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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一看那鐵劃銀勾的筆跡,武鳳樓就知是出於三師叔江劍臣之手心中,嚇了一跳。

    但仔細一看,卻滿不是那麼回事,只見上面寫着:“字諭樓、鳴二兒,幸蒙本門尊長垂憐,准許去黃山靜修,望勿以我為念。”下面是江劍臣的名字。這才知道李鳴是戀師情深,流出的惜別眼淚。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向李鳴問:“三嬸孃可知道此事?”

    李鳴尚未開口,小神童在沈公達的暗示下卻先説了出來:“三奶奶已隨悟因師太去了九華山,這可不能讓西嶽華山那老奶奶知道,否則可了不得。”

    小神童的這一句俏皮話還沒落音,驀地一個蒼老的聲音接口罵:“小缺德崽子,你又在背後搗鼓誰?早晚得叫人割去了你的舌頭。”真是怕誰誰來。小神童可嚇壞了,武鳳樓、李鳴也嚇得變了顏色。只有缺德祖宗沈公達還是怡然自得。

    人影連閃,頭一個就是西嶽華山上天梯蒼龍嶺的慈雲師太,在她的背後緊緊跟隨着她的寶貝徒弟女屠户李文蓮。這還不説,走在最後的是庵內管事、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刀啞閻羅郭天柱。

    小神童激靈打了一個寒戰,心中想道:好傢伙,對症的都來啦,千萬別找到我曹玉的頭上。

    慈雲師太進了屋,才發現天山三公沈公達在此,神情就是一怔。

    眼光鋭利的小神童不覺心頭一喜,知道慈雲師太對遊戲人間的沈公達也是有些頭痛,他那提起來的心,忽地一下子落下了一半。

    果然聽見慈雲師太冷冷地對沈公達説:“沈老三,你一個山野閒人,到這裏來湊哪門子熱鬧?”

    沈公達可不吃這一套,也不怕她這個武林有名的雙奇人物。咧開大嘴,嘻嘻地憨笑了一下叫道:“慈雲姐姐,幹嗎衝着我發這麼大的脾氣,我私吞了你幾次好吃的東西?”

    一句話,臊得老庵主那滿布皺紋的臉上飛起了一片紅暈,她狠瞪着眼,拿這個老缺德沒有辦法。

    原來當初慈雲師太和武鳳樓的師祖無極龍是一對青梅竹馬的熱戀情人。當時沈公達小他們好幾歲。慈雲師太不斷地利用這小胖子悄悄地給無極龍傳送好吃的東西,後來查明,每次送的東西,都被這個小胖了偷吃了一大半。為此,慈雲師太可沒少揍他的胖屁股。

    如今時過境遷,心上人無極龍已先她而去,自己也風燭殘年,當年的小胖子,也變成了奇胖不堪的胖老頭。此情此景,怎不叫老庵主撫今追昔。是的,胖弟弟提醒得對,要不是自己偏激任性,孤僻難纏,早已和龍哥哥結成恩愛夫妻。那麼,這一大幫先天無極派的中、青年人,豈不都是我的徒兒徒孫、徒重孫嗎?

    剛才在門外還罵了玉兒一句小缺德崽子,這可是自己為老不尊呀。龍哥哥雖然死去,他的徒弟對我是何等的尊敬。江劍臣明明武功高我半籌,還是低頭服我,這都是龍哥哥生前教徒有方啊。想到這裏!二十年不知眼淚為何物的她,竟然流下了傷心的淚水。

    看見老庵主默默流淚,在座的眾人,都知她是追念起無極龍來,都不由得心中一慘。

    女屠户痴戀江劍臣,雖沒有得到江劍臣的愛憐,但她可是經過老夫人楊碧雲親口允許的兒媳婦,所以一貫以江劍臣的真正妻子自居。被迫回了華山,她哪裏能再呆下去,哭死哭活非得磨着老庵主再下華山不可。慈雲師太自從被江劍臣在石城島為護女魔王,用烏龍劍無意中削斷了她的鎮山奇兵鐵拂塵,原來不肯再出現武林,但經不起心愛徒兒的死磨,這才第二次來到了京城。

    沈公達清楚地知道,只有自己説的話,慈雲師太才能聽進去些。清理了一下嗓子,極為正經地説:“師姐的來意,公達明白。文蓮和劍臣的事,暫時還是不提的好……”

    沈公達剛説到這,女屠户李文蓮蛾眉緊皺,秀目暴翻,這就要不依,慈雲師太破例地伸手按住了她的香肩。

    沈公達臉色一肅,又接着説:“俗話説,心急不能喝熱粥,這事得緩來,侯國英已被勒令出家,劍臣又被我處罰幽閉。這時候和他提婚事,只有激怒於他。即令他勉強允諾,強扭的瓜能甜麼?”

    女屠户聽到這裏更不願意了,又想開口,但還是被師父給阻了。

    沈公達再接着説:“我何嘗不知道,只有文蓮這孩子才配做劍臣的妻子。聽説楊氏夫人喜歡得很。煮熟的鴨子,誰都知道不能再飛,忙個什麼勁!”

    這一回女屠户不光願意聽,也堆出了笑容,她高興了。

    武鳳樓心想:我們這老、少、小三代人真是話説得好聽,事情陰得缺損,還什麼人都敢冤。

    聽了沈公達這一番話,頭一個就是老庵主先消了氣,女屠户也跟着師父水低潮落了。

    只有旁觀者快刀啞閻羅郭天柱明白,知道這是老油條沈公達的緩兵之計。他一貫忠心於老庵主,又和女屠户情如父女,不得不開口提示了:“沈三爺説的話,不光我們庵主聽得進去,天柱也覺得在理,可憐一歲不到的孩子,既得不到母憐,也得不到父愛。慘哪!”

    快刀啞閻羅話一出口,沈三公就瞪了他一眼,可惜已經晚了。

    這話要是放在別人口中説出,女屠户可能連聽都不注意聽,可這是疼她的啞叔説的呀,女屠户不能不動腦筋了。

    這時,老庵主慈雲師太也回過了一些味兒來。向着自己的徒弟問道:“蓮兒,咱們可怎麼辦啊?”女屠户李文蓮陡然之間來了主意,她沉聲答道:“劍臣被罰幽禁,咱師徒不好過問,這是人家門户內的事情呀,不過我婆母她老人家孤苦一生,至今還沒有見過孫兒一面,再説楓兒這孩子無爹無娘,誰養活教誨他。劍臣可是當今武林中稱尊稱最的第一號人物,孩子從小不給他往身上下功夫,豈不辱沒了劍臣,我的意思是……”

    女屠户剛説了半截,慈雲師太就明白了徒弟的意思,心中暗暗誇讚她的辦法絕妙。特意旁敲側擊道:“你打算怎麼辦,就大膽説,有我給你做主!”

    女屠户向師太投去感激的目光説:“我打算去一趟石城島,將楓兒抱回承德,並請師父開恩,准許蓮兒代夫盡孝,撫養楓兒,望你老人家就成全了我吧!”説着,不覺流下了眼淚,也跪伏在師父的面前。

    沈雲達、武、李、曹爺兒四人,無不心頭一驚。心中一齊暗想:好毒的一招殺手鐧,還叫你無法拒絕。

    慈雲師太面容一整,凜然説道:“蓮兒起來,你雖自幼在我跟前長大,也不能永遠隨我青燈古佛,為師贊成你這番代夫盡孝的若心,就這麼辦。但這種事情還得人家老夫人拿主意,叫鳳樓派個人隨咱們三人先去石城島,去抱楓兒,省得他們説咱強搶孩子,到了承德,只要老夫人不承認你這個兒媳婦,我可就帶你回山削髮了。”

    這簡直是背水一戰豁出去的辦法,連一向沉着的人見愁李鳴也束手無策了。慈雲師太趁熱打鐵地向武鳳樓説道:“鳳樓派人吧。”

    女屠户不容武鳳樓開口,一把抓住了人見愁李鳴道:“我不要別人,只要他去。”

    雙腕一翻,把李鳴順手拋給快刀啞閻羅,嘴中還説:“這小子賊滑,啞叔看緊他。”

    女屠户這邊一推、一抓。快刀啞閻羅一接、一扯,刁鑽古怪、聰明機智的缺德十八手一下子落入了華山派人的手內。

    小神童曹玉俊面飛紅,剛想發功,沈雲達吃吃一笑説:“想叫人家出力,偏用這種手段對待人家,女娃兒,你失算了。”

    女屠户李文蓮驀然一驚,心想:對呀,李鳴這小子一抓扎手,再摸燙人,是最難對付的主兒,自己怎麼一糊塗,偏偏挑上了他。該帶走小神童曹玉才合適。

    哪裏料到小神童曹玉還真有眼色,在女屠户無法下台的時候,竟然真格的給他搭了一個梯子説:“小姑奶奶成天價嘴頭上説疼我、喜歡我,我也成天手拿着棒錘當針使,哪知道都是假的。明明有機會能在祖姑婆面前學幾招絕技,硬照顧了我師叔。白喊了你一陣子小姑奶奶。”

    女屠户心中一亮,真恨不得把小神童抱過來親他幾口。乘機向快刀啞閻羅郭天柱一使眼色,示意他放開李鳴,很高興地帶着曹玉一齊走了。

    缺德十八手李鳴裝摸作樣地一攤雙手,嬉皮笑臉地説:“一個人最好別出名,我分明已金盆洗手,不再做缺德太歲,可人家就是不信,真是好人難做呀!”説完,還真長嘆了一口氣。氣得武鳳樓雙眼一瞪,嚇得李鳴才停止了胡嚼。

    就聽武鳳樓埋怨沈雲達説:“三爺爺也真是的,鳴弟大了,還能掌握一些分寸。

    這一換上玉兒,亂子恐怕更大。我真怕楓弟落在華山派手內,那麼以後的事就更不好辦了。”

    沈雲達笑而不答,只顧喊着要酒喝。

    次日一大早,武鳳樓就帶着李鳴一起,騎馬飛奔。提前在出京的官道旁邊等候。

    一直等到了中午。東方綺珠只帶了從青城山陪她進宮的貼身四婢,並且脱去了公主的服飾,變成了“颯爽頓改舊時裝”,又恢復了緊身衣褲、肩被斗篷,哪裏還有一絲一毫公主的痕跡。

    東方綺珠緊勒着那匹長有一丈,高約七尺,遍體烏光油亮,四蹄純白生光,噴鼻揚鬃顧盼神駿的“烏雲壓雪”寶馬,看也不看武鳳樓一眼,只冷冷地盯向缺德鬼李鳴。

    人見愁李鳴單膝打千,口稱:“李鳴參見公主!”東方綺珠不理會李鳴,只向一個侍婢吩咐道:“把太后旨意頒下。”

    那名侍婢從背後取下一個黃綾包袱,用手打開,取出了東宮劉太后的諭旨。高坐馬上,喝了一聲:“武鳳樓接旨。”

    慌得武鳳樓、李鳴二人匍伏就地,跪接諭旨。

    那名侍婢朗聲宣讀道:“義女東方綺珠奉旨東嶽泰山封贈,並代哀家降香還願,沿途只准武鳳樓一人護送,杜絕一切閒雜人等。直到公主安全返京,哀家當不吝重賜。倘有差錯和擅離職守等事,定嚴懲不貸。望爾凜遵,此諭。”侍婢宣讀完畢,一抖手,將諭旨交給了武鳳樓。主婢五人,率先縱馬向前馳去。

    李鳴苦笑了一説:“大哥,你為人太忠厚,早聽我的,絕不會有此一來。東方綺珠苦苦戀你不得,心性必然大變,我又不能隨去,憑我這點小聰明,都猜不透這裏面有什麼機關盤算,你要小心應付,絕不可再有一絲一毫的大意,授他人以柄啊!”

    看着武鳳樓躍上了馬背,李鳴一下子又撲到了馬前,攔住馬説:“此去泰山,你可要逆來順受,裝聾作啞,只盼平安回來,我可就放心了。大哥保重。”説完,一個倒提翻上了自己的馬背,縱馬揚鞭向城中馳去。

    李鳴可不是沒有主心骨的人,他明知大哥此去必有不測,為什麼不隱身在暗處追蹤循跡,一來可以助武鳳樓一臂之力,二來還可以替他拿拿主意,反而偏偏急於迴轉京城?這就是李鳴高明的地方,他預感到還可能有更為意外的事件發生。

    馳回到老駙馬府,一打聽,果然冉興不在府內,連三師爺沈公達也不見了。對沈公達不在,是李鳴意料中事,他知道老人家疼愛小神童,肯定是不太放心,獨自追到石城島去了,以便相機出面,制止一下慈雲師太。但老駙馬冉興不在府中,可能是被召進宮去了,當下他將馬匹交給下人,就向大內趕去。

    先到文淵閣,只見編修學士賈佛西正在整理各種古籍經典,他連忙貼進前去,悄悄地耳語了幾句。賈佛西一愣,放下手中的書籍,整頓一下朝服,匆忙地跟隨李鳴來到了乾清宮。

    他們二人,一個是編修學士,聖上特准出入不禁,一個是大典以來的御前侍衞,根本不需稟報,就登上了乾清宮的高大殿台。

    剛剛來到門外,就聽崇禎皇帝以不悦的口氣説道:“皇姑丈怎麼能如此埋怨朕躬……”

    下面的話就聽不清了。人見愁李鳴心中一動,一打手勢,迅即退下了殿台。

    賈佛西一人進殿了。只見老駙馬冉興和秉筆太監王承恩二人都跪在地上,皇上卻滿臉怒容高踞龍座。他心頭一驚,也一聲不響地跪在了地上。

    崇禎看見賈學士進來,氣好像消了一些,嘆了一口氣説:“朕知你等平素皆和武、江等人交誼甚篤,但和他們共患難者,又何止你們三人。朕多次説過,這不是寡恩薄情,虧待功臣,古今多少英傑之士,無不因聽枕邊之言,而壞了君國大事,侯、魏二女,一個是奸閹爪牙,一個是嫡親骨肉,朕絕不準長伴武、江二人身邊,這是頭等大事,你們竟糊塗至此。不殺魏銀屏,已屬格外成全,朕意已決,將魏女立即發配雲貴邊荒,王公公迅速草詔刑部。你們一齊退下吧。”口諭已畢,竟然閉上了龍目。三個人無奈,只得一起退出。

    秉筆太監王承恩愧然説道:“聖意已決,咱們無力挽回,恐武公子將永遠離京下野了。

    可惜呀!“

    老駙馬冉興心事重重地説:“餘孽未消,輕斷股肱,萬歲爺越來越剛愎自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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