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刻,平安客棧裏走出兩個人。沙成山一怔,立刻站在門口石階上。只見一人走出來嘿嘿笑道:“沙成山,我們又見面了!”
跟着另一白髯老者也走出來,這老人雙目炯炯,護門凸起兩個肉包,看似瘦削,一雙手背青筋暴露,未見稍晃,便到了沙成山面前!
沙成山淡淡的道:“龍騰山莊一別,貝兄可好?”
不錯,來人正是“冷麪豹”貝海濤!
此刻,只海濤摸摸面上的刀疤,冷冷的道:“沙成山,你提起龍騰山莊,莫非想挾恩索報?”
笑笑,沙成山道:“貝兄以為沙某是那種人嗎?”
“很難説!否則,一見面又何必提起龍騰山莊之事?”
是的,貝海濤曾經與川南“龍爪門”掌門“鐵爪”白良二人,被囚於龍騰山莊的山洞地牢內,若非沙成山解危,便插翅也難飛出來,不料……
貝海濤的話令沙成山心中憤怒,他面無表情的道:“貝兄如果有此想法,那是不瞭解沙某為人!”
貝海濤哧哧冷笑道:“是嗎?貝某雖不瞭解你的為人,但面上的這一刀卻印象深刻,畢生難忘!”
沙成山想起白良邀集高手攔截自己的事,便心中忿然!
此刻聽見海濤的口氣有些不善,遂冷冷的道:“過去的事也就算了,沙某有事待辦,再見了!”
貝海濤嘿嘿冷笑道:“又有生意了?大概是你開春第一樁買賣吧?”
搖搖頭,沙成山道:“貝兄,請讓路!”
冷沉的,貝海濤道:“今日見面,我提醒你一句話!”
“請講!”
“上次龍騰山莊之事,沒有你插手,我們仍然死不了。
沙成山,這一點你一定要弄清楚!”
一愣,沙成山道:“是嗎?江厚生的二兒子七七之期一到,沙某想不到有誰會來救你們!”
“有,當然有人出面!”
“誰?”
“武林老爺子秦百年。他就是聽了江厚生的胡作非為才匆匆趕到龍騰山莊的,當時正遇上彼此之間欲搏殺!”
他重重的哼了一聲,道:“原來你殺了江厚生的兒子,偏又使詐,想聯合我們大家力量為你拚命。姓沙的,你為什麼當時含恨而去?”
是的,龍騰山莊莊門口的廣場上,“武林老爺”秦百年突然出現,當時的情形沙成山歷歷在目。
秦百年一副武林長者風度,幾句話説得自己無話可説,當時便回頭走開,而羣豪又聽秦百年説了些什麼,自己一點也不知道。
當然,姓秦的不會説出自己在虎躍山莊所聞所見,對於他曾派出虎躍山莊的伍總管前往相助之事,也一定另有一番説詞了!
沙成山幾乎氣結,道:“貝兄,我不想多解釋,你請讓路,如何?”
貝海濤橫臂指向身邊老者,道:“沙成山,你不想見見這位武林長者?”
沙成山早注意到了,但還是搖搖頭,道:“有必要嗎?”
老者撫髯,道:“有,因為老夫就是因你而來!”
雙眉上揚,沙成山道:“請問老人家是……”
“我老人家二十年未離開東海岸了,這次也是我這個不長進的徒兒,他一再稱你如何如何了得,我才聞獵心喜的不請自來了!”
沙成山早聽“鐵爪”白良介紹過貝海濤,説他是東海太極老人門下,那麼,面前這位老者便是“太極老人”了?
難道姓貝的把他師父搬來了?
重重的抱拳施禮,沙成山道:“老人家敢情就是‘東海太極老人’了?”
白髯上翹,面目平淡,老人道:“我叫晁千里。沙成山,你真的練就‘正果老人’失傳已久的‘銀鏈彎月’刀法?”
淡淡的,沙成山道:“食髓尚不知其味,我差的還遠!”
晁千里笑笑,道:“知味不知味,老夫一試便知。老弟台,你不會令我遠道而來的人失望吧?”
沙成山搓搓雙手,道:“真對不住,在下實在有要事在身,怕令你老失望了!”
貝海濤冷叱道:“你也怕了嗎?沙成山!”
沙成山雙目凜然的退後一步,道:“貝兄,我們之間並未有什麼血海深仇,上回你為白良伸援手我不怪你。雖然我傷了你,可我也被你們殺得血肉模糊。再説你老兄被囚龍騰山莊之事,當時山洞內已發動機關,我敢説,若非沙某與扁奇老人配合伸援,秦百年決不會那麼巧合的出面。即使有天大的誤會,貝兄也決不能否認我的義舉吧!”
貝海濤冷沉的道:“沙成山,我説過,你不必再提過去。
如果你仍然是‘二閻王’沙成山,走,我們土地岡上比高低去!”
“太極老人”晁千里點點頭,道:“不錯,那確是個比武過招的好地方。沙老弟台,我們就在那兒等你的大駕了!”
説完手一揮,便與貝海濤二人揚長而去!
沙成山怔住了,天下哪有這麼巧的事?
而且,巧在他剛踏上台階的時候便被他們兜上,光景是專門在此候他到來了!
去與不去,令沙成山一陣猶豫!
面朝南,只見晁千里肩不動,走的可真快,宛似他雙腳不沾地,長着無形翅膀在飛。沙成山心中明白,“太極老人”晁千里露了一手“千里追風術”。
那貝海濤在他身後騰躍着,兩個人的姿勢不同,卻一樣的快捷無匹,顯然是露給他看的!
“土地岡”!沙成山口中重複着!
是的,土地岡上他曾與“西陲二十四鐵騎”搏鬥過。每想起這回事,沙成山便不由得撫摸兩邊大腿!
是的,刀痕仍在,記憶猶新,如果再去血鬥,就不知是個什麼結局了!
沙成山重重的一跺腳,想起小村子裏的丘蘭兒,他“咯”的一聲嚥了一口唾沫,心中思忖——為了兒子,就扮一次孬種罷!
沙成山走進客棧,兩個夥計才看清楚來的竟是老客人——膽子大的沙成山!
一個夥計笑着走上來,道:“客官,你把鬍髭留起來,一時間變了個樣子,叫人認不出是你了!”
沙成山一笑,伸手摸出個銀錠,道:“夥計,這裏是五十兩銀子,能不能買一輛篷車?”
兩個夥計對看一眼,掌櫃的走上來,笑道:“單馬拉車是夠了,如果是雙轡的非一百兩銀子不夠!”
笑笑,沙成山道:“銀子我有,替我買一輛雙轡拉篷車,要快一點!”
掌櫃的接下沙成山一百兩銀子,立刻領着沙成山轉到後院馬廄,沙成山立刻選了兩匹健馬,兩個夥計帶着把馬套上車!
沙成山跳上馬車笑對掌櫃的道:“等等那一老一壯兩個客人回來,就説我去辦事了,什麼事情以後再説吧!”
沙成山把話撂下以後,抖着繮繩駕車往北馳去。他心中想的是兒子。想着兒子剛出世三四天,自己何必染一身血腥?忍了吧!
篷車馳到方家集東北方的小村子裏,沙成山見四合院的門開着,遂高聲大叫:“蘭妹,我把車駕回來了,上車吧,我們立刻往北駛!”
沙成山高興的跳下車,又躍進院子。他立刻面色大變,愣然而立,不稍移動!
十年血腥搏殺,他似乎已聞到有股子血腥味。這才不到兩個時辰啊,難道……
猛古丁,沙成山雷吼一聲便往廂屋中衝過去,口中厲叫:“蘭妹!”
沙成山猛推開房門,裏面一片零亂,牀上哪還有丘蘭兒與兒子的蹤影!急急的又衝出屋外。
沙成山雙目如豹,兩個起落已撲進正屋,於是,他愣住了!
只見地上兩個人被緊捆着,正是一對老夫妻!
老頭子見沙成山走進來,嘴巴“嗚嗚”叫。沙成山忙把二人口中破棉絮取出來,那老者喘着大氣,道:“怎麼這時候你才回來,我們兩個老人家都快憋死了!”
解開二人身上繩索,沙成山反倒冷靜下來,道:“快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了?”
老者粗啞着聲音,道:“你老婆孩子被人架走了,我們二老上前理論,不料來的人真狠,打得我二老就地滾,臨去還把我二老捆起來,真可惡!”
沙成山咬着牙,道:“仔細想想,那些人的長相是什麼樣子的?”
老太婆重重的道:“人都嚇壞了,誰還知道他們長的是
什麼樣?年輕人,你難道同人結有仇?”
面色冷酷,沙成山道:“至少你們能分辨出來人穿的是什麼衣服吧?”
老頭兒立刻點頭道:“穿的是青色勁裝!”
老太婆搶着道:“我看是黑顏色!”
老頭兒拍着地叱道:“你是老眼昏花,明明是青色勁裝,怎會是黑色的?”
老太婆也尖聲道:“明明是黑色的,你偏説成青色,真是糊塗!”
沙成山咬牙又問:“來了多少人?”
老太婆道:“四五個大漢吧?”
老頭子怒叱道:“六七個青衣大漢,我數了的!”
老太婆尖聲道:“你成心同我過不去?我説四五個就是四五個!”
老頭子搖搖頭,道:“這輩子我真拿你沒辦法!”
沙成山回身衝出屋子,立刻躍上馬車,匆匆的便往方家集趕去!
後面,湯老六已同老太婆哈哈大笑起來……
沙成山駕車到了平安客棧外,立刻跳下車。有個夥計衝出來,道:“客官,你怎麼又回來了?”
沙成山把繮繩拋給夥計,道:“把車趕入後院,快替我備匹快馬!”
夥計一怔,道:“這車你不要了?”
沙成山重重的道:“當然要,另外替我備匹快馬來!”
夥計見沙成山面孔板着十分冷酷嚇人,不敢多言,便匆匆把馬車趕進後院,且很快的拉了一匹備好鞍的烏錐馬出來,道:“客官,這匹馬腳程好,你一騎便知道我的話不差!”
沙成山一言不發,躍上馬背便往南面疾馳而去!
此刻,沙成山滿腹辛酸,一腔怒火,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更見清瘦,然而他那雙冷傲的雙瞳卻幾乎要彈出眼眶外,口中不停的在詛咒着什麼……
土地岡,是的,又見這座破敗的土地廟。
沙成山縱馬上到山岡上,迎面廟前台階上已緩緩走下兩個人——“太極老人”晁千里、“冷麪豹”貝海濤二人!
沙成山躍身下馬,把馬推向場邊,冷冷的走向敵人!
那面,貝海濤已嘿嘿笑道:“沙成山就是沙成山,沙成山永遠不當縮頭烏龜!”
“太極老人”晁千里撫髯道:“沙老弟台,你果然沒有令老夫失望,哈……”
沙成山重重的逼視着貝海濤,道:“姓貝的,你們真惡劣,也夠卑鄙,沒得倒令沙某失望!”
貝海濤憤怒的道:“嗨!沙成山,你如果想培養殺人的情緒,你找錯對象了,因為我們找上你的目的就是一場生死決鬥!”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姓貝的,是誰指使你到方家集來找我?我要知道這個人是誰!説!”
貝海濤望着晁千里,道:“我們打從東方來,有誰會告訴我們?這又是從何説起?”
沙成山憤怒的指指貝海濤,道:“不會有那麼巧合,姓貝的!我們不妨直言,就在我來到平安客棧外時,怎會那麼湊巧的遇上你們?而我的……”
貝海濤沉聲道:“有什麼湊巧不湊巧?世界變得小了,碰上面並不算什麼稀奇事,你想怎樣?”
沙成山挫着牙,道:“我的老婆,我的孩子,他們就在我來到平安客棧不足兩個時辰便全都失蹤了。姓貝的,難道這也是一種巧合?”
突然,區海濤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一邊,晁千里冷冷的道:“可好,聞得你沙老弟先後殺了白良的兒子與江厚生的兒子,沙成山,你能不説這是一次報應?”
貝海濤止住大笑,雙肩仍然聳動不已的道:“孃的,這才幾個月不見,大鏢客沙成山竟然結婚有子了,哈……”
冷冷的,沙成山道:“人生必經之途,這並不值得你如此狂放大笑!”
貝海濤面色突然一緊,道:“沙成山,你實在不該同人家結婚生子,難道你就沒有自知之明?”
沙成山當然知道貝海濤話中含意。他是不該同丘蘭兒有孩子,然而,不該來的卻來了,而且是一樁令人喜悦的事,這就又另當別論了。難道沙成山真的連自己的老婆孩子也保護不了?
雙肩垂下,沙成山道:“我有自知之明,明白沙某絕對能保護她母子二人的安全!”
貝海濤又想笑,他卻強忍住,道:“可是,你的老婆孩子呢?”
晁千里沉聲道:“豈有此理,自己的老婆孩子丟了,卻找到我們的頭上,這算什麼?”
沙成山已自不耐的道:“既然二位不肯説出何人指使你們找來方家集,沙某並不勉強,二位出招吧!”
貝海濤的鼻孔翕動着,眼中的光芒火毒:“沙成山,你太輕看吾師晁老爺子了!”
沙成山冷沉的道:“就算是吧,你又想怎樣?”
晁千里已冷笑連聲道:“後輩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目無餘子,眼睛長在頭頂上,充分表現出張狂囂張,不可一世的驕態!”
沙成山嘴角牽動的道:“你的話我照單全收了。晁前輩,你們最後還不是一起上?”
貝海濤卻踏前一步,道:“記得貝某曾經説過,我會再來找你,沙成山,你可記得嗎?”
“當然!我也曾説過——希望再見面的時候只在切磋而不摻雜半點仇恨!”
貝海濤點頭道:“我曾讚頌你是一位真正的武者,當然,我希望你仍然沒變!”
沙成山冷哼一聲,道:“我仍然沒有變,變的是你們。
天下不會那麼巧合,你們找上我,而我的老婆孩子就在同一時間裏失蹤……”
晁千里道:“看來真的是被你誤會了!”
沙成山冷笑道:“誤會已經不重要了,二位,我們可以動手了吧?”
貝海濤沉聲道:“沙成山,你太把自己估高了。上次我同白良一起,尚且不同意聯手,這次當着恩師的面,又豈肯盡失顏色?”
沙成山淡然的道:“我要求二位聯手一搏!”
“為什麼?”
晁千里白髯一抖也叱道:“你是何方神聖?敢出此令人難忍的狂言?”
沙成山道:“我的時間不多,快些解決最好。是生,當然要儘快去找我的老婆孩子;是死就一了百了吧!”
口海濤血氣沸騰的道:“沙成山,你會死得瞑目?”
沙成山一聲苦笑,道:“我會盡力而為,貝兄不必再為沙某擔什麼心事了!”
貝海濤側身對晁千里道:“師父,且容你這不孝之徒先接他……不論他是否要求我們聯手……”
不料晁千里手一攔,道:“不論他的武功如何,至少他的這股子豪氣也令為師心折,我準備由為師動手,你不許中途插手!”
沙成山重重的昂然道:“晁前輩,我可以拒絕嗎?”
晁千里冷冷的道:“什麼意思?”
貝海濤也嘿嘿笑道:“孃的,新媳婦已經登上牀,還言退婚?(意思是發現自己吃不消的雙關語)”
沙成山十分認真的抱拳,道:“我誠摯的希望令師徒二人聯手一搏!”他一頓又道:“不論是死是生,此戰之後便永無瓜葛,如何?”
撫髯沉聲一笑,晁千里道:“好,老夫厚顏,恭敬不如從命。如果此戰之後彼此尚在人間,自然依你的!”
貝海濤側面叫道:“師父,你老……”
笑笑,晁千里道:“今日之戰,為師心中面對的並非是沙成山,而是‘正果老人’。從他的內涵與氣質,為師彷彿又見到了當年的‘正果老人’。如果姓沙的能盡展所學,那麼,我們又有什麼值得內疚的?否則……”
沙成山立刻接道:“否則就是在下找死……”
“不錯,老夫就是這個意思!”
沙成山道:“那麼我也要求前輩盡展太極絕學!”
晁千里呵呵笑道:“會的,沙成山!你的豪氣干雲,雖然令老夫不快,但卻表現得十分自然。沙成山,我要提醒你,我師徒一旦聯手,太極與八卦相輔相成,絕對高過兩儀刀法,你可要仔細了!”
沙成山心中一震,這還是第一次聞得“太極與八卦”合而為一的説法,更想不到“太極老人”未戰之先提醒自己。
這是一場君子之戰,更是一場毫不容情的死生之鬥!
一邊,貝海濤的“金豹爪”已握在手上——那是一對特製的手套,十指尖尖處金光燦燦而又鋒利的金爪。不錯,這是沙成山曾經領教過的兵器,看來對方一出手便將盡展所學,殺招盡出了!
貝海濤已開始移動,極快的移動,移動在沙成山的左後方——來來去去的閃晃不已。但沙成山看的清楚,貝海濤足踏魁罡,走的正是八卦步!
右前方,“太極老人”的雙眉低垂,比之沙成山還要冷靜,宛若山嶽挺峙而不即稍動!
一動一靜,沙成山第一次遇上這種場面!
於是,他的雙臂苦兮兮的垂着,面無表情而懨懨的出氣有聲!
就在這時候,金光突然自晁千里的雙手處閃耀,宛如他握着兩個日頭,霞光萬道!
沙成山見是一對金環,環雖不大,但他心中卻十分明白晁千里的目的——由他出手鎖敵人兵器,貝海濤便容易從側面下狠招了!
此刻,貝海濤移動得宛如未曾稍動,身形在半丈之地幻化出三四個假象!
而晁千里不像貝海濤那樣移動,他與貝海濤不同。
他開始一步一步的直逼沙成山而來,步履着地間,彷彿能使人感受到那種穩穩的震晃!
沙成山不能不出手了!
他的“銀鏈彎月”就在他拔空而起的時候,寒芒劃過一道筆直的線,有若流星曳空,光入人眼,鋒刃已到了左側貝海濤的頭上!
果然,貝海濤也立刻大吼一聲:“殺!”
隨着這聲“殺”,他已快得不可言喻的彈升三丈,於是,又見他以一口真氣把自己的身形停滯在空中。
不錯,又是那招“開天闢地”,但見金光成束,挾着噝噝鋭風,毫不相讓的迎上射來的銀芒!
彈身空中怒翻兩個空心筋斗,沙成山衣帶勁氣,斜向敵人的右側三丈處,果然,晁千里快若幽靈的自身體下面閃過去!
沙成山原來是誘敵一招!
他在雙足點地之間便二次騰空,“銀鏈彎月”就在他蕩起的瞬間倏展,刀刃森寒,已佈下一片刀芒似海!
晁千里與貝海濤二人的身形猝然分成兩個方向斜出,斜出在短距離間,金爪狂揮,金環怒截。
一時間砂石飛揚,草木斷落,宛似突現的一股亂流!
沙成山的“銀鏈彎月”極光越見擴大,他自身幾乎被這片極光吞噬掉!
晁千里猛古丁一聲“好!”身形頓然猛縮又彈,駕着一片金光便往那片極光之中撞進去!
貝海濤更不怠慢,狂吼一聲:“金陽罩頂”!
但見他身子又怪異的浮現在空中,看似緩慢的動作,實則快若奔電,直往敵人全身罩去!
沙成山狂吼如旱地一聲雷:“雙星伴月”!
就在他的狂叫聲炸碎人們耳膜的同時,只見那片極光之中突然同時冒出兩道光弧,宛似銀花火炮之升空一般!
於是,空中響起刺耳的金鐵撞擊之聲,宛似一串開花火炮!
炸聲仍在,空中的三條幻影已分落實地,三個人都在流着鮮血,鮮血卻並未帶給三人痛苦!
“太極老人”晁千里嘿嘿一聲怪笑,道:“沙成山,你已盡得‘正果老人’真傳,我老人家為你高興!”
貝海濤驚異的道:“沙成山,你怎不使出那招‘寒江月落’?為什麼?”
淡淡的抹去嘴角溢出的鮮血,沙成山道:“如果我仍然使用那招‘寒江月落’,只怕我已經躺在你們的足下了,雖然你們之中也會有一個人重傷當場,但吃虧的仍然是我沙成山!”
貝海濤沉聲道:“幾月不見,沙成山,你的武功精進不少!”
沙成山在洞中住了幾個月,朝夕苦思“銀鏈彎月”最後一招“雙星伴月”,一直參悟不透,原來是因為沒有人替他喂招!
如今經與晁千里和貝海濤兩大高手較量,在危機臨頭的一瞬間,他突然靈台一現,不自覺的便施展出了“雙星伴月”!
那是在一片極光之中突然閃擊出的兩束寒芒,足以分取兩個以上敵人!
貝海濤的右肩連上脖子,一道鮮明的血槽正滴灑着鮮血,顯然傷的並不重,雖然鮮血仍然在流!
晁千里重重的一環打在沙成山的後心上,但他的右手金環未套中“銀鏈彎月”,卻被敵人自右上臂連到右肘劃開了一條血口子!
沙成山內傷極重,而胸前的三條血痕也不輕。但他仍然屹立不搖的道:“二位,可有興趣再戰?”
搖搖頭,晁千里道:“沙成山,你是君子,我師徒也非小人,説過的話要算數。雖然我們還可聯手再殺,但已無光榮可言。老夫清楚得很,你的內傷遠比你胸前的傷要重,老夫決不乘人之危!”
貝海濤重重的點點頭,道:“沙成山,這是你第二次未對貝某下殺手,我心中十分清楚。你同上一次一樣,令我佩服!”
沙成山一笑,道:“君子爭義,小人爭利,貝兄不必放在心上!”
晁千里望着貝海濤,道:“看來我師徒要想破解他的這招‘雙星伴月’,必須再有一番苦練!”
貝海濤點點頭,道:“是的,我們回到東海閉門苦練!”
沙成山心中明白,這師徒二人是出了名的不服輸,這幾月必然是練就了奇招要破解他的那招“寒江月落”。
且幸自己也苦練了第三招“雙星伴月”,否則今天必然血濺土地岡了!
沙成山頓然一笑,道:“晁老前輩,我們已事先説好,此戰之後不論生死,雙方化干戈為玉帛,難道……”
晁千裏道:“老夫沒有忘記!如果有一天我師徒再找上你,那也只是彼此切磋,點到為止!”
貝海濤突然沉聲道:“沙成山,小心自己變成眾矢之的!
就貝某知道,有幾個門派已對你產生不友善之舉。我的話只能點到為止!”
重重一抱拳,沙成山道:“謝謝貝兄指點,不過,我沙成山可向天表明心跡。至於別人怎麼做,沙某就管不了那麼多了!”
晁千里側身招手,道:“海濤,我們走!”
貝海濤冷視着沙成山道:“沙成山,記得我曾説過的一句話嗎?”
沙成山懨懨的道:“什麼話?”
“你是個真正的武者!”説完,貝海濤立刻向晁千里追去……
沙成山重重的喘了一口氣,“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搖晃着身子走到馬前,吃力的爬上馬背!
鬍子上面沾滿鮮血,沙成山用袖子抹去,緩緩的馳進方家集。就在平安客棧外,他雙目一凜,只見方小云從街角走過來!
有個夥計走出來,驚異的道:“客官,你受傷了!”
沙成山把馬交給夥計,方小云已走上前,道:“沙大俠,我正在找你們!”她驚愣的又道:“是誰傷的?”
沙成山道:“方姑娘,我急需找地方療傷!”
方小云指着一家藥鋪,道:“走,那家藥鋪的大夫我認識,我扶你去!”
搖搖頭,沙成山道:“我回山洞去。希望你不要張揚出去!”
方小云忙點着頭,道:“沙大俠,丘姑娘呢?這幾天她可曾生了?”
沙成山懨懨的點點頭,道:“生了,但卻突然失蹤了,連孩子一起失蹤了!”
方小云驚異的道:“怎麼會失蹤的?難道……”
沙成山道:“所以我必須找個隱秘的地方把傷療好。方姑娘,只有你知道我在什麼地方,希望你保密!”
忙又點點頭,方小云道:“我會的,沙大俠只放寬心!
丘姑娘的安危,孩子的生死,一定使你痛心疾首,急欲找到他們母子二人了!”
沙成山道:“方姑娘,別跟我來,我要繞道走了!”
方小云忙上前低聲道:“沙大俠,我會在夜間把一應吃用送進洞裏,你放心吧!”
沙成山苦笑一聲,道:“謝謝!”
望着方小云走去,沙成山緩緩的走出方家集。他繞到槐樹坡後面的時候,已經夕陽西沉了。
從方家集到槐樹坡後面,即便是繞路走去,也不過六七里遠,但沙成山卻走走停停的幾乎走了兩個多時辰!
背上捱了一環真不輕,雖未流血,但脊骨傷的不輕。胸前三條血印已幹,倒是皮肉之傷!
“太極老人”晁千里果然手法極重,這一環足有五百斤!
挫着牙,沙成山潛入瀑布後面的山洞中。他燃起油燈,展開棉被坐在上面,靜靜的運起內功。
頓覺氣血難以自“風門穴”下衝“肺俞穴”。反手摸去,一陣痠麻。沙成山又想起蘭妹與剛出世不到五天的兒子,心中一陣焦慮,幾乎昏倒在地!
就在這時候,洞中傳來女子聲音,道:“沙大俠,我來了!”
沙成山勉強睜開眼睛,道:“是方姑娘嗎?”
暗中轉出方小云,只見她手上抱着一個布包,匆匆的走到沙成山面前蹲下來,道:“是我,沙大俠,我給你帶來吃的東西,還有一大包傷藥!”
沙成山苦笑道:“方姑娘,真謝謝你了!”
方小云立刻搖頭,道:“不,該謝的是我們。沙大俠,我一直以為,若非是你援手,我們一家三口早死絕了!”
沙成山勉強吃了些東西,道:“我以為秦百年必有野心,因為他能一手遮天,把恨他的人轉變成敬慕他的人。就此一招,我沙成山就自嘆弗如!”
方小云給沙成山的胸前敷着藥,道:“我也是這麼想。
沙大俠,你曾帶我一家到虎躍山莊,在秦百年拒不承認自己罪狀時挺身為你出面,且令他損失十萬兩銀子。不料此事之後,他不但不恨我們,反而差人送來半部‘百竅神功秘籍’,助我爹恢復體力,還送來一瓶補藥。這種舉動連我爹孃也感動不已,沙大俠,我真擔心……”
方小云突然舉着油燈“啊”了一聲,她把燈照向沙成山的背,叫道:“沙大俠,你背上的傷黑紫,一定內傷不輕了!”
點點頭,沙成山道:“是的,如果不是背傷,我不會這時候來到此洞中療傷……方姑娘,我早去追找丘蘭兒母子二人了!”
方小云放下油燈,把一些傷藥合在掌心,小心翼翼的按在沙成山背上傷處。她輕輕的揉搓着,捏拿推搓,柔柔的道:“沙大哥,你忍着些,我慢慢的為你捏拿,也許藥力運行的快,能減少你的痛苦!”
沙成山閉起雙目,道:“偏勞你了,方姑娘!”
方小云捲起袖子,坐在沙成山身後面,柔柔的旋動着雙掌,一股沁涼舒適之感,隨之而進入體內。
沙成山立刻運起內功,把這股由體外來的感受往氣海引渡!
方小云也不自覺的把內力推送進沙成山的體內。
然而她的功力終究不比沙成山,直待她發覺自己虛弱得全身無力,立刻頭一昏便倒在沙成山的背上!
猛的睜開眼睛,沙成山雖然痛苦減去一半,但見方小云虛弱得奄奄一息,便不由得旋身抱住方小云上身,道:“方姑娘,你不該輕易把內力輸入我體內的,你如此做法實在太冒險了!”
疲乏的睜開眼睛,方小云道:“我甘之若飴,沙大俠,便是我因此而喪命,方小云也是高興的!”
一楞,沙成山道:“你這是何苦?我又不是不能恢復過來,自信三五日內便會好的,而你……”
方小云苦笑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些了!沙大俠,自從我發覺你有了丘蘭兒,且又有了孩子,我便立刻有着無所……無所適從之感……此生……此生怕是再也無法回報你什麼了……”
沙成山深深的搖搖頭,猛的摟住方小云,道:“不值得,方姑娘,不值得你如此做的!沙成山如今心中亂紛紛,方姑娘,你又在這時候……”
一聲無奈的苦笑,方小云緩緩而又滿足的睜開雙目,道:“沙大俠,我一直希望有一日能投在你懷裏,就像……就像現在……”
沙成山道:“方姑娘,能為我守住秘密,讓沙成山能安靜的在此休養三五日,便很感激你了!”
緩緩的撫摸着沙成山胸前的傷處,方小云抬起身來,道:“沙大俠,我該回去了。且等我身子恢復過來,便立刻前來為你縫補這破衫!”
沙成山望着十分虛弱的方小云,一搖三晃的走向洞口,真擔心她會掉下瀑布!
就在方小云剛剛走下槐樹坡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她喘息着站在一棵大樹下遙望過去。
只見來的是二十四匹快馬,分成兩行並騎,直到莊門口的場子上!
方小云不知這就是“西陲二十四鐵騎”,愣愣的只見總管常友仁匆匆開門走出來,便聞得馬上的女人高聲吼道:“方寬厚在莊上嗎?”
常總管立刻回應道:“各位是……”
“我們是西陲二十四鐵騎,如今也是虎躍山莊的二十四鐵衞。快叫方寬厚出來!”
常友仁一怔,想不通兇殘成性的二十四鐵騎,怎會投靠上虎躍山莊,遂立刻抱拳道:“各位且請進入莊內稍坐,如何?”
灰暗的月色中,只聽那女人沉聲道:“也好,稍作歇息,我們再趕往湘江!”
常友仁也是剛從衙門退職的捕快,只因方寬厚的敦請,他才投到方家莊來擔當總管之職。
江湖上的各門各派,他也聽的不少,如今陡然見到這縱橫西陲的二十四鐵騎人馬,心中也是吃驚不已!
是的,“鐵腳寡婦”孔二孃率領的二十三名大漢,在與“二閻王”沙成山的一次拚殺中死傷八人,半年多來,孔二孃又在邊疆一帶精挑細選的湊足原數。
就在過年不久,孔二孃收到了“武林老爺”秦百年贈送的半部“百竅神功秘籍”,更收下秦百年所贈萬兩銀子。
“鐵腳寡婦”孔二孃是個感情用事的人,立刻答應為虎躍山莊效忠!
秦百年有了這支鐵騎效忠,便立刻通知重傷初愈的“飛龍”江厚生,依照原計劃,先派人收拾沙成山,然後再按預定計劃起事!
此刻,孔二孃便是攜帶着秦百年的信函來到方家莊。常友仁領着孔二孃一行進入前院的正廳裏,方寬厚已匆匆迎出來!
孔二孃望着灰白鬍子的方寬厚,道:“你就是從項城衙門退職的方捕頭?”
點點頭,方寬厚抱拳笑道:“正是老朽,各位快請坐!”
説完便對常友仁吩咐:“命廚上快備酒菜!”
常友仁着人先送上茶水,便立刻轉向後院!
孔二寡婦四下裏看了一眼,冷冷的道:“你能離開衙門過着如此安逸日子,倒是令人十分羨慕了!”
乾乾的一笑,方寬厚道:“還不都是秦老爺子以德報怨的厚愛!”
孔二孃道:“知恩要回報,這是我輩江湖人的應有作風,方老以為如何?”
方寬厚忙又笑道:“當然,當然,即使無回報,心中也常存一份敬意!”
孔二孃伸手入懷,取出一封信函,道:“這是泰莊主命我送來的,你收下!”
恭敬的雙手接過信函,方寬厚正要拆閲,孔二孃忙攔住,道:“等等!”
一愣,方寬厚道:“為什麼?”
孔二孃道:“是秦莊主交待,一定要在身邊無人的時候再拆看此信!”
聞言,心中驚異,方寬厚忙把信收入懷中。就在這時候,只見方小云面色灰慘慘的走進來!
方寬厚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扶住,道:“小云,你去什麼地方了?怎麼如此模樣?”
孔二孃望望方小云,道:“她是你女兒?”
方寬厚立刻對方小云道:“快上前見見孔當家的!”
方小云無力的對孔二孃一禮,便搖搖擺擺的往後屋走去!
孔二孃道:“你女兒好像大病在身,方捕頭,你該去瞧瞧,我們歇過以後自會上路!”
方寬厚並不擔心女兒方小云,卻急於要看懷中的信函。
他實在猜不透秦百年對他有什麼企圖!
起身告退,方寬厚命常總管好生招待,自己便匆匆的轉入後廳!
方寬厚進入自己書房內,燈光下他展開秦百年的信函,只看了一半,已是滿面煞白,心跳猶似小鹿在撞!
等到他艱苦的看完書信,已是滿頭大汗,怔怔忡忡的張着大嘴巴説不出話來!
就在這時候,只見方小云一頭撞進來。方寬厚急急忙忙的把信塞入懷裏,叱道:“小云,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方小云道:“爹,秦百年給你的信?”
不料方寬厚立刻不悦的道:“不用多問了,這不關你的事,以後也少提這事!”
方小云深深的嘆口氣,道:“爹,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們想過太平日子也難?”
方寬厚搖搖頭,道:“孩子,你這話是何意?難道你看到‘西陲二十四鐵騎’上我家門就引發此可悲想法?”
“難道不是?”方小云指着方寬厚的懷裏,又道:“那封信一定十分重要,是吧?”
方寬厚沉聲道:“不用多問,快去歇着吧,你看來真的要大病一場了!”
方小云緩緩的道:“女兒沒有病,只是全身無力,歇上一天就會好了!”
“去吧,爹要靜一靜!”
“我回房去了。爹,不論發生什麼大事,女兒都會站在你一邊的!”
方小云走出書房,清楚的聞得方寬厚一聲怨嘆!
半個時辰之後,孔二孃便率領着她的人馬連夜往湘江馳去!
顯然,孔二孃是去找“無憂門”的。
因為孔二孃曾對常總管提過——他們要連夜趕往湘江,當然是執行秦百年所交付的任務!
“西陲二十四鐵騎”真成了虎躍山莊的死士,這真是令人無法相信的事情!
然而,這世上有多少令人無法相信的事在不斷的發生?
隨時隨地不難發覺!
就如同方寬厚,他怎會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中了別人的圈套?要老命,就不能讓第二個人知道,甚至自己的老婆女兒也不例外!
方寬厚幾乎落淚的又展開信函看了一遍,這才湊到燈上把信函燒掉,怔怔的坐在燈下不言不語!
時光會帶走一切!不論是歡樂或痛苦,都會隨着時光的流逝而消失!
方小云歇了一天,她的身子好多了!
這晚二更不到,方小云又悄悄的走出莊後,繞上槐樹坡頂,來到了瀑布邊。她小心的四下瞧瞧,然後錯身躍過突崖,便往洞中走去!
洞中,沙成山正閉目運功,方小云輕悄悄的坐在沙成山對面不言不語!
“方姑娘,你來了?”
“是的,我又來了。沙大俠,你今天看來好多了!”
沙成山一聲嘆,道:“這都是姑娘所賜,我已恢復八成功力了!”
方小云替沙成山擺上吃的東西,道:“該吃些東西了,沙大俠!”
忽聞沙成山全身骨節脆響,宛似一串爆炸的小鞭炮,方小云驚異的睜着大眼睛!
沙成山在一陣鬆動中靜下來,已是滿面汗水!
接過吃的,沙成山望着方小云,道:“方姑娘,謝謝!”
方小云移動身子貼近沙成山,道:“這話應該由我來説,沙大俠!此刻便是把……把身子交給你……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一怔,沙成山道:“怕要辜負方姑娘了!”
“是的,我很清楚,因為你是一位君子,用情專。我很羨慕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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