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出了實驗室,凰如月神色凝重。她靠着一棵大樹,內心有些不安。很多年沒遇到這樣的事件了。尤其是劉碩死的時候明明有兩對其他人的腳印。不,不是人。難得見到有同夥的殭屍。劉碩到底隱藏了什麼秘密呢?那個叫許青廷的笨蛋總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他在哪裏沾染了屍氣的?
天空蔚藍,陽光燦爛。凰如月站在綠樹之下,仰望天空。時間流逝,她卻沒有任何的動作。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孤單就成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一隻黑色的貓從草地上竄過。它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皇如月。碧綠的眸子閃閃發亮,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它緩緩靠近凰如月,然後走在她的腳邊,輕輕地蹭着皇如月的褲腳。
凰如月伸手給黑貓的下巴抓了抓癢,然後把它抱了起來,“很帥的貓啊。快成貓妖了。”
貓默默地凝視着她,然後低低地叫了聲。
“黑皮!”許青廷發現自己的愛貓居然在魔女的手中,生怕黑皮被魔女當作解剖動物給撕了。他快步跑上前去,才發現黑皮一副享受得不得了的表情依偎在魔女懷中。
“色貓!”許青廷恨恨地叫了聲。
“這是你的貓嗎?有意思。”凰如月微微一笑。這隻奇特的貓似乎很喜歡許青廷。這説明蜻蜓弟弟至少擁有善良的品質以及比普通人濃厚的靈力。
“黑皮是我從垃圾箱撿到的,你別打它的主意!”許青廷抱過黑皮,為了自己的貓威脅魔女。想到她那36根針,許青廷就覺得腳後跟發軟。
“我只是有點喜歡它,它叫黑皮?我以後可以來看它嗎?”凰如月的笑臉讓許青廷的怒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當然可以。”許青廷無法控制自己的嘴巴。他垂下眼簾,視線和黑皮的視線對上。他發誓他從黑皮的眼睛裏看到了嘲笑的情緒。
“我發現你從這個角度看起來很像我的一個故人。”凰如月看着眼前的青澀少年,熟悉的感覺再次在心頭浮現。
許青廷抬起頭來,啼笑皆非,“這個是男生向女生搭訕時候經常用的台詞吧。”他的右手放進褲兜裏,指尖觸摸到了凰如月強迫賣給自己的符紙,“你相信這世界上有很多我們不相信的存在嗎?”
“我相信。”皇如月眼光閃動。眼前的男生的確有一種即將孵化的蛋一般的高昂氣勢。他也許擁有他也沒有察覺到的力量。
“如果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是不是不正常?”許青廷遲疑地再問。皇如月不是普通人吧?
“不一定。也許只是那個人是特別的人而已。你看到了什麼了嗎?”皇如月的聲音越發的温柔。自己也曾經又這樣惶恐的之後,直到遇到自己的師傅才發現天地是如此廣大。
“我看到……不,我聽到奇怪的吼叫聲。那聲音……是從一具屍體裏傳出來的……”許青廷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對魔女説出自己內心的不安。總覺得凰如月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凰如月色變,“在哪裏?!”
“解剖教室隔壁的大棺材裏。”許青廷回答。
“我早晨去過那裏,那棺材是空的。”凰如月發現整個事件變得撲朔迷離。
兇殺案的被害人最清楚兇手是誰,但是,屍體無法説法。
皇如月卻有辦法讓鬼魂説話。
發生兇案後的第七天。夜裏陰雲密佈,無法見月。
皇如月獨自一人呆在劉碩生前的實驗室裏,右手拿着一隻金色的鈴鐺。那鈴鐺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沒有鈴心。沒有鈴心的鈴鐺怎麼會響呢?
奇怪的風從門縫外吹了進來。那鈴鐺居然輕輕地響了響。叮噹,叮噹。
一道影子從門縫裏流淌了進來,接着慢慢爬上門板,顯出了它的形狀。是劉碩!他看起來充滿了兇狠憤怒又有着微弱的迷惘。他的頭頂有着黑色的雲霧在翻滾,如同他痛苦掙扎的靈魂。
凰如月點燃了一盞古色古香的油燈。那油燈的火焰居然是鮮嫩耀眼的綠色,它發出温暖的光線,似乎能吸引任何寂寞孤單的靈魂。凰如月的眉眼在燈光下顯得那樣美麗而纖細。
劉碩的魂魄不由自主地被那温暖的光所吸引。那光落在身上,似乎能減輕自己的痛苦。自己為什麼死了?為什麼在這裏呢?他的回憶讓他痛苦地垂下頭。
“劉碩,你終於來了。”凰如月的聲音讓劉碩抬起頭來。
“你……我認得你!”這個女生擁有奇妙的法術,讓自己完全任由她擺佈,“今夜是我的頭七,我不怕你!”他的臉扭曲變形,頭頂的黑雲翻滾得更加厲害。
“你難道不想報仇嗎?誰咬死你的?”皇如月用一根古色古香非金非雨的釵子撥了撥燈芯。
劉碩努力回憶自己的死因,臉上閃過複雜的深情。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頭頂的黑雲變得平靜稀薄。
“……我不怪她。”劉碩的臉上是酸楚的微笑。
“被殭屍咬死的人,魂魄也會受到屍氣的侵害,怨念滔天,痛苦之極。”皇如月目光柔和,“不如讓我來超度你,讓你死後得到安寧。”
“你不是要消滅我的嗎?”劉碩吃驚地問。不是術士們都是以除魔衞道為己任的嗎?
“我只希望沒有人都能在死後消除掉所有的怨恨。”皇如月的眼神寧靜而慈悲,有種超越她年紀的美麗。
劉碩感動地看着皇如月。眼前的這個人的心是真正的無垢。
“對了,我超度是要收費的。你方便把你放錢的地方告訴我嗎?”皇如月的話讓劉碩的偶像崇拜徹底破碎。
迅速辦好錢財交接手續,劉碩平靜地等待最後時刻的來臨。
皇如月彈出小小的符紙,搖動那金色的鈴鐺,燈光忽然強烈了數倍。無盡的温暖明亮讓劉碩宛如回到出生前的寧靜安樂。劉碩頭頂的黑雲在光線中溶解。他的表情變得平靜而舒坦。他的身影化為光點,潰散消失。
“謝謝你……請你……幫我救救阿晴……”劉碩消失前發出了最後的請求。
阿晴是誰?皇如月完全摸不着頭腦。收拾好道具,皇如月準備離開實驗室,卻無意中看到一個像框,像框裏是劉碩和一個少女温馨微笑的合照。
將像框裏的照片拆下來,皇如月看到照片的背面寫着:爸爸和阿晴。
新線索
這個世界上人與人之間似乎被奇怪的力量牽引着。有時候,你認識一個人20年,卻不會愛上他,有時候,你認識一個人一小時,卻有心動的感覺。有時候,你會莫名其妙經常碰到一個人。也許你們會相愛,但是,突然有一天你怎麼也碰不到他了。那可能説明你們的緣分已經盡了。
許青廷再度遇到阿晴的時候,相信是上天讓他和阿晴開始一段故事。
那是在晚自習下課後。
經過教學樓外樹林的許青廷聽到了女孩子的哭泣聲。連流浪貓都要收養的許青廷發現口袋裏還有一張還算乾淨的手絹。他站在女孩子的身後,輕聲説,“你還好吧?”
女孩子露出哭得像小貓一樣可憐兮兮的臉,“還好。”
“阿晴?”許青廷就着路燈的光,認出了女孩,“你為什麼哭?”
“我心裏難受。”阿晴眼睛像小兔子一樣紅紅的,她站了起來,有些害羞,畢竟被人看到自己痛哭有些不自在。
兩個人沉默地坐在樹下的長凳上,夜風習習,讓人的心情在黑暗中飛翔。
阿晴知道許青廷陪着自己,心情好了許多。
“你想過人死了後會怎麼樣嗎?”她輕輕地問。白玉一樣的臉上是淡淡的哀傷。
“沒想過。只不過上解剖課的時候,我就想人的身體像是一種精密的生物機器。機器壞了,它的指揮系統到底去哪裏了?”許青廷看着夜空,“我覺得如果人真的有靈魂的話,也一定有下一站的去處。”
阿晴輕輕地説,“我爸爸死了。我希望他的下一站是一個好地方。”
“一定是好地方。”許青廷微笑着看着阿晴的眼睛。
“我明天下午2點會去解剖室,你要去嗎?”阿晴的臉微微泛紅。
“好啊。”許青廷覺得夜空下的阿晴是那樣的可愛。
阿晴的頭靠向許青廷的肩膀,“我想睡一會兒。”感受着許青廷肩頭的温暖,阿晴的嘴角露出小小的安心的微笑。
許青廷回答,“好。”很想好好保護阿晴,讓她不再哭泣。
城市龐大而安靜,愛情就奇蹟一樣發生在它的某個角落裏。
當晚,許青廷躺在牀上無法入眠。黑皮卻窩在他的腳邊睡得像一團黑色的毛線。杜天一倒是睡得呼嚕四起。
黑夜沉沉,樓道上居然傳來了有節奏的“砰砰”聲。一下,兩下,三下。那沉悶的聲音似乎是敲在心臟跳動的間隙,讓人很不舒服。
黑皮站了起來,碧色的眸子出奇得亮。它側耳聽着那聲音,有些煩躁地抓着牀板。
聲音越來越近,居然停在了門前。門上傳來了令人牙齒髮酸的刮東西的聲音。
許青廷瞪着門,腦海裏居然莫名其妙地浮現出門外的景象。門外的女孩居然是阿晴!阿晴的樣子看起來很奇怪。她的表情僵硬,充滿了無法言説的惡意。她瞪着門,似乎想把門瞪出兩個洞來一般。
許青廷臉上的微笑消失掉,因為他“看”到,阿晴的頭頂有着奇怪的黑雲在湧動。
許青廷穿好衣服,想到了髒褲子口袋裏有一百塊買來的符紙。他從牀底下翻出褲子,拿出了符紙,奇怪的是那符紙居然在黑暗中發出微微的青光。
黑皮低低地叫了一聲,縮進了牀鋪深處。它似乎很懼怕那微弱的青色光芒。
一種似曾相識的野獸的吼聲從門外傳來。許青廷在解剖室曾經聽到過的喉聲。
阿晴的臉自己在什麼地方曾經看過呢?就是阿晴無意中救了自己的那晚,在解剖室隔壁的棺材裏看過的那張臉。為什麼會有一個長得和阿晴那麼相似的怪物?
許青廷鼓起勇氣,靠近宿舍的門,然後把符紙貼在了門上。青色的光的漣漪盪漾開來,整個房間被薄薄的一層光所覆蓋。那酷似阿晴的怪物正伸手在門上狠狠地抓着。光一接觸到她的手指,居然頓時燃起了一陣暗紅的火。她的十指在瞬間被灼傷。
那怪物在門外不甘地吼叫,卻不敢把手再度接近門板。
緩緩吐了一口氣,許青廷發現也許皇如月不是江湖騙子。
杜天一在這期間一直呼呼大睡,完全不知道自己一度屬於怪物口糧的範疇。
清晨時分,男生宿舍發生了本年度最可怕的事件。一個半夜起來上廁所的男生被發現死在了廁所外。他臉色發青,身體裏的血液不翼而飛。
本市警察局局長辦公室。
笑得慈眉善目的警察局張局長正殷切招待着一個穿着牛仔褲白襯衣的少女。
“皇小姐,本市最近發生了多宗異常刑事案。您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們希望您能接受我們的委任來主導處理。”
看着眼前以鐵血著稱的張局長,皇如月微笑了起來,“維護本市的安定是每個市民的責任,但是我估計這次的兇手是陳年殭屍。陳年殭屍是一種非常兇悍和狡猾的生物……唔,你這陳年普洱的味道很不錯。”
張局長保持着絕佳的微笑,“皇小姐要是喜歡可以把茶葉罐一起帶走。雖然殭屍非常兇悍狡猾,但是皇小姐可是最神秘強大的術士。我對您很有信心。”早就聽説皇如月愛佔小便宜,但是本事高深莫測。
“不要談信心,談錢。這一次的顧問經費我算給你一個套餐價格99999塊。其中包括處理被咬屍體的變異問題。”皇如月掏出計算器噼噼啪啪按了一陣子,“符紙使用費另算。公共設施賠償費你們負責。”
張局長的狐狸臉也不能再繼續維持下去。女人愛錢到這個地步還真是不容易。皇如月完全適合推銷化妝品。
“另外,我想你們幫我找一個人。她是一週前被殭屍咬死的劉教授的女兒。”皇如月扔出一張照片,“據説她得了重病,卻被劉碩從醫院帶走,接着就消失無蹤了。”凰如月頭疼地看着照片上的劉碩。
“這個人我們懷疑他偷走了半年前發掘的古墓裏的屍體。不過,卻沒找到任何證據。”張局長對殭屍案非常重視,開了幾次會。
“古墓?屍體?”皇如月嗅到了什麼蛛絲馬跡。
難道劉教授那麼倒黴,盜屍體盜出了一隻陳年殭屍?
“那古墓的研究資料顯示,主人是唐朝時候的一名年輕的大將軍。梟猛大將軍。”張局長敲着腦袋回憶。
皇如月呆呆地站在原地。腦海裏全是迴音。梟猛大將軍……梟猛大將軍……
刺痛的感覺從心臟處傳來。
還記得那是許多許多年前的一個春日,桃花林裏花雨紛飛。自己看到那個人含着微笑無情地虐殺了觸犯他的人。紅色血濺在桃花上有一種淒厲的美。就是那個人改變了自己的整個人生。只是,歲月太過悠長,自己甚至記不清他的臉。也許是刻意要忘記吧。
握緊雙手,皇如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如果是那個人的話,我要在酬勞的後面再加一個零。”
阿晴
醫學院最近人心惶惶。大家晚上都不敢單獨出門。
第一個發現那男生屍體的人噩夢連連,正在接受心理醫生的輔導。
許青廷找到在校園裏漫遊的皇如月,總算鬆了一口氣。
“再賣一張符給我吧,你那玩意兒很管用。”許青廷虔誠地遞上百元大鈔。
“非常時期,漲價,200。”皇如月笑得如同天使。她上下打量着許青廷,“你怎麼還是一副倒黴樣?”許同學個子夠高,就是有些瘦,不過現在流行修長美男子,他也勉強算是。
許青廷無可奈何地追加100,“這樣夠了吧?”
皇如月掏出符紙,“看在認識的份上,我得提醒一下你,最近學校不太安定,你別一個人半夜出去晃。”雖然許同學看起來不是短命相,但是小心點總是好的。
“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許青廷拿着符紙,露出俊朗的微笑。整個人都變得明亮起來。阿晴一定很害怕,這個符紙給她,她一定很開心。
皇如月翻了翻白眼,“你應該説,‘真是一個美女’。‘好人’在我這裏是貶義詞。”她仰頭看了看晴朗的天空,“快回去吧,要下大雨了。”
許青廷茫然地看着晴朗的天空,“原來你還兼職天氣預報員。”
皇如月拿出羅盤,“你別打擾我找東西了,快消失吧。”這是師傅送給自己的寶貝,能夠找到殭屍的所在。前提是那殭屍不是太高級。
許青廷微微一笑,“女天師,我走了。”阿晴還在等着自己呢。
還沒到4教,雨已經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天光半明半暗,學校像是一座死寂之城。
穿過4教陰涼潮濕的走廊,許青廷爬上了陳舊的水泥樓梯。在三樓的自習教室裏,阿晴正坐在最後一排的空位上對着許青廷微笑。教室裏空蕩蕩的,阿晴看起來就像是在黃昏時分出現的精靈。
“你來得很準時呀。”阿晴坐在桌上,雙腿自在地晃悠着,俏皮的樣子真是可愛。
“最近學校發生了很多事,你心裏害怕吧?”許青廷也坐在桌子上,看着阿晴淘氣的樣子微笑着。
“……我的確害怕,總覺得我會被什麼東西吞掉一樣。”阿晴臉色發白。她似乎想起什麼可怕的事情,手指都在發抖。
“我問人要了一張護身符,你有了它就不害怕了。”許青廷掏出符紙,有些詫異地發現符紙正發出淡淡的青光,一如那夜。
阿晴臉色慘白地看着那張符,臉上是深深的恐懼。她的頭髮和衣裳都因為她的顫抖而隨之抖動。
“把它……它……扔了!!”阿晴聲音嘶啞地叫着。
許青廷把符紙扔出窗,看着阿晴,輕聲問,“你為什麼會害怕?”他覺得喉嚨發乾,胃裏似乎有一羣發瘋的蝴蝶。他知道自己的問題會像子彈一樣擊中阿晴,但是他不能不問。
“因為……因為……我是一個魂魄。”阿晴垂下眼簾,“或許,你可以叫我鬼。”她的面目如畫,長髮如墨。
“我突然想起我從來沒在班上看到過你,為什麼你會和我們一起上解剖課?我以前都沒想過這些。”許青廷看着阿晴,有些魂不附體,他並不覺得害怕,只是突然覺得阿晴變得那麼遙遠。
“我也沒想到。因為,只有你能看見我,和我説話,握住我的手。”阿晴低低地説。她眼裏是淚光在閃爍,“我以為我可以留住幸福的回憶。”
許青廷握向阿晴的手,“……我……我不介意……”腦海中閃過那兇厲的殭屍,許青廷的手緊了緊,卻發現自己的手指穿過了阿晴的手指。
“為什麼會這樣?”許青廷看着自己的手指,無法相信。
“我也不知道。”阿晴想扯住許青廷的衣袖卻發現自己無能為力。自己明明連陽光也不害怕,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你快消失了。”皇如月拿着羅盤出現在教室門口。她看着發抖的阿晴,指尖居然夾着許青廷剛剛丟下樓的符紙。
“不要傷害她!”許青廷攔在阿晴身前。阿晴似乎非常害怕皇如月。
“我不會傷害她。我只想問她一些問題。因為劉碩最後的願望就是要我幫他救救他的女兒——阿晴。”皇如月走了過來。
“劉教授?”
“爸爸?”
許青廷和阿晴的聲音同時響起。
“你應該知道關於你爸爸偷的那具古屍的事吧?”皇如月凝視着阿晴。可憐的女孩,就這麼死在了豆蔻年華。
“那具古屍……”阿晴露出恐懼的神色,陷入了悲慘的回憶之中。
19歲的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死。我一直覺得自己會和爸爸永遠相依為命下去。爸爸已經失去了媽媽,我要對爸爸更好一點。
直到我突然昏倒在教室裏,我才發現死神是那麼的接近。
白色的牀單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還有,白色的自己。惡性腦瘤已經到了末期。
我默默流着眼淚。自己的腦袋裏突然多了一羣咖啡豆一樣的東西。連手術也無法切除的東西。
化療,輸液。輸液,化療。
有一天,疲憊的爸爸對我説,也許,我能繼續活下去。
我覺得那是爸爸的謊言。結果,我發現了爸爸的秘密——一具古屍。
“阿晴,我發現了一種從來沒見過的古代細菌。它們是那麼得有生命力,我想它們也許會讓你好起來。”爸爸的眼中是最後的希望的光。
大海里即將溺斃的人會抓住稻草,我同意了爸爸瘋狂的決定。沒有更壞的了,我想。其實,噩夢才剛剛開始。
那些處理過的細菌進入我的身體後,居然讓我感覺到了力量。得病後的疲憊、嘔吐統統消失不見。
爸爸高興得掉眼淚,他神秘地拿出一塊小小的骨頭,“這是那具古屍的骨頭。我聽人説,這樣的話,那屍體就沒有辦法復活。”
那是最後美好的三天。我幫爸爸洗了衣服,做了好吃的飯菜,然後,昏倒在了廚房裏。
當我再度醒來卻發現我不在身體裏,成了一抹幽魂。
爸爸抱着我的身體大哭,説對不起我和媽媽,無法聽到我靈魂的呼喚。這個世界只剩下我孤單一人。
那是一個月圓之夜。
月亮是奇異的紅色。
我一個人在房間裏遊蕩,卻發現自己可以拿起某些細小的東西。一張小小的名片,一根頭髮。
古屍擊破了鋼化玻璃的櫃子。他的身體乾枯腐朽,但是,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攝人。
他對着月亮發出了吼叫聲,口裏噴出青色的霧。那吼聲幾乎要震碎我的耳朵。讓我害怕的是,在那吼聲中,我的身體居然睜開了眼睛,一同發出吼叫聲。
爸爸就在這個時候回到了家,他看到這一切,瘋狂地拿着長長的釘子投擲向那古屍。那釘子分明是他説過的什麼辟邪鎮壓妖魔的古物。
古屍逃走了。爸爸看着我的身體嘴裏喃喃念着,“屍變了……屍變了……”他一邊流淚一邊把那釘子釘入了我身體的心口。那身體終於停止了吼叫。
我的靈魂也覺得疼。可我也感覺到了力量。那釘子連通了我和我的身體,我從中獲得了力量。我的四周都是人,可是他們都看不見我。我嘗試過在地鐵裏旅行,或者晚上去以前的朋友家叫她們一起玩。但是,朋友們總是説做了可怕的噩夢。她們拒絕相信自己能看到我。
有一天我跟着爸爸背後去上課,遇到了一個看起來清爽温暖的男生。他叫許青廷。他能看到我,而且似乎並不知道我已經死了。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可以讀懂他的心情。鬼魂總是能看到最真實的人心。
我再次遇到他是在解剖室隔壁的房間裏。我的身體又再次吼叫了起來,我感覺到那奇異的力量越來越強大。沒有靈魂的身體為什麼會是活的呢?憤怒、怨恨、貪婪、殘忍,種種負面的情緒從身體裏傳來,似乎想控制自己一般。我推開門叫住了許青廷,我真的很害怕。因為我分明感覺到我的身體想吸盡許青廷的血液。
再後來,爸爸被殺死了。是被我的身體咬死的,爸爸沒有反抗,他不知道復活的那東西根本不是我。
我第三次遇到許青廷的時候,我們戀愛了。我多麼渴望在消失之前,得到這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可是,夢很快就醒了。
骨頭
“殭屍復活前取走他身體裏的一塊骨頭,它就無法恢復所有的力量。我們一定要在它取到骨頭之前找到這塊骨頭。”皇如月帶着篤定的微笑,在劉碩的家裏到處亂翻。
許青廷打量着四周,“我覺得要是骨頭在這裏,劉教授被殺當晚就已經被它們找到了。”這房間在被魔女皇如月折騰之前,一切都是那麼整齊。那古墓殭屍一定有感應自己骨頭的方法。這一個月來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真是匪夷所思,自己的大腦就像當機了一般麻木。看着站在角落裏的阿晴,許青廷的心不知道為什麼痛了痛。皇如月説,阿晴快要消失了。還有多少時間可以再看到阿晴?
“無論如何,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裏。天黑之後,它們的力量就會大增。”皇如月看了看錶,“我倒是沒問題,就怕你們倒黴。”今天是天魔日,恰巧也是月亮最殘之日。殭屍會兇性大發實力大增。在七年前的海邊小鎮就因為這樣的可怕日子,發生了恐怖的連環兇案。當自己聞訊趕到的時候,小鎮已經成為了地獄。陳年殭屍如果是那個人的話,也許他比其他的殭屍更殘忍狡猾。他為什麼會讓自己死後化為殭屍?他那麼驕傲的人怎麼可以忍受這漫長的地下歲月?
暮色沉沉。將劉教授的房子洗劫了一遍以後,許青廷確定自己沒有做盜賊的天賦。那傳説中的殭屍骨頭到底在哪裏呢?
阿晴在一旁幽幽地看着許青廷,希望時間流逝得再慢一點。
坐在椅子上,皇如月看着漸漸沉落的夕陽,心裏有淡淡的惆悵。她有些厭倦這樣的人生。和妖魔打交道的人生。師傅,你説為了人間正道一定要斬妖除魔,可是我已經漸漸分不出人和妖的界限。
許青廷眼前再度浮現出劉教授講課的樣子,他那支人骨教鞭……這個怪教授心中最理想的藏骨之地在哪裏呢?
許青廷的眼睛突然一亮,“我説,藏一塊骨頭的最好的方法是什麼呢?應該是把它藏在一羣骨頭中間!”
皇如月看了看許青廷,有那麼幾秒,似乎她的思緒飄到了太空那麼遙遠的地方,她笑了起來,“原來你不是那麼笨嘛。”許青廷本性純良,而且似乎有着她也不太清楚的能力。如果師傅在這裏一定見獵心喜,收他為徒。
許青廷向來紳士風度不錯,只能假裝聽不到皇如月的“讚美”。
天空閃過奇怪的微微的紅光,天色暗了暗。
皇如月的瞳孔在那一剎那居然閃動着紅色火焰!
野獸的吼叫聲從不遠處傳來。那聲音似乎可以刺穿牆壁和身體,直達心靈。它在説,它一定要找到它的骨頭。
阿晴害怕地顫抖着,“它在叫我,它在叫我……”那聲音帶着奇異的吸引,似乎要將自己的魂魄拉回那具殭屍身體。
皇如月拿出一隻小巧的化妝鏡,“我把你收入鏡中,你好好休息一下。”化妝鏡閃了閃,阿晴的魂魄化為流光投進鏡子裏。
凰如月和許青廷在校園裏奔跑,他們衝進解剖大樓的電梯。許青廷按了要去的樓層按鈕,金屬門緩緩關上。
在門合攏的前一秒,一隻有着長長的黑色指甲的手伸了進來。
皇如月的嘴角露出小小的嘲諷的笑,她指間彈出一道光,那光擊在那怪手上。怪手冒起縷縷青煙,極快地縮了回去。電梯門合攏後往上升去。
“阿晴的殭屍之軀變化不久,不過是那陳年殭屍的傀儡。我們找到骨頭就可以想辦法封印陳年殭屍。”皇如月的頭髮微微有些凌亂,如玉的臉龐上是篤定的神情。
許青廷的眼前浮現的是阿晴那嫩白美麗的手指。看到自己的是身體變成可怕的怪物。阿晴一定很難過。
光滑堅固的電梯晃了晃,“嘭”地一聲巨響。金屬牆壁向裏凸出了一塊,彷彿有巨人在瘋狂地敲打着這個金屬盒子。
“別擔心,這是幻覺。陳年殭屍不再是低等的變異魔獸。它們會衍生出其他的能力。這隻陳年殭屍的能力之一顯然是幻覺。”皇如月的話音未落,電梯的牆壁開始發生變化。
牆壁變得透明後,眩暈的感覺佔據了他們的頭部。
這裏是深夜的荒郊,月亮大如銀盤。風裏傳來草和血的味道。
不遠處,有一隊人正抬着棺材,白色的燈籠映着他們慘白的臉顯得詭異恐怖。風突然靜止了。那棺材蓋在令人窒息的凝固空氣中緩緩打開。一隻修長的手伸了出來。
那手的中指上帶着一枚火紅如火焰燃燒的戒指。看到這戒指,皇如月的臉色變了變。真的是他!那古墓的格局詭異中充滿了道術大師的靈機。這最大限度上發揮了那個人的力量。他生是人傑,死為鬼雄。環椎的缺失讓他的力量和記憶都不再完整,但是,在他的腦海深處,記憶仍然作為幻覺不斷上演。這個幻覺正是自己和他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可是為什麼,自己記不得他的臉了?
許青廷的額頭上不斷地冒着冷汗。他覺得自己的腳踝正被什麼濕軟的東西舔來舔去,讓人覺得粘膩冰冷。他慢慢地低下頭,土裏有着一顆腐爛的頭顱,那頭顱上粘着幾縷枯發,嘴裏的舌頭上不斷爬出肥大的蛆蟲。
許青廷想大叫,所有的聲音卻梗在吼中。他想起自己八歲時候經常做的一個噩夢。那夢裏總是不幸溺水死掉的燕子姐姐的身影。她微笑着叫自己去陪着她。她的手冰冷滑膩。在深深的水草下,在墨綠如死的河底,燕子姐姐不斷對着自己招手。
皇如月的唇邊是恍惚的微笑。她看到那手指向自己,紅色的流光從那戒指裏飛來。
有一個聲音在心裏對自己説,“不要再去看他的眼睛。犯過的錯不能再犯。”皇如月垂下頭,一道紅色的符紙裹住了她和許青廷。他們重新回到了電梯之中。
拍了拍冷汗如雨的許青廷,皇如月笑了起來,“恐怖才剛剛開始。好玩吧?這簡直就是免費恐怖遊。”
許青廷打了個寒顫問,“如果不能從幻覺裏出來會怎麼樣?”
皇如月笑得無邪,“最好的結局是去精神病院休養20年。”
電梯的門開了。
去解剖室的走廊靜悄悄的,宛如死掉一樣冷清。走廊兩邊居然密密麻麻地多了很多門。所有的門的牌子上全寫着“解剖室”。
“我們的解剖大樓什麼時候擴建了?”許青廷為了打破這緊張的氣氛開始説笑話。
皇如月瞪了許青廷一言,“你這個笑話很冷。你去開那扇門。”她指着最近的右邊的門説。
許青廷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着裏面的動靜。
“沙沙沙”的聲音響着,彷彿是一大羣白蟻在吃着上好的棺材板。
那聲音停了停,門自己開了一條小小的縫。皇如月猛地將許青廷扯離原地。門縫處,一隻長相醜惡的超大蛆蟲噴出了一團紫色的氣。
那氣團不斷膨脹,卻被皇如月扔出的符紙一點點地壓了回去,“這東西最噁心。”蛆煞的氣能夠將活人直接化為白骨。它最喜歡的就是年輕男子的氣息。
就在這個時候,許青廷的手機響了起來。
杜天一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許青廷,有美女找你。就在咱們宿舍。”
“美女?”許青廷問。
“她説要找你從解剖室拿走的環椎,”杜天一聲音裏充滿了見到美女才有的激情,“這妹妹很漂亮啊,大眼睛,長頭髮,就是臉色有些陰沉。黑皮都嫉妒地直往那美女身上撲,被我一把逮住,差點毀了人家妹妹的容。你小子什麼時候走桃花運了?這不,我尿遁來給你打電話通報。你把你那環椎放哪裏去了?我們找了半天也沒找着。”
許青廷大吼,“你找到了也別給她,你快點出去,別在宿舍裏瞎晃!”他轉過頭對皇如月説,“那骨頭之前的確在解剖室,不過前不久被我偷回宿舍了。那隻殭屍傀儡現在在我宿舍找呢。”
皇如月笑了起來,“沒想到你還有偷骨頭的愛好,不錯啊。”她將四張符貼在了自己和許青廷的腿上,“神行千里,疾!”
還沒回過神來,許青廷發現自己的腿已經飛快地動了起來。
一陣風吹過校園,風裏是貼了神行千里符的皇如月和許青廷。
“哇,這是什麼啊?皇如月,我覺得這個符很適合3000米考試作弊。你賣給我吧……”許青廷無限景仰地望着皇如月。
“閉嘴。”皇如月很酷地吐出兩個字。
這陣風很快地刮進了男生宿舍。
許青廷正好看到許青廷從黑皮的窩裏拿出那枚珍貴得要命的環椎。他身後的殭屍妹妹正長出尖尖的獠牙,手指甲也開始變長變利。
杜天一看到了許青廷,拿着那環椎,不懷好意地笑着,“你這傢伙偷拿了東西都不和兄弟分享一下?”他眉飛色舞地揮舞着環椎,完全不知道自己背後站着一隻殭屍妹妹。
“你背後有殭屍!”許青廷大叫。
杜天一笑兮兮地大叫,“我好害怕呀!嘻嘻,我才不上你的當。殭屍?我還吸血鬼咧。”殭屍妹妹碧綠的眸子跟隨着環椎的移動而移動。嘴裏吐出森冷的寒氣。
皇如月從許青廷身後站了出來,“杜天一,你立刻馬上給我滾過來。”
杜天一如奉綸音,立刻從善如流地跑向自己的偶像。殭屍妹妹的手指正好擦過他的頭頂。
眼看着主人要的環椎即將落入皇如月手中,殭屍妹妹發出淒厲的尖叫。
杜天一被叫聲所驚,轉過頭去,看到了美女變怪獸,驚訝地下巴都脱臼了。他手中的環椎骨落在了地板上,滾向了殭屍妹妹。
“有……有殭屍啊!”杜天一大叫。
皇如月彈出一道符控制殭屍妹妹的行動,衝往環椎骨。那符紙卻被一道紅光擋住。
指環像是被看不見的手操控一般彈出了窗。那環椎骨筆直下落,落入下層樓窗外伸出的一隻修長的手上。那手的中指儼然有着一枚紅色的戒指。火焰一樣紅的戒指。
那手的主人將手縮回。他的身後,兩個學生躺在牀鋪上,脖子側面有着深深的牙痕。他們已經進入了死神的懷抱。
皇如月撲到窗前,往下看去,宿舍下人來人往,哪裏還有戒指的蹤影。
她抬頭看着慘白的天空,發現一切只是一個開始。剛剛的那道紅光非常熟悉,明明就是那個人才有的能力。
“凰如月,你發什麼呆,我快被咬死了!”許青廷淒厲地叫聲驚醒了皇如月。她轉過頭。
殭屍妹妹正抱着許青廷,要咬他的脖子。許青廷和杜天一奮力抵抗着,顯然是力量不夠就快玩完。黑皮忿忿地跳在殭屍妹妹的頭上,正在努力讓她毀容。
“啊,對不起,我忘記這裏還有一隻。”皇如月不好意思地道歉,定住了殭屍妹妹。
她的神勇讓杜天一眼放紅心,沉醉不已
她的神勇讓杜天一眼放紅心,沉醉不已。
“阿晴的魂魄只能再支持七天。你們好好珍惜吧。”將化妝鏡滴給許青廷,凰如月在手上寫了什麼字,然後對着杜天一微笑,“給你看樣東西。”
“什麼……”杜天一的視線一接觸到皇如月手心裏的“忘”字就無法再移開。
“什麼都不記得的人其實是最幸福的人。”皇如月嘆氣,“以後的麻煩大了。那隻陳年殭屍將得回他完整的力量。”
許青廷看着鏡子,一言不發。只有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