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東邊緩緩升起,以大家都感覺不到的速度向西移動。
移至中天,灑進窗户的陽光退了出去,牀上兩具交纏在一起的裸體,依舊沉睡着。
鈴……鈴……
史丹琪渾渾噩噩的伸手抓起無線電電話筒,“喂。”
“丹琪。”史清華的聲音在話筒裏響起。
“爹地!”史丹琪立刻清醒了過來,她拿開衞子軒放在她身上的手,翻身下牀,讓聲音有精神一些。
“丹琪,子駒的眼睛情況如何?”他與衞老夫人一樣,對衞子駒的期望相當高,為了不讓衞家兩兄弟有嫌隙,他們才明的讓兩兄弟公平競爭總裁之位,暗的卻是希望衞子駒掌權。
可他們沒料到,只要是競爭便會帶來嫌隙,不管公平與否;衞氏兩兄弟水火不容的情況,公司上下皆知。
“爹地,子駒的眼睛不行了,連醫生都説要聽天由命。”她早看破了,也早上了衞子軒的牀。
衞子軒是沒有衞子駒那股氣勢,也由於他沒有那股壓不倒的氣勢,他無一不順着她、不聽着她,她就這樣輕而易舉的給他拐了。
“聽天由命?”史清華在電話那頭嘆了一口長長的氣,一個如此優秀的青年,怎麼會落難至此?
“爹地,子駒瞎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準備和子軒結婚了?”她一定要辦個世紀風光大婚禮。
“股東大會還沒到,子駒的眼睛若是在股東大會前復明,他便會恢復執行總裁的身分,也就會是衞氏集團的總裁。”
“爹地,他絕對好不了了,都好幾個星期了。”他剛失明時,她連着一整個星期都到醫陪他,也期望他能好起來。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她每天面對一個不解風情的瞎子,既不能陪她做她愛做的事,還得像個女傭般的服侍他,直到醫生宣佈得聽天由命,衞子軒騙他簽了名,她就不再到醫院去了。
“丹琪,我不准你這麼説話!”難道真是天妒英才?“瞎子也可以當總裁,子駒有能力。”
“爹地!你要你女兒嫁個瞎子?”史丹琪略提高音量叫道。
“瞎子又怎麼樣,夫妻本來就是共患難,你的眼睛就當他的眼睛幫助他,這不就好了。”
“爹地,我不要嫁個瞎子。”
“你又這麼説話了!子駒有沒有受到良好的照顧?”史清華擔心的問。
“有,當然有。”史丹琪答得心虛。
“到底有沒有?”怎麼回答得好像是沒有?
“有。他住的是最好的醫院,用的是最好的醫生。”史丹琪哪敢説衞子軒認為他的眼睛根本好不了,何須再花錢住大醫院、請名醫;所以,乾脆把他轉到還可以住人的醫院去。
“好好照顧子駒,他有可能是你未來的丈夫,你聽到了沒?”他的股權已給了凌心影,無法干涉衞氏集團的所有決定,只希望奇蹟能出現,否則衞老夫人恐怕難以安息。
她才不可能嫁給他呢,她要嫁的是衞氏集團的總裁。可她不敢頂嘴,只能乖乖的回道:“知道了。”
“丹尼呢?他和心影的情況如何?”
“爹地,你等一下,我叫哥聽。”史丹琪立刻穿上睡袍出房門,她從挑高的二樓看見史丹尼正在餐廳裏大吃大喝着。
真是受不了,哪有人那麼會吃,簡直就是食物不離嘴。
史丹琪走到史丹尼身邊,一手將電話筒遞給他,一手拍掉他正要送進嘴的蛋糕,朝他小聲的動着嘴唇:“是爹地。”
“爹地!”史丹尼也訝異的、小聲的動着他肥胖的嘴唇,然後立刻接過電話,“爹地,我是丹尼。”
“丹尼,你和心影的情況如何?”
“爹地,凌心影當尼姑去了。”史丹尼順手又抓起一塊蛋糕,等着和史清華講完電話,可以馬上送進嘴裏。
“當尼姑?”史清華訝異的倒抽一口氣。
“一個巫婆説的,那個巫婆長得好恐怖。”他又不喜歡她,醜小鴨一隻,她去當尼姑最好。
“巫婆?”史清華聽得火冒三丈,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巫婆?而巫婆又怎麼會跟尼姑有關係?他若説觀世音菩薩説的,或説她去當修女,他或許會相信。
“是巫婆。”史丹尼憨憨的回道。
“史丹尼,我不相信心影真的去當尼姑。你跟我説,她去哪裏當尼姑?”他一定要找出她,否則他對不起凌清泉。
“我不知道。”
“你除了吃還知道什麼?左右鄰居問過了沒有?”史清華是不怕讓兒子吃垮,但他總得擔心他會撐死吧。
“沒有。”他的視線始終注視着手上的蛋糕。
“史丹尼,再去給我問清楚,不要只長肉不長智慧。”史清華怒吼着,他史清華怎麼會生了一頭豬!
“我知道了,爹地。”史丹尼被爹地一吼,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蛋糕丟在桌上,立正站好。
史丹琪知道哥哥捱罵了。
凌心影實在不想來,她一來就枉費她辛苦扮巫婆騙史丹尼了,一生的幸福也可能跟着葬送。
可她又不得不來,她必須幫衞子駒當上總裁,她不想看到他如此落難,雖然他身上的英氣未減。
她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她冒着可能葬送幸福的危險,報這個救命之恩。她只能期待史丹尼乖乖的讓她拐,等她利用完那百分之二十的股權之後,再度退婚。
拇指姑娘不要嫁給大田鼠。
隨着僕人走進衞氏豪宅的庭院,走過那座她曾掉進去的游泳池旁,她想着往事進入別墅裏。
一進入別墅,落入凌心影眼底的,正是史丹尼大口大口的吃着蛋糕,他肥嘟嘟的腮幫子鼓脹的晃動着,滿嘴都是奶油。
凌心影真想奪門而出。
“史少爺,您有訪客。”僕人説道。
史丹尼轉頭看着凌心影,突然停下咀嚼的動作,目不轉睛的注視着她。好順眼的中國女人!
哥哥怎麼會有訪客?史丹琪好奇的從餐桌起身走近凌心影,仔細的打量着她。
“你是……”
“我是……”
“你是凌心影,沒錯,你就是凌心影。”史丹琪從形貌上看出了端倪,剛好免了凌心影的自我介紹。
凌心影?聽到妹妹的驚喊,史丹尼也瞧出來了,她的頭髮還在,她如果早十分鐘出現,他就不會挨爹地的罵了。
繼續注視着她,他心裏並不是真的怪她,他甚至願意為她受任何責罰,心中還有一份小時候不該欺負她的愧疚感。
十五年不見,他們互相繼續打量着彼此。
在凌心影眼裏,史丹琪除了發育成女人,美麗依舊。
在史家兄妹眼裏,凌心影是醜小鴨變天鵝了,她變得清靈動人,雖不是頂美,但中國女性清靈的氣質在她身上展露無遺。
沒變的是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依然讓人覺得好欺負,也容易讓成熟的男人升起保護欲。
“沒錯,我是凌心影。丹尼,我有事找你。”凌心影垂眸説道,故意閃躲史丹尼那忘了要咀嚼、垂涎欲滴的模樣。
“你找我哥做什麼?你不是當尼姑去了。”
“我不想當了。”
“你不剃光頭髮了?”史丹尼掏掏耳朵,這句話教他聽得高興,他立刻來到她身邊,手上不忘拿塊蛋糕。“心影,給你吃。”他繼續注視着她迷人的轉變。
凌心影搖搖手,“你自己吃就好。”
“凌心影,你是不是迫不及待的想當我們史家的少奶奶了?”史丹琪冷諷道。她的模樣變得讓她更討厭。
“不是。”
“不是?”史丹尼有種要哭出來的感覺。
“我……是。”
史丹尼憨憨的笑了起來,將剛剛凌心影拒絕吃的蛋糕,整塊塞進嘴裏,愉快的咀嚼起來。
凌心影看得快吐出來了,她嚥下一口口水,壓下噁心的感覺。“丹尼,那你可以把衞氏的股份還給我嗎?”
“可以呀。丹琪,東西還我。”史丹尼説道。
他一拿回來,東西就被史丹琪拿走了。
史丹琪有一種説不上來的怪異,“凌心影,東西放我這裏就好,等你和我哥結婚,我再還給你們。”
結婚?凌心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我現在就要。”
“我替你保管。”
“不需要。請你現在還給我。”凌心影堅持道。
“丹琪,你去拿還來給心影,你要是害我老婆跑掉,我一定跟爹地説。”史丹尼威脅妹妹。
“見色忘妹!”史丹琪瞪了史丹尼一眼,上樓去了。
“心影,你現在是我老婆了,你什麼時候跟我回美國去?”史丹尼拉住凌心影的手高興的問道。
凌心影立刻抽回手,手上還沾了些蛋糕的奶油。“我不去美國。”
“你不去美國?為什麼?台灣又沒有我的家,美國才有。”史丹尼有些訝異、有些憨的問道。
“我、我的意思是過一陣子,我在台灣有工作,不能説走就走。要不,你先回美國去,我再去找你。”她發誓,她絕對不會去找他,只會把股權寄還給他。
“不要,我要等你。”史丹尼又拉住她的手,這次他緊緊的握住,胖得只剩一條線的眯眯眼注視着她。
“丹尼,這樣好了,你先回去,開完股東大會,我就去找你。”她邊説着邊努力的要抽回手。
“我不回去。等開完股東大會,我們跟丹琪一起結婚好不好?丹琪説要辦一個世紀大婚禮。”史丹尼更加握緊她的手。
“丹琪什麼時候要結婚?和誰?”凌心影有些提心吊膽的問着,繼續努力的想要抽回手。
史丹尼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放開手,凌心影被自己往後拉的力量震退幾步,然後踉蹌的跌倒在地。
屁股好痛!她摸着屁股擰緊了秀眉。
“心影。”史丹尼伸手輕而易舉的把她拉了起來,“我幫你揉揉。”説着,他一隻手往她屁股而去。
“不要!”凌心影迅速跳開,連忙與他拉開距離。
史丹尼被她突如其來的動作驚愣住了。“我是你老公,你為什麼不讓我幫你揉揉?”他想摸摸她的屁股
“不痛了、不痛了!”凌心影連忙解釋道。“你還沒告訴我,丹琪什麼時候要結婚?和誰?”
她如此緊張,是在為衞子駒擔憂,怕他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心愛的女人在他需要她時嫁給別人。
可她內心深處,其實是希望衞子駒和史丹琪不要有結果,她認為史丹琪配不上衞子駒,縱使他瞎了眼。
如果她是月老,她一定把自己配給衞子駒,史丹琪配給衞子軒,史丹尼則配頭大母豬。哇,真是完美!
“當然是和衞氏集團的總裁。”
此時,史丹琪和衞子軒同時下樓來。
“那到底是誰?”衞氏集團的總裁根本還沒誕生。
“當然是我。”衞子軒一副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走下樓來,一副小人得志的樣子。
凌心影恨不得他跌個狗吃屎。“不要太確定。”
“我會是衞氏集團的總裁。”走到凌心影面前,衞子軒注視着她,眼底閃出的光芒,就像大野狼看着小白兔,心存覬覦。
他衞子軒沒什麼嗜好,唯一的嗜好就是拈花惹草。
他憑着俊逸的外貌、衞氏集團總經理的頭銜,專獵各式各樣的女人,嚐遍芳唇、枕遍玉臂。
他以為史丹琪會成為他的遺憾,如今他是了無遺憾了。
凌心影瑟縮一下,她退了一步,抬起下巴,勇敢的説:“股東大會還沒到,你怎麼能確定衞氏集團的總裁一定是你?”個子高了不起啊!
她從沒這麼勇敢過,她不善頂嘴、不善反擊,敢怒不敢言。
衞子軒朝她逼近一步,他對這隻清靈動人的小白兔有了興趣。“我現在是執行總裁,自然是下一任的總裁。”
除非有人持多於他的股份,提出相反意見。
凌心影又退了一步,努力壓抑住心慌,將手叉在腰上壯膽,她看着史丹琪手中的袋子,“可以還給我了嗎?”
史丹琪拉開衞子軒,將袋子遞給凌心影,同時斜睨衞子軒一眼,有色的瞳孔似在説:你靠凌心影那麼近做什麼?
女人的感覺比獵犬的鼻子還靈敏,她嗅到衞子軒對凌心影有好感,這讓她妒意橫生。
她冷冷的道:“凌心影,你就要嫁進我們史家,就是我們史家的人,你應該站在我們這一邊,你不會選衞子駒當總裁吧?”
她退回股份又來要回去,史丹琪雖不知其中原因,卻深覺事有蹊蹺,她未雨綢繆的把話説在前頭。
凌心影將股權緊抱在懷裏,“沒錯,我就是要選他當總裁,我有權利。”怎樣?
“淩小姐,一個瞎子能做什麼?你選他只會害了衞氏集團。我和我弟弟手中各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我不否認你手中那百分之二十的影響力,可為了你自己的利益,你最好在股東大會上選我,或是放棄出席。”
“為了我的利益,我才該選你弟弟,你一接管衞氏集團,衞氏集團的……”帳目就一團糟。可她不能講,萬一她學姊因她而丟了衞氏集團這個大客户,她就過意不去。
“你要説什麼?”衞子軒問道,他聽出她話中有話。
“沒什麼,我要走了。”語罷,凌心影轉身跑步離去。
“心影!”史丹尼跟着追出去,可跑沒幾步,全身的肉上下震動着,讓他跑不快,氣喘如牛。
望着凌心影的背影消失在大門,不明白她跑哪麼快做什麼?
衞子軒與史丹琪卻莫名的相視而笑,似乎一點都不擔心凌心影説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