘金刀’於化龍的興奮聲音,催促道:“快,快開門,是辛少俠來了!”
辛不畏一聽是總鏢頭於化龍的聲音,立時安心了不少,即對柳效梅寬慰的説:
“情形可能不太嚴重,説話的是於總鏢頭!”
説話之間,門閂聲響,隨着艱澀的“軋軋”聲,大開了數尺門縫,門開的竟是一個身銀灰勁衣的漢子。
辛不畏含笑拱手道:
“辛苦,辛苦,打擾了!”
銀灰勁衣漢子趕緊抱拳還禮道:
“哪裏哪裏,辛少俠和姑娘請!”
説話之間,側身恭立,肅手指着門內。
辛不畏和柳效梅走進門內一看,只見裏面好大一片院子,正中是座大廳,而總鏢頭於化龍,率領着一個銀灰勁衣老人和一個穿夾袍的中年人,還有一位老花子,正興匆匆的含笑迎下廳來。
一看到那位老花子,辛不畏的目光倏然一亮,他的確沒想到,安邑城的杆尖兒頭馬五,居然也來了京師長安!
‘金刀’於化龍一見辛不畏和柳效梅,立啊加快了步子。含笑,興奮地説:
“辛少俠,啊!這位不是東門內‘回春堂,的柳姑娘嗎?”
柳效梅和辛不畏同時向於化龍行禮,但她因為於美蘭的關係,卻問候了聲:
“於怕父好!”
‘金刀’於化龍愉快地連聲應好,辛不畏已在和馬丐頭含笑言歡了,並感謝馬丐頭引導於美蘭先拉走了他的馬匹,減少了他不少累贅,並介紹柳效梅向前見禮。
接着又由‘金刀’於化龍介紹銀灰勁衣老人和身穿夾袍的中年人認識,這才知道他們分別是副總鏢頭桂定山和江管事江振雄。
進人大廳,辛不畏堅不上座,只得仍由老花子馬五坐在上首大椅上。
一等小童獻上香茶,‘金刀’於化龍首先自我解嘲的笑着説:“我曾對辛少俠説過,威遠鏢局的大門,永遠為你開着,非常抱歉,今天的大門卻是關着……”
辛不畏立即拱手關切的問:“鏢局內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此一問,‘金刀’於化龍的老臉上,笑容立斂,接着唱然道:“一言難盡!”
辛不畏聽得一愣,不由轉首望着馬丐頭,驚異的問:“可是有人前來鬧事?”
老花子馬五頷首嘆了口氣,道:
“禍由還是打從上次押那趟鏢掀起來的,當然是由‘白閻羅’,白嘯天暗中慫恿唆使……”辛不畏驚異的“噢”了一聲道:“他可是派了歹徒前來尋事?”
副總鏢頭桂定山解釋道:
“最初傳來的消息是‘威遠鏢局’由總鏢頭父女押解的財鏢,説明白些也就是棺材,已經在華山‘九曲谷”被劫了,而且總鏢頭還負了傷……”辛不畏立即憤聲道:鏢局押鏢遇強盜,乃是常事,雙方搏殺,兵器無眼,負傷在所難免,這也值不得大驚小怪……”馬丐頭卻慨然搖頭道:“少俠有所不知,所謂‘同行是冤家’,消息一經傳開,所有同行鏢局,紛紛派出幹員前來慰問,表面上是關切,骨於裏卻是來抹灰,本來小事一樁,結果鬧得滿城風雨……”辛不畏憤然問:
“他們知不知道‘鈎練鞭’、‘九丈高、以及‘多臂猿猴,被殺,‘白狐仙娘’被斬掉了左手的事?”
馬丐頭正色道:“這是丟人現眼的事,白嘯天怎會自打嘴巴?當然隻字不提……”柳效梅嬌哼一聲,沉聲道:“他不提咱們自己説呀!”
副總鏢頭桂定山道:
“可是,我們一直接不到總鏢頭的消息,所以我對那些前來慰問的人,也無以答對……”‘金刀’於化龍趕緊解釋説:“當時我因為鏢並沒有丟,算不得砸了招牌,加之有辛少俠仗義護送,完成這趟買賣絕無問題,再説,白嘯天劫鏢不成,又損失三名高手,也不會再去宣揚這件事……”馬丐頭卻在道:“丟人的事當然不説,害人的事可不能讓嘴巴閒着!”
‘金刀’於化龍繼續解釋説:
“最令我顧忌的,還是白嘯天豢養了不少黑道亡命之徒,為了今後威遠鏢局仍能夠順利的接買賣,我也不敢把劫鏢的經過公佈出來!”
馬丐頭兩手一攤道:
“如今,雞飛蛋打,人毀了名譽,生意砸了招牌,白白辛苦了一趟安邑,分文沒有撈着!”
辛不畏聽得心中一驚,道:
“不是對方當場交給了總鏢七千兩銀票嗎?怎麼,是假的?”
‘金刀’於化龍搖搖頭,有些頹喪的説:“假是不假,只是錢莊上説,這是靖王府失寶那天,一併並被大盜帶走的銀票,要我最好不要兑現……”辛不畏一聽,頓時大怒,不由怒聲道:“對方心腸如此狠毒、狡詐,總鏢頭為何不去靖王府打他們……”‘金刀’於化龍無可奈何地搖搖頭,馬丐頭則搶先道:“連白嘯天號稱‘閻羅’的人物都對崔總管龔師父沒有、半點辦法,於總鏢頭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又怎能奈何他們……?”
辛不畏立即憤聲問:
“難道讓他們逍遙自在,奸計得逞不成?”
馬丐頭淡然問:
“潛入王府,形同刺客,這是滿門抄斬的重罪!”
辛不畏立即憤聲道:
“這件事我一定要讓他們得到應得之罪!”
‘金刀’於化龍則黯然搖頭道:
“算了,‘民不與官鬥’,咱們只有認了!”
辛不畏斷然怒聲道:
“不,我辛不畏不知道這件事便罷,既然知道了,絕不能讓他們逍遙自在,而且,那七千兩銀票我也一併要他們兑現……”‘金刀’於化龍卻懊惱他説:
“沒希望了,那家‘大發錢莊’,就是崔總管和龔師爺兩人開設的!”
辛不畏卻冷冷一笑道:
“告訴諸位説,我還真怕是普通生意人開設的呢!”
説此一頓,突的伸手望着於化龍,道:
“請總鏢頭把那七千兩銀票交給我!”
‘金刀’於化龍緊蟹眉頭,不禁有些遲疑。
副總鏢頭桂定山則憂慮的説:
“這樣一來;只怕‘威遠鏢局’再也不能接生意了!”
老花子馬五突然曬笑道:
“定山兄,你還想繼續在刀尖上討生活呀!看看現在的情況,該收攤啦!”
‘金刀’於化龍一聽。再想想女兒的歸宿,毅然頷首道:“好,我把七千兩銀票交給辛少俠,果真有兑現每位離開的鏢師,也好多拿百多兩銀子。”
説罷,逕由懷內掏出幾張銀票,順手交給了辛不畏。
辛不畏接過來看也不看,立即將銀票收進懷內。
副總鏢頭卻悲憤懊惱的説:
“就算關門歇業,也得風風光光的,這算啥?被人家逼得門都不敢開!”
柳效梅聽得一愣問:
“奇怪,咱們鏢局的大門為什麼關着?”
‘金刀’於化龍見問,黯然無語,目總鏢頭則憤然道:“開着門就有人前來鬧事,而且聲言一定要交出手持‘天雷劍’的辛不畏,我們説沒有這個人,馬上就大打出手……”柳效梅不由憤聲問:“這麼説,已經有不少鏢師喪命掛彩了?”
副總鏢頭黯然道:
“我們出場迎敵的鏢師根基還都不錯,只有四五人受了些輕傷而已!”
辛不畏早已氣得俊面鐵青,眉透煞氣,反而望着於化龍,鎮定的問:“於總鏢頭,他們要的人已經來了,你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情?”
話聲甫落,於化龍已毫不遲疑的憤聲道:“打開大門,升上瞟旗,轟轟烈烈的幹一場再宣告停業關門!”
話聲甫落,老花子馬五和副總鏢頭桂定山,同時朗聲讚了個好!
江管事則立即興奮地奔至廳外,望着左右兩邊的長廂內,朗聲高呼道:“總鏢頭有令,打開大門,升上嫖旗!”
話聲甫落,左右長廂內,立時響起一陣如雷歡呼!
緊接着,數十鏢師鏢了,逕由左右長廂內歡聲呼叫着奔出來,逕向大門下奔去。
‘金刀’於化龍一看,臉肉顫抖,神情激動,同時興奮的説:“蘭兒聽到廳前的歡呼,病情想必也會好多了……”卒不畏和柳效梅聽得大吃一驚,同時急聲問:”蘭妹妹,蘭姐姐回來幾天了?我們只顧談話,還沒有機會問問她!”
‘金刀’於化龍黯然道:
“前天才回來,她一看鏢局的門關了,一句話也沒有説,整天躺在牀上不言不語……”辛不畏和柳效梅同時關切的問:“現在呢?”
‘金刀’於化龍,道:
“現在連飯都不肯吃了……”
老花子馬五則哼了一聲道:
“我看她決心不食,準備餓死她自己!”
辛不畏聽得渾身一戰,俊面大變,望着柳效梅,焦急他説:“師妹,我們快去看看蘭妹妹!”
豈知,柳效梅竟然説:
“你先去,我要把咱們兩人前去‘如玉山莊’的經過,向於伯怕和馬前輩報告一下……”辛不畏尚鬧不清柳效梅的用心,因而焦急的催促道:“那些事待會兒再説也不遲嘛……”話未説完,老花子馬五已望着肅立一角的小憧,淡然吩咐道:“帶辛少俠去看小姐!”
小僮一聽,立時恭聲應了個是。
辛不畏一看馬丐頭冰冷地面孔,這才恍然明白是怎麼回事,俊面一紅,立即有些不安的逕向後廳屏風走去。
由小僮引導着出了後廳門,再穿過數排專供鏢師們宿住的單間長房,才到達內宅的門樓下。
門樓高三階,雙門緊閉,一對獸環,烏烏暗暗、顯示出主人的心情,憂憤愁苦,已元心兼顧美化環境。
小僮登上門階,舉手在獸環上“掙掙”拍了兩下。
響聲甫落,裏面立時傳出一個女子聲音,問:“誰呀!誰在外面敲門?”
小僮立即恭聲道:“王嫂,是我……”
話未説完,裏面的王嫂已恨聲埋怨道:
“你這個死小祿,如果把小姐驚醒了,看我不活剝了你的皮!”
説話之間,門閂聲響,呀的一聲門開了。
辛不畏一看,發現開門的竟是一個身穿淡黃羅衫,下着銀灰長裙的青春少婦,柳眉大眼,瑤鼻櫻口,潔如温玉般的皮膚,她一見門外還站着辛不畏,張了一下小嘴,愣了。
被稱為小祿的小僮急忙恭聲道:
“王嫂,這位是辛少俠,他來看望咱們小姐……”話未説完,青春少婦王嫂已嬌靨一紅,恍然“噢”了一聲,含笑嬌聲道:“原來是辛少俠,快請進來,方才我家小姐還在睡夢中喊她的‘不畏哥’呢!”
辛不畏聽得面一紅,知道於美蘭仍在睡覺,只得歉然一笑道:“如果蘭妹還沒醒來,那我待會兒再來好了!”
王嫂早巳將門大開,同時愉快他説:
“已經醒來了,已經醒來了,請!請!”
説話之間,不停的伸手肅客。
辛不畏會意地點點頭,大步走進了門樓內,只見院內左右是兩廂,中間是穿廳,後院三面是二層雕欄朱樓。
打量間,卻聽身後的王嫂正向着門外的小祿,輕聲埋怨道:“你怎麼這麼笨?
有客人也不先説一聲?”
只聽小祿委屈的説:
“我剛説了個‘是我’,你就罵個沒完了……”美麗的年輕王嫂立即無可奈何的輕聲説:“好啦,好啦,你去吧!”
説罷,急忙走至辛不畏的身側,有些不好意思的再度含笑肅手道:“辛少俠,請!請!”
進人穿廳,發現有兩名侍女和一名中年僕婦,正立在一角,以驚異的目光望着他。
美麗的王嫂卻急忙吩咐道:
“快通知樓上的小娥,就説辛少俠看小姐來了!”
兩個侍女中的一人,目光一亮,立時興沖沖的奔出了廳後門。
辛不畏在王嫂愉快地引導下,出了穿廳,即是三面朱樓的小院,院中方磚鋪地,廊欄下橫擺着十多盆鮮花,看來寧靜幽雅!
正在打量間,一個一身鵝黃衣褲的俏麗侍女,突然在正樓閣欄台上出現,並望着下面,愉快的説:“王嫂,小姐剛剛醒來,請辛少俠上來吧!”
王嫂一聽,立即會意的點了點頭,再向神情有些激動的辛不畏肅手説了聲請。
辛不畏一想到馬上就要見到於美蘭了,在激動的心情中,兼而有些緊張,他真不知道見到於美蘭的第一句話該怎麼説?
心情恍炮中,業已走進樓內,跟着王嫂,沿梯逕向樓上登去。
登上樓梯一看,上面鋪滿了淡黃色的毛氈,而內室的門簾上,也繡了數朵淡黃色的富貴大牡丹,花心尚綴着無數亮片看來豪華淡雅!
辛不畏的確看得有些不解,他一點也看不出,愛穿鮮紅勁衣紅披風的於美蘭。
竟也喜歡黃色,而她的貼身侍女和這位青春俏麗的王嫂,身上的衣服也是以黃色為主。
詫異間,方才在欄台上出現的黃衣俏麗侍女小娥已將內室門簾高高的掀起來,並望着他愉快的含笑頷首。
走至內室門口,立有一絲他念念不忘的熟悉淡雅香氣襲來,同時,他也看到了妝台一側牙牀上睡着的人,正是他心裏一直想念,而口裏卻不敢説的於美蘭。
他急步至牀前一看,着實吃了一驚,僅僅半個月來未曾正式碰面,於美蘭的嬌靨削瘦,秀髮蓬散,惟淬的簡直不敢相認了。
仰面倒在繡被中的於美蘭,雙目合閉,眼瞼顫抖,長而密的睫縫間,嵌着兩粒晶瑩淚珠,顯然,她已知道辛不畏到了她牀前。
辛不畏內心慚愧,甚感不安,他覺得個那樣明媚豔麗的少女,折磨到今天這副樣子,他辛不畏應該負全責。
辛不畏小心的前俯上身,仔細地注視着於美蘭惟淬有些泛黃的面龐,他發現於美蘭淡掃了一下柳眉,輕撲了一些香粉,顯然侍女小娥曾經為她匆匆化妝過。
他發現於美蘭的右手放在被外面,立時雙手握祝於美蘭的手人他的掌心,發現微微顫抖,寒冷如冰,不自覺地低了聲:“蘭妹……”話剛開口,閉目噙淚的於美蘭,立時將嬌靨轉向了牀裏面。
辛不畏一看,更加不安和難過,不自覺的將於美蘭的手貼在他的面頰上,同時黯然道:“蘭妹,我對你的心意你應該明白,而我的不得已你也該清楚……”
説話間,面向牀內的於美蘭已激動的櫻口顫抖,珠淚直流,不知她是感動辛不畏對她的熱情,抑或是覺得委屈。
辛不畏則繼續道:
“現在所有的結都解開了,師妹一直對你念念不忘,所以方才一到此地就前來看你了,她現正在前廳述説前去崤山的經過……”辛不畏見於美蘭依然沒有睜開眼睛要説話的意思,立即將嘴湊至於美蘭的耳畔,悄聲道:“師妹對我説,她不但感激你,也敬重你,她願意永遠尊你為姐姐……”説話間,發現於美蘭的雙頰已升起了兩片紅暈,知道她想到了他們三人共同生活的事。
由於於美蘭的淚珠滾個不停,辛不畏急忙掏出自己的手帕來,輕輕去拭她的眼淚。
手帕一拿至於美蘭的眼睛上,她的兩道細彎柳眉,立時緊緊的蹩在了一起,顯然是辛不畏的手帕汗臭氣息太重了,使她不得不閉住呼吸。
但是,她並沒有因為手帕上的汗氣而躲開,反而靜靜的承受着,任由辛不畏為她拭淚。
在這一剎那,她才深信她終於如願得償,終於捉住了不畏哥的心,並證實了不畏哥是愛她的,而她欣喜的淚水,也因而淚淚的流個不停。
辛不畏耐心地揩拭着,只是愈揩拭愈多,於美蘭的淚水像流泉一樣,他的手帕大半濕了。
內心的滿足,使得於美蘭終於睜開了眼睛,並以幽怨含情地目光望着辛不畏,雖然什麼也沒説,但辛不畏感受得到,於美蘭已經原諒了他!
辛不畏笑了笑,並拿起於美蘭的玉手吻了一下,道:“蘭妹,打從今天起,我們永遠不要再分離!”
於美蘭深情的望着辛不畏,微紅着嬌靨,立即含笑點了點頭。
辛不畏轉首一看,發現妝台上正放着一碗肉粥,立時想起於美蘭拒絕進食的事,急忙端起粥碗,拿起羹匙道:“肉粥正好温了,來,你餵你吃一些!”
於美蘭搖搖頭乏力的説:“我不餓!”
辛不畏卻忍笑正色道:
“不吃飯哪裏有力氣?沒有力氣怎麼能跟着不畏哥華山過生活……”話未説完,於美蘭已嬌靨通紅,“噗味”一聲笑了,同時譁聲道:“不害臊,誰説要跟你過生活?”
辛不畏卻笑着説:“你不答應也不行,我和師妹也要把你抬了去!”
於美蘭卻幽怨的説:
“只怕爹爹不答應!”
辛不畏聽得一愣,問:
“你沒有把我們兩人的心意説給他老人家聽?”
於美蘭幽幽的説:
“乾爹已經對他老人家説了!”
辛不畏聽得再度一愣問:
“乾爹?哪個乾爹?”
於美蘭立即含笑道:
“就是安邑城的丐幫馬前輩嘛!”
辛不畏一聽,立時想到老化子馬五。
於美蘭繼續道:
“當那天夜裏在安邑城古宅後院碰到他時,他曾勸我不要對你期望太殷,因為你已經有了未婚妻,也就是你的師妹柳效梅!”
辛不畏立即訕訕的解釋説:
“其實,我們只在小時候見過一次面,玩過兩天,一切都是師伯義父作的主!”
於美蘭微微頷首道:
“我知道,這情形我乾爹也清楚,覺得我爹只我這麼一個女兒,他老人家也不會答應我嫁給你,乾爹也説你是武林未來的英雄人物,絕不可能繼承我爹的鏢局事業!”
辛不畏卻解釋説:“我不希望在江湖上闖名立萬兒,也不希望什麼武林英雄,我只希望你,師妹,我們三人,就住在華山的‘黑龍谷’,自耕自耘,自給自足……”話未説完,於美蘭已嘆了口氣説:“老老輩人的想法可不是這樣子的!”
辛不畏見於美蘭又開始為他的事而傷感,只得含笑爽朗的説:“老人家的年齡比我們長,經驗比我們多,他們的見解自然也比我們正確!來,先吃點肉粥!”
於美蘭見辛不畏不再堅持他的説法,因而也綻唇笑了,並愉快的説:“我想坐起來吃!”
辛不畏見小娥和王嫂一直沒有進來,知道她們有意避開,這時自然也不會再喊她們,於是,放下粥來,立即伸臂到於美蘭的肩背後,將她攬坐起來。
於美蘭嬌靨通紅,心跳怦怦,雖然仍有些嬌喘,額角上也滲出了絲絲香汗,但心上人的攬抱,使她感到無比的興奮快慰,也給了她充沛的坐起來的勇氣。
辛不畏一等於美蘭坐好,又將另一條繡被和枕頭放在她的背後,才再將妝台上的肉粥端起來。
剛剛拿起羹匙,於美蘭卻仰起嬌靨,含着羞笑問:“不畏哥,那天小妹沒在‘降龍菩薩’前輩家裏等你,你有沒有生氣?”
辛不畏毫不遲疑的説:“我感到很失望!”
於美蘭一聽,立時愉快的笑了!
就在這時,樓下院中已傳來一箇中年婦人的聲音,道:“東關‘回春堂’的柳姑娘來看望小姐!”
於美蘭聽得面色變,不由緊張地望着辛不畏,催促道:“快!快把肉粥放在妝台上!”
辛不畏一愣問:“為什麼?”
於美蘭卻焦急的説:
“讓梅妹妹看到了總是不太好……”
辛不畏但然正色道:
“這有什麼不好?你病了,我來伺候你是應該的,何況我們三人,今後原是一體……”柳效梅上來的好快,辛不畏的話還未説完,外面的王嫂已恭謹的招呼了聲“柳姑娘”,而立在室門外的侍女小娥,也將門簾高高的掀起來。
辛不畏轉首一看,只見神情愉快,含着微笑的柳效梅,正快步走進室內來。
柳效梅一見牀上的於美蘭,目光一亮,脱口輕呼了聲“姐姐”,急步奔至牀上,雙手握住於美蘭的玉手,繼續道:“你?你怎的瘦成了這副樣子?”
滿面羞紅,神情不安的於美蘭,依然有些乏力的説:“那天夜間趕路,受了些風寒,躺在牀上一直沒有起來……”柳效梅則埋怨道:“回春堂就在東門裏邊,為什麼不去那兒抓付藥來煎煎!”
於美蘭一笑道:
“練武的人整天吃藥,人家也會笑話我……”柳效梅關切地打量了番,多少有些安慰的意思説:“姐姐雖然瘦了些,但氣色看來還不錯!”
辛不畏不知柳效梅的心意,反怨她連於美蘭臉上的羞紅也看不出,因而沉聲道:“現在是好多了,如果方才你看到,一定會把你嚇死!”
柳效梅聽得神色一驚,不由驚異的望着辛不畏,關切的問:“為什麼?”
於美蘭卻急忙道:
“那是他上來時,我剛剛醒來,面色可能有些蒼白!”
辛不畏似乎不便再説什麼,只得道:
“整天不吃不喝,好人也會餓癟了……”柳效梅卻一指辛不畏手中的肉粥,埋怨道:“既然知道蘭姐姐還沒有吃飯,那還愣着幹啥!”
辛不畏被説的俊面一紅,趕緊含笑“噢”了一聲,並急忙拿起碗中的羹匙。
於美蘭怎好意思當着柳效梅的面讓辛不畏喂她,立即搖頭道:“梅妹,我真的吃不下了!”
柳效梅則雙手搖晃着於美蘭的手,親切的説:“姐姐,你一定要吃,飯後我還有仙丹妙藥給你服,然後你就可以下樓參加於伯父為不畏哥設的接風宴了!”
説話之間,辛不畏早已將一羹匙的肉粥送到了於美蘭的櫻口邊。
於美蘭無奈,只得張開櫻吃了些。
場面一經打開,於美蘭也就繼續吃了起來。
柳效梅也是絕頂聰明的少女,只談些她和聿不畏前去崤山‘如玉山莊’的事。
於美蘭一面聽一面吃,不時愉快地點點頭,真正令她高興的,還是辛不畏親自餵食而柳效梅依然神情愉快,毫無妒色。
回想那晚她在‘順興甸’,發現一個紅衣女子偽裝她於美蘭而去刁難辛不畏時,她心裏是多麼的氣憤?當後來發現那少女就是辛不畏的未婚妻柳效梅時,又是多麼的痛心絕望。
如今,此情此境是她做夢都不敢奢望夢到的情境,但是,卻真真實實的實現了。
想是內心的極度興奮,加上不忍放棄心上人餵食的幸福感受,於美蘭一面聽着柳效梅的講述一面吃,一覺竟將一碗肉粥吃完了。
一等辛不畏放下粥碗,於美蘭才望着柳效梅,關切的問:“梅妹妹,你看那位顏如玉女士,服你的‘續命丹’,真的能夠起死回生嗎?”
辛不畏則有些遲疑他説:
“我爹的‘續命丹’雖具奇效,但也要聽病人的求生意志……”於美蘭立即會意的説:“妹妹是説,如果她聽説‘龍形劍客’宮大俠仍好好的活着,由於內心仍想着再見他一面的意志,她便會多活一些時日?”
柳效梅本準備頷首應是,但為了鼓勵於美蘭馬上能振作起來,立即止色道,“如果她的病只是一種‘心帛,不但可以三五天後完全好起來,同樣的可以活到七十,八十……”話未説完,辛不畏已含笑催促道:“師妹,你不是還有靈丹妙藥嗎?那就快拿出來吧!”
柳效梅恍然“噢”了一聲,急忙在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來,立時拔塞倒出一粒白色藥丸放進於美蘭的心手裏這粒白色藥丸並沒有像給顏如玉的那一種‘續命丹’一拔開瓶塞便滿室生香,因而令辛不畏不自覺的説:“這一種藥丸為何不香?”
柳效梅當然明白辛不畏的意思,因而正色道:“這一粒藥丸非但不香,而且極苦,不過,服下之後,立見神效,你稍待一會兒就知道了。”
於美蘭聽説藥丸極苦,的確有些遲疑,因為她起小就怕一吃苦藥,但總不能當着辛不畏和柳效梅的面而不服下去。
只得望着門簾,招呼道:
“小娥,端碗白水來!”
柳效梅卻正色道:
“不用水送,人喉即化!”
説話之間,已在於美蘭的手中將那粒丸捏起來繼續道:“來,張開嘴,忍耐一下!”
於美蘭微蹩柳眉,心中雖然有些緊張,但也不得不將櫻口張開!
白色藥丸一人口,果然立化津液,順喉而下,而且滿口芳香,絲絲清涼,毫無一絲苦意!
於美蘭嚥下律液,立時笑了,同時望着柳效梅,含笑嗔聲道:“妹妹壞,一點不苦嘛!故意嚇唬我!”
柳效梅這時才“噗嚨”一笑道:
“姐姐方才一聽説吃藥,臉色都有些變了,我便知道姐姐一定怕吃藥,再加上師哥心疼姐姐,以為我拿的藥不如‘續命丹’好,所以我才故意嚇你們兩人一下……”辛不畏被柳效梅説中了心事,俊面頓時通紅,趕緊分辯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根本沒這個意思,只是覺得好奇罷了!”
但是,於美蘭卻深情愉快的望着辛不畏笑了。
柳效梅則催促道:
“姐姐服了‘益氣壯神丸’後,應該立時調息幾個周天,片刻之後就可下牀了!”
於美蘭愉快的點點頭,立即將雙膝盤起來。
恰在這時,外間已有了低聲交談聲音,接着是王嫂略微提高嗓音,恭聲道:
“前廳酒宴已備,請辛少俠和柳姑娘前去入席!”
柳效梅搶先應了一聲,又望着於美蘭,鄭重的説:“姐姐先調息凝氣,小妹和師哥先到前廳等你,你要馬上來喲,我們還有好多事要和你商議!”
於美蘭心情愉快,精神振奮,綻笑頷首道:“好,你們先去,我隨後就到!”
辛不畏和柳效梅愉快的揮揮手,逕自走了出來。外間的小娥、王嫂、和另一箇中年婦人,同時行禮招呼,仍由王嫂引導下樓,走出內宅。
一出內宅門樓,柳效梅即向王嫂揮了個“再見”手勢,立即望着辛不畏,關切的問:“師哥,你準備什麼時候去‘大發錢莊’兑銀子?”
辛不畏毫不遲疑的説:“當然在由王府出來之後!”
柳效梅立即頷首道:
“小妹也正是這個意思;而且要如此如此,你看如何?”
辛不畏聽了,不由堅起拇指贊聲道:
“好,咱們是英雄所見略同,絕不能讓那批奸小得逞。”
説話之間,業已穿過了數排長房,沸騰的人聲逕由大廳內傳來。
辛不畏和柳效梅一聽,知道人都到齊了,兩人立時加快腳步。
一進廳門,守在錦屏旁的一個小僮,立即向內高聲朗唱道:“辛少俠和柳姑娘到!”
朗唱甫落,全廳頓時一靜,所有在座的人紛紛站起,同時向這邊望來。
辛不畏遊目一看,只見筵開六桌,除中間一桌上有馬丐頭、副總鏢頭、江管事外,另外還有四位身軀魁梧的勁衣中年人,想必是局裏的重要鏢師。其餘五桌上,看來全都是鏢局內的鏢師夥計等人。
‘金刀’於化龍早已含笑走了過來,肅手一指辛不畏,朗聲介紹道:“諸位,這位就是救了老朽一命,保住了咱們‘威遠鏍局’金字招牌的辛少俠!”
話聲甫落,全廳數十鏢師夥計,立時鼓掌歡呼稍歇,立即謙聲道:“諸位鏢師先進,於前輩這麼説,實在是太客氣了。諸位都是久經陣仗,經驗豐富的資深鏢師,當然也知道遇險地而提高警惕,但那天於前輩和美蘭姑娘所遭遇到的,卻是對方處心積慮的險惡陷餅,即使在下不湊巧經過,以於前輩數十年行鏢經驗,及美蘭姑娘的機智和藝業,也必安全通過無疑!…”話未説完,又是一陣掌聲和歡呼?
辛不畏繼續豪放的説:
“理在宵小藉機鬧事,已經嚴重影響到我們大家的活路與生計,我們絕不能長此忍讓下去,從此刻起,在下要與各位共禦外侮,直到將來犯的宵小完全消滅為止!”
話聲甫落,歡聲震耳,掌聲如雷,歷久不絕。
‘金刀’於化龍立即向着辛不畏和柳效梅,含笑肅手,引導人席。
柳效梅則望着老花子馬五等人,愉快的説:“晚輩告訴諸位一個好消息,蘭姐姐也要前來聚餐!”
於化龍和老花子馬五聽得一愣,不由驚異的問:“她能下樓嗎?”
柳效梅立即風趣的笑着説:
“所謂‘藥到病除’!藥’既然到了,‘帛自然也就除了!?
説罷,尚含着嬌笑看了辛不畏一眼。
老花子馬五和副總鏢頭等人一看,頓時明白了她的話意,俱都快意的哈哈笑了。
卒不畏原本以為柳效梅説的“藥”,是指她的“益氣壯神丸”,這時經她這麼一看,再經老花子等人的哈哈一笑,俊面立時脹得通紅。
於化龍聽説愛女也要前來參加聚筵,自是高興,立即吩咐小僮加一個位置,就放在辛不畏和柳效梅的空位旁邊。
也就在這時,錦屏旁的另一個小僮,突然急聲嗆喝道:“啓稟總鏢頭,小姐來了!”
如此一嗆喝,於化龍幾人脱口驚啊,全廳頓時一靜。
辛不畏也不由驚得脱口道:“這麼快?”
只有柳效梅抿着小嘴兒笑了。
只見錦屏側的小僮,躬身後退,接着全廳暴起一陣熱烈心吼聲震廳瓦,久久不歇。
辛不畏轉首一看,目光倏然一亮,只見俏麗恃女小娥和青春少婦王嫂,雙雙擁扶着一身紫紅駝絨勁衣的於美蘭,逕由屏後走進來。
於美蘭雖然顯得有些瘦弱,但經過了小娥和王嫂刻意化妝,已減去了不少病態,看來反而另具一種少女美。
她含着嬌笑,遊目全廳,緩緩揮動着纖纖玉手,答謝對她這麼熱烈的歡迎。
柳效梅見辛不畏一雙星目,異彩煙煙,直盯着於美蘭一瞬不瞬,知道他被於美蘭另一種風韻美所吸引,因而心中一動,立即含笑催促道:“師哥,還不快把蘭妹妹扶過來!”
辛不畏正感心神恍飽,也的確有些兒不知所措,這時一聽柳效梅催促,也未思索,“哦!”了一聲,急步走了過去,伸臂由小娥的一邊將於美蘭扶祝他這一扶於美蘭,剛剛有些歇落的歡呼,轟的一聲再度掀起來,聲震廳瓦,恍如春雷一般。
於美蘭又驚又羞又急,她再怎麼也沒想到心上人竟當着這麼多人的面過來扶她,一張芙蓉般的嬌靨,頓時脹得通紅。
但是,於化龍和老花子馬五看了,才真正的安心笑了。
於美蘭本待掙脱辛不畏的手,但她立時警覺到,只要她一掙扎,不但傷了辛不畏的自尊,也毀她與辛不畏之間的美滿姻緣。
是以,她雖然羞紅滿面,仍沒忘了仰起嬌靨,深情含契的看了辛不畏一眼。
她擔心柳效梅看了會生氣,一到近前,立即握住柳效梅的玉手,真誠的説了聲:“謝謝!”
馬丐頭看在眼裏,也急忙向着柳效梅肅手謙聲道:“柳姑娘是客,請上座!”
柳效梅卻愉快的謙聲道:
“蘭姐姐是長輩,理應由蘭姐姐上坐!”
於化龍當然知道馬丐頭的意思;也急忙肅手道:“再怎麼説,這是她的家,當然由你柳姑娘上坐!”
柳效梅也看出了於化龍和馬丐頭的心意,只有她緊臨馬丐頭坐,師哥辛不畏才能坐在她和於美蘭之間,因而一笑也就坐下了。
這時全廳業已靜下來,江管事向於化龍請示了一聲,立時揮手命令開酒上菜。
酒是醇酒,菜是名菜,只怕‘威遠鏢局’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
是以,於化龍一聲“酒筵開始”,立時歡聲雷動,舉杯呼幹之聲,此起彼落。
不知之人尚以為“威遠縹局”發了大財!
酒過三巡之後,一些鏢師夥計,都想藉敬酒的機會,走到近前,好好看看這位近來轟動江湖的少年奇才。
當然,其中一些保鏢多年的資深鏢師雖然親耳聽總鏢頭談論過“九曲谷”的全盤經過,也曾耳聞辛不畏最近又連挫黃河幫高手的傳説,但看了辛不畏只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多少有些懷疑,是否真的那麼厲害?
尤其,幾個年青俊秀,武功自覺不錯的鏢師,直到現在還不知道於美蘭為何病倒,當他們看了辛不畏公然上前去攙扶他們心目中的美人時,俱都十分光火。
幾個人雖然並未商議,但卻心意相通,決心借敬酒的機會將辛不畏灌醉,讓他當眾出醜,也好泄一泄心頭之憤!
一些真心想近前觀看的鏢師夥計他們已開始敬酒了,辛不畏見人家的心意真誠,也不峻拒,酒到杯乾。
但心中有數的於化龍和馬丐頭可看得暗暗焦急,不停的在旁含笑暗示道:
“舉杯為名,沾唇為幹。好,好!意思到了!”
辛不畏為人本就豪爽,加之蘭妹釋懷,師妹愉快,心中格外高興,不但人家敬酒時先乾為敬,反而回敬對方一杯!
於化龍看在眼裏,心中暗暗叫苦不迭,須知此刻大開鏢局大門,完全是因為有他辛不畏在此撐腰,這若是對方挑釁上門,而他辛不畏卻醉倒了,後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馬丐頭和於化龍正感焦急之際,裹見七八位局中最年輕的鏢師,個個端着一碗酒,正依序向着這面走來。
於化龍一看這情形,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正待出聲喝叱,比他還經世故的馬丐頭,已向他揮了個“忍耐”手勢。
就這一遲疑問,第一個端着碗酒的青年俊秀鏢師已到了辛不畏的面前。
辛不畏見突然來了一個端着一滿碗酒的青年鏢師,看來和他辛不畏差不多的年紀,居然有這麼大的酒量,頓時愣了。
於美蘭一直坐在辛不畏的身邊,神情愉快,靨含嬌笑,望着一個接一個魚貫而來向辛不畏敬酒的夥計和鏢師。
這時突見一個端着酒達前來敬酒的青年鏢師,花容立變,強忍着心中的怒氣,沉聲問:“楊鏢師,你為什麼用碗來敬酒?”
楊姓青年鏢師立即哂笑淡然道:
“人家辛少俠是海量,小姐你也太關心了吧!”
於美蘭一聽,嬌靨頓時羞得通紅,只氣得嬌軀微抖,杏目圓睜,正待怒聲説什麼,於化龍早已搶先沉聲道:“楊武師,咱們瞟局正處在……”話未説完,心中已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的辛不畏,立即望着於化龍,含笑謙聲,道:“於前輩請不要掃了這位楊鏢師的酒興,他沒有説錯,晚輩雖不敢自稱海量,但喝個三壇五壇還不致醉倒!”
説罷,望着楊姓青年鏢師,含笑繼續説:“楊鏢師,想必你也看到了,方才所有前來敬酒的鏢師,在下都回敬了一杯,如今,你閣下用碗,在下當然也用碗回敬你一碗!”
楊姓青年鏢師一聽,正合心意,立即毅然頷首贊“好”。
辛不畏望着捧壺小憧,一指桌面上的飯碗,含笑道:“請滿上!”
大廳上不知何時靜得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辛不畏和楊姓青年鏢師的身上。
至於其他幾個年輕鏢師,端着酒等候在一旁的情形,大家更是看得清楚,當然,有些鏢師心裏也明白,他們幾人為什麼去敬酒。
老花子馬五,原以為這些年輕鏢師,是因為辛不畏在“九曲谷”救了於化龍父女,而近日又連番大敗“黃河幫”的幾個著名凶煞高手,心中有所不服。
“這時一看楊姓青年鏢師的神情,語氣中充滿了妒意,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種為兒女私情而發生的拈酸爭執,做長輩的,最好伺機疏導,切忌橫加干預,偶一不慎,反而弄得不可收拾。
是以,他特地向着於化龍搖頭施了個眼神,示意他靜觀變化,不要向前阻止。
於化龍內心焦急,額角滲汗,雖然看到了老花子馬王的暗示,但仍忍不住説:
“敬酒意在真誠,沾唇即止,何必用碗較勁兒!”
人雖然如此説,辛不畏卻注視着小僮滿酒,似是聽而未聞,而楊姓鏢師則端着酒碗,直望着辛不畏,目不斜視。
柳效梅雖然也怕辛不畏醉倒了,但她身為賓客,不便多説什麼,何況辛不畏已答應了對方?
於美蘭見父親和乾爹都沒有強行干涉,自己心裏也明白幾個年輕俊秀鏢師平素對她的殷勤表現,加之楊姓青年鏢師方才的搶白,使她更不敢開口勸阻了。
只見辛不畏,一等小僮將酒斟滿,端起滿碗,望着楊姓青年鏢師,含笑道:
“楊鏢師,幹!”
幹字出口,已端碗湊至唇邊,咚咚兩口,仰頸喝了個幹,將碗迎空一照;滑滴未現。
全廳鏢師一看,立即朗聲喝了聲彩。
楊鏢師正在氣頭上,自然不甘示弱,也端起酒碗喝起來。
他雖然喝了六七口才喝完,照碗時也滴酒未剩。
全廳鏢師夥計們一見也給他朗聲喝了個好!
兩個小僮早在江管事的指示下,各自抱了一個五斤小壇,一等辛不畏兩人喝乾,立即上前倒滿酒碗。
辛不畏更不遲疑,向着楊姓青年鏢師一舉碗,含笑道:“在下先乾為敬!”
敬字出口,酒碗已端至唇邊,依然咚咚兩口喝完。
再看楊姓青年鏢師,雙眉微蹙,面色蒼白,喉結不停的上下移動,知道他剛剛飲下的一碗酒,正在胃中翻騰。
於是,謙和的綻唇一笑,正待説什麼,楊姓青年鏢師已憤然將酒端至唇邊,咚咚的喝起來。
馬丐頭和於化龍都看出楊姓青年鏢師第碗酒喝的太急,絕對喝不下這一碗,正待出聲阻止,剛剛喝了兩口的楊姓青年鏢師,“噗”的一聲又將噴出來!
一蓬酒雨,挾着飛騰酒氣,直向前面的辛不畏撲去。
辛不畏一見,急忙兩手捧碗,立時遮住了俊面,一蓬酒雨,全部噴在他的身上。
全廳鏢師紛紛站起來,脱口驚啊,不少人暗怨楊姓青年鏢師,不知量力,自取其辱,也兼而使大家臉上無光。
再看辛不畏的身上,無數酒滴,就像雨水打在荷葉上,一粒一粒的晶瑩酒珠,順着他的衣布滾下來。
於美蘭早已由座位上站起來,正待抽出香帕為辛不畏揩酒,但看了這種奇現象,頓時愣了。
那位楊姓青年鏢師業已暈了過去,就近桌上的兩個夥計急忙起身將他扶住,立即送出廳去。
當然,所有在座的鏢師夥計都知道,楊姓青年鏢師根本沒有暈厥,只是他自己羞慚的已不好意思睜開眼睛。
緊跟在楊姓青年鏢師身後準備敬酒的另一青年鏢師,雖然還沒沒敬酒,已驚得神情惶急,面色蒼白,站在那兒愣愣的發呆!
辛不畏一看,知道這個青年鏢師的惱量還不如楊姓青年,為了嚇阻以後的幾人打消了敬酒念頭,主動的向着面前青年鏢師,含笑道:“謝謝你,在下先幹了”!
説罷,不等對方有所表示,舉起碗來,仰頸喝光。
發愣的青年鏢師一看,急定心神,脱口慌聲道:“辛……辛少俠,在下……”
辛不畏一見,故意恍然“哦”了一聲,含笑道:“不必客氣,既然你朋友誠心誠意,而又飲不下這碗酒,好,那我就代你飲了吧!”
吧字出口,氣納丹田,以唇二撮、猛吸一口真氣,只見青年兩手捧着的碗中酒,就像一道激射的噴泉般,直向辛不畏的口裏射去!
全廳的鏢師鏢夥一看,不少人脱口輕啊,俱都愣了!”
老花子馬五看得暗暗心驚,這招“吸酒如泉”,莫説是他,就是當令的幾派掌門人,也未必能有辛不畏這樣的精純。
‘金刀’於化龍早就知道辛不畏的內力雄厚,但絕沒有想到竟是如此的驚人!
柳效梅和於美蘭,除了內心的驚心,再也想不到其他了。
也就在大家神色一驚,同時一呆的剎那,辛不畏已將碗中的酒吸乾!
全廳鏢師夥計一看,各自急定心神、“轟”的一掀起一陣如雷震耳的熱烈歡呼!
辛不畏趕緊抱拳過頂,遊目全廳,含笑謙聲道:“獻醜,獻醜,諸位請勿見笑!”
話聲甫落,大門外突然傳未一聲清脆刺耳的“克嗓”聲!
由於這聲脆響人耳驚心,全廳的歡呼聲戛然停止了,大家轉首向廳外一看,只見高聳大門外的鏢旗杆,正緩緩的傾倒下來。
全廳鏢師夥計們看,不少人驚得脱口驚啊,面色大變,知道對手找上門來了。
‘金刀’於化龍只氣得渾身顫抖,虎目圓睜,立時怒喝道:“大家迎出去,今天和他們拼了!”
全廳鏢師夥計一聽,立時暴喏一聲,紛紛向廳外奔去。
辛不畏雖然以深厚的內力控制着剛剛飲下的幾碗酒,但方才已經有了幾分酒意。
這時見於化龍氣得面以鐵青,渾身只抖,立即剔眉沉聲道:“前輩不必動怒,他們既然如此欺人,我們當然不會放過他們……”話未説完,大門口已傳來一陣粗獷喝罵聲:“好一窩子猴兒崽子,敞開了大門大吃大喝起來,想必是吃的熊心豹子膽,喝的是天龍地虎血……”另一個粗獷聲音則接口道:“什麼熊心豹子膽,分明是死前的斷頭飯……”辛不畏舉目向外一看,只見逕由大門外走進五個一式灰藍勁衣,背插同一型式鬼頭刀的彪開大漢來。
當前一人眉須棕紅、其餘四人有的瘦高,有的面黃,有的生了一對大眼底有的臉上掛着兩道紫紅色的刀疤痕。
打量間,已聽老花子馬五沉聲道:
“他們已進來了,我們也迎出去吧!”
於是,由於化龍當前引導,大步走向廳外。
於是,效梅則望着於美蘭,低聲問:
“蘭姐姐,這五人小妹似乎曾在甘肅見過……”於美蘭立即道:“他們就是甘肅一帶,專作殺人越貨勾當的‘甘西五鬼’……”話未説完,柳效梅已恍然道:
“小妹想起來了,當前棕色眉毛的是‘赤眉鬼’,臉上有疤的‘刀疤鬼’,其餘三人是‘精靈鬼’、‘大眼鬼’、‘討命鬼’!”
説話之間,眾人已到了大廳階下,所有的鏢師夥計也都在左右列開。
‘金刀’於化龍一到廳下,立即舉手一指對方五人,怒斥道:“甘西五鬼,你們也太欺人了……”話未説完,生了一對大眼睛的‘大眼鬼’,突然怒罵道:
“好個姓於的老王八,居然敢為‘甘西五傑’改字號,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老花子馬五立即沉聲道:“大眼賊,我老花子曾經兩次饒你不死,這次可是第三次了!”
‘大眼鬼’一看老花子馬五,先是神色一驚,接着有恃無恐的哈哈一笑,道:
“老叫花,你神氣個啥?今天四爺我可不是落了單的病鴨子,告訴你,稍時五位大爺齊動手,定要把你老小子打趴下!”
老花子馬五一聽,頓時大怒,沉聲喝了個“好”道:“我現在先取了你的狗命,然後再收拾他們四個!”
説話之間,一勒破袖子就待縱進場內。
但是,辛不畏已伸手將他攔住,同時淡然道:“前輩請息怒,讓晚輩來處置他們……”臉上有的疤的‘刀疤鬼’一聽,頓時大怒,道:“閉上你的臭嘴巴,你當老子們是豆腐渣,任由你處置?”
辛不畏緩步走出,冷冷一笑道:
“我把你們當作了臭狗屎……”
話剛開口,一臉橫肉的:‘討命鬼’已厲嗥一聲,飛身前撲,箕張着雙掌十指,飛身向辛不畏撲去。
一旁的於美蘭一看,花容大變,脱口急呼道:“不畏哥小心他的‘腐屍掌’!”
辛不畏早巳發現他的‘討命鬼’的兩掌發烏,這時再聽了於美蘭的急呼,心中一動,立時旋身跨步,右手一繞,逕拿‘討命鬼’的左腕。
‘赤眉鬼’一聽於美蘭急呼:‘不畏哥’,心中一驚,面色大變,脱口大喝道:“退回來!”
但是,已經遲了,撲向辛不畏的‘討命鬼’,一聲慘叫,身形已被辛不畏扭腕抖了個懸空角鬥,“克嚷”聲中,一頭載在地上。
‘討命鬼’雖知自己的左臂已斷,痛撤心肝,但他怕辛不畏再補他一腳或一掌,猛的一個翻身滾回了‘赤眉鬼’四人身前。
‘精靈鬼’和‘刀疤鬼’一見,急忙將‘討命鬼’扶起,但他已痛得面色如紙,冷汗滾滾了。
‘威遠鏢局’的鏢師夥計們一看,立時暴起一聲發泄性的歡呼烈彩。
想起這些大來,受盡了這五個惡煞兇徒的窩囊氣,這時看到辛不畏僅一個照面就將‘討命鬼’的左臂扭斷,怎麼不感到舒暢痛快?
‘赤眉鬼”卻嗔目望着辛不畏,厲聲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辛不畏冷冷一笑道:
“在下正是你們要找的人,姓辛名不畏……”畏字方自出口,‘精靈鬼”已厲喝道:“果然是你這個殺胚!”
厲喝聲中,右手已閃電般抽出一柄飛刀來!
柳效梅一見,脱口嬌叱,“嗆”的一聲已將背後的寶劍撤出鞘外。
但是,就在她撤劍的同時,‘精靈鬼’已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閃電手法,右腕一抖,一道寒光直奔辛不畏的面門。
柳效梅自覺拔劍神速,但這時一看,也知撥截已經不及,不由驚得脱口發出一聲尖呼。
於化龍,老花子,以及於美蘭等人,身邊都沒有攜帶兵器,而所有的鏢師夥計也沒想到對方三句話不到,就偷襲打出了暗器!
是以,在驟驚之下,人人渾身一顫,同時發出二聲驚恐嘶啞怒吼!
但是,就在大家怒吼剛剛出口的同時,眼明手快的辛不畏,早已出聲如電,伸出中食兩指將那柄長約四寸雪亮的飛刀挾住!
所有的鏢師夥計們一見,驚恐嘶啞的怒吼,立時變成了勢如春雷的歡呼!
辛不畏卻望着緊張發愣的‘精靈鬼’,曬然一笑道。
“你閣下在擲飛刀的技巧和手法上,的確高人一等,接刀當然也與眾不同,在下就用你這把飛刀,讓你在眾多鏢師面前來表演一下你接刀絕技,也好讓大家開開眼界!”
説話之間,‘精靈鬼’早已蓄勢以待,最後的“界”字出口,挾刀的兩指已猛然彈出。
只見寒光如電一閃,‘精靈鬼’猛的閃身繞腕。
但是,就在他閃身繞腕的同時,右肩腫已鮮紅激濺,而右臂也跟着垂下來,驚叫聲中,左手急忙將肩頭捂住,汩汩的鮮血,逕由指縫間滲出來。
扶着‘討命鬼’的‘刀疤鬼’一見,急忙向前,憤然拉開‘精靈鬼’的左手,接着將深頭栽在地上。
‘刀疤鬼’急忙在懷內取出一個止血包,順手塞進刀口內,轉首望着辛不畏,切齒恨聲道:“難怪道上的朋友都恨你入骨,你出手之狠,心腸之毒,果然猶勝當年的‘毒龍’宮自豪!”
辛不畏哂然一笑,道:
“假設方才的飛刀射在我的臉上,那又該怎麼説?”
‘刀疤鬼’怒目厲聲道:“那是你該死!”
辛不畏冷冷一笑道:
“好,那他中了刀,也是他活該!”
話聲甫落,‘赤眉鬼’已望着‘刀疤鬼’怒聲問:“老三怎樣了?”
‘刀疤鬼’立即恨恨的怒聲道:“右臂已經廢了!”
‘赤眉鬼’聽得暗吃一驚,心知要糟,斷定辛不畏今天絕不會讓他們五人全身而退。
為了早些脱身,故意望着辛不畏,恨聲道:“辛不畏,你出道不久,便已擱倒了不少道上的朋友!你終有一天會後悔,今大的賬爺給你記上了,咱們是走着瞧!”
説罷轉身,向着‘大眼鬼’和‘刀疤鬼’兩人一甩頭,沉聲道:“咱們走!”
走字出口,辛不畏已沉聲道:“慢着!”
‘赤眉鬼’聽得渾身一戰,不由怒聲問:“你一連傷了我兩位兄弟,你還要怎樣?”
辛不畏立即剔眉怒聲道:
“我們並沒有招你們惹你們,是你們自己砍斷旗杆,上門尋事……”柳效梅則橫劍怒聲問:“這兒不是茶館酒樓,你們願意來就來,願意走就走!”
‘刀疤鬼’怒目望着柳效梅,怒聲問:“你是什麼人,要你多嘴?”
柳效梅冷冷一笑道:
“你先別問我是誰,先説出你們是誰砍斷的鏢旗?”
‘大眼鬼’突然上前一步,怒聲問:“是四爺我砍斷的,你要怎樣?”
柳效梅立即剔眉怒聲道:
“不怎麼樣,姑娘我也要斬斷你的兩腿!”
‘刀疤鬼’心中一動,突然厲聲一笑道:“好,砍斷旗杆二爺我也有份,倒要看看你怎樣砍斷爺們的腿!”
腿字出口,舉臂翻腕,“霍”的一聲撤出了鬼頭刀。
‘大眼鬼’也恨聲應好,道:
“既然你們決心要我們的好看,爺們也只好和你們拼了!”
説話之間,也毅然撤出了鬼頭刀。
豈知,柳效梅竟望着‘赤眉鬼’,沉聲道:“你也用不着呆在那兒打逃走的主意,你也抽出刀來一起上吧!”
話一出口,所有鏢師夥計中,不少人驚得脱口驚啊!
原本準備合力擒住柳效梅,然後挾持藉以逃走的‘刀疤鬼’和‘大眼鬼’也着實吃了一驚。這時兩人才警覺到,柳效梅的武功劍術,可能差不了辛不畏多少,否則,她也不敢自動要求老大‘赤眉鬼’一起上了。
‘赤眉鬼’一看眼前情形,知道也只有拼死保命一途了。
是以,厲聲一笑,毅然喝好,“霍”的一聲撤出了鬼頭刀,耍了個刀花,厲聲道:“咱們拼了,殺!”
殺字出口,飛身前來,揮舞着鬼頭刀,當先向柳效梅殺去。
柳效梅手持的乃是一柄削鐵如泥的‘飛霜劍’,如不貫注真力,和一般普通寶劍沒有兩樣,一旦交手搏鬥,真氣力透劍身,光芒四射,耀眼生耀,方圓數丈這內立時灑上了一層如霜光華。
這時一見‘赤眉鬼’三人同時殺來,嬌叱一聲、飛身前撲,身形一個閃電旋飛,脱口嬌叱道:“八方風雨!”
嬌叱聲中,耀眼匹練翻滾,劍嘯淋淋有聲、叮叮輕響,刀片紛飛,‘赤眉鬼’三人同時發出驚恐慘呼!
又聽柳效梅怒叱道:“極電天雷!”
雷字出口,嬌軀騰空而起,挾着一道寒光,直升半空。
辛不畏一直全神注視場中變化,一方面擔心柳效梅有失,一方面也要看柳效梅的劍術究竟到了什麼火候!
一聽她自動報出劍招名稱,知道她有意要他注意她的功力火候。
這時見她又報出“極電大雷”,心中頓時吃了一驚,知道她已動殺機,而他卻不希望有屍體由‘威遠鏢局’的大門裏抬出去。
是以,一見柳效梅的嬌軀騰空而起,震耳大喝道:“不要殺他們!”
大喝聲中,半空的柳效梅已挾着一道耀眼匹練和悠長厲叱,身形疾瀉而下,劍光直奔‘赤眉鬼’三人的頭顱!
‘赤眉鬼’三人手中的鬼頭刀,俱已被斬得片片寸斷,直到柳效梅出劍招,三人的眼睛仍在金星直冒,兩眼旋花,看不到柳效梅身在何處。
這時一聽辛不畏大喝“不要殺他們”,再聽了頭上柳效梅悠長厲叱,只嚇得惶聲嗥叫,魂飛天外,為了自保,急忙將手中的斷劍旋身飛舞起來。
飛身疾瀉而下的柳效梅,一聽柳效梅的喝止,斷定其中另有原因,只得厲叱聲中,寶劍疾變招式,就在‘赤眉鬼’三人的頭上,閃電般舞了個輪盤大的劍花。
只聽“沙沙”輕響,‘赤眉鬼’三人同時發出一聲淒厲驚心慘叫,一個翻身,就地滾向了圈外。
柳效梅一揮劍削了‘赤眉鬼’三人的發譬,身形斜飛而下,落腳處,‘刀疤鬼’恰好滾到了身前,於是,又趁勢飛起一腿,立即將‘刀疤鬼’的身體踢飛。
只見‘刀疤鬼’翻翻滾滾的身體,挾着一聲悠長嗥叫,直向場外飛去。
蓬頭散發,滿面血漬的‘赤眉鬼’和‘大眼鬼’,一見‘刀疤鬼’被踢飛,嗥叫一聲,挺身躍起,飛身向前撲去。
但是,他們兩人驚嚇過度,渾身顫抖,哪裏還有力氣撲救‘刀疤鬼’?
是以,一撲未至,‘刀疤鬼’已咚的一聲跌在地上,繼續向前滾了兩滾,立時暈了過去。
‘精靈鬼’和‘討命鬼’,斷臂負傷,痛徹心肝,但仍痛苦的咬着牙走向了‘刀疤鬼’身前。
‘赤眉鬼’和‘大眼鬼’兩腿一軟,也萎在地上,張着大嘴直喘氣。
分列廳前的所有鏢師夥計們,看了‘五鬼’的狼狽相,無不感慨的暗自搖頭,想想他們五人前兩次來時,威風八面,連番傷人,當時他們何曾想到會有此刻?
也就在大家暗自慨嘆,‘五鬼’狼狽的蹲坐在地上的同時,大門外突然又走進八個一式手提狼牙棒的彪形大漢來。
辛不畏和柳效梅一看,竟然是在崤山淺谷暗中發現的‘黑水八狼’。
這時,兩人才恍然大悟,‘白狐仙娘’姚玉枝向他們提出的警告,原來是‘黑水八狼’前來了京師長安,顯然是奉了白嘯天之命,特的來挑於化龍的‘威遠鏢局’。
只見‘黑水八狼’個個生得濃眉大眼,人人頦下蓄着一圈丈多長的絡腮鬍子,因為他們穿着一色一式的鐵灰勁衣,只能在他們的臉型皮膚上分辨他們誰是誰。
‘金刀’於化龍和老花子馬五,以及副總要頭和部分資深鏢師,一看又來了‘黑水八狼’,無不大吃一驚,希望他們不是前來鬧事的才好。
只見‘八狼’中一個青灰面龐的大漢,一看場中的‘五鬼’的情形,立即揚聲大罵道:“媽拉巴子這是啥玩意兒,亂七八糟的!”
中間紅面膛,濃眉大眼的大漢則望着‘五鬼’和於化龍,沉聲問:“這是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説話之間,已到了近前,低着頭直向‘赤眉鬼’和‘大眼鬼’打量。
到了這般時候,‘赤眉鬼’只得羞慚的抬起頭來了頹廢妁説:“鄭大俠,你們八位來遲了一步,我們兄弟五個栽了!”
‘八狼’中一個黃麪皮的大漢故意譏聲道:“這不是‘甘西五傑’中的‘赤眉’老大嗎?怎麼槁的,怒髮沖天,滿臉開了花?”
‘赤眉鬼’雖知對方在奚落他,也只得黯然嘆了口氣道:“只怨我兄弟五人學藝不精,不是人家的對手……”話未説完,一個獨眼大漢立即沉聲道:“那天你們在白老爺子的貴賓筵上,越眾而出,誇下海口,保證能挑了於化龍的爛攤子,一定能活捉辛不畏那小子,如今,於化龍的爛攤子既沒挑,辛不畏那小子也沒捉到……”肩負刀傷右臂已廢的‘精靈鬼’聽得心中一動,立即愁眉苦臉他説:
“所以現在就看你們八位大俠,來替我們兄弟五人報仇雪恨,爭回面子了,能夠捉住辛不畏那小於當然更好!”
‘黑水八狼’聽得精神一振,同時望着於化龍和辛不畏等人,急切的説:
“誰是辛不畏?誰是辛不畏?”
辛不畏這時才冷冷一笑道:
“你們這八個畜牲的眼睛,到底比鬼的目光差了一等,小爺站在你們面前半天了……”話未説完,獨眼大漢已目光一亮,大聲興奮的説:“大哥,咱們真的該發財了,想不到這小子的塊頭兒,比咱們想像的還高還大!”
方才發話的青灰臉大漢更是哈哈笑着説:“大哥,二哥,看這小子的這副架子,怕不換它個千多兩金子,咱們可不能讓他多流一摘血呀!哈哈!
説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中間紅面膛和略顯黑瘦的兩個大漢,也立時得意的笑了。
其餘五人更是神情興奮,有着難以抑制的快活。
柳效梅看在眼裏,氣在心裏,決心先澆他們一盆冷水,立即哂然一笑道:
“八狼……”豈知,話剛開口,立在最左邊的歪嘴大漢,立即愉快的上前一步,嘻笑道:“有!姑娘,在下正是蕭八郎,姑娘有何吩咐?”
柳效悔僅淡淡的斜了他一眼,立即改口道:“八隻狼聽着……”這一次剛一開口,‘八狼’中竟有四五人同時瞪目怒喝道:“媽拉巴子的臭丫頭,居然敢辱罵八位大爺,看你手中提着寶劍,想必就是欺負‘赤眉’老大五個人的一個……”
柳效梅毫不生氣,反而頷首道:“不錯,正是姑娘我。不過,我看你們高興得好你見了財神爺,我問你們,你們捉往了辛不畏,要向什麼人領獎金?”
‘八狼’中的六七人,同時沉聲道:
“當然是向‘如玉山莊’的白老爺子……”柳效梅嬌哼一聲,哂然一笑道:
“只怕你們要到‘五殿閻君’那兒去找他討賞了!”
‘黑水八狼’聽得渾身一戰,面色同時大變,由中間的兩人抑先怒聲説:
“你説什麼?”
柳效梅不答反問道:
“你們在崤山淺谷中發現了‘白山七虎,的屍體,接着追向了山口,回頭又在淺谷中碰見了‘潑風刀’杜老頭……”‘黑水八狼’聽得神色一驚,依然由中間兩人驚異的問:“你?你都看到了?”
柳效梅當然不會説她那時和辛不畏正在樹林,因而道:“當然看到了,因為姑娘我辛不畏殺了‘白山七虎’後,正趕往‘如玉山莊’去殺白嘯天……”‘黑水八狼’一聽“去殺白嘯天”,八人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不由震驚的齊聲問:
“你們已把白嘯天殺了?”
柳效梅卻淡然搖頭道:
“不,不是我們殺的,是‘潑風刀’杜老頭他們動的手……”‘黑水八狼’一聽,渾身一戰,面色大變,脱口一聲驚啊,俱都愣了。
年齡最小的蕭八朗卻急定心神,正色道:“不,大哥,二哥,咱們可不能被這丫頭片子人騙了!想想看,白老爺子對待杜老英雄他們那麼好,他們怎麼會聯手把白老爺子給殺了呢?”
如此一説,‘八狼’中有三四人正色道:“是呀,他們都是用白花花的銀子請來助拳的高手,如果他們殺了白老爺子,誰付他們銀子?”
柳效梅冷冷一笑道:
“當白嘯天無力付那麼多金子銀子而企圖將杜老頭他們一網打盡的時候,只怕杜老頭他們便不會因白嘯天待他們好而放過白嘯天了!”
如此一説,‘黑水八狼’果然傻了,因為,他們八人在來京師的途中,就曾擔心他們萬一捉住了辛不畏,而白嘯天耍好使詐,他們又當如何了事。
他們八人商議的結果,正是柳效梅所説的殺了白嘯天那個老王八。
反應較快的蕭八郎突然又似有所悟的説:“不對呀!潑風刀,他們又沒捉住辛不畏,難道白老爺子連千兩銀子都付不出來嗎??
‘八狼’中的三四人也跟着正聲道:
“是呀!難道為了千把兩銀子,就狠心殺這麼多道上的英雄不成……?”
話未説完,已經明白柳效梅動機的辛不畏,立即不耐煩的説:“實話告訴你們,在下進入‘如玉山莊’,遍尋不見白嘯天,捉住一個莊丁一問,才知白嘯天已由谷邊地道逃出谷外,去找‘潑風刀’等人請求保護去了……”話未説完,紅面膛的大漢已冷冷一笑道:“説着説着就露出破綻了,白老爺子既然還需要杜老英雄保護,他為什麼還要殺杜老英雄他們?”
一直鬧不清柳效悔心意的老花子馬五,喚然沉聲道:“任大郎,你們最好等辛少俠把話説完了再插嘴!”
紅面膛的任大郎誤以為‘威遠鏢局’方面已經怕了他們‘黑水八狼’,是以,向着辛不畏,做然揮手道:“好,你繼續説!”
辛不畏早巳看透了於化龍仍捨不得他這份鏢局事業,所以才忍耐再三,是以,繼續沉聲道:“當在下準備在谷外尋找白嘯天時,正巧在谷口碰見他率領着‘潑風刀’等人趕回來、我們就在谷口動上了手……”一旁的柳效梅立即插言道:
“問問他們,可知谷口有什麼邪門歪道?”
如此一説,‘黑水八狼’的面色同時一變,俱都愣了。
柳效梅知道也曉得谷口埋有火藥的事,立時冷冷一笑道:“當‘潑風刀’杜老頭他們,捨生忘死,拼命圍住辛少俠廝殺時,白嘯天竟悄悄溜進谷內去點火線,試問,‘潑風刀’他們發現後,他們還會因白嘯天待他們不錯而將白嘯天放過?”
‘黑水八狼’見柳效梅説出了谷口裏有火藥,自然有幾分相信了,心中多少了有些懊惱,眼看到手的千兩黃金,剎時成了泡影。
‘金刀’於化龍深覺機會難得,立即抱拳謙聲道:“任大俠,章二俠,老朽與八位雖無深交,但也有見面之緣,這件王府盜寶,嫁禍宮大俠的事,完全是白嘯天一手造成,至於以辛少俠換黃金的事,更是荒謬至極,試問,萬一八位受傷或殞命……”‘八狼’中的三四人立即瞪目怒聲道:“我們兄弟八人,可不是浪得虛名的‘白山七虎’!”
於化龍只得陪笑頷首道:
“當然,黑水八俠的威武,老朽久已聞名,不過,就算八位捉住了辛少俠,白嘯天真的會付給八位金子嗎?”
於美蘭聽得心中一驚,知道更糟,不由脱口喊了聲爹!
果然,‘八狼’中立即有三四人做然冷笑道:“只要我們兄弟八人捉住了辛不畏,便不怕白嘯天不付獎金!”
於化龍由於説錯了話,因而增長了對方的貪心和威風,加之看到辛不畏俊面已變得鐵青,只急得額角立時急出汗來,不由望着‘八狼’懊惱的解釋説:“可是,白嘯天已經死了呀!”
‘八狼’中獨眼、黃面,較黑的三人立即沉聲道:“我們根本不相信白嘯天已經死了!”
柳效梅明目一瞪,剔眉怒叱道:
“既然不相信,姑娘我的話,你們可以自己去問!”
問字出口,飛身縱了出去!
辛不畏一見,立即命令道:“關上大門!”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具有無尚的威嚴,分列兩邊的鏢師夥計中,立有數人暴喏一聲,飛身奔向了大門口。
‘黑水八狼’驚異的看了奔向大門口的數名鏢師夥計一眼,怒聲問:“你們要幹什麼?”
縱落場中的柳效梅立即恨聲道:
“要你們前去死城,親自去問白嘯天!”
天字方自出口,獨眼大漢已暴喝一聲:
“媽拉巴子的你找死!”
暴喝聲中,飛身前撲,手中狼牙棒高高舉起,照準柳效梅的大靈狠狠砸去。
柳效梅一見辛不畏命令關門,知道他也動了殺機,是以,一等獨眼大漢的狼牙棒狠狠砸下,脱口嬌叱,身形電旋,手中‘飛霜劍’潑風般削向了對方的左肩。
獨限大漢再度一聲暴喏,猛地扭腰擰腕,狼牙棒竟“呼”的一聲掃向了柳效梅的腰間!
全場鏢師夥計們一見,面色同時大變,不少人嚇得脱口驚啊!
也就在他們脱口驚啊的同時,場中已有了變化!
只見柳效梅一挺嬌軀,身形平飛而起,狼牙棒就在她的身下掃過去,乍然看來,極似已掃中了她的雙腿。
但是,就在狼牙棒在柳效悔身下掃過的同時,柳效梅一聲嬌叱,手中‘飛霜劍’已反臂劈下,寒光一暗,鮮血激濺,獨眼大漢的滲叫尚未出口,由肩至股之間,已被柳效梅的‘飛霜劍’劈為兩片。
由於場面慘烈,分列兩邊的鏢師夥計們,不少人發出了驚呼!
任大郎七人一見,面色大變,同時厲嗥一聲,各舞狼牙棒,神情如狂,逕句橫劍落地的柳效梅撲去。
所有的鏢師夥計,又立時發出一聲驚恐吶喊!
也就在吶喊聲起的同時,辛不畏已一聲不吭,“嗆”的一聲金紅光芒電閃,捲起一片耀眼翻滾匹練,挾着一陣隱隱風雷聲,揮劍殺在七狼之間。
柳效梅精神一振,寶劍掃閃,配合着辛不畏的‘天雷劍’舞成一片劍林劍山。
但金紅光芒如銀匹練交織間,風雷震動,彩虹時現,慘嗥聲中,人頭飛起。
殘臂落地,狼牙棒節節而斷,剎那間靜了下來,方才還耀武揚威的‘黑水八狼’,這時已斷頭缺臂的倒在血泊中,顯然無一人倖存。
所有的鏢師夥計都驚呆了,於化龍黯然不語,老花子暗啓慨嘆,遠遠坐在場外的‘甘西五鬼’更是個個面色如土,渾身不停地打顫!
他們原就知道‘黑水八狼’佔不到便宜,最後也必步他們五人的後塵鬧個灰頭土臉,沒想到他們八人下場,竟是如此之慘!
五人看到大門已關,更是煌恐不安,唯一感到還有一線活命希望的,那就是殺了‘黑水八狼’的辛不畏和柳效梅,已雙雙收劍,未發一言,迂自並肩走向了大廳和東廂房之間。
顯然,他們是因為手臉上濺滿了血漬,不願讓在場的人看到他們淒厲面貌才默默離去。
於美蘭先看了一眼並肩走去的辛不畏和柳效悔,才又轉首望着老爹於化龍,鎮定的説:“爹,掛出歇業牌,放了‘赤眉鬼’他們……”話未説完,於化龍已默默的點了點頭,並揮了揮手示意她去照顧辛不畏兩人。
‘赤眉鬼’五人見於美蘭代他們請命,而於化龍也點了頭,內心一陣慚愧,同時起身行禮,望着正待轉身離去的於美蘭,感激的説:“多謝於姑娘救命之恩,我兄弟五人今後決定改惡向善,重新做人,絕不辜負於姑娘和於總瞟頭的大恩大德……”於美蘭哪裏還有心情聽‘甘西五鬼’向她感恩頌德,但聽了他們決心向善,只得淡然揮了個寬慰鼓勵手勢,逕自向已轉過廳角的辛不畏和柳效梅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