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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飛虹驚落了響鈴

    山助子里長着一片響鈴樹,這座破落的山神廟便半塌不倒的掩在樹林子中間,有條山泉從拗壁上潺潺垂流,泉水原來應該流量較大,如今凍成參差不齊的冰柱雪棘,只有那麼一線水源了。

    北風颳過,響鈴樹就不停“嘎巴”“嘎巴”搖響,這種聲音聽入人耳,不但不覺嘈雜,反而更有一種幽寂空遠的意味,真是好個僻靜所在。

    望着這座粱歪牆頹、滿布灰塵蛛網的山神廟,君不悔忍不住連連搖頭,這就是糟老頭嘴裏的“華廈連雲”麼?玩笑可開得不小!

    神案後的山神塑像早已缺鼻子少眼的辨認不清,僅剩那麼看似有形的一座泥胚,案側兩邊的布幔亦殘破不堪,風吹慢晃,倒似鬼影幢幢;廟裏唯一不遭塵封的所在,就是這片神案,神案上面還鋪得有被褥瓦枕,不過光瞧瞧這套寢具沾着的油污垢,業已引不起人們朝上橫躺的興致啦。

    糟老頭掀開神案下方用以遮擋的草蓆,拖出一隻小板凳來,順腳踢到君不悔面前,他自己卻丫抬屁股坐到了神案之上。

    君不悔就着小板凳落坐,一面東探西望,邊道:

    “老丈,這座廟就是你的居住之處?”

    “怎麼樣?地方還不錯吧!”

    敵了敵嘴唇,君不悔道:

    “清靜倒挺清靜,只是,呃,稍稍破舊了一點,四面通風,不夠隱密……”

    槽老頭不以為然的道:

    “四面通風便氣清流暢,地方幽靜足以修身養性,且周植響鈴,側有清泉,一個人獨佔方圓數丈,前後通達無阻,而我心中坦蕩,不欺暗室,何用隱密可言?最重要的是,這麼一處好所在卻不費分文之需,你説説,普天之下更到哪裏去找?”

    君不悔笑道:

    “老丈若是如此解釋,意義自又不同。”

    目光遊移,糟老頭感慨的道:

    “居此山坳之廟,已有年餘光景,朝夕與神鬼相伴,靈台越見明淨;濁世淘淘,人心兇險,還不如寄情玄異虛渺來得和祥平靜……”

    君不悔好奇的道:

    “老丈在遼荒野之地,吃飯問題怎麼解決?”

    糟老頭苦笑笑道:

    “當然,年來靈台固是越見明淨,但無論明淨到何等地步,不填飽肚皮還是不行,到外面白吃終歸不是正經,豈能頓頓如此?除非饞極了耐不住才打一餐牙祭之外,還是自己煮食的光景多,神案底下我有得一套簡單炊具,湊合着把東西弄熟了就成……”

    君不悔笑道:

    “這種日子倒也逍遙!”

    哼了一聲,糟老頭道:

    “逍遙?一點也不逍遙,只是人總得活下去罷了;到我這個年紀猶待為三餐犯愁,過了今天不知明朝,真不曉得是上輩子作了什麼孽,這一世才落得這等報應!”

    君不悔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過了半晌,他才嚎喘着道:

    “老丈吉人天相,這眼前逆境只是過渡時期,遲早也會否極泰來——”

    糟老頭長長嘆息:

    “六十六嘍,大半個身子業已入了土,今生今世能不能再過幾天好日子,就全要看這次我與你的機緣是否得以契合……”

    君不悔非但迷惑更有些惶恐的道:

    “我?老丈,你可別把我高看了,我算是哪一門子的人物?説句不怕你見笑的話,我差不多是被趕出師門的,如今兩肩荷一口,滿眼望出去只剩一片悽茫,正所謂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有什麼法子幫得上你的忙?”

    槽老頭雙目定定的注視着君不悔,語聲低沉卻十分真摯:“小夥子,我説過要報答你一飯之情,你願不願意接受?”

    清了清喉嚨,君不悔苦笑道:

    “一頓飯算得了什麼?老丈,就是你要回報,一頓飯的代價又值若干?我接受與不接受實在無關緊要……”

    糟者頭緩緩的道: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的回報不是以實質的比例為依據,我將給你終生之福,予你永世的成就和自信!”

    君有悔楞愣的道:

    “老丈,看來你是當真的?”

    糟老頭佛然不悦:

    “説了這多遍,原來你以為我是在逗樂子?天寒地凍的我老遠巴巴將你領來此地,就算吃撐了也沒有恁般興致!”

    君不悔搔搔頭皮:“但是,但是隻不過請老丈你吃了一頓飯,你就以偌大的恩德回報幹我,這種事,未免離奇得叫人不敢相信……”

    糟老頭大聲道:

    “人間世上離奇的事情多着哩,別説一頓飯,便一句話亦能博個錦繡前程,一句活也能令人丟掉腦袋,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嚥了口唾沫,君不悔又忍不住四下打量,心裏暗犯哺咕——就看這位老人家眼前的光景,稱得上是一窮二白,四大皆空,連他自己都幾乎混不下去,又如何給別人“終生之福”?但瞧瞧對方,模樣不似瘋癲,亦非神智不清,好像不是在開玩笑。那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可就費人思量了。

    糟老頭似能看穿君不悔的心事,他板着臉道:

    “你在想什麼我清楚得很,小夥子,你以為我已倒黴到這個程度,自顧尚已不暇,何來餘力照應別人,是麼?你這樣盤算我並不怪你,換成我,一樣會做如是之想,然則你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一二之差,就完全不是一碼子事啦!”

    君不悔謹慎的道:

    “還望老丈指點。”

    糟老頭道:

    “先説你接不接受我的回報?記住一旦有了承諾,就絕對不可反悔!”

    這情景不似在報答人家,倒像是在談生意立條件了,君不悔覺得有些怪誕,卻脱口道:

    “我接受——”

    咧嘴一笑,糟老頭欣慰的道:

    “好極了,小夥子,你既然接受我的回報,打明朝開始,就要下苦力勤練狠學,專心一志期於有成;在這段辰光裏,不但要練藝,更且要練膽,總之你必須堅定意志,斷不能半途而廢……”

    君不悔吶吶的道:

    “練藝、練膽?老丈,你叫我練什麼藝、什麼膽呀?”

    一下子從神案上跳落,糟老頭興奮的道:

    “我要把我的絕世刀法傳授予你,毫不保留的傾囊傳授予你,你一定要給我練成,此外在你技成之後,去替我辦兩件事,這是我今生最大的兩樁未了心願,其一是代我與某人比試所學,一決高下,其二,為我報仇!”

    又是比試!君不悔心虛的道:

    “老丈,你先別太高興,我這塊料,實不是練武的底子,尤其刀法方面更拙,再怎麼學也不能入窺堂奧,見了刀我就泄氣,不用説和別人印證,就連我自己同門習藝的師兄,一上手亦搪不過幾招……”

    糟老頭小眼一瞪,怒道:

    “還沒見過像你這樣沒出息的東西,你不曾得我親炙,自然就學不出名堂來,傳人刀法亦要看是什麼人來傳,比如你那師父,連他娘自己都還欠通,居然也開門授徒,封號刀尊,哦呸,刀要有知,只怕也將鏽痕延生,班剝若淚了!”

    君不悔頗不是滋味的道:

    “話不是這麼説,老丈,我師父的刀上功力亦十分紮實。”

    一揮手,糟老頭道:

    “紮實個鳥,那任浩習刀,有如豬八戒吃人參果,根本體會不出其中的滋味,他練的是死刀,我修的是活刀,與我一比,他差的遠羅!”

    不等君不悔説話,這位老人家又口沫橫飛的道:

    “所謂名師手下出高徒,你那師父本身就是一瓶不滿,半瓶子晃盪,上不得枱盤的貨,任他怎麼調教,也不可能教得出好徒弟來,你方才説你連師兄幾招都頂不住,你師兄固然未見高明,可是你呢?咳,就更不能提啦,且定下心,咬緊牙關,好好跟我學上幾年,到時候別説你師兄,把你師父一起算上,包管叫他們捉對兒喊天!”

    君不悔沙着聲音道:

    “我怕不行,老丈,就為了比刀,我甚至連老婆都輸了。”

    糟老頭氣沖沖的道:

    “狗急跳牆,人急上樑,事情逼到頭上,不行也得行,你既然答應了我,便由不得你了,給我把意志集中,信念立定,以無比的毅力決心堅持到底,往後不但你要靠自己,我也得靠着你,咱們一條線拴兩個螞蚱,怎麼蹦怎麼跳都連在一遭,小夥子,好歹卯起來看!”

    大冷的天氣,君不悔竟額頭上冒汗,他艱辛的道:

    “老丈,你真對我有信心?我自己可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萬一到頭來弄個不上不下,我空耗時光不要緊,只怕耽誤了你未竟的心願……”

    糟老頭用力在君不悔肩上一拍:“沒有錯,我是完全看中你了,設若你確是一塊不可雕的朽木,我老人家只好認命,誰叫你生來就是個窩囊廢,誰又叫我白瞎了眼!”

    君不悔有一種受辱的感覺,他抗聲道:

    “我不一定就是窩囊廢……”

    呵呵一笑,糟老頭道:

    “很好,我也不一定就白瞎了眼;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小夥子,無須自暴自棄,包你大有前程!”

    暗裏一咬牙、君不悔道:

    “我就跟着老丈試試看,但能否達成老丈的要求,卻實在不敢説……”

    糟老頭亂髮飛揚,意興高張:

    “沒有問題,小夥子,功夫下去,再加上我這名師磨練,休論幾手刀法,便修仙習道亦成正果了!”

    君不悔乾咳一聲,道:

    “還沒有請教老丈尊姓大名?”

    糟老頭表情一變,異常嚴肅的道:

    “我老人家叫吉百瑞,這人個名字對你有無意義?”

    在嘴裏唸了幾遍,君不悔搖頭道:

    “第一遭聽説。”

    吉百瑞的神色有點失望:“練了十年刀法,竟不知我吉百瑞的名字,出洋相,老任真是一手遮天,把你們都當成井底的蛤蟆啦……”

    君不悔尷尬的道:

    “江湖中事,家師一向少提。”

    吉百瑞一撇嘴:“這卻能以理解,提多了他自己就不知排到哪一頭去了!”

    想説什麼,君不悔又把話嚥了回去,他倒要見識見識,這吉百瑞如此高抬自己,低看別人,卻確實有些什麼憑藉?

    到門口望了望天色,吉百瑞回頭道:

    “時光已晚,我們今天早點歇息,乾脆也不用生火舉炊了,神案底下那個不蓋的小竹筐裏放得有幾個幹饃,且將就填飽肚皮,明朝再設法補充油水吧!”

    君不悔只有點頭的份,他是真餓了,這一天從早到黑,進腹的僅得一碗牛肉湯麪,不,為了替吉老太爺解圍,尚剩下半碗沒來得及吃。

    皺着眉凝視手中這把雪亮的單刀--是君不悔的刀——吉百瑞不禁微微嘆氣:

    “這也叫刀?簡直粗製濫造,破銅爛鐵,我他娘三歲那年玩的一把刀,也比這一把高明多多!”

    肅立一旁的君不悔迷惆的道:

    “老丈,這把刀相當不錯哩,是由精鋼鑄煉,十分鋒利,一刀揮去,碗口粗細的木樁都能劈成兩半,我親自試過。

    吉百瑞嗤了一聲:“砍木頭的刀是最粗糙的刀,功能斷金切玉的刀才勉強算是過得去的一把,真正好刀不但可以削鐵如泥,吹一口氣而落花紛裂、髮絲齊折,更甚者,刀刃的芒尾探及,已是無堅不摧了!”

    又在講神話啦,君有悔笑笑道:

    “天下哪來這種寶刀?老丈想是見過?”

    吉百瑞也不生氣,他淡淡的道:

    “我見過,你也不要因為沒有見過就不相信,我業已告訴你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你不曾知道的事情並非表示就不存在!”

    君不悔聳聳肩道:

    “他日有幸,倒是要見識一番。”

    吉百瑞形色詭秘的道:

    “好小子,一朝你的玩意到了火候,我總叫你開開眼界也就是了。”

    説着,他立定當地,極緩極緩的將手中單刀在面前移動——一束束半弧形的光芒就好像凝聚成片片的晶瑩浪花,一波接一波的閃爍,一道連一道的映耀!

    君不悔頓時看傻了眼,因為刀的本身雖然有着光亮,卻必須在急速揮展下才能凝光成形,就好比燃燒的香頭在黑暗中飛炔揮動,的紅的一點方可連接為一線,這樣緩慢的動作,那光波卻是如何連綿映現的?

    收住刀,吉百瑞身形不動,淬然間就地旋迴,沒有看見刀閃刀飛,甚至不曾映展半絲芒焰,只在他旋迴定位後的俄頃,漫天的響鈴英突兀飄落,宛如下起一場驟雨。

    君不悔僵在那裏,他幾乎不敢相信面前發生的景況乃是事實,這樣精湛的刀法,就算在夢裏亦不曾夢過!

    這時,陰霞的天空中忽然掠過一隻白翅黑頭的小鳥,許是鳥兒餓極急於覓食,只以丈許左右的底空飛過,吉百瑞淵停嶽峙般的身形猛升五尺,寒電乍現,那隻鳥兒已“吱”聲慘嗚,蓬散成滿天的零落血羽!

    吉百瑞早已站回原處,單刀下指,任由血羽飄落四周,彷彿這不關他的事一樣——而那寒電乍閃,已不知是揮出了幾刀!

    君不悔目瞪口呆的望着這一切,宛如在注視傳説湮遠的神話故事一樣,宛如置身於一個不可思議的迷離幻境之中,他甚至懷疑自己是否仍然清醒……

    就在此刻,吉百瑞暮地身子搖晃了一下,單刀“當”聲墜地,一張焦黃的老臉僅這瞬息間前後已透了灰青!

    機伶伶的打了個冷顫,君不悔趕緊奔上前去扶住吉百瑞,雙手觸處,他感覺得到這位老大爺身體的劇烈痙攣,更不停的發抖!

    驚急之下,君不悔一面用力替吉百瑞拍背搓胸,一面焦切的道:

    “老丈,老丈,這怎麼回事?剛才不好端端的,怎麼一下子就變成這個樣子?是不是在出招發力的當口截了氣?”

    好一陣子之後,吉百瑞才算平靜下來,他長長透了口氣,由君不悔攙扶着坐到一段枯乾上,顯得相當疲憊的道:

    “不要緊,這是老毛病了……自有了這個毛病,便使不得勁、耗不得力,尤其忌運提丹田真氣,可靈驗得很,只要一試,馬上就犯,不但筋脈交錯,逆血攻心,連呼吸都像岔了路,苦極了……”

    君不悔忐忑的道:

    “先時那一陣子可真叫嚇人,老丈,你怎會害上這個毛病?”

    吉百瑞臉色惟淬,低唱着道:

    “我原先並沒有這個暗疾,乃是被人暗算所致,你也不尋思尋思,我具有如此修為,為何卻要你去替我與人比試、更代我報仇?原因我刀藝雖在,力道已失,不匡以力運刀,刀法再好,也只是化巧而已……”

    君不悔忽覺熱血沸騰,義憤填膺,他激動的道:

    “老丈,你要我替你報仇,可就是去找那暗算你的人!”

    吉百瑞頷首道:

    “不錯,那人與我相交極深,本是推心置腹的好友,我們曾經共同獲得一筆鉅額財富,不料他見財起意,妄圖獨吞,竟抽冷子暗算於我,那廝原是衝着我身上死穴下手,幸而我反應快,躲得急,不曾被他點中死穴,但卻未能讓過氣眼;那王八蛋存心置我死地,全身真力貫注於指,在透入我氣眼的一剎,我體內罡勁便已散破,再也難以聚連成氣……”

    君不悔磨拳擦掌的道:

    “你放心,老丈,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要不活剝了那狼心狗肺的東西,就不算人生父母養的!”

    頗感安慰的笑了笑,吉百瑞卻道:

    “不要急躁,小夥子,能夠有本事暗算我的人,決非泛泛之輩,你必須把我這幾下子把式學周齊了,才有資格去找他討債結帳,否則,去了也是白搭!”

    君不悔意氣昂揚的道:

    “老丈,我一定下苦心跟你學,盡全力跟你練,説真話,直到現在,我才相信老丈技藝之精,功力之深,何若汪洋翰海,無可測量……”

    吉百瑞的癮頭又來了,他斜脱着兩眼道:

    “嘿嘿,如今你總明白人上有人,天外有天這兩句話了?剛剛那幾下,堪堪算得全席之前的小點,山珍海味還在後頭哩,你用心學會,包你這輩子受用無窮!”

    “老丈,那等精絕的刀法,已不止是刀法而已,簡直就是仙術,是魔咒,是奇門遁甲啦!”

    吉百瑞越發笑得見牙不見眼:

    “好叫你得知什麼樣的修為始稱得上祭刀、何等樣的造詣才算得上練刀,我他娘不折不扣的刀客一個,你那師父,只配叫做刀匠,磨刀匠!”

    打了個哈哈,君不悔汕汕的道:

    “家師所學,比起老丈自是稍遜一籌,不過較之一般習武者仍要高上一頭,二位是各有千秋!”

    吉百瑞揚起鼻孔:“各有千秋?你那狗熊師父浪得虛名,名不符實,給我提鞋我都嫌他手粗,幸虧你是遇着了我,要是不然,你們師徒全糟踢成一團去了!”

    君不悔臉上發熱,趕忙岔開活題:“老丈這會兒是否好了些?要不要我進去替你端杯水出來?”

    吉百瑞不由嘆氣:“水也只是生冷泉水,要是能弄點茶葉,燒壺開水沏杯熱茶,那才叫美;昨晚上一個幹饃亦消磨得差不多了,這陣子一出力益發感到腸枯胃澀,嘴裏泛酸,唉,人就是缺不得油葷,要能斷得人間煙火,他娘就個個得道飛昇嘍……”

    一拍腰際,君不悔笑道:

    “不愁,我説老丈,我這裏還有得十多兩散碎銀子,不但買幾兩茶葉,就切上大塊豬肉亦用不完,咱們儉省着花,有吃有喝一兩個月尚能熬住!”

    雙眼倏亮,吉百瑞“咕”的吞下一口唾沫:

    “那敢情好,小夥子——不,不悔,你以後也別再老丈老丈的叫,這顯得多生份,往後你就稱我一聲大叔,我便呼你名字,這才不見外;不悔呀,你便跑一趟吧,到前面鎮上去買點吃喝的回來,要能捎上幾斤老酒,則更提神兼法寒……”

    君不悔忙道:

    “我這就去,大叔你且等着,好歹咱們也闊上幾天!”

    望着君不悔奔出山拗子外,吉百瑞的形色有些悵然,六七年前,怎會料到一壺酒、幾片肉,竟就是生活中莫大的期望與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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