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靜默中過去,激盪的情緒亦逐漸平緩下來,玄三冬小心的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以只有谷唳魂才能聽到的聲音問道:“谷老兄,你可是又掛了彩?”
谷唳魂的雙眼裏閃動着一抹冷幽幽的光芒,説起話來卻透着虛乏:“一共傷了兩處,在胸上開了條口子,後腰眼也吃他戳進一傢伙,好在是斜着捅進肉裏,似乎還沒有傷到內府玄三冬低聲道:”那個雜種真叫厲害,武林中居然還有這等剽悍勇猛的角色,老實説,這幾回合拼鬥下來,我連他使的是什麼兵器都來不及看清……“
谷唳魂像在嘆息,沉沉的道:“是一把刀,一把極快極薄的刀;這人使刀的手法非常特別,不但變化詭異,而且動作神速,能在同一個時間中施展好幾種不同的招式,看着像攻,其實在守,刀出明明指着你身體的某一個部位,刀落的一剎卻又換了地方乾乾的吞着唾沫,玄三冬不安的道:”你認為,這人是誰?“默然片刻,谷唳魂語出艱澀:”我想,此人極可能是‘六手哪吒’莫連才,出手方式像,甚至連那種死拼不退的撲殺法則也像,姓莫的早就以不要命的兇猛聞名於世!“
玄三冬道:“現在呢?他還留着性命沒有?”谷唳魂嘆了口氣:“他死了,方才在我橫起狙殺的當口,他刺向我後腰上的一刀為我換得有利的出手空隙……我用斧刃斬入了他的胸腔。”臉上的肌肉不由緊了緊、玄三冬輕聲道:“在你們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就有人見了彩,谷老兄,那漫空飄灑的血雨不知是誰的?”谷唳魂的身子忽然抽搐了一下,他趕忙意在掩飾的笑了笑:“是我同對方的……只一招,彼此就都沾了血光。”玄三冬打了個寒噤,道:“怎麼會?我是説,以你的功力而言,怎會在一招之下就見彩?”搖搖頭,谷唳魂道:“當雙方都在拼命的時候,便沒有餘暇給你試招或遊鬥了,一擊決生死是很尋常的事,剛才的情形,是誰也不想讓對方生還,下手出式,自然全向絕處招呼……”
玄三冬道:“混了這些年的江湖,原當是見多識廣,陣仗經足了,豈知大謬不然,谷老兄,先時那一場狠殺,才叫我明白了什麼方配稱為搏戰,乖乖,那簡直就是,呃,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展示殘酷嘛!”
谷唳魂道:“闖道混世,本來就這麼回事,誰叫我們生不逢時,入錯了行?”
目光向四周流轉,玄三冬心存悸懼的道:“只這頭一關,也已險惡到這步田地,往後去,還不知有多麼個艱困法,谷老兄,他們可是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毒啊!我們如果照現在的樣子一味悶着頭硬挺,實在不是上策!”
谷唳魂悒鬱的道:“話是這麼説,敵眾我寡,他們折損得起,我們折損不起,即使對方拿十條命換我們一條,我們在比例上都難以奉陪……但是,除了硬挺,還有什麼其他的法子可想?”
怔忡了好一會,玄三冬沮喪的道:“谷老兄,你的傷勢不輕,你雖嘴裏不説,我也感覺得出來,不止你,我亦叫那雜種在大腿上戳了一刀,如今我們兩個人傷了一對,正是殘兵敗將的格局,以這種情形,愣着上恐怕討不了人家便宜……”
谷唳魂道:“然則亦決不能向後退,玄兄,去此一步,更無死所!”
沉重的嘆一口氣,玄三冬道:“那就只有求祖宗積德,神明保佑了,谷老兄,我們算是鑽進了死衚衕——”
谷唳魂斬釘截鐵的道:“就算死衚衕,也要鑽到底,衚衕盡頭好歹只是一堵牆,拿頭硬撞,説不定尚能撞開,離開這條衚衕,四面皆山,突破的希望便更為渺茫了!”
玄三冬咬着牙道:“我全聽你的,我們拿頭去撞就是,但谷老兄,你還撐得住麼?”
谷唳魂挺身而起,黑暗中展露着一抹看不清晰的笑顏:“你看,我不是很好嗎?你放心,彩是掛了,這點彩卻扳不倒我!”
玄三冬無可奈何的道:“好吧,我們挺上去。”
隘道中仍是一片黑,一片混沌濃稠的黑,不但黑,而且靜,人在裏頭移動,彷彿是沒在水底,沒在一片烏黝深沉的水底。
兩個人是分開左右朝前摸索,不過谷唳魂超前了幾步,此刻不是講客氣的辰光,誰的功夫高,誰就免不了要多擔特點。
靜寂中,偶而有水滴着地的細微音響傳出,當然隘道里不會滴水,滴的是谷唳魂與玄三冬身上的血,打他們傷口處流滴的血。
就在跨越一條淺溝之前,谷唳魂驀然停止了動作,同時向後面的玄三冬傳遞了一個暗號,玄三冬迅速展身貼地,眼珠子亂轉,卻啥也不曾發現。
谷唳魂的視線緊集向六七尺外一塊巨大的坍方落磐後面,他雙手握斧,背脊弓起,兩腿微彎,是一副隨時都可以騰空撲擊的姿勢。
於是,非常非常和悦、也非常非常低緩的,一個聲音飄了過來:“是唳魂麼?”
谷唳魂身子一僵,隨即靠向石壁,他在片歇的靜默後,才小心翼翼的回聲:“卜天敵?”
那聲音中立刻滲入了感情,還有一絲令人體會得到的興奮與嘆喟:“是我,唳魂,好久不見了,快十年了吧?這一陣子,過得還算順心?”
雙斧斜豎胸前,谷唳魂毫不鬆懈他的戒備,但是語氣卻十分感慨:“你在這裏碰上我,自然知道是怎麼回子事,天敵,人處於如此情況之下,怎能順得起心來?我的日子實在很苦,現在遇着你,就更苦了!”
卜天敵也沉默了一會,再出聲,依舊是那麼平靜,沒有丁點殺伐氣息:“唳魂,在這附近三十丈距離之內,沒有別人,除了二位,就只有我一個。”
這時,玄三冬不但是迷惑,迷惑中還有幾分説不出的驚喜與震愕:“谷老兄,對面發話的人,莫非就是‘天敵門’的掌門人‘紅頭鷹’卜天敵?”
谷唳魂細聲道:“是他。”
玄三冬的一顆心不禁怦怦跳,好像在巨浪浮沉中撈着了一塊足以攀命的浮木:“我的天,老兄,原來你真和他有舊?聽你們之間的口氣,交情似乎還不淺哩!”
谷唳魂謹慎的道:“十年不見,又在這種境況下碰頭,我實在不知道故誼是否仍在?玄兄,你且莫高興得太早,人心叵測,誰也不能輕信——”
那方落磐之後,卜天敵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唳魂,隘道里過於黑暗,相見渾如不見,咱們就這麼説話,你介意麼?”
谷唳魂情緒趨向沉鬱,強笑着道:“當然,這對彼此都方便。”
卜天敵發出一聲輕咳,道:“前面那一關,唳魂,恭喜你過了,你可知道把關的人是誰?”谷唳魂故作淡然道:“‘六手哪吒’莫連才,對不對?”
“嘖”了一聲,卜夭敵帶着笑意道:“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你,就如同十年之前我遭到的那次艱困,任我再是咬牙隱忍,亦同樣被你看出底藴來一樣。”
谷唳魂道:“過去好久的事了,難為你還記得……”
卜天敵微喟一聲,道:“我怎會忘懷?在我最為落魄、最是苦悶的時候,只有你向我伸出援手,於精神上、錢財上幫助我,而且毫不考慮我的回報能力……唳魂,我這一生沒有幾個真正的朋友,你便是其中之一。”
谷唳魂笑得未免辛酸:“現在告訴我這些話,天敵,我不知道你的意思何在?”
卜天敵的聲音由陰晦裏飄來,有着傷感:“我瞭解你的感受疑問,唳魂,如果換做我是你,恐怕還更要猜忌,我承認此時此地同你相見,選擇的時機不很恰當,但是,原諒我沒有挑揀的餘地,而且,我也全是為了你——”
谷唳魂慎重的道:“那麼,天敵,你依舊是我的朋友,是和慧嫂在一起時的天敵?”
卜天敵略顯激動的回應:“沒有錯,我仍舊是你的朋友,仍舊是和怡慧嫂在一起時的無效——否則,唳魂,你以為我恁什麼會出現此地?”
谷唳魂竭力平靜着內心的波潮,緩慢的道:“我想,我應該可以相信你。”
卜天敵嘆了口氣:“這些日子來,怕是把你折磨夠了,竟我的誠意你都不能接受——”
谷唳魂道:“不要怪我,天敵,因為這些日子來,我越加發現人性詭詐、人心難測,連平素裏表現得最忠貞的弟兄都起了異念,最值得信賴的肱股都變節倒戈,你叫我如何不生戒惕?”
卜天敵堅定的道:“但是我不會,唳魂,你千萬記得,我是卜天敵,我不是別人!”
不自覺的點點頭,谷唳魂道:“我也是在這麼告訴我自己,你不是別人,你是卜天敵。”
稍稍靜默了一下,卜天敵道:
“唳魂,你與你那位貴友,請略微向我的位置接近一點,我有話要説。”
玄三冬拖着一條傷腿便待往前湊,但谷唳魂卻搶先一步,將他扯住,比了個手式,然後,獨自摸前,隔着那方落磐三尺左右,他發聲,聲音一出,人已側移原位:“我來了。”
卜天敵立時有了回話,依然在先前隱匿的位置,並沒有移動:“不用多心,唳魂,你記住我的囑咐,相互配合進行,千萬不能出錯,要知道,一旦出了錯,就是三條命,你與貴友的命之外,猶得加上我的一條!”
谷唳魂極快的接着道:“我明白。”
當然,這句話之後,他又不在原來出聲的地點了,不過距離並未拉遠。
卜天敵低促的道:“在這條隘道之內,一共安置了三處關卡,第一關你已經知道是由‘六手哪吒’莫連才把守,第二關是我,隘道出口的一關有兩個負責,‘大力刀王’範子豪、‘奪目’麻無相,他們的算盤,是敲定了不讓你二位生出這‘閘刀隘口’,而由他們的嚴密佈置與強有力的人選來看,也確有極大奏功的比算,同時,我們全都受到重託,只要一旦同二位接觸,便傾力以赴,生死在所不計,自然,他們所以敢如此要求,亦經提出了相對的優厚條件;唳魂,我們都算幸運,因為我被他們安排在第二道關口,而非第三道,我原希望能守着第一關,這樣對你我而言,要方便得多,但你知道那些人一向多疑,行動的策劃與決定,我不能置喙,否則,容易引起他的猜忌,好在我們的運氣還不太差,如果弄到第三個關卡去,兩個人彼此監視,欲待先通消息,取得默契就難了……”
谷唳魂這一次不再移轉位置,他深受感動,卻不形於言詞:“我在聽着,天敵。”
卜天敵又繼續説道:“由於要求行動上的絕對隱密,避免打草驚蛇,伏擊的原則是各自為戰,豁死殘殺,相互間不準以任何信號連絡,你們二位什麼時候進入隘口,除非被經過的關卡伏守者發覺,其餘的暗樁並不知道,唳魂,這個規定原是為了在毫無徵兆的突兀中襲擊你們,倒給了我不少便利——我可以事先察發二位的形跡,卻不必有任何示警的反應,另外,他們也不會和我聯繫,當然就不清楚這邊的情況演變,因此,這一陣時間裏,我們都是安全的。”
谷唳魂笑道:“天敵,難道你不擔心我們連第一關都過不來,就叫姓莫的收拾了?”
卜天敵的聲音在陰暗中泛着若干無奈:“坦白説,我擔心,可是除了默祈老天保佑你們能夠化險為夷,實在沒有其他的法子好想,你們與莫連才的拼鬥,勝負存亡猶是個未知數,你的修為我瞭解,好歹總有個指望,而萬一我沉不住氣先行露了痕跡,被他們發現破綻,則就一點指望都沒有了,羣起而攻之下,唳魂,我剛才已經説過,這可是三條命!”
谷唳魂道:“我同意你未曾低估他們的力量,這些人,沒有一個好對付!”
卜天敵忽然問道:“你把莫連才如何擺置了?”
谷唳魂慢吞吞的道:“你應該可以想像,天敵,假若姓莫的活着,還能讓我們豎着走來這裏?”
“嗯”了一聲,卜天敵道:“不錯,我料想也是這麼個局面;莫連才為人並不壞,就是拗執了些,是副寧臨折不彎的性子,唳魂,但他的確是把好手!”
谷唳魂由衷的道:“他是一把好手,而且是我少遇的好手之一,不怕你見笑,我現在也不囫圇,身上猶滴着血,全是莫連才對我的回報!”
卜天敵沉聲道:“上陣交兵,白刃相接,乃是性命攸關之事,碰到這一項上,誰也讓不得誰,唳魂,希望你的傷勢不會太重才好。”
谷唳魂忙道:“你莫念,我還挺得住。”
卜天敵又道:“你要注意,除了隘道中埋伏的三撥人手之外,嚴渡手裏還握着另一着狠棋——你的老父,‘妙香山’下,姓嚴的正等着你們。”
臉上的肌肉痙攣着,谷唳魂心似刀絞,卻儘量抑制着自己的情緒:“天敵,家父受執之事,我已經知道,但‘妙香山’闊幅極大,上山的途徑又多,不比這‘閘刀隘口’的獨門窄徑,嚴渡怎能確定在何處等我?”
卜天敵道:“他在‘妙香山’下紮了營盤,豎立大旗,人在好幾裏遠就能看見,旗上硃紅的大字‘谷朝旭在此’,迎風招展,好不惹眼,晚上則掛起幾十盞大紅燈籠,燈籠同樣韋寫着這五個黑字,他早已估量好,只要你能突破‘閘刀隘口’這三道關卡,一近‘妙香山’便會發現他所佈下的這座陣勢!”
谷唳魂磨牙如挫,絲絲吸氣:“嚴渡這個畜牲,我會叫他付出代價、我會叫他轉生九世都不敢忘記他所受的報應!”
卜天敵穩重的道:“這是無須多説的,但眼前處在劣勢的人卻是你,是以千萬莽撞不得,要切實合計妥貼,才能展開行動,唳魂,你父若我父,我們都不願意他老人家遭致任何傷害;假設我們配合成功,未露痕跡,以我和他們的關係來説,仍可加以利用,而且救出令尊的機會還相當之大……”
谷唳魂強持鎮定的道:“全靠你大力維護了,天敵。”
卜天敵道:“份內之事,自當義不容辭,唳魂,你此刻用心聽着我的殲敵之計,過關斬將,就看這一下子能否打在七寸之上了……”
卜天敵的唔聲越説越輕、越説越細,谷唳魂與玄三冬全神貫注,傾耳聆聽,兩個人只是不住點頭,連連低應,顯然雙方已經取得了進退配搭的契合。
於是,殺氣又在凝形,幾乎看得見,也觸得着了……
暗影中,可以約略看出卜天敵是副瘦長的身材,頭上扎着頭巾,他的面貌長像,卻就瞧不清楚了,現在,他微微佝僂着腰身,步履踉蹌,高一腳低一腳的行向前面一棵枝幹挺虯的大樹——這裏,已是“閘刀隘口”的外面。
距離樹前丈許近,卜天敵停了下來,雙手用力拍了一記,稍頓,又拍了一記。
巴掌交擊的聲音,在黑暗裏顯得特別脆亮,當第二響拍掌聲甫落,樹頂陰暗處已“呼”的飛起一條人影,快似驚鴻般落在卜天敵跟前。
那是個形體高大的人物,雖然同樣看不真切他的貌相,但舉手投足之間卻自然流露着一股凌厲的威猛,他站在卜天敵之前,差不多高出卜天敵半個頭,而由他飄展在右肩上的刀柄綢布推斷,此人必是“大力刀王”範子豪無疑。
一見來人,卜天敵好似力竭不支的模樣頹然坐倒,嘴裏還吁吁不停的喘着氣,看上去頗像經過一場惡戰後的形態。
範子豪踏前一步,語聲中透着掩飾不住的興奮:“卜兄,你得手了?”
卜天敵仰起臉來,有氣無力的道:“僥倖之致,卻是好一番糾纏——那姓谷的,確然十分棘棘手!”
似乎根本聽不進這些話去,範子豪只注意一件事:“人頭呢?卜兄,那谷唳魂與玄三冬的人頭呢?尤其是姓谷的一顆腦袋最為重要,這可是證物,你該不會忘了砍下來吧?”
用手朝隘口一點,卜天敵的嗓音裏充滿了疲憊:“兩具屍體全擺在那裏,要人頭你自己去砍,範哥子,我累得要死,還帶了傷,別説砍人頭,這一陣連爬都爬不動了……”
範子豪凝目細瞧,隘口左近,是有兩團黑黝黝的事物,一時也分不清是人體或是別的東西,他嘿嘿一笑,義氣飛揚的道:“好,你沒有餘力砍,我就替你代勞,這玩意可缺不得,老嚴只要和人頭照過面,我們後半輩子吃喝穿住全不愁啦!”
伸展着腰身,卜天敵懶倦的道:“不稀罕,這可是我們拿命去換的,他們坐享其成,付這點酬勞算得什麼!”
範子豪笑道:“湊合點吧,早知道能有這麼順手,怕他們還不肯出如此高價哩,卜兄,我和老麻可是沾了二位的光,託二位的福啦——”
説到“二位”,範子豪這才忽然發覺沒有看到莫連才,縱然在夜色深濃中,亦能感應及他那張大臉上的驚震表情:“對了,莫連才莫兄呢?”
卜天敵沉沉一嘆,道:“這還用問?天下豈有白手撈魚的事?不付出代價,何來收穫?莫兄不幸,已經把性命頂出去了,多少也算是替我們墊了底……唉。”
怔了一會,範子豪道:“如此説來,那谷唳魂還真叫不簡單,莫兄是何等樣的人物,竟也抗他不過,鬥到末了,終究仍將一條性命擱上卜天敵索興將身子歪側地下,光景是像就地睡上一覺的架勢,他無睛打採的道:”谷唳魂豈是盞省油的燈?要不是經過莫連才消耗了他一部份體力,再加上我出其不意的發動狙擊,事情會這麼順當?賺人家幾文銀子也真叫不容易,你説吧,範兄,我們窩在這個不見天日,風慘雲愁的鬼地方已是多少天了?提起來,我們哥幾個亦算是場面上有頭有臉的角色,這遭乾的卻是為人充打手,抱腳的勾當,窩守着那一畝三分地,挨冷受餓不談,連小個便都得豎起耳朵,懸着心膽。虧得姓谷的他們是在嚴渡的預期內來了,要不然,還不知待熬到幾時……”
範子豪點頭道:“可不是,隘口上守了這五天,感覺上就比五年猶要長,吃不好,睡不穩,日子簡直不像人過的,別説你,再拖下去任是誰也挺不住啦,好在嚴渡的判斷還算準,他説至多七天,最少三日,姓谷的他們一定到,果然不出他的預料,今三總算把人盼來了!”
哼了哼,卜天敵道:“不是姓嚴的算得準,是他們飛鴿傳書的消息快!”
搓搓手,範子豪打了個哈哈:“你暫且歇會兒,我先去把人頭切下來再説,辰光不早了。”
卜天敵忽然從地下坐起,口中道:“且慢。”
剛待跨步的範子豪不由一怔,轉臉問道:“有什麼不對麼?”
卜天敵伸手入懷,摸出一把銅鞘連柄的尺寬刃砍刀,遙遙丟給了範子豪:“用這把傢伙去砍人頭。”
範子豪揚手接住這柄沉甸甸的寬刃短砍力,卻有些迷惑的道:“何必這麼費事?砍人頭我自有趁手的兵刃,莫非我的這把‘金背劈山刀’還比不上你這把短貨?”
卜夭敵正視範子豪,以一種嚴肅中隱含着懇切的語氣説道:“範兄,你素有‘大力刀王’的美譽,多年以來,你的‘金背劈山刀’會盡武林俊顏、斬絕江湖妖醜,交的是豪膽、飲的是熱血,要砍便砍活人頭,如今若用來鋸死人腦袋,也不怕沾辱了你的寶刀,染一身晦氣?”
哈哈大笑,範子豪道:“説得是,説得是,難為卜兄你考慮得如此周詳,哪一層都顧到了,原來竟有這些忌諱,莫怪你會另外準備傢伙呢,好,我就用這把短砍刀動手!”
閉上眼,卜天敵道:“快去吧,範兄,刀子很利,包管手起頭落!”
答應一聲,範子豪興沖沖的大步走向隘口之前,看他那模樣,不像是去取人首級,倒有些登科拜賞的味道,恁般興奮中摻合着喜氣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