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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6章

    權守業和盟兄姬思臣以雞鳴狗盜為號,追隨萬里孤鴻白心野垂二十年之久,經歷過數不清的兇殺惡戰,自然深知棍錘之將不可力敵的道理,何況屠金剛之棍還被人號稱為一棍定三湘呢!索性再次就地一溜翻滾,貼近到一棍定三湘的身後,手中三尺八寸長的軟棒正好點在屠金剛背後的精促穴上。

    精促穴在人體的背後由下往上數第二與第三的兩條骨縫之間,一經點中,混身癱瘓。屠金剛的這一生,算是被九鼻獵犬給斷送了。

    有道是:打虎還是親兄弟,上陣還是父子兵。眼見二弟屠金剛被權守業廢於棒下,鐵膽震九洲一聲怒吼:“好惡狠的手法,屠大太爺絕饒不了你這個惡賊!”

    權守業噗哧一笑,反唇相譏道:“比你暗害鬼王司谷寒的手段如何?”説到這裏,轉臉向盟兄姬思臣喊道:“小弟累了,請大哥替我一下!”

    任滿堂很有感觸地讚歎道:“見好就收,得勝即退,這才是保全威名的第一要訣。”

    曹玉和秦傑知老神丐的這兩句話是衝着他們哥倆説的,全都向他感激地一笑。

    再看場子上,鐵腳無鹽楊大腳早和碧眼金雞對面而立了。碧眼金雞姬思臣向楊大腳勸道:“你我都是局外人,雖然為朋友兩肋插刀,也犯不上為了他人而拼掉自己的性命。再説,我和惡鬼谷往日無親,你楊大姐和屠鐵甲也今日無故,不過是勢逼處此而已。我想和楊大姐商議一件事,不知可否?”

    楊大腳正恨姬思臣亂嚼舌頭,氣哼哼地説:“有話,講,有屁,放!”

    碧眼金雞説:“咱們隻手下見高低,不真正分生死怎樣?”楊大腳一臉不屑的顏色説:“告訴你實話吧,你就是説下大天來,老孃也絕不……”

    不等鐵腳無鹽把最後手軟兩個字説出來,碧眼金雞姬思臣的一對鑌鐵雞爪鐮早化成兩道烏色光芒,罩向楊大腳的全身上下,使她空有一雙鐵腳板,也拉不開架勢了。小搗蛋高興得往上一蹦,哈哈大笑説:“這就叫戲法人人都會變,各自的巧妙卻不同。楊大腳這臭娘們中了姬大爺的唾沫計了。”

    瀟湘神丐一瞪眼道:“就你小子會搗蛋。我老花子活到這麼大年紀,從沒聽説過有什麼唾沫計!”

    小秦傑搖頭晃腦説:“那是你花子大叔見過的世面少。姬大爺滿打滿算只幾句話,楊大腳這臭娘們就上鈎了,不叫唾沫計還能叫胭粉計?以後,你花子大叔也跟我學着點!”

    氣得任滿堂哇哇大叫道:“你小子要想捱揍,也得先咳嗽一聲,哪有衝姬賢弟叫大爺,反而喊我老花子叫大叔的道理?”

    小秦傑嬉皮笑臉地説:“江湖道上,從來都是五湖四海皆兄弟,我秦傑和你花子大叔往日無親,今日無故,喊你聲大叔就不錯。我就是喊你任滿堂一聲大哥,你不也是乾瞪眼!”

    半天都不作聲的殘缺玉女極為不滿地向丈夫白天野説:“先天無極派的門下弟子這麼缺少家教,你替我去教訓教訓這小子!”白天野神秘地一笑,然後問妻子:“高手拼搏,最忌諱的是啥?”

    殘缺玉女雖然一怔,終不忍對丈夫的話拒不回答,沒好氣地説:“最忌最怒和分神。”

    白天野接口説:“秦傑這娃兒不是正在讓楊大腳暴怒和分神嗎!”

    殘缺玉女恍然大悟道:“原來秦傑這孩子是和花子大哥配演雙簧呀!”

    神行書生點頭應道:“是的!”嘆了一口氣又説:“秦傑這孩子年僅十四歲,就能一眼看見姬思臣不是楊大腳的對手。是他先手勢示意姬思臣用計,然後再分楊大腳的心神。這一陣就是贏了,也得算秦傑贏的。”

    殘缺玉女再把眼神掃向當場時,早看出鐵腳無鹽楊大腳已身陷在碧眼金雞雙鐮織成的嚴密光幕中,只有閃展躲避,竟毫無還手回擊的機會。知道她是輸定了,心中暗暗稱奇。

    受過缺德十八手李鳴親傳的小搗蛋秦傑,又向瀟湘神丐咕噥道:“你老人家酒也喝過了,長輩也當上了,難道真好意思連一滴汗都不淌?”

    有了先入之見的殘缺玉女心想:這小子莫非真的敢斷定楊大腳即將落敗了?果然,就在小秦傑的話剛剛落音,姬思臣的雞爪雙鐮威力更熾,左手鐮“金雞奪粟”奔向楊大腳的右胯,硬把她逼退一大步,右手的雞爪鐮,同時抓向了鐵腳無鹽的左膝。所用的招數,還是凌厲無比的“野雞剔翎”。

    可笑號稱鐵腳無鹽的楊大腳,大半生以來從沒打過這樣的窩火仗。碧眼金雞的那雙雞爪鐮不光專門奔她的下盤和雙腳,而且疾如狂風,迅如閃電。她楊大腳的腳雖號稱鐵腳,那不過是形容她的腳上有功夫而已,絕不是鋼鐵鑄成的,絕不敢和姬思臣的雞爪鐮硬碰。氣得她神智發昏,一個閃避不及,竟被姬思臣的那招“野雞剔翎”把左膝下連皮加肉和衣服扯下了一大塊。

    早就抱定見好就收的姬思臣一招得手,並不乘勝追擊,反而一下子撤出老遠,連説:“得罪!得罪!”

    鐵腳無鹽羞得老臉飛紅,向屠鐵甲説:“我楊大腳確想誠心幫你,無奈我經師不到,學藝不精,反倒滅了三湘七澤的鋭氣。請恕我無能為力,就此拜別了。”説到這裏,扭頭向碧眼金雞姬思臣恨聲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楊大腳絕饒不了你!”説完,轉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殘缺玉女這才回過味來,點頭道:“秦傑這娃兒真高,難為他怎麼想出來的這種慢抽筋、活扒皮的缺德辦法。不用多長時間,三湘七澤總舵保險只剩下屠鐵甲和屠四如爺兒倆。”

    事情還真讓殘缺玉女給看準了。小搗蛋秦傑等楊大腳負傷羞退後,就向衡陽四老怪招呼道:“卜家四位兄長,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軟。你們哥兒四個既收過鐵膽震九洲的重禮聘金,又受過三湘七澤人的供奉,總瓢把子鐵膽震九洲屠鐵甲幾乎拿你們哥兒四個當親爹……”

    殘缺玉女心想:這小子也真會罵人不帶髒字眼。喊卜家四老怪為兄長,説屠鐵甲拿四老怪當親爹,他也連帶着成為小大叔了。

    又聽小搗蛋秦傑繼續往下説道:“現在三湘七澤總舵中,數你們哥兒四個武功高,也該出頭替屠鐵甲撐撐腰了。”

    衡陽四怪所以遲遲不出,主要是為了想替屠鐵甲鬥鬥神行書生白天野和殘缺玉女段常美這兩號拔尖人物。如今讓小搗蛋這麼指鼻子指臉一吆喝,想不出來也不行了。

    四怪中數老二卜封最為陰險狡詐。別看他裝成瘋瘋傻傻,外號也被呼為六親不認,其實頂頂精明不過。他也早看出雞鳴狗盜二人的得勝,都是讓秦傑指揮棒撥弄的。心想:憑你秦傑的這一星點年紀,從出娘肚皮就長心眼,到眼下又能長多少?我倒要試試是我卜封精,還是你秦傑聰明。領先把大手一揮,就和一兄兩弟一齊上場了。

    二怪卜封的這一手,叫做霸王硬上弓。你秦傑不是口口聲聲要我們哥兒四個上場嗎?我偏不一個一個地出去,讓你小子給挨個收拾掉。我偏一擁齊上,分佔四方八位,硬逼神行書生和殘缺玉女以二敵四,先在人數上佔他一個大便宜。

    做夢也想不到小搗蛋先唉呀一聲,然後説:“好傢伙,你們哥兒四個一齊上呀!這都是我秦傑多嘴惹的禍。沒法子,只好我自己拼着銅頭撞肉鍾了。”

    要説秦傑這小子,連嘴頭上的一點虧都不願吃。人們常説:拼着肉頭撞金鐘。他嫌肉頭兩字不好聽,偏改成拼着銅頭撞肉鍾。

    堂堂的衡陽四怪,大名鼎鼎的瞎、瘋、聾、啞四兄弟,臉皮再厚也總不能集四人之力,去和一個乳臭未乾的小秦傑一拼生死。一看前來和他們四人動手的是小搗蛋秦傑,瞎、瘋、聾、啞四怪物都傻眼了。

    小秦傑裝模做樣地浩然嘆道:“卜大俠雙目如電,偏偏自願裝瞎。卜二俠機警敏鋭,常常裝瘋賣傻。卜三俠聽風辨位,好以耳聾自居。卜四俠能言善辯,卻甘心去當啞巴……”

    小秦傑雖然滿口胡言亂語,號稱瞎、瘋、聾、啞的四怪物不僅不生氣,反倒洋洋自得。因為不管是誰,沒有不喜歡聽人奉承的!甚至當小搗蛋當面奉承卜老大是雙目如電時,假瞎子臉現微笑;誇卜老二機警敏鋭時,假瘋子面有喜色;贊卜三聽風辨位,假聾子幾乎要哈哈大笑;説卜四能言善辯,假啞巴恨不能連説不敢、不敢。

    哪知秦傑這個小搗蛋正誇讚四人,突然把話頭一轉,厲聲罵道:“不瞎充瞎,不瘋裝瘋,不聾説聾,不啞變啞。除去天字第一號的混帳王八蛋,誰也不會這麼冤孫。你們不光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你們的親孃呀!”

    常言道:泥人都有土性。卜家四兄弟要不是生性怪僻,會好人愣棄殘廢人嗎?被小秦傑挑逗辱罵得火冒三千丈,異口同聲地怒吼道:“小兒找死!”

    最為可笑的是,連被江湖人稱為百問不答的卜老四也跟着罵了出來。只引得所有在場的人,沒一個不笑彎了腰。

    卜氏四怪哪肯輕饒了小秦傑!一齊騰身縱起,身在半空之中就八臂箕張,凶神惡煞般撲向小秦傑一個人。

    除去小神童曹玉一人外,包括鬼母陰寒月在內,無不大驚失色。紛紛要出手搶救,都被小神童用眼神阻止了。

    正在神行書生、殘缺玉女、九鼻獵犬等人百思不得其解而又驚慌失神時,小秦傑噗哧一笑,右手一翻而出,把得自龍隱二醜邵友的那隻烏雲噴火筒亮了出來。奇怪的是,這小子偏不把所有江湖人都畏之如虎的烏雲噴火筒指向身在半空中的瞎、瘋、聾、啞四老怪,卻把它對着地面,指頭一按暗簧,一股烈焰熊熊噴出。不要説其他東西,就連地面上的黃沙,一經噴射,都捲起一丈多高的濃煙烈焰,別説人的血肉之軀了。

    嚇得身地半空的衡陽四老怪,齊嶄嶄一個空中大翻提,自己硬把自己向後甩出丈餘遠,才滿臉大汗地落了下來,哥兒四個互相看了一眼,都大有兩世為人的感覺。

    神行書生白天野點頭嘆道:“小秦傑的這一手,滿頂得上當年長坂坡的劉備摔孩子。最起碼,這四個怪物絕不會再替屠氏父子出死力。”還真叫白天野給説對了。

    卜家四老怪,由老大目中無人卜夏上前,拱手向屠鐵甲説:“某等四人感秦傑的不殺之情,勢難再替總瓢把子效勞。從前所收的聘金,自會專人退回。就此拜別了。”説完,轉過身來向小秦傑説:“你小子嘴辣心慈,機智絕倫,日後必成大器。只可惜……”

    小秦傑夠多麼聰明!知卜老大是想説:只可惜目前不好和你攀交。所以,不容目中無人卜夏把話再説下去,就搶着打斷話頭躬身道:“多謝卜大俠捧場!秦傑有多少分量,我自己清楚。你們四位也不必承我這舉手不殺之情。

    實話告訴你,我這烏雲噴火筒是八變神偷任太公得自龍隱二醜之手送我的,裏面只剩下最後這一點火焰了。燒一人準死,燒兩個都不夠。我要真燒死你們哥兒四個中的一個,剩下的三個人還不得把我碎屍萬段呀!所以,咱們這是誰也不欠誰。請四位卜大俠快上路。命,我們還得接着拼!”

    什麼事情都是這麼邪門,小秦傑越是口口聲聲説自己的烏雲噴火筒沒有火了,別説屠氏父子二人不相信,連卜家四怪物都一點不相信。面對秦傑手中的烏雲噴火筒,猶自心悸不已,也就抽身退走了。

    數番拼鬥之後,屠鐵甲倚為左膀右臂的三鞭四霸七部下,非傷即死。尊為座上客的蛇、蜂二妖女,業已蕩然無存。赤目蠍虎洪友亮,被他師父神行書生處以門規。花費了無數心機和口舌請來的獨臂黑狼、鐵腳無鹽楊大腳,又一叛一走。認為一定會和惡鬼谷為敵的瀟湘神丐,竟和對頭坐在了一起。繼二弟屠金剛戰死之後,又被小搗蛋秦傑用陰謀詭計分化瓦解了卜家四怪物。可嘆浩浩蕩蕩的一支大軍,只剩下爺子二人了,而對方僅僅死去了賀蘭雙鷹兩個。全軍盡歿的局面已經註定。饒讓屠四如詭計百出,屠鐵甲頑強兇橫,也於事無補了。

    陰寒月聲淚俱下地慘呼一聲:“屈死的老鬼,咱們的乖兒子終於替你揚眉吐氣了。殺!”披頭散髮,首先衝了上去。

    小神童為防義母有失,一橫冷焰刀也相繼撲出,一刀雙掌圍住了屠鐵甲。

    一心巴結婆母和丈夫和血玫瑰洪如丹自也不肯落後,抽冷子用暗器從旁連連偷襲,提防他傷了自己的心上人。

    身受三人環攻的屠鐵甲,連賴以成名立萬的三顆鐵彈都顧不得去掏,就先被陰寒月用陰掌印在了後背的肺俞穴上。不光打得他身軀劇烈地亂晃,並還“哇”的一聲,噴出來一口血雨。

    自知性命即將不保的屠鐵甲狂呼一聲:“如兒救我!”

    哪知連一點回聲都沒有。想必屠四如已經趁混亂之際溜走了。

    小神童為讓義母陰寒月能親手屠殺慘害義父的元兇首惡,冷焰斷魂刀一招“天地雷行”,先截去屠鐵甲的一隻右腕。

    血玫瑰豈肯甘心落於心上人之後!脱手三支斷魂釘,一中左曲池,兩射左右眼,鐵膽震九洲屠鐵甲馬上變成瞎子了。

    鬼母撮口厲嘯,聲如午夜猿啼,兩隻形如鳥爪的黑瘦怪手一齊插入屠鐵甲的胸腔。兩腕一翻之下,硬生生地摘出一顆血淋淋的人心來。

    以神行書生夫妻和瀟湘神丐的身分,絕不屑與那些四流的角色為敵。只有九鼻獵犬和碧眼金雞,左右截殺屠鐵甲生前的那些爪牙。

    小秦傑自知沒有生擒活捉四如狂徒的希望,乾脆留給殺人如麻千里空前輩去清理門户。親手去把賀蘭雙鷹的遺體整理停當,以便帶回惡鬼谷埋葬。

    惡鬼谷和三湘七澤之爭,以惡鬼谷全勝而告終了。

    鬼王司谷寒死得雖慘,殯葬的儀式卻異常隆重。難得的是,喪事從頭至尾都由神行書生白天野、瀟湘神丐任滿堂二人一手操辦。兩湖地面上的名武師、三湘七澤的水面羣豪,無不前來弔唁。再加有曹玉、洪如丹在靈前守靈,也稱得上“生前獲盛名,歿後享榮光”了。

    對於賀蘭雙鷹兄弟的厚殮殯葬,樹碑墓前,都由秦傑一手料理。

    距離離開惡鬼谷的日期越近,小神童曹玉的雙眉鎖得越很緊。所有局外人,甚至包括鬼母陰寒月、血玫瑰洪如丹等,無不認為小神童是因為長行在即,即不忍撇下形單影隻的義母高堂於不顧,又不捨離開貌豔如花、善解人意的未婚妻子洪如丹。只有小搗蛋秦傑一人洞悉內中的隱秘。

    這天夕陽西下時,小秦傑暗使眼色,把大師兄小神童曹玉調了出來,一洗往日嬉皮笑臉的神態,正兒巴經地向他問道:“大師哥,你真的籌劃不出一個完善的計策來?”

    曹玉愁眉深鎖,無精打彩地説:“談何容易。”還嘆了一口無聲氣,顯示出他對這一件棘手的事情,確實已搜盡枯腸而百無一策。

    秦傑又悄聲問:“你是怕一提走字,神行、殘缺兩前輩會勸義母逼你結婚?”

    小神童默默地點了點頭。

    秦傑再悄然問:“還怕洪如丹當面央求雙方長輩,允許她跟你攜手並肩闖江湖?”

    小神童眉頭緊緊打了一個結,再次點頭。

    秦傑第三次悄聲問:“你最怕的可能是親手寫的‘為報活命之恩,理當終身信服,決心沒齒不二’這十八個字,捏在老花子的手中。這個鐵桿的硬媒人,使你無法措手足?”

    小神童長嘆一口氣説:“既知難關重重,又何必一再多問?豈不徒亂人意。”

    小秦傑輕聲一笑説:“直到現在我才知道:當局者迷這四個字,放在誰身上都合適。”

    曹玉勃然怒道:“你敢嘲笑大師兄!”

    秦傑馬上又回覆了端莊的臉色悄聲説:“區區一點小事,豈能阻止你千里尋師!”

    曹玉精神一振,連忙問:“計從何出?”

    秦傑左瞻右顧之後,確信附近無人,伸手掏出一張字箋來,遞給大師兄曹玉。曹玉展開一看,馬上又重新摺好,驚聲問道:“此箋你何時到手,怎不早講?”

    小搗蛋秦傑噗哧一笑説:“我又沒有真正的酒癮,若不是為了此物,我何苦日日夜夜都和老花子大叔泡在一起。”

    小神童曹玉遲疑了一陣子説:“此箋到手,自不怕他們糾纏。只是害苦了如丹姐姐,我也真真地居心有愧啊!”

    秦傑小大人似地緩緩道:“如丹姐姐痴心苦戀大師哥,確稱得上一往情深。雖沒有當眾公開論及婚姻,她也曾身着孝服,守靈盡哀。況又救過石氏兄弟倆的性命,負之實為不義。”

    這番話可能觸到了曹玉的痛處,只見他愁眉再鎖,欲嘆無聲,無可奈何之情,形諸臉上。

    秦傑胸脯一挺説:“小弟現在才把透大師哥的真正脈搏。吃晚飯時,我自有良策。”

    小神童似信非信地跟隨秦傑回到了大廳。

    常言道:無針不引線,無線不牽連。以神行書生白天野的閒雲野鶴、殘缺玉女的孤僻成性,若不是為了愛徒血玫瑰,説什麼也不會流連惡鬼谷,至今不走。

    瀟湘神丐一來是和小搗蛋秦傑極為投緣,二來貪戀惡鬼谷有上好的佳釀美酒,三來又是曹、洪二人的唯一媒人。

    至於九鼻獵犬權守業、碧眼金雞姬臣二人,自從老主人萬里孤鴻白心野隻身前去苗疆後,就東一磚西一瓦地各處飄泊,居無定所。讓別有用心的小秦傑一留,也就暫時住下不走了。所以鬼王死後的惡鬼谷,反比從前的聲威大多了。而且這裏有山有水,茶竹並茂,登山遙望,八百里洞庭煙波一齊盡收眼底,很能引人入勝,這也是能留住眾人的原因之一。

    吃晚飯時,小秦傑先示意大師哥敬了一巡酒,小傢伙站起身來,一句客套話也沒有,就單刀直入地説:“我大師哥身為先天無極派的掌門大弟子,奉三位師祖嚴命,南下尋師,並回惡鬼谷省親,誰知突遭大變,遲至今日。所不敢立即言去者,一為義母受傷,不忍拜別;二為丹姐深情,怕彼傷心;三愁義父基業無人掌管,才甘冒違背師命之險。”

    由於秦傑把話説得嚴肅,臉色也極為莊重,所有在場的人,包括不講情理的殘缺玉女,無不神情凜然,頻頻點頭。似乎都被小搗蛋的這番話打動了。

    開場鑼敲得響亮,事情就快成功了一半。小秦傑更為嚴肅地説:“説實在的,大師哥幼喪父母,孤苦伶仃。自從拜在二老膝下,名雖義子,實似親生,如今新喪不久,豈忍舍母他去!”説着,他自己先流下了眼淚。

    鬼母陰寒月和曹玉早失聲痛哭起來。其他人也眼圈通紅。

    小秦傑擦擦眼淚,沉聲説道:“大師哥如果一人肩負先天無極派和惡鬼谷兩副重擔,顧此必將失彼。想請如丹姐姐暫任惡鬼谷谷主,替大哥侍奉義母,還得懇求神行、殘缺兩位老前輩從旁襄助,望乞應允!”

    秦傑説這番話時,是很花費一番心機的。明着説請和懇求,其實全是霸王硬上弓,不容血玫瑰和神行書生、殘缺玉女師徒三人不答應。何況洪如丹一聽“請如丹姐姐暫任惡鬼谷谷主,並替大師哥侍奉義母”時,幾乎喜得心花怒放,還從心眼裏感激秦傑玉成自己和曹玉的婚事呢!所以人們都習慣説,買賣不成話不到,良不謬也。

    小搗蛋不管神行書生夫妻點頭不點頭,又把話頭引到瀟湘神丐身上説:“任大伯一向是從來不為己,專替他人忙。何況現在又辭退了丐幫龍頭,變成了無事一身輕。反正惡鬼谷有的是好酒,你老就是喝個三年五載的,我如丹姐姐還會心疼嗎?有你瀟湘神丐這塊大招牌豎在惡鬼谷,保險能震住三湘七澤中的土地和鬼判。我人人躲秦傑先給你老人家磕頭了!”

    這小子説到做到,真正兒巴經地給任滿堂磕了三個頭。

    小神童一塊石頭落地了。他知道,要是老花子真敢不答應,小秦傑非得讓任滿堂還給他三個頭不可。

    可笑曹玉空以聰明自負,愁眉苦臉了好幾天,讓小搗蛋三下五去二地給糊弄完了。並還皆大歡喜。

    要説秦傑這小子也真夠缺損的。為提防洪如丹今晚惜別,對大師哥纏綿過火,乾脆來了個趁熱打鐵,提出來吃過晚飯就走。

    這一下子血玫瑰可沒咒唸了。別説她還是個黃花少女,就是結了婚的妙齡少婦,守在大廳廣眾之下,也不好挽留心上人過夜再走。

    二人一直來到洞庭湖岸的鐵枷旁邊,小神童猶自爽然若失。

    秦傑知大師兄已對血玫瑰由感其恩德而戀其深情,幾乎不可自拔。為了緩解大師兄的心情,他指着那五個兩端呈燕尾形的大鐵枷説:“昨天聽任大伯談及,此物乃晉代吳人以此套住鐵鎖鏈擋江禦敵所用,每個重有一萬五千斤之多。傳流至今,也算是個古物了。”

    曹玉見小師弟無話找話説,知他看出了自己的失態,連忙將心神一斂,率先向南馳去。

    連夜趕到淚羅縣玉笥山上時,至今輕功還是二五眼的小秦傑幾乎累趴了。為怕大師兄尋師心切,再逼他趕路,秦傑和大師兄動上了心眼説:“三位師祖無不仰慕三間大夫之為人。前面就是屈子祠,咱哥倆替三位老人家憑弔一番如何?”

    曹玉雖憐惜秦傑累得不輕,只是氣他平素光耍嘴皮子,在軟、硬、輕三功上,從來不捨得下死力苦練。自存恨鐵不成鋼之意,從鼻孔中冷哼了一聲説:“我看你憑弔三閭大夫是假,耍滑偷懶是真。繼續向前趕路,不準在此停留!”

    秦傑老着臉皮哀求道:“大師哥明鑑,説我想要休息是真,説我耍滑偷懶就太冤苦我了。實話稟告大師哥,跟着你這一路飛馳,可真把我給累慘了,你就開恩讓我歇歇吧!”

    小神童剛剛笑罵了一聲“沒出息的東西”,突然從屈子祠方向傳來了一陣哈哈的狂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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