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晉大有所悟,忖道:“這話一點不錯,應真佛理越精,功行越深,就越不肯輕易破戒殺人,因此假如我被送到少林寺……”
他又瞧見了自己的一線生機,登時變成鄙懦之輩。目下不論要他做多麼可恥下流之事,只要條件是送他到少林寺去,他一定答應照做。
谷滄海又道:“當然啦,晚輩亦有生殺之權,不過……”
崔山公道:“你自己想想吧,老夫卻主張除禍須速。”
這回楊晉可不敢罵他了,高聲道:“谷大俠,假如你要把夜遊神倪沖和吳顯抓回來,小可願意幫這個忙。”
谷滄海道:“為什麼?”
楊晉道:“小可願意得到公平的審判和懲罰,如若抓不到倪、吳二人,便沒有審判的機會了,對也不對?”
谷滄海道:“換言之,你想我把你送返少林寺,是也不是?”
楊晉道:“是的。”
谷滄海道:“我還拿不定主意,等一會兒再説。”
他一把提起楊晉,迅即丟在一間空房中。
崔山公等他迴轉來,才道:“你真想從他口中得到倪、吳兩人的下落?”
谷滄海搖搖頭,道:“不,晚輩不敢相瞞,這倪、吳二人,一個已經死了,另一個我也不難抓到。問題是如何能使楊晉甘作證人,向舉世證實家師的冤校。”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雖然還未想出方法,但為了使他才智完全耗費在求生之事上面,以及避免他擔驚害怕之苦,特地用這個題目,大大的折磨他一番。”
崔山公道:“這人武功雖是有限,但狡猾無倫,你還是多加小心的好,現在咱們談一談咱們的心事。”
谷滄海道:“老前輩請説,在下洗耳恭聆。”
崔山公道:“谷兄好説了,其實是請你幫忙的,那便是大宗師龐珏的下落不明,大是可疑,你意下如何?”
谷滄海道:“在下亦有同感。”
崔山公道:“唐天君此人天性梟惡如此,真是老一輩子首次碰到的可怕人物,我看大宗師定必已遭毒手了。”
谷滄海道:“這話出諸老前輩口中,在下非信不可啦!”
他説完,面上流露出悲痛之色,又道:“在下蒙龐老哥哥看得起,結為忘年交,這件事無論如何都義不容辭。”
崔山公道:,要查明此事,固然不易,但最困難的,還是在於嚴懲殺師兇徒這件事上面。不過,目下情形又不同了。”
谷滄海道:“如何一個不同法呢?”
崔山公道:“如若有你出手,加上老夫臂助,必能殺死唐天君,雖然説起來有些令人泄氣,因為咱們兩人之中,定必會有一個人陪他同赴黃泉,但終究可以達到目的,剩下只有如何查明殺師之事,甚是棘手。”
谷滄海道:“以晚輩愚見,倒是有兩個方法。”
崔山公道:“谷兄請説。”
谷滄海道:“第一個方法,便是檢驗龐老哥哥的遺骸,即可找出證據。第二法是使唐天君自行吐露實情。”
崔山公道:“無奈這兩法都辦不到啊!”
谷滄海沉吟一下,道:“也許在下能找到遺體。”
崔山公訝道:“這真是教人難以置信之事了。”
谷滄海道:“除此之外,咱們還須商量好如何使唐天君吐實的辦法來。”
崔山公道:“這一點容徐圖之。”
谷滄海道:“假如家師的冤已解,在下別無牽掛,便可與唐天君正式決一死戰,老前輩不必插手,只須利用盟約中所有高手,抵消了唐天君手下的力量就行啦!”
崔山公舉手摸摸光禿禿的頭顱,道:“谷兄這話豪壯之極。不過……唐天君確實是有真本事之人。”
谷滄海道:“在下曾經千方百計打擊他的自信。如若找到龐老哥的遺體,並且驗出傷痕,咱們可利用此事,再一次重重打擊他的心靈。在這等情形之下,晚輩自信還堪與他一擠,縱然不能大獲全勝,也必能與他偕亡。”
崔山公忖想了一下,道:“關於洗清令師冤屈,老夫可助一臂之力。”
他們迅即商談了一此細節,然後谷滄海便命手下去把花蕊夫人召來。
那個赤身教主推門而人之際,滿面春風。
身上衣着,十分暴露誘惑。
可是看見崔山公在座,頓時大為失望。
原來以她想來,這一次派遣出所有的高手追擊正派羣俠,獨獨把她留下,可能是盟主對她大有意思。
她已被黑手派壓倒,成為屠師婁大逆的禁臠。天下問只有唐天君和谷滄海有資格可以破些禁制。
因此她已準備用盡一身本事,蠱惑這個盟主。然而目下崔山公在座,可見得事出有因,不是為她美色而召見的。
她盈盈落坐之後,道:“妾身蒙盟主見召,不知有何吩咐?”
谷滄海客氣地拱拱手,道:“教主好説了,兄弟相請之故,乃是請問教主一件事。”
花蕊夫人道:“不知是什麼事?”
谷滄海道:“教主曾經説過,你以一個女孩子為餌,把谷滄海誘到江南黃山去了,這女孩子目下在什麼地方?”
花蕊夫人訝道:“此女還有什麼用處?”
谷滄海笑一笑,道:“她仍然是釣餌呀!”
花蕊夫人恍然大悟,忖道:“盟主勢力已成,又有唐天君、崔山公之助,自然要碰谷滄海了。”
當下道:“盟主説得不錯,這個女孩子名叫阿鶯……”
她忽然停口,皺眉向房門望去。
谷滄海徐徐道:“房中雖有人,但不要緊,是少宗師府的孫紅線姑娘。”
花蕊夫人還未開n,房門已經打開,出現了孫紅線的身形。
她也在一個位於上落座,並與崔山公客氣地行禮。
花蕊夫人大為釋然,因為孫紅線代表唐天君,則三方面聯合之勢已成,也必是三方同意的計劃,就算把谷滄海騙得來,也不須懼怕了。
孫紅線冰冷的目光,凝定在花蕊夫人面上,道:“那個名叫關阿鶯的女孩子,受了傷沒有?”
花蕊夫人道:“傷到是沒有,只不過……”
孫紅線舉手阻止她繼續説下去,回頭向谷滄海道:“沒有受傷就好了,要不然乾脆把她殺死,也是辦法。”
這話的含意別人難以猜測,只有谷滄海曉得,這個巾幅之中的一流高手,正如別的女人一般,妒嫉起來。
他微微一笑,道:“孫姑娘,等一會兒再研究這個問題,目下且聽夫人説出阿鶯在什麼地方。”
孫紅線雙眉一剔,顯然不願意谷滄海如此容易就查出阿鶯下落,但她又曉得不可傷他過甚,終於沒有做聲。
花蕊夫人道:“這個女孩於嘛,現下就在此莊之中。”
谷滄海問道:“你讓什麼人看守着她?”
花蕊夫人道:“她已經不能行走,盟主放心。”
谷滄海心頭劇烈的震動一下,但面上神色如常,還淡淡的點點頭,道:“如此甚好,但我希望你把她交給孫姑娘。”
孫紅線立刻反對道:“不,我無暇分心看守她。”
花蕊夫人道:“盟主放心,她跑不了。”
谷滄海轉眼向孫紅線望去,那本來就不怒自威的虎目中,射出凌厲的森冷的光芒,表示他怪責她的心意。
孫紅線一碰到他的目光,登時軟化,忙道:“好吧,花蕊夫人,把阿鶯交給我。”
説時,還站了起身,表示要馬上把她弄到手中。
花蕊夫人當下陪她一道出去,不久,花蕊夫人獨自回來,説道:‘孫姑娘已帶走阿鶯了。”
谷滄海點點頭,道:“很好,這個女孩子大有用處。”
花蕊夫人試探地道:“假如風聲傳出,谷滄海必定趕來,此地人手太少。”
谷滄海運:“役關係,谷滄海也不過只有隻身雙拳而已。”
花蕊夫人眼中射出驚怖之色、道:“這個人大厲害了,屬下苦心孤詣多年時間。布成的烈火大陣,本以為大羅神仙也須化作飛灰,哪知還因不住他。”
谷滄海笑一笑,道:“你以一派之力對付他,自是不易,但現在你可以放心啦!”他接着很禮貌的請她退下了。
崔山公撫須笑道:“谷兄,你看見她的目光沒有?”
谷滄海道:“看見了,怎麼啦?”
崔山公道:“她是打深心中畏怖你呢!”
谷滄海道:“其實這個女人也真厲害。”
崔山公道:“等你活到像老夫這一把年紀,就不會顧忌她的魅力了。哦,對了,你目下該去瞧瞧阿鶯啦!”
谷滄海沉重地點點頭,崔山公道:“她行走不得,遭遇必甚可怕,雖然如此,但未必不是她的福氣。”
谷滄海訝道:,這話怎講?”
崔山公道:“想想看,你所接觸的女性,哪一個不是貌美如花,才智武功,俱臻上乘的人物?阿鶯容貌即使不錯,但到底還不能與別的女性爭一日之長短。”
谷滄海目瞪口呆,等他再説下去。
這個邪教第一人物的老頭子,又緩緩道:“她唯一賂佔勝算的是你們小時候的交情而已,但這當然還不夠,然而目下既然遭遇不幸,大家都將對她生出憐惜同情,你自然更丟不開她了,所以老夫認為這個不幸,末始非福。”
這個道理,幽微深奧。除了崔山公這等一代老魔頭,誰也體察不到的。只聽崔山公又説道:“剛才孫姑娘已有妒意,可是其後屈服了,當然也是想到她遭遇到不幸,才肯讓她一步。”
谷滄海道:“老前輩的見地,真是高明無比。”
他們已商談過各種細節、是以目下不須再談。谷滄海獨自出去,迅即往找孫紅線,查看阿營的情形。
他在另一座院落中,見到了孫紅線手下的女婢們。接着進入上房內,但見孫紅線正在開箱尋物。
她一見到谷滄海,雙眉馬上皺起,輕輕道:“你不宜到此地來。”
谷滄海道:“不要緊,橫豎馬上就要攤牌了,再説,此處亦非你的香閨,有何妨礙?”
孫紅線搖搖頭,道:“唐天君為人多疑善妒。若是得知你我獨處一室之內。雖然無事,也將十分懊悔不滿。”
谷滄海道:“不是還有一人麼?”
孫紅線道:“她尚在昏迷中。”
谷滄海大步走入內室,目光到處,但見阿鶯躺在牀上,雙目緊閉,面色異常蒼白,一望而知,不大妥當。
要是當日谷滄海不是先救別人,則阿鶯早已逃出赤身教無暇莊,自然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了。
谷滄海當時的心情是先人後己,認為阿鶯既是他自己的人,自然要慢一步搭救。
他輕輕嘆息一聲,但覺自己累害了這個女孩子。
孫紅線哼了一聲、道:“不要大驚小怪,她還好。”
谷滄海回過頭來,温柔地望住她,輕輕道:“我知道她不會有事,但我覺得很疚對於她。”
孫紅線不解地哦了一聲,眼中盡是疑問。
谷滄海又道:“假如當日換了你是她的話,我亦必定如此,那就是先救出別人,最後,才輪到你,你懂得我的意思麼?”
她恍然地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唉,做一個英雄或是偉大人物的親近的人,實在不容易,好處不會先給你,但犧牲之時,卻是第一個。”
谷滄海苦笑一下,又轉頭望去,道:“她怎麼啦?”
孫紅線道:“她的雙腳殘廢了。”
谷滄海一步就到了牀邊,伸手掀掉裳被,孫紅線想攔阻時,已來不及了。
他目光到處,阿鶯全身四肢百骸,沒有一點殘缺。早先他還以為她雙足被削去,而成為殘廢的。
但見她身上寸縷皆無,光滑白晰的皮膚,以及起伏玲瓏的曲線,形成一幅非常動人的畫面。
谷滄海對她的裸體,並不介意,道:“傷在何處?”
孫紅線大大怔一下,才記起這個男人,不同凡俗,目下根本無須講究好不好看的問題。
當下道:“你看看她的雙足。”
谷滄海如言一瞧,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登時目射怒光,恨聲道:‘可惡,可惡!”
原來關阿鶯兩足的筋,皆被挑斷。在花蕊夫人這等高手的手底,這等傷痕,幾乎看不出來。
谷滄海輕輕道:“她這一輩子也不能行動如常了。”
孫紅線同情地點點頭,道:“是的,雖有國手靈藥,但這足筋一斷,永無接續的可能。”
谷滄海把裳被蓋上,沉思地道:“她本來就昏迷的麼?”
孫紅線道:“是我使她入睡的。”
谷滄海道:“弄醒她,我有話對她説。”
孫紅線道:“小心她刺激過度。”
谷滄海道:“那麼你先跟她説幾句,我才露面。”
孫紅線點頭,看着他出房去了,這才把剛才找出的衣服,拿到牀邊,仰天長長的呼一口氣,忖道:“他可曾想到我也受到很大的刺激呢?難道因為我強一些,便應該忍受種種痛苦?我果然比別人強些麼?”
她又嘆口氣,施展推拿手法,把阿鶯睡穴解了,然後輕輕拍醒她,道:“阿鶯,我替你穿上衣服。”
阿茸以疑懼的目光望着她,一言不發,任得她替自己穿好衣服,不過她從對方的動作表情上,察覺出友善之意。
孫紅線柔聲道:“你有個朋友來看你。”
阿鶯沒有做聲,甚至連表情眼色中,也沒有絲毫詢問之意。
孫紅線大為憐憫,付道:“她受赤身教的折磨,必甚慘酷。這等折磨,決不是肉體上的,而是心靈上的,才使她完完全全的成為一隻驚弓小烏。”
她善測人心,深知在未取得對方信任以前,説什麼話皆是徒然。同時,也不宜邃然將谷滄海來見她的消息透露,因為她脆弱的瀕臨崩潰邊緣的神經,恐怕經不起如此突如其來震動心絃的消息。
於是又柔聲道:“我們先別説什麼人要來探你,你總不會反對穿上衣服吧?”
關阿鶯仍然毫無表情地瞧着她,使人不禁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聽到人家的説話?
孫紅線又道:“你的遭遇,連我都十分同情憐憫,你可猜得出我是什麼人麼?”
阿鶯緩緩閉上眼睛,面上流露出厭倦一切的神色。
她似乎已對這人世間的一切,都不復感到興趣。也就等如表示她對自己的生命,亦不留戀。
假使她有自殺之力,她毫無疑問的會這樣做的。
孫紅線柔和的含有善意的聲音,似乎反而激起了她厭世之感,事實上很多人當真是在友誼下變得消極的。
孫紅線開始動手替她穿衣,一會工夫,已穿着整齊。
之後,她輕輕道:“阿茸你連一點點的鬥志也沒有了,這真是極不幸的事,以我的看法,這比死去還可怕。”
阿鶯美麗的小嘴似乎動了一下,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可是顯然又受到刺激,生出了少許反應。
孫紅線道:“根據我的經驗,一個人唯有在身心盡皆崩潰之下,才會連好奇心也完全消失的,你正是如此。”
她倒了一杯水,放了一粒丹藥在水中,道:“假如你連死都不怕,就喝了這杯水吧,它將減少你的痛苦。”
事實上阿鶯除非咬牙閉嘴,因為杯子已送到她唇邊,人也被扶起,靠坐在孫紅線的懷中。
她的嘴唇碰到那含有芬芳氣味的涼水,頓時生出渴飲的慾望,同時孫紅線的話,也打動了她的心。
於是,她櫻唇微啓,喝下了那杯涼水。
眨眼之間,全身精力瀰漫,肉體上已無絲毫疲緒。
孫紅線見她眼中射出神采,當下説道:“你可知道,當一個人疲乏得要死,或者是睏倦無比之時,鬥志即行完全消失,甚至情願就此死去,免得忍受這等痛苦,你剛才就是在這等狀態之中,所以我給你服下丹藥。”
阿鶯凝視着她,這刻,她們根本就是假靠在一起,是以面龐很接近。阿鶯能把對方的月貌花容,以至光滑細白的皮膚,都看得非常清楚。
她但覺對方唯一與別的美麗女子不同之處,就是她的眉宇間,透出一股懾人英氣,顯然,她是時時握有大權之人。
她直到這時,才開口道:“你是誰?為何對我説了這許多話?”
孫紅線道:“我姓孫,名紅線,原是魔教之人。但現在呢,身份與你差不多,都是屬於一個男人的情俘。”
阿鶯並不驚訝,道:“可是谷滄海?”
孫紅線點點頭,道:“你不覺得奇怪麼?”
阿鶯道:“為什麼我要奇怪?他足以征服天下的女人。”
孫紅線笑道:“可別這樣説,免得別的男人們聽了,人人妒恨他,使他憑空增加無數的莫名其妙的敵人。”
阿鶯道:“你為他設想如此周到,可知你真的是他的朋友了。”
孫紅線道:“你倒是很能觀察入微呢,好啦,現在讓他進來與你見面,但你可別太激動才好,目下此地還不能算是太完全呢!”
她招呼一聲,門簾掀處,谷滄海大步進來。
他仍然是作赫氏兄弟的裝扮,孫紅線故意不提醒他,把兩個枕頭墊在阿鶯背後,一徑出房去了。
谷滄海在牀邊停步,炯炯的目光,凝注在阿鶯面上。
阿營輕輕道:“我見了你的步伐氣概,還有這對眼睛中的光芒,就認得出是你了,你何以改了這等模樣?”
谷滄海道:“我也知道你必能認出我的,現在我是冒充關外赫家兄弟之一,身份是天下黑道盟主,可以號令宇內所有的魔頭惡人。”
阿鶯不禁一笑,道:“這倒好玩得很。”
谷滄海道:“若論危險,遠遠比不上咱們小時候,逃避追兵之時,對了,哪一天咱們一道去拜訪那位大嬸恩人才好。”
阿鶯欣然道:“好極了,我們向她道謝,還要送她禮物。”
谷滄海道:“阿鶯,我有一件事,感到很難向你解釋。”
阿鶯道:“是不是關於孫姐姐?”
谷滄海點頭道:“這是你至為關心之事,所以一猜就中了。唉,我和她……”
阿營拍拍牀沿,道:“你坐下來好不好?”
谷滄海如言坐下,但見她目中透出萬縷柔情,襯以玉貌朱唇,頓時感到與腦海中留下的那個女孩的印象,大為不同。
她輕輕道:“不必解釋了,她既然出身魔教,一定不是等閒的女子,她在事業上,必能幫你的忙,而我呢?”
她感嘆一聲又道:“我連主持中饋都辦不到了。”
谷滄海道:“阿鶯,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我都……”
阿鶯打斷了他的話,道:“你放心,我不是自憐自怨,因為你的為人,我素所深知,所以我一點也不用擔心。我意思説,她如能幫助你,那就希望你能對她好。”
谷滄海道:“啊,我心中的感激安慰,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
阿鶯道:“但你可別忘了我們去找那大嬸道謝之約才好啊!”
谷滄海道:“當然,當然,我目下先把你送走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然後我才能毫無顧慮地與羣魔奮戰。”
阿鶯緊緊的注視他的眼睛,直到他站起身,才道:“你……你要多多小心啊!”
谷滄海彎下了腰,在她朱唇吻了一下,道:“我會的,你放心。”
他心中未始不想把她在摟在懷中,好好的安慰她,擁吻她。然而若是這麼一來,必定很耽誤時間。
所以他毅然行開,立即招呼孫紅線進來。
谷滄海道:“紅線,你可否派一個人送她離開,地點只有咱們曉得就行啦!”
孫紅線道:“你的意思是要我派一個婢子麼?”
谷滄海道:“你看如何?”
孫紅線道:“有妥有不妥,妥的是可靠,以及不畏別人的野心,足有自衞的能力。但不妥的卻有兩點。”
谷滄海道:“哦,那兩點呢?”
孫紅線道:“第一點,凡是練武功之人,採取的行動方式甚至路線等,都有若干相通之處,碰上高明如唐天君,加上他手下那一羣魔星,不難查出蛛絲馬跡。第二點,她們皆是美貌少女,而一個不能行動,一個太矯健,誰聽了這消息,總忍不住傳告別人的。”
谷滄海道:“那麼你認為派什麼人適合?”
孫紅線道:“如果果派男子,老實説,除非是已經失去性慾之人,不然的話,阿鶯全然不能行動抵抗,連方便也得靠人幫忙,哪一個男人能不動心?這簡直是把肥肉放在狼嘴中,而不准它吞食一般。”
谷滄海道:“對,那麼教你的婢子與阿鶯都改扮,好不好?”
孫紅線道:“除非你先殺死所有曉得阿鶯已經癱瘓的人,消滅此一線索,不然的話,還是不難查得出來。”
谷滄海雙眉一聳,殺氣騰騰道:“這倒是可行之計。”
孫經線道:“問題是目下究竟有多少人曉得?試想赤身教中,已有很多人曉得,此計如何行得通呢?”
谷滄海討道:“世上焉有萬全之計?事到如今,豈能不冒險一搏?”
當下道:“咱們此計之主旨,在於消滅唐天君所能追查的線索,如果他不知道阿鶯已經殘廢,就算得到報告,説是有這麼兩個女子,他也不會注意,對也不對?”
孫紅線道:“正是如此。”
谷滄海道:“咱們下手消滅一切線索活口時,自是包括花蕊夫人在內,她一死之後,唐天君可能根本不曉得有阿鶯這回事,對不對?”
孫紅線道:“對極了,這是一串連環,互相扣在一起,既然可以從中擊斷,不妨一試,請問誰去下手殺她?”
谷滄海沉吟一下道:“誰下手都不是重要的問題,我還在考慮其中的破綻呢!”
孫紅線遲疑了一下,才道:“不瞞你説,我已發覺其中有一個很難解決的問題。”
谷滄海道:“你何以不告訴我?”
孫紅線道:“如果我説了,又沒有解決之法,則我們豈不是連冒險試上一試的機會都沒有了?”
谷滄海道:“這個想法與我想的一樣,但你還是把問題告訴我,大家也好有個商量。”
孫紅線道:“據我所知,花蕊夫人尚有一個妹妹,身份是副教主,因此我們可以相信,像阿駕這件事,她定必知道。”
谷滄海道:“這一點我考慮過了,咱們仍有機會一不作二不休的連她也給剷除掉。”
孫紅線道:“假如不是人證,你就沒有法子下手了,對也不對?”
谷滄海訝道:“不是人證,那是什麼?”
孫紅線道:“物證呀,花蕊夫人多年來雄霸一方,是稱為天下兩大邪教之一。她的獲享盛名,屹立如此之久,難道可以僥倖的麼?”
谷滄海沉吟道:“你的話大有見地。”
孫紅線道:“她極可能留下書信日記之類的證物,詳細記載着一切經過始末。這宗物證,她託放在另一個人手中,等到她萬一發生不測之時,便把此物交出。”
谷滄海道:“這是很古老的手法,威脅對方不敢下手,但必須事先有兩個對象,一是敵人,二是可以藉此物毀滅仇敵之人,按照你的想法,她可曾具備這兩個條件?”
孫紅線道:“表面上是沒有,但假如受託之人,有足夠的選擇能力,花蕊夫人未嘗不可讓那人徑行決定。”
她停歇一下,再行解釋道:“例如她託我保管物證,並且把選擇之權託我。則她一旦暴斃,我就會審慎偵查事實真相,才決定把物證交給你或是唐天君,甚至不是你們,而是毒手如來崔山公,也説不定的。”
谷滄海笑一笑,道:“這樣一來,我就有一段緩衝時間了,對不對?好在我只要對付唐天君一個人,就沒有什麼忌憚了。”
孫紅線道:“這也是一種説法,以我看來,眼下能號召天下魔頭,與你對抗的,只有唐天君一個,他一旦被誅,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但你能在短短限期之內,完成這項任務麼?如其不能,被他拆穿你的身份,那就非糟不可了。”
谷滄海決然道:“多談徒亂人意,你即速遣人把阿鶯送走,同時助我清查一下赤身教在此地的人數,首先予以收禁。”
孫紅線道:“好的,花蕊夫人交給你自己處理了。”
谷滄海點點頭,道:“就這麼辦。”
兩人迅即出去,分頭行事。
谷滄海回到他專用的大廳中,先收聽過各處的報告,得知各路人馬俱照預定計劃多追了不少路,目前仍在追蹤,尚未追上七大門派人馬。
他得到這個消息,總算先放下一件心事。
當下親自去見毒手如來崔山公,崔山公見他前來,甚感奇怪,問道:‘谷兄敢是碰以棘手難題了?”
谷滄海道:“老前輩一猜便中,正是如此。”
崔山公微微一笑,道:“難道老朽能助於你麼?”
谷滄海道:“這要看老前輩肯不肯賜助了。”
他隨即把阿駕之事,全盤説出,一點沒有遺漏。
最後説道:“假如我不能把有關阿鶯的消息全部封鎖,則唐天君只要曉得有這麼一回事,就不難把阿鶯捉拿回來,並且發現是孫紅線幫助我,以這個人的才智,立即就猜得出我的真正面目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這時他只須召集所有的魔星兇們,一齊來對付我人,必可輕而易舉地把我們收拾掉。”
崔山公問道:“你口中的我們包括些什麼人?”
谷滄海道:“我和孫紅線。”
崔山公點點頭,道:“唐天君為人詭詐惡毒,縱然找不到任何證據,足以證明老朽幫你,但他勢必定下一網打盡之計,把老朽也算在內,免留後患。”
谷滄海道:“欲使唐天君不能馬上發覺,關鍵全在花蕊夫人身上。也就是説,我取姓性命之後,她的失蹤,以及所有隨從的消失,必須有合倩合理的交代。”
崔山公道:“你打算如何交代這件公案呢?”
谷滄海道:“有兩個辦法,一是讓老前輩背個黑鍋,把情況佈置得好像她跟你走了似的,以她的聲名與姿色,沒有人會發生懷疑的。”
崔山公笑一笑,道:“老朽這把年紀,早就不玩女人了,雖然是假裝的,但仍然不大好,第二個辦法又如何?”
谷滄海道:“第二個辦法是屠師婁大逆忽然潛回,把花蕊夫人掇攛得與他私奔了。”
崔山公唔了一聲,道:“若是這兩大邪派之首,結合在一起,日後仍可與任何人物抗手,在武林中爭一席之地,所以屠師婁大逆有理由這麼做,而花蕊夫人也有理由跟他跑。”
谷滄海道:“是的,在理論上,這兩大邪派的主腦,聯成一氣的話,假以時日,他們的功力造詣,都將有驚人進步,而足以與唐天君或者是這兩大勢力抗衡,形成鼎足三分的形勢,所以晚輩的意思是……”
崔山公道:“那麼你的意思,竟是要我假扮屠師婁大逆麼?”
谷滄海道:“崔老前輩的易容冒形之術,妙絕天下,唯有您老人家,方能假冒得婁大逆。”
崔山公道:“好吧,但此舉必須有連環妙用才划算,這一點你想必已胸有成竹了。”
谷滄海道:“是的,黑手派巢穴在黃山,龐老哥的石棺秘窟也在黃山,咱們正好借題到黃山走一趟。”
崔山公道:“那麼你須得消掉婁大逆,以便配合時間。”
谷滄海笑一笑,道:“我只要派一個人送信給他,他馬上就消失了。”
他略略解釋天字第一號的秘密,當日婁大逆全仗這個神秘的人物,倖免於難,同時也畏懼萬分。
崔山公聽過之後,認為沒有不妥,便着手易容。
谷滄海寫了一封密函,命婁大逆馬上做兩件事,一是殺死送信之人,毀屍滅跡,以便涅沒證據。第二件事是着他失蹤,暫時隱居在指定的一處鄉村中,全然與外間相隔絕。
這封信送出之後,他便先召見花蕊夫人,希望能從她口中,探悉她妹妹痴情仙子的下落,以及有沒有留下書信日記?
谷滄海雄偉結實的身軀,舒適而又顯得懶散地安置在一張太師椅上。這個姿勢,他曾經試驗過,確實能夠極靈敏地躍起來,彈上半空,一點也不比站的姿勢差。這一點準備功夫,對於他確是非常重要。
其次,他腦海中正忙碌地工作着,有如在檔案室中翻查資料一般,把花蕊夫人的事情加以回憶。
回憶中使他更為注意的便是有關她的罪行紀錄,這一個一代尤物,魔道妖孽,曾以天生的本錢,顛倒眾生,使別人為她做下無數血淋淋的罪惡。
此外,她也憑仗她獨門武功,殺死不知多少人。
在他腦海中紀錄有案可稽的罪行,俱是千真萬確,不容她置辯的,就已經有二十多宗了。
谷滄海並不是公門中人查案,根本毋需記住這些資料,可是他身為俠義道,卻又不得不如此。
房門輕輕敲叩了兩聲,谷滄海吸一口氣,迅即使自己心情平復,眼睛森冷的殺機,突然完全消失。
他提高聲音道:“請進來。”
房門推開了,花蕊夫人挾着一陣醉人的香風跨人來,還帶來了令人眩目的豔麗和無限風情。
她甜甜一笑,道:“盟主找我麼?”
説時,順手掩上了房門。
谷滄海咧嘴一笑道:“過來,請坐下。”
他指指前面的椅子,距他只有四尺左右,方向以及這等距離都極適合他一躍而起,當頭罩撲的動作。
花蕊夫人嫋娜地行過房間,這是一間很寬大的堂屋,因此她足足要走過兩丈餘之遠。
她的體態和步伐,處處顯現出誘人的旋律,尤其是隱約在薄衫內跳動的雙峯,以及突起的臀部,更為隨着她舉步的節奏,散發出無限魅力。但凡是沒有缺陷的男人,非觸發情慾不可。
谷滄海舔舔嘴唇,心想:“要殺死這樣一個尤物,真不是容易的事啊!”
花蕊夫人動作優美地在椅上落座,水汪汪的雙眸中,隱隱流露出好奇的意思,注視着谷滄海。
谷滄海道:“我找你來你可覺得奇怪?”
説話之時,心中同時盤算道:“現在我只要發動,宛如迅雷一擊,即可把她斃之當場了。”
花蕊夫人媚態橫溢地笑一笑,道:“我應該奇怪麼?”
谷滄海沉吟一下,道:“其實我也是男人,內心有些感覺,與別人並無區別。”
他這話似是沒頭沒腦,但對方卻完全懂得。因為她深知通常男人觸發了情慾之心,總會不知不覺地舔唇的。
此外,谷滄海眼中也不諱瞞地射出貪婪之光,任何一個想要她的男人,都會有這等眼色。
花蕊夫人饒是閲人無數,而且是道道地地的玩弄男人的聖手。但這刻也看錯了谷滄海的情狀,所以不禁躊躇滿志,暗暗得意起來。
要知關外赫氏兄弟,練的是童子功,完全禁絕情慾,終身不娶,這已是天下皆知之事了。
因此花蕊夫人感到如果能勾搭上他,不但因他的身份而對自己有利,同時也是空前的成就。
她差一點就撲入對方懷中,幸而她閲歷已豐,極能自制,所以只把欣喜藏在心中,沒有付諸行動。
她喲地嬌喚了一聲,道:“難道這等與生俱來的慾望,竟是可恥之事麼?”
她曉得必須在理論上把對方説服之後,才有收穫。所以把話題扯到道德價值的問題上面。
谷滄海道:“我覺得似乎不大好意思,這就證明一定有某地方不大妥當。”
花蕊夫人道:“通常的情形下,這話是對的。”
谷滄海放您地打量她,道:“那麼你的意思説,像我這種情形之下,並不須覺得羞恥麼?”
花蕊夫人回報以淫蕩的和願意合作的眼色,道:“這正是我的意思。”
谷滄海沉思地道:“我忽然感到心中很輕鬆。”
花蕊夫人道:“那太好了。”
她站起來,又道:“假如盟主只有這麼幾句話,我就……”
谷滄海當真一楞,問道:“你就如何?”
花蕊夫人含笑盈盈,舉步上前,直到腿部碰觸及他的膝蓋,才總算是停止了前進之勢。
谷滄海但覺她的腿部,好像有一股熱傳襲過來,使人飄飄然,心癢癢,滋味奇怪得不好受。
他暗自付道:“這個女人真是名不虛傳。”
花蕊夫人微微俯下身子,迫視他雙眼,膩聲道:“我的意思是希望與你接近一點才説話。”
谷滄海道:“像這樣接近麼?”
花蕊夫人的身軀美妙地扭轉,已坐在他懷中。
她似乎沒有重量,使人感覺得到的只有她那豐滿的臀部,醉人的香氣,以及可驚的熱力。
谷滄海伸手環抱住她的纖腰,把她擁緊。
當他發覺自己這種不知不覺的反應,而大大吃驚時,花蕊夫人的紅唇,已自然地印在他嘴上。
谷滄海第一次嚐到如此成熟的,技巧的香吻。但覺其中充滿了刺激和快感,使人不忍拒絕。
他並非極端保守頑固的人,對於男女關係上,雖然決不隨便,但也不會把女性視為蛇蠍。
尤其是對方乃是以玩弄男人為能事的淫娃蕩婦,根本沒有良心道義等心理負擔可言。因此他毫無罪惡之感,故能處之泰然。
唯一使他還保持着清醒的原因,便是他的任務而己。他暗中提醒自己,務須在發生任何事情之前,先探悉想知道的秘密才行。
當下他極力自我控制,不讓自己融化在她的魅力中。
過了老大一會工夫,花蕊夫人才抬起頭,結束此吻。
她道:“你好像岩石一般。”
谷滄海道:“我並不是拿你來試驗自己的定力。”
花蕊夫人道:“那麼你為何不起勁麼?”
谷滄海用力抱緊她一下,道:“我還不起勁麼?你定要男人馬上動手,才算是起勁?”
她笑一笑,道:“那也不是。”
谷滄海道:“老實説,我已經考慮了許久,才決定找你來的,可不是一時衝動,貿然而為的呢!”
花蕊夫人道:“你下了什麼樣的決心?”
谷滄海道:“還用説麼?”
花蕊夫人道:“唉,我真是覺得難以置信。”
谷滄海道:“為什麼?”
花蕊夫人道:“你是練童子功的高手名家,怎會看得上我呢?”
谷滄海陡然生出驚覺,迅速付道:“她無端提起童子功,必有緣故,我定須出奇制勝,從相反方面言論方可使她相信。”
當下縱聲一笑,道:“我不必瞞你,我其實早就玩過女人了,但對你,我可不敢輕易招惹。”
花蕊夫人居然沒有驚訝之色,只問道:“為何不敢招惹?”
谷滄海道:“我伯變成你的俘虜呀!”
心中轉念想道:“她對我曾經破身,毫不驚奇,可見得她已查看我不是童男了,她身為一大邪教之主,有這等本領,似乎不足為奇。”
花蕊夫人道:“唉,你放心,我只願變成你的俘虜,你信不信,我這一輩子,還未碰上過一個可以征服我的男人,但對你,我卻有這種感覺了,關於這一點,我深心中真是極為情願,極為樂意的。”
谷滄海心搖神蕩,道:“你願意變成我的俘虜?這話可是當真?”
話已出口,方始省悟自己敢倩真的着迷了,因為大凡隨口又問人家是不是真的,乃系表示自己失去判斷力。
既然失去判斷力,則系入迷可知。谷滄海一悟出此意,頓時心中打個冷戰,感到有從速爬出陷阱的必要。
花蕊夫人咯咯嬌笑中,又把香唇送上來。
她的兩片紅唇,當真具有莫大的誘惑力,使人禁不住直想吮吸。正如嘴饞腹飢之人,看見一盤紅燒蹄膀一般。
谷滄海已經嘗過一次,這回自應沒有波折才對。可是他卻搖搖頭,面色突然間變得十分嚴肅。
花蕊夫人驚訝的睜大那對媚眼,看了一陣,這才敢確信對方真的不要吻她,於是微微把面龐移開些。
她的眉毛不由扭得在一起,道:“你討厭我麼?”
谷滄海搖搖頭,道:“恰恰相反,我內心中希望與你同赴巫山,享受鸞鳳和鳴之樂,那一定是令人終身難忘的。”
花蕊夫人道:“既然如此,你何故忽然冷淡了?”
谷滄海道:“咱們之間,還有一些重大問題未能解決,你當必也知道,你做教主的時間已無多了,對不對?”
花蕊夫人沉吟一下才道:“如果你意思是我跟了你之後,不許再當教主,我自應遵從。”
谷滄海點點頭,道:“那麼誰繼承你的位置?”
花蕊夫人嚴肅地面色漸見鬆弛,還泛起一點笑,道:“痴情仙子。”
谷滄海故作驚奇道:“哦,痴情仙子,這名字真不壞,她可是痴情的人?”
花蕊夫人笑起來,道:“當然不,你幾時見過真正的名實相符的人,越是用上這等字眼,事實上就越不是那麼回事。”
谷滄海道:“對極了,我時時注意一些人的名字,往往與其人完全不符,這真是極為可曬的現象。”
他停了一下,又問道:“然則痴情仙於眼下在什麼地方?”
花蕊夫人道:“她在無理莊中。”
谷滄海搖搖頭道:“不對,她應在此地。”
花蕊夫人一怔,道:“不錯,也可以這麼説。”
谷滄海道:“誠然無理莊距此不遠,她可以隨時來往,在哪一邊都一樣,不過她決計不肯就在無瑕莊,以免與當世高人,失之交臂。”
花蕊夫人點頭道:“是的。”
她腰肢扭動,肥大的臀部,不住在作一種輕柔的挑逗。谷滄海頓時感到一陣熱血沸騰,不易壓抑。
他此刻可以毫無忌憚的佔有她,只要不沉迷下去,便沒有任何要自己禁制的理由。
但谷滄海卻苦苦壓制住這個念頭,不讓它肆意橫流。
他自家甚至於覺得好笑,付道:“我這是何苦由來,如此尤物,也不趁此機會嚐嚐滋味,豈不是愚不可及麼?我究競為什麼不能安心,以致堅決地拒絕呢?”
花蕊夫人見他仍無意料中的熱烈反應,大為驚奇,那雙抱住脖子的玉手,開始温柔地撫摸他的後頸。
谷滄海繼續想道:“啊呀,我明白了,這是因為我自知必須殺她的緣故。假如我接受過她的愛,與她有過這等孽緣,我還能下手取她性命麼?”
此念一則使他大為驚惕,二則又使他非常不舒服。正如在大宴賓朋的壽筵上,有人談論到壽星何時死亡這種彆扭味道。
他正想把她推開,同時將偽裝除下,現出本來面目,使她曉得是怎麼回事,同時趕快結束這一幕。
可是他忽然感到一道激流,隨着全身血液的加速運行而高漲起來,竟使他覺得他已無法抗拒忍受。
他怎知這是花蕊夫人以至為上乘的手法,在他後頸脊椎骨穴道,施以催情手術,故此忽有這般現象。
要知人身的脊椎骨,乃是神經中樞,上通腦部,下及全身,是以可以令全身與心靈一齊發生變化。
花蕊夫人在媚蠱之道,已用過畢生功夫,精妙之處,真不是筆墨所可以形容。她不論碰到男人的任何部位,皆能施展這等上乘催情手法。
但自然要以人身三大要穴最靈效。這三大要穴一是在天靈蓋上,一是在後頸,另一則是在會陰穴上。
谷滄海過於自信的定力,同時也考慮到萬一與她發生關係,也不算得十分要緊,所以這回可着了道兒啦!
但見他健臂一圈,把花蕊夫人抱得緊緊的,接着,四片嘴唇,就合攏在一起,久久未曾分開。
花蕊夫人在他強力的擁抱,以及他的迫人的男性魅力之下,似乎已經溶化了。這種滋味,她也是第一次嚐到。
她此生已閲人萬千,各式各樣的男人,她知道的比世上任何人都多。而且她是以專家的資格,去品嚐、分析這些男人。所以她能把所有經驗,變成有系統有層次的知識資料,收存起來。
但只有這種使她心移神醉,百體俱融的滋味,她從未嘗過。在這迷醉的時間中,她那受過訓練的腦子,還能把谷滄海予她的刺激,分類剖析,最後,她的腦子斷然地把這個男人引起的反應,列入真心相愛的檔案中。
假使谷滄海曉得她腦子中的活動情形,問題一定變得更為複雜了。試問面對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你如何下得手殺死她?
不過目下的情勢已經夠糟的了,谷滄海不但抱了花蕊夫人進去,並且毫不遲疑地更進一步。
他已暫時向情慾低頭,熱烈地您肆地享受着。
饒是兩個武功高絕之人,但還是受着生理的支配,因此疲勞不堪,需要休息。
過了一陣,花蕊夫人人仰起半個身子,細細打量谷滄海的面容表情,和他的化裝痕跡。
她進入沉思之中。
她温柔地道:“別後悔,我決不會連累你的。”
谷滄海不覺一楞,因為他的確因深心中湧起的悔疚而陷入不安中,但他又不敢想,害怕觸及這些問題。
想不到她居然知道,還説得如此情深一往。
他輕輕嘆一口氣,道:“我相信你的話出自真心,不過,這恐怕沒有什麼用處。”
花蕊夫人婿然一笑,道:“你今年幾歲了?”
她這一問,似乎是打算憑她豐富的經驗,為他解答一些問題,也可以説是為他指點迷津之意。
谷滄海道:“我今年三十六歲。”
花蕊夫人搖搖頭,道:“你怎會有那麼大的年紀?”
谷滄海道:“因為我是老三柯繼明呀!”
花蕊夫人嘆口氣,道:“你既不是赫家兄弟中任何一個,也不是他們的老三柯繼明,或者你真是柯繼明,但真正身份是誰呢?”
谷滄海道:“你敢是有點糊塗了,我既是柯繼明,還有什麼問題?”
花蕊夫人道:“唉,如果你真是他們的老三柯繼明,你起碼也該有三十多歲,才合道理,對也不對?”
谷滄海道:“是呀!”
心想:“我正因如此,才自稱是三十多歲,這又有何不妥呢?”
花蕊夫人道:“但你的身體告訴我,你只有十幾二十歲,年輕得使我大為吃驚,你要知道,除非你不與我接觸,否則經過我這般仔細觀察,我決不會看錯的。”
谷滄海笑一笑道:“如果我不是他們的老三,我會是誰呢?你別纏夾不清好不好?”
她鬱鬱不樂地嘆息一聲,眼光變得朦朦朧朧地望着天花板,過了一陣,悶悶地道:“你是谷滄海,我敢用人頭打賭。”
谷滄海心底泛起了失敗的預感,因此他也變得全無生氣,懶洋洋地瞧着她,無精打采地道:“就算我是谷滄海吧,你又有什麼理由不歡呢?”
他的語氣,使人感覺得出他絲毫沒有渴望得到回答的心意,只不過對方有此一説他才有此一問而已。
花蕊夫人與他一樣,仍然是鬱抑寡歡的神情,道:“如果你是谷滄海,我可算是倒黴到了極點,哪裏還有歡喜之心?”
谷滄海道:“哦?我倒想不到我在你心中竟是如此可怕可恨之人。唉,其實我才倒黴呢,你可知道?”
花蕊夫人道:“我當然知道你的想法。”
谷滄海望着天花板,道:“你如果打算説出來聽聽,我仍然感到興趣。”
花蕊夫人道:“你這刻不敢瞧我的態度,已足以説明一切了,可不是麼?”
谷滄海道:“有時候一些表情態度,可以有幾種解釋之多,你最好講出來,以免有絲毫含混不清。”
花蕊夫人抬起上半身,凝視這個男人,面上漸漸現出挑戰的表情,再也不是剛才那般鬱鬱不樂了。
她道:“谷滄海,你且把面上化妝弄掉。”
谷滄海仍然望着屋頂,但卻伸手拔去鬍子,以及眉毛鼻樑等處的化妝,頓時出現他本來的面目。
這張面孔花蕊夫人熟悉之極,而且是由小孩子看起,直到現在,成為一個征服她感情之人為止。
那粗濃的眉毛,方形的臉孔,表示正直堅毅的高挺鼻子等等,使他看起來既威風,又具有男性魅力。
花蕊夫人看了一陣,才道:“你是自梅和我結下合體之緣,我的聲名狼籍,已沾污了你這一生的清白。將來回到少林,定要愧對那些和尚們。”
谷滄海第一次把眼光投向她身上,接着巡戈她豐滿的胸脯,接着便是細而靈活的腰肢,腰下平坦的小腹……單單是那雪白嫩滑的肌膚,就足以教人目怕神醉,無限消魂了。
他嘆了一口氣,收回眼光道:“你猜錯了,世上之人有幸與不幸。像你的身世道遇,只是不幸而已,卻不是低賤,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花蕊夫人搖頭道:“我不懂。”
她一搖頭,胸脯搖盪,谷滄海雖然不是注目在這處部位,但雙眼餘光所及,仍微覺心跳。
他暗暗忖道:“這個尤物真是厲害,與她一番纏綿之後,此刻本該心平氣和,慾念平熄才對。但仍然能使我心旌搖盪不已。”
花蕊夫人微微顰眉,流露出又自卑又自憐的意態。
谷滄海忙道:“真的你不是低賤,只是不幸而已,所謂不幸,是因為你擁有這等姿色本錢,又學到武功和媚蠱之術,以致害死無數的人,做下如山惡孽。這一身的惡孽,就是你的不幸了。”
他停頓一下,又道:“反過來説,有些人有機會做好事,走向正途,這就是他命運之幸了。論起本質,同樣是人,沒有高貴及低賤之分。”
花蕊夫人不懂吧,又似是都能領悟。
但説是真懂,卻又感到不知從何着手去想才好。
她低喟一聲,道:“你腦袋中裝的都是這等奇怪的思想麼?可有人教導你麼?”
谷滄海搖搖頭,道:“沒有人教我,但人生的奧妙,你能不尋思究競麼?例如我為什麼要活着?有何價值等等問題。而剛才那些,都是有關連的。”
花蕊夫人又捱了上來,他們摟抱着温存了一會兒,谷滄海道:“你為何覺得倒黴透頂?”
花蕊夫人道:“唉,你如今就像我以往玩弄男人一般,盡情享受一番之後,便像破衣服般丟掉了,毫不顧惜。”
谷滄海道:“這等結局聽來還不錯呀!”
花蕊夫人嘆息一聲,道:“當然你對我還不只此,為了正義,你必須替世人除害,所以你迫得非殺死我不可。”
谷滄海道:“是呀,我非如此不可叼!”
花蕊夫人道:“我所以自嘆倒黴,便是此故,試想我平生蠱惑天下男人,向來是所求而無不得,但如今卻將死在你手中,而你卻並非與我毫無關係之人,唉,唉……”
谷滄海道:“假如你肯為我着想一下,你當必也能瞭解我的心情了。老實説,我覺得不幸的正是非得殺死你不可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