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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揮動骷骨爪尚未挨近展若塵,那瘦大漢已標着漫天血雨衝向附近的沙土上,他混身血濕透染,骷骨爪脱手飛去,兩隻似斷未斷的雙臂被血身拖着在地上一陣翻滾,口中尚自不停的發出悠長悽怖的嚎叫聲,那種死前的掙扎與尖嚎猶在血翳的空氣小顫吟,另外十二名灰衣大漢已把展若塵圍在中央!

    一片漫天的喊殺之聲不絕於耳,十二支骷骨爪發出呼嘯破空之聲四面八方的打向一個定點——旋轉不已的展若塵身上——

    展若塵雙目冷酷,肌肉緊繃,他忽然貼地暴旋,“霜月刀”灑出一片藍汪汪的冷焰,四名接近身前的“骷髏幫”人物已拋去手中骷骨爪旋出人層外,當滿空的鮮血濺灑,又有二個灰衣大漢向外摔出去!

    外圍的五個灰衣人閃掠四周,見展若塵刀法辛辣詭異,一時間不敢再撲殺,都只是繞着展若塵虛張聲勢!

    那面,段芳姑又在吼中:

    “展若塵,我‘大漠骷髏幫’與你誓不干休!”

    騰身掠向半空中,展若塵旋身勁射向兩個灰衣人,口中怒喝道:

    “這是一句廢話!”

    就在他的話聲裏,叮的-聲脆響,空中青芒電閃,“唰”的一聲便將-名灰衣大漢開了膛,足尖點上這大漢倒下的身子上,展若塵施身回殺,“咔”的一聲把另一名灰衣大漢的後腦削得血糊-團,腦漿順着這人的後背才流出-半,便見這大漢已瞪着雙目跌在地上!

    餘下的三名灰衣大漢見展若塵殺人如宰雞,自信很難擋他一刀,立刻拔腿便逃,連那些駱駝也不要了!

    展若塵並未追殺,他走進駱駝前面,伸手解開拴着的繩索,揮臂大吼:

    “走!走!”

    十三匹駱駝有的往前衝去,有的回頭便跑,剎時間走的一匹不剩,官道立時又沉靜下來——

    躍上馬背,展若塵道:

    “我們進龍泉鎮吧!”

    徐小霞笑道:

    “痛快,若塵哥殺的痛快,使我也看的過癮,只是……”

    展若塵抖去身上黃沙,道:

    “只是有三個逃了,是吧?”

    徐小霞冷笑道:

    “還以為他們真的會為他們的公主效死殺場,不料還是臨陣脱逃,叫人好笑,哈——”

    段芳姑氣得鐵青了臉,道:

    “徐小霞,我覺得這並沒有什麼好笑的,明知殺人不過,又何必白白送死,倒是他們的及時退走,反倒令我一陣安慰!”

    徐小霞嘿嘿-聲,道:

    “願聞高見!”

    段芳姑偏頭道:

    “不作無謂犧牲,保留我們的實力,這點滴的道理難道你也不懂?”

    一聲哈哈,徐小霞道:”怎麼不説是臨陣脱逃?”她一頓,又道:“難道你看不見他們那種夾尾巴狂跑的模樣?段芳姑,彆嘴硬,你心裏有數!”

    前面,展若塵已到了黃土坡上面,他相當寬慰的對後面徐小霞,道:

    “小霞,我們終於要到龍泉鎮了!”

    徐小霞也喜孜孜的道:

    “過了龍泉鎮,等於出了大漠,若塵哥,你這次大漠之行,雖未得救回金樓主,卻活捉了個段芳姑,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展若塵拍馬疾馳中,他高聲的道:

    “龍泉鎮上必然有骷髏幫的人潛伏着,我準備不在龍泉鎮多留,稍歇即走!”

    徐小霞點着頭,道:

    “戒慎恐懼,小心不會出大錯,我同意你的意見!”

    此刻,龍泉鎮上已有幾户人家的門前掛起了燈籠,小土街道上行人不多,但這些人見徐小霞摟着的段芳姑以後,一個個立刻面色大變,紛紛閃進門去!

    原來段芳姑也是穿着黑衣白裙,這種裝扮也只有“大漠骷髏幫”的女子才有!

    展若塵當先又到了龍泉鎮南頭的那家客棧,又見那個年輕夥計迎出來!

    展若塵衝着夥計一笑,道:

    “可有吃的?”

    年輕夥計立刻一驚,道:

    “你是從‘勿歸店’那裏回來的?”

    展若塵已下得馬,道:

    “去時是經過‘勿歸店’與‘閻王坡’,回來時走的另一條路!”

    夥計突然全身一哆嗦,他指着段芳姑,道:

    “這位姑娘……”

    展若塵面色一寒,道:

    “快弄些吃喝,休問那些不相干的事!”

    年輕夥計看了段芳姑一眼,道:

    “客官,我們店裏吃喝已賣完,你請到別家去吧!”

    展若塵伸頭望向店內,一把揪住年輕夥計,叱道:

    “你説什麼?”

    指着屋內,年輕夥計期期艾艾的道:

    “你……要打人?”

    就在這時候,客棧掌櫃匆匆走出來,他見段芳姑被捆綁着,面色大變,忙走近展若塵,道:

    “客官,你這是幹什麼?”

    展若塵怒道:

    “屋子裏坐的什麼人?”

    掌櫃的忙應道:

    “全是吃飯的客人!”

    展若塵又問:

    “你們是開的什麼店?”

    掌櫃的見夥計面色煞白,立刻又回道:

    “我開的當然是客棧!”

    展若塵沉聲指着夥計,叱道:

    “他怎麼説店中沒有吃喝的?想找死?”

    掌櫃的搓着雙手望向段芳姑——

    突聽得馬上坐的段芳姑,道:

    “是客人便是我的衣食父母,怎可慢待?”

    掌櫃似是一陣輕鬆的道:

    “是、是,姑娘説的對,三位快請進!”

    徐小霞看出情況不對,便立刻對展若塵道:

    “若塵哥,別進去了,叫他們包些吃的,再把水袋灌滿,我們還是趕路吧!”

    展若塵想起敵人拖延自己行程的事,便立刻推着夥計往屋子裏去,邊叱道:

    “帶我進去,包吃的裝涼水,多少銀子少不了你的!”

    年輕夥計望着段芳姑,無奈的走向店裏面,他邊走邊對展若塵道:

    “客爺,我知道你很大方,上回你賞我兩次銀子,我還心存感激……”

    展若塵怒道:

    “你是這樣子感激我?”

    年輕夥計前後看了一眼,低聲道:

    “客爺,你知道那姑娘是誰?”他一頓又道:“她們是骷髏幫姑娘,惹不起呀!”

    展若塵冷笑一聲,道:

    “是又怎樣?”

    年輕夥計苦兮兮的道:

    “你們綁了骷髏幫的姑娘,我們無力施救,反倒讓你們在此吃喝,等你們一走,我們可慘了!”

    展若塵已接過一包吃的,更提了一袋清水,他走到門口的時候,摸出一兩銀子塞給夥計,笑道:

    “你知道她是誰?”

    連掌櫃也是一驚,直直的望向段芳姑——

    展若塵又接道:

    “她就是骷髏幫主段爾生的親生女兒!”

    緊接着便是-聲大笑……

    立刻,老掌櫃與年輕夥計二人面無人色——

    展若塵一聲哈哈笑,提着一應吃喝躍上馬背,年輕夥計已驚慌的道:”天都黑了,你們……”

    展若塵冷冷看了年輕夥計-眼,撥馬便往龍泉鎮外面疾馳而去!

    徐小霞緊跟在後而,高聲道:

    “若塵哥,如果一路無事,不出兩天便會趕到金家僂了,我們連夜疾馳,那便又可快上大半天!”

    展若塵回頭應道:

    “我説過,多則十五日就要趕回去的,時間上絕不能再耽擱了!”

    徐小霞隔着段芳姑猛抖繮繩,道:

    “自從知道姓段的也潛入遼北,真擔心他會對你們金家樓有所不利!”

    展若塵憂慮的道:

    “這便是我最憂心的事——”

    展若塵-馬躍上一處土坡,這兒已有不少矮樹,他緩緩把馬馳到幾棵樹邊,招呼徐小霞下馬道:

    “我們且在這裏休歇-陣子,先把肚子填飽再上路,這一次要儘速的趕了!”

    徐小霞又把段芳姑拖下馬,冷笑道:

    “過了龍泉鎮,你們還有什麼毒招?”

    段芳姑忿怒的一甩長髮,道:

    “臭丫頭,別得意得太早了,我仍然相信你們走不出大漠!”

    展若塵把吃的遞向徐小霞,道:

    “你招呼她,你們先吃,我把坐騎喂些東西!”

    他取出一袋生黃豆,拌了些清水把馬喂好,這才對徐小霞道:

    “吃飽了我們只能歇上一個時辰就要奔馳一夜,你快閉起眼養養精神!”

    徐小霞立刻笑道:

    “不,我還不累,倒是你必須睡一覺,一旦遭遇敵人中途攔截,仍要你出手抵擋,我卻只能坐在馬上守住她。”

    展若塵看徐小霞的神情,便點點頭,笑道:

    “可別像上次,我尚未曾閤眼,你卻先睡着了!”

    赧然的一笑,徐小霞道:

    “這次有了段芳姑,責任如此重大,我是不會再像上次一樣了,若塵哥,快睡吧!”

    展若塵不再多説,靠在矮樹邊便閉起雙目——

    四周靜靜的,除了兩匹馬嚼着黃豆,遠處偶爾傳來一聲野狼尖嗥,便什麼也聽不到。

    月光從樹枝間穿過來,柔柔的照射在徐小霞的面上,不錯,她真的瞪着一雙大眼睛未再睡,臉上出現的是一片迷惘。

    是的,再過一天他便要返回金家樓,也就是要與自己分手之時,自己便又要回到清水小河的小船上了,他會不會再來看我?而我要不要同他-起回金家樓?

    徐小霞心中波濤似的思忖着未來,這時候她是難以閤眼,甚至有些焦躁的站起身來回蹀踱!

    不料突聽得展若塵道:

    “小霞妹,你有心事?”

    一驚,徐小霞不管身邊尚有個段芳姑,立刻撲向展若塵,備極關切的道:

    “若塵哥,你怎麼沒睡?”

    伸於撫摸着徐小霞的秀髮,展若塵十分惆悵的道:

    “我睡了一陣,但卻被滿腹心事擠壓得難以繼續再睡,小霞,你不也是心事重重嗎?”

    徐小霞強壓往心頭激動,淡淡一笑,道:

    “若塵哥,我的心事只是在想着如何助你平安到達金家樓,我就很高興了!”

    展若塵激動的道:

    “怎麼不為你自己想一想,難道你就這樣子把自己封固在象牙塔裏一輩子?”

    徐小霞突然淒涼的一笑,道:

    “生活上是單調淒涼了些,但精神上卻有着無限的安慰,因為只要想起你,想起我們那次綢繆愉悦,我便覺得自己是這個充滿血腥的世界上最快樂的人了!”

    展若塵情不自禁的一把摟抱住徐小霞,他把自己那張飽受風霜的瘦臉貼上徐小霞的面頰,沉重的道:

    “小霞,你……你這是……何若……”

    突然,段芳姑怒叱道:

    “好一對不知廉恥的狗男女,當着本公主的面你們就這麼的摟抱親熱,真是不要臉!”

    掙脱展若塵的摟抱,徐小霞躍身而起,一把揪住段芳姑,劈手便是兩個大嘴巴,叱道:

    “你敢褻瀆我們的愛情,污衊我們聖潔的婚姻,我就饒不了你?”

    段芳姑怒聲如虎的道:

    “徐小霞,你是個瘋子,不知恥的瘋子!”

    徐小霞又揚起右掌,卻被展若塵一把拉住,道:

    “別同她生閒氣,我們走!”

    徐小霞仍然踢出一腳,罵道:

    “口不擇言,但是自討若吃,段芳姑,你若皮肉賤,便儘管的説,我就坐在你身後,哼!”

    此刻——

    二更已過,三更未到!

    兩匹健馬上坐了三個人,兩匹馬奔馳在黃土大道上,三個人誰也不説一句話!

    蹄聲似滾雷,夜晚聽來更是特別的驚心動魄!

    這處,月影斜照下,展若塵又望見一排梧桐樹後的高大八角亭子,想起自己獨入大漠第一批道上的紫英隊當家的商弘,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十三天後只有自己再由此經過,雖然擄來段爾生的女兒,但義母仍不知身陷何地?此去……

    突然,八角亭那麪人影閃動,七八條人影,飛一般的撲到了大道上——

    展若塵從這些人的騰躍中,立刻驚覺到來人的身手不俗,忙對徐小霞示意,道:

    “跟着我,小心看牢她!”

    徐小霞也已看到路中央站的人,冷冷的道:

    “只不過七八人而已,還不是來送死的?”

    兩匹馬緩緩的馳過去,月光下,展若塵先是一怔,已聽得對面鴨子叫似的一陣狂笑……

    展若塵心中暗驚,自忖——怎麼這時候會碰上她?

    狂笑聲突然而止,迎面一水桶粗的高大女人厲叫道:

    “展若塵,老孃在此候你多時了!”

    展若塵在馬上欠欠身,道:

    “尤前輩別來無恙?”

    高大的女人敢情正是橫行西陲-帶的“掃天星”尤奴奴。

    展若塵冷眼也看向其餘七人,其中有三個他不陌生,那是斷下左臂的“雙絕劍”唐丹,“鐵漿橫三江”聶雙浪,另外-個手持枴杖的俏女子,敢情正是在金家樓附近“黑風門”一戰失去一足的“孔雀屏”白倩。

    至於另外四人也絕非大漠骷髏幫的人,從穿着上看,四個人也是來自四陲!

    “掃天星”尤奴奴一聲怪叫,道:

    “雖然無恙,展若塵,老孃過的日子叮也辛酸!”她指着左邊蒙上的眼罩,道:“你害我瞎了-目,想想看,老孃會舒坦?”

    淡淡的,展若塵道:

    “彼此搏殺,死傷總是難免,展某並不為傷了前輩一目而有所愧疚,當然,我也並不幸災樂禍!”

    厚厚的嘴巴一翹,母牛似的仰起一張黑團團的大臉,尤奴奴厲吼道:

    “展若塵,今晚你便要以十倍代價,償還你奪我一目的債了!”

    展若塵輕淡的雙肩一聳,道:

    “展某絕不否認,更不逃避,倒是有件事情想在前輩台前領教!”

    尤奴奴粗啞的吼道:

    “你還有什麼可説的?”

    展若塵立刻往前馳了兩丈,低頭問道:

    “就展某走入大漠這十三天來,發覺盡是上次圍攻金家樓餘孽,我奇怪,你們為何不聯合一致,卻任情的四分五裂,各幹各的?”

    尤奴奴突然大罵,道:

    “展若塵,你提那幾批王八蛋做什?當初聯合骷髏幫是老孃的主意,也只有我才能與段爾生直接談判,不論從哪方面説,我尤奴奴就應該領袖羣雄,不料他們卻不肯聽從我的指揮,他媽的,卻一批批的死在你手,這又怨得了誰?怪得了誰?”

    展若塵冷冷道:

    “尤前輩怎會趕到此地來了?”

    尤奴奴怪吼,道:

    “老孃等你兩天了,你從此地進入大漠,難道你會改正他途?”

    “尤前輩失策了!”

    尤奴奴大怒,道:

    “展若塵,你説什麼?”

    淡淡的,展若塵道:

    “尤前輩為何不與段爾生-起圍攻金家樓?反而滯留大漠,豈非失策?”

    尤奴奴忽然粗啞的笑起來——

    展若塵輕搖着頭,緩緩下得馬來——

    尤奴奴已吼道:

    “我便把實情告訴你小子吧!”她踏前-步,又道:“謀你們餘家摟,那是半年前的事了,大漠骷髏幫暗中先派出人馬潛往金家僂四周,他們選好落腳地方,一切準備就緒,開始行動之時,便先劫走金寡婦,金家樓一定會發覺是大漠骷髏幫所為,必定派人找來大漠,我老婆子與那幾批人物便以逸待勞的給於你們迎頭痛擊,當然,我最關心的便是你,因為我要你知道毀我一目的後果是什麼!”

    展若塵冷笑道:

    “尤前輩有兩個不應該觸犯的錯誤,只此兩件事,便註定你們非失敗不可!”

    尤奴奴忿怒的叱道:

    “倒要聽聽你這王八蛋的一番説詞,你給説!”

    展若塵緩緩有力的道:

    “尤前輩暗中聯絡的人,如紫英隊中長白十大高手中的鐵彪、荊大山,段宏等人盡皆江湖中桀驁不馴之輩,與這些人物合作,只有商量,不能命令,你想駕馭他們,豈非自討沒趣?”

    尤奴奴-聲梟笑,道:

    “他們不聽我尤大奶奶指揮,便任由他們去死吧!”

    展若塵冷然一曬,道:

    “實際上他們正如尤前輩所言,相繼暴屍在大漠了!”

    尤奴奴並不驚異,她重重的道:

    “是他們不自量力,活該!”

    展若塵道:

    “至少也削去你們進摸金家僂的實力吧!”

    尤奴奴嘿嘿冷笑,道:

    “金家樓先後失去金寡婦與你這小子,實力上已大為減弱,這些雞零狗碎的人物,倒也少些分紅的!”

    展若塵雙肩聳動的笑起來——

    尤奴奴大怒,罵道:

    “他孃的老皮,你還笑得出來?”

    展若塵收起笑臉,沉聲道:

    “尤前輩,你大概還在做你的白日夢吧?你以為‘大漠骷髏幫’的段爾生是那麼容易對付的?他把大漠之地任由你們這些人物去亂闖,萬-真有金家樓人撲過來,任由你們去應付,誰勝誰敗,誰生誰死,對他都是一件好事,而他們暗中潛在長春山四周,只待時機成熟,便撲向金家樓,尤前輩呀,那時候也是你們的死期到了!”

    尤奴奴破口大罵,道:

    “你放屁,這是誰説的?”

    展若塵坦然的道:

    “足展某説的!”

    尤奴奴逼近一步,喝道:

    “你小子有什麼根據?”

    展若塵側身戟指五丈遠處馬上坐的段芳姑,道:

    “是她,足她親口説的!”

    不錯,段芳姑在“地獄城”下面的“大漠骷髏幫”總舵,是曾親口對展若塵説出此話,然而,尤奴奴並不認識段芳姑,而段芳姑也未曾見過對面那個高大黑粗得像個壯男人般的尤奴奴——

    展若塵的聲音,令段芳姑升起一片轉機,她不等尤奴奴逼問,便立刻叫道:

    “我沒有説這話,老前輩千萬別相信!”

    仰頭望過去,尤奴奴“喔”了一聲,道:

    “她是誰,那匹馬上怎麼坐了兩個人?”

    展若塵嘿嘿笑笑,道:

    “她叫做段芳姑‘大漠骷髏幫’幫主的親生女兒,尤前輩,話出自她口,你是信也不信?”

    尤奴奴一聲罵,道:

    “孃的皮,你真神通廣大,竟然趁虛擄走段爾生的女兒,倒是出平意料了!”

    展若塵雙手抱拳,道:

    “尤前輩,你如果大量包涵,立刻率屬下回轉四陲,忘了這件不愉快的事情,第一個感激你的便是我展若塵,此事一了,展某也親赴四陲向前輩討教!”

    尤奴奴“叱”了一聲,道:

    “展小子,婆子走入大漠半年,無時無刻不在想着收拾你的方法,今夜巧相遇,又如何會輕易的放過你?”她指着馬上的段芳姑又道:“姓展的小子,我先收拾了你,然後再把段爾生的女兒架走,姓段的如敢對我婆子玩陰險,他就別想再看到他的寶貝女兒了,哈……”

    展若塵冷冷道:

    “尤前輩,便真的能擺平展某,只怕你仍然得不到段芳姑的人!”

    尤奴奴大吼,道:

    “老奶奶不相信!”

    展若塵字字洪聲的道:

    “你一定要相信,因為你該看到段芳姑身後尚有一人,只要我有不幸,段芳姑也立刻沒命,嘿……尤前輩,一旦段芳姑也死去,她的老父段爾生第一個便饒不了你,她可是因你而亡啊!”

    尤奴奴先是一怔,隨即厲吼道:

    “便是段爾生真的找來,我尤大奶奶也不怕他,倒是先收拾你這王八蛋才是正理!”

    展若塵毫不怯懼的道:

    “我已料準你不會輕易罷手,尤奴奴,我業已準備同你一場火併了!”

    一邊,拄着枴杖的“孔雀屏”白倩,“咚咚咚”踏進幾步,她啞然打着忿怒的怨聲,雙目直視着展若塵,道:

    “師父,今天説什麼也得把姓展的命留下來!”

    尤奴奴沉聲道:

    “他跑不了的!”

    白倩更甩動頭髮,道:“我們在此守了兩天,我們的目的就是要他死,師父的一目,我的一足,巴師叔與舒師姐的命,都要在今夜一併結算了!”

    展若塵恍若不聞,他靜靜的站在那裏,冷冷的注意着尤奴奴,人在恁般的沉穩裏,都表現出如此強烈的不屈之慨,完全一副“石敢當”架式!

    尤奴奴手中的烏拐輕輕掂了掂,逼視着展若塵,又慢吞吞的道:

    “展小子,看你的氣度,蠻沉得住氣嘛!”

    展若塵冷冷道:

    “面對你尤前輩.我實在不敢神散氣泄,所以我仍在培養必勝信念!”

    尤奴奴叱道:

    “姓展的,你還是與往日一般的自大!”

    展若塵頂上一句,道:

    “這並非是自大,尤奴奴,我叫它做自信!”

    咧嘴一笑,尤奴奴道:

    “姓展的,一朝動上手,便是生死之鬥,你可要心裏有個數了!”

    展若塵哼了一聲,道:

    “過去也曾聽你如此説過,舊話重提了!”

    尤奴奴看來並未移動身子,她似乎淡然的道:

    “那麼,你小心了——”

    “了”字出口,尤奴奴嘴角-緊,當頭的一杖,已泰山壓頂般劈了下來——空氣中打着呼嚕,強勁的風聲帶着突起的力道,這一杖活像連着一大團烏雲般蓋下來!

    展若塵不是白痴,他雙肩不動,人已橫出一丈!-

    丈遠的地方,尤奴奴的-只套着黑皮鞋的大足飛踢而過,足尖差半指沒蹭着展若塵的衣袂!

    就在此時,展若塵順着那-踢勁勢,便一連二次急轉彎——轉彎在兩丈方圓之內!

    尤奴奴如影隨形,暴進猛攻,短杖擊向不同的方向,於是,流閃在她四周的盡是一排排的黑牆,一波波的烏浪,虛實莫測而又威力萬鈞的一路狂劈猛卷!

    青瑩瑩的冷芒開始閃現,它是那麼快速犀利的流閃,那明滅遊移之間,有如石火電掣,倏忽穿射,翩然飛舞,就在那密密麻麻的烏黑杖影中截刺翻回,挑劈勁射!

    雙方的遭遇只是瞬息,彼此纏鬥也只是俄頃,尤奴奴的短杖突斜,龐大的身子旋轉,左手抖揚,袖口中激射出一溜赤光暴擊敵人!

    展若塵的“霜月刀”刀尖微顫,“嗆”的一聲磕開那溜赤芒——一條三寸長,兩指寬的烏色緞帶,卻堅如鋭器一般!

    月色下,那絲帶剛剛彈飛,尤奴奴的短杖已斜掃如狂風般捲來,展若塵吸氣凹胸,猝閃五步,怪的是尤奴奴的一臂也突然暴漲一截,明顯的,她已夠上擊敵的位置!

    對於尤奴奴的這一手絕活,展若塵這是第二次領教了,他嘿然一聲,道:

    “尤奴奴,多日不見,你依然是戲法老拿,毫無新奇之處可言!”

    他口中説着身法不敢稍有大意,“霜月刀”刀刃拌偏橫豎,以快得無法分辨的動作,“當”的一聲衝震,展若塵借力斜偏,而尤奴奴卻猛一弓背,從後領內射出三點寒光,流星也似的直奔展若塵。

    雙眉下壓的剎時間,展若塵忽然往後倒翻,剎那間,他身子平在空中,神奇般的直待三點寒光自身下半尺之地“嗖”的越過!

    宛似棉絮般落在地上,尤奴奴已不由得叫道:

    “你也依然沒有長進!”

    而叫聲仍在,攻勢更急,短杖古怪的一陣狂掄,令人驚異的是她那支短杖每次揮出之後,回抽之力強勁絕倫,宛似揮抽皮鞭似的,發出詛咒的呼嘯,變幻莫測,而又令人防不勝防!

    展若塵並不急於搶攻,他心中十分沉着,因為上次與尤奴奴在黑松林中-場拼殺,自己原已身受重傷,而這一次卻不同了——

    他疾速的躲閃着,騰躍着,他依靠着無比的定力,全憑聽風辨位來阻截或避讓——

    攻擊者完全採取着主動,那無形卻又完全反力道的連串打擊,宛似狂風滾雷——

    身形在翻騰中,展若塵驀地-挺腰,“霜月刀”青華飛現,半旋之間已飛射向尤奴奴的咽喉!

    尤奴奴的短杖一掄擊空之後,她猛然左手連連猛揮,六條烏紅緞帶,宛似六條赤煉蛇般,倏指對方!

    對於展若塵的一刀反擊,尤奴奴似是成竹在胸,也仍是有意誘導,這次她沒有張嘴,卻鼓起腮幫子逼出一點銀光,準確至極的擊向敵人刀面!

    然而,尤奴奴似乎又錯了!

    她上過這一刀的當,所以她這次並不把嘴巴張大,而是口中還有另一粒硬玉打磨的人齒,準備在敵人收刀反擊的時候,再指向敵人的照子上!

    當然,這也是她處心積慮,一心要報傷目的手段!

    果然,那射向咽喉來的一抹刀芒,仍是虛空,那還是一抹光影的幻化,一種欺敵的虛招而已!

    尤奴奴吐射出來的硬玉假牙,一閃而穿過那道虛幻的光芒,然後消失於夜暗中!

    然而,另一圈光影隨之又到,尤奴奴心中暗喜,她迴轉不到半圈,便立刻回頭張嘴——這次她的嘴巴張開了,寒芒自她的口中奔向“唰”的過來的刀刃,同一時間她的短杖便緊緊的銜尾打去——

    空中未有撞擊聲,虛幻的便連展若塵的身子也變成了幽靈也似的一團!

    狂叫像極了嗥號,“霜月刀”的刀體——實體的刀與實體的人,神鬼般的閃過尤奴奴的右後側,那一弘青泛泛的刀芒,反彈而倒閃過尤奴奴的左臂,她震驚中猛然吸着大氣,高大肉體-陣收縮——但她仍然遲了一步,那真是幾乎要命的一步——

    鮮血“噝”的一下子便從僅僅連着皮的斷臂往天上標,這位掃天星抖着斷臂,齜牙咧嘴,拋去烏杖的右手,忙不迭的抓住快要落地的左臂,緩緩呼叫,道:

    “姓展的小子,你竟然在此時施展出‘幻生兩魄’絕招,你……你……”

    可也真夠玄,人在重傷之下竟還會傷敵,尤奴奴便在灑着一身鮮血中突然把握在斷臂上的右手猛然揮出,一點寒星,就在展若塵站定身體的時候,“叭”-聲擊中展若塵的左胯骨上!

    展若塵身子一陣搖晃中,伸手便把寒星自肉中拔出來,心中不由得暗自一驚——想不到竟然套在尤奴奴左手指上的指環,也成了她的暗器!

    展若塵閃退兩丈,忿怒的拋下指環,尤奴奴已狂叫起來,道:

    “你們給我狠宰,姓展的王八蛋已受傷了!”

    第一個撲上來的,便是“雙絕劍”唐丹,一直未開口的他,右手握着一支長劍,冷沉的道:

    “展若塵,時光匆匆,轉眼之間也有一段時日子吧?”

    展若塵笑笑,暗中運氣調息,道:

    “是有-陣子了!”

    另-面,“鐵槳橫三江”聶雙浪也揮着雙槳,吼道:

    “展若塵,你三番兩次對尤前輩不敬,血債血償,你今夜就認了吧!”

    “孔雀屏”白倩-邊吼罵道:

    “我師父已耗去姓展王八蛋不少精力,餘小的便看你二位的收場了!”

    “鐵槳震三江”聶雙浪大聲道:

    “白姑娘寬心吧,快給尤前輩包紮上血,我們與姓展的有得拼的,這種灑着前輩熱血製造出來的機會,誰也不會輕易放棄,洗雪前恥,便在跟前了!”

    尤奴奴已厲聲狂叫:

    “給我朝死處砍,絕處宰,能把姓展的砍成肉泥,我要先吞下他的腦花——”

    展若塵冷笑-聲,道:

    “狠話我聽的多了,老幫子,你就壓壓心火。小心傷處血崩,完了老命!”

    尤奴奴大吼道:

    “展若塵,今夜-戰有你無我,我一定要你死得慘而又慘的碎屍成泥,你會發覺我是説得出做得到的!”

    展若塵冷冷道:

    “當然,我絕對相信,不過怕你難有這種機會,尤其是你的武斷獨行,造成你日無餘子的作風,註定你失敗的命運,尤奴奴,人如果不知進退,便是狗屎一堆!”

    獨目中掠過-抹痙羋,尤奴奴沉啞的道:

    “我的一隻眼,加上這條臂,你這可惡的畜牲啊!我恨不能立刻撕吃了你!”她猛的大吼.道:“你們給我狠着殺啊!”

    尤奴奴兇殘的彷彿一頭垂死的母獸在怒視着傷害他的仇敵,那種恨的形象,血一般的自她的一隻——僅有的-只瞳孔之中看得出來!

    她那高大粗撲的軀體,突然間佝樓了,她那原本光滑的皮膚,也在這一瞬間粗糙了許多,臉龐上更見那黴暗與蒼老,表現出她那種年齡應有的老態出來——

    虛飄的左袖已塞在腰帶上,再也“雙”不起來的“雙絕劍”唐丹,手持着那柄泛着黃登澄光華長劍,嗔目切齒,面孔扭曲,那模樣恨不能將展若塵生啖活剝!

    另-面,突見四名青色勁裝大漢,分持着四把奇形兵刃,悄悄的掩了上來!

    展若塵只一看這四人的模樣,便冷冷的道:

    “四位能跟在尤奴奴身邊辦事,必然也是大有來頭,可否報個萬兒,令展某的心中有個底兒?”

    “孔雀屏”白倩正在把一大包黃登登的粉藥往尤奴奴斷臂處敷,聞言尖聲道:”展若塵,你連‘回疆四條龍’的字號也不認識了?真是見少識淺,丟人現眼!”

    出聲如雷,右面的-人是個大草胡壯漢,他咧開嘴巴,好一聲難聽的沉笑,道:

    “你果是屠手,剛才那幾下子玩意兒確實不俗!”

    展若塵淡淡的道:

    “原來是回疆赤腳老人的門下四條龍!”

    壯漢雙肩一揚,沉聲道:

    “你識得家師?”

    展若塵面無表情的道:

    “赤腳老人盛名遠揚,展某遺憾未曾謀過一面!”

    尤奴奴已喘過氣來,吼道:

    “你們還不快殺?給我殺!”

    乾咳一聲,唐丹接口,道:

    “前輩放心,今夜他走不了的,光衝着我這條左臂,也得豁上這-遭!”

    一邊,聶雙浪大聲道:

    “前輩寬心,我與唐老弟之間,任是何人也與他結着化不開的深仇,絕對不會放棄此-良機,洗雪前恥!”

    這處,突然傳來徐小霞的尖罵聲:

    “喂,你們要不要臉,要羣打羣毆啊!虧得還是江湖上成名人物,乾的都是丟人現眼的事——”

    尤奴奴回口大罵,道:

    “小賤人,死丫頭,要再胡説八道,小心我活剝了你一身賤皮!”

    段芳姑原本是想請求尤奴奴等援助自己一臂,但當展若塵當先揭穿老父的陰謀之後,尤奴奴又要想拿自己去脅迫老父,看來落在尤奴奴之手,倒不如繼續跟在展若塵這邊,因為,另一批弟兄正趕僕前面求救兵——

    段芳姑一念及此,便始終閉口不言!

    徐小霞正欲回罵,展芳塵已高聲道:

    “小心注意段芳站,不必同他們費口舌!”

    “雙絕劍”唐丹首先發動,他那僅有的一口劍平出上揚,那精光燦燦的劍花立刻四溢翩舞,劍刃一亮之間,劍身便顫抖着直刺對面敵人!

    就在同一時間,聶雙浪的雙漿猛揮狠打,挾着萬鈞之勢攻向展若塵腰腿。

    而“回疆四條龍”便在這時候已圍繞着在四周不斷的交叉閃掠,灰暗的月色中,宛似空中游躍的四條龍蛇!

    於是,空氣中傳來“呼嚕”之聲不絕於耳——

    於是,展若塵忿怒的發出一聲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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