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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偏是冤家路又窄

    君不悔無精打采的道:

    “看樣子不會有什麼完滿的解決辦法……”

    方若麗着急的道:

    “君大哥,別吞吞吐吐的只露半截兒話,你倒是説清楚,怎麼我一提到顧大叔,你的模樣就變了?是不是你和顧大叔有過誤會?”

    嘆一口氣,君不悔道:

    “小麗,令尊為什麼要囑你前去探慰你那顧大叔?”

    方若麗眨着眼道:

    “聽爹説,顧大叔前些日出面幫他幾個朋友打場,結果卻栽了斤斗,弄得灰頭土臉的轉回來,幾乎氣出一場病,爹説,那次糾葛裏還出了人命,沙家兩兄弟全死了,爹怕顧大叔想不開,才叫我專程跑一趟,替他老人家寬慰寬慰顧大叔……”

    君不悔鎖着雙眉,道:

    “你知不知道,那沙家兄弟是死在誰手裏?”

    方若麗道:

    “這個爹卻沒提,顧大叔也陰着一張臉不肯多説--”

    驀地一機伶,她睜大雙眼直瞪着君不侮,聲音輕得不能再輕:

    “君大哥……這件事,該和你沒有關聯吧?沙家兄弟的死,也不應與你扯上干係啊……”

    君不悔低啞的道:

    “老實説,小麗,沙家兄弟正是被我所殺,顧乞那一頭臉的灰上,也是我給他灑上去的,我卻做夢都想不到姓顧的會和你家有這麼層淵源……”

    方若麗有些失魂落魄的道:

    “天下事怎會這麼湊巧?卻又巧得何其不幸……君大哥,顧大叔的為人我最清楚,他的氣度可不算恢宏,尤其受不了人家的折辱,他與我爹結交了半輩子,爹還時常在這方面開導他……”

    君不悔悶懨懨的道:

    “看來我還是早早離開府上的好,免得為你及令尊又添麻煩,姓顧的當時曾經有話摔下,説是必不與我罷休,日後非找我算賬不可,眼前不正待碰頭啦?”

    方若麗急道:

    “你這個身子能往哪兒走?人虛脱成這樣,行兩步路還得拄着枴棍,也不怕倒在半路上?不行,君大哥,你絕對不能走!”

    君不悔苦着臉道:

    “我也知道我的身體狀況受不了那顛簸之苦,小麗,我這不是扮英雄,充好漢,顧乞一旦與我朝面,光景八成是要砸,先不説我能否抗得住他,你父子夾在其間,豈非左右為難?我若不走,則如何收拾這個場面?”

    咬着下唇尋思了好一會,方若麗才低聲道:

    “君大哥,你養傷的地方,是我們家後院,依顧大叔的習慣,輕易不往後院來,只要你躲在房裏少露面,兩個人碰不上頭,不就沒事了?”

    君不悔想想,覺得這個法子不怎麼妥當,但哪裏不妥當卻又一時説不出,他用手抹了把臉,無可奈何的道:

    “目前也只好這麼辦了,小麗,你的口風緊着點,最好動個腦筋早早打發姓顧的上路,你不知道那把‘缺月刀’,可歹毒得很哩!”

    忍不往“噗哧”笑出聲來,方若麗捂着嘴道:

    “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你犯不着這麼怕他呀,顧大叔不是在你手下栽過斤頭嗎?就一陣工夫,他也練不出另一套神仙把式來,你含糊什麼?”

    君不悔澀澀的笑着:

    “憑我現在的這副身子骨,如何搪得過顧乞哪‘絕一閃’?再説;好歹也要考慮到令父女的立場,不能叫你們大作辣……”

    左右一看,方若麗審慎的道:

    “曬太陽也曬夠了吧?該進屋去躺着了……”

    慢慢從圈椅裏站起來,君不悔執着拐仗,開始蹣跚移步:

    “唉,活蹦亂跳的一個人,猛古丁就變成拄着枴棍的病號,想想也真不是滋味。”

    過來挽扶着君不悔,方若麗笑道:

    “別自怨自艾了,又沒少條胳臂缺條腿,尚怕挺不起腰桿來?你放心,不出個把月,包管再還你一個活蹦亂跳--

    接着方若麗的語尾,迴廊那邊突然響起另一個蒼啞的聲音:

    “小麗侄女,叫那拄枴棍的東西給我站住!”

    方若麗聞聲之下,神色驟變,她一剎的僵窒之後,面龐慘白的回過身來,我的老天,迴廊盡頭可不正站着顧乞?顧乞旁邊,便是表情尷尬,雙手直搓的方夢龍。

    不用再看,君不悔光聽腔調就知道來人是誰了,他先是大大的一愣,繼而扮出一副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吃力的旋身面向迴廊--乖乖,顧乞那個凶神惡熬般的模樣,就差撲上來生啖活人了!

    方若麗急忙搶前兩步,把自己擋在君不悔面前,一邊朝着顧乞斂衽為禮,一邊強笑着道:

    “原來是顧大叔,不是説大叔下午才到嗎?這一刻卻是趕早了……”

    冷冷一哼,顧乞寒着臉道:

    “小麗侄女,你且站到一邊,我要看看你背後那個人,辨認一下是不是那張臉!”

    方若麗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笑得好蒼白:

    “大叔説的是誰呀,在家裏後院哪裏還會有外人?”

    顧乞怒道:

    “小麗,這不關你的事,我與你爹自有區處,聽話站到旁邊,不要惹大叔生氣1”

    輕輕撥開方若麗,君不悔站了出來,衝着顧乞微微躬身,陪着笑道:

    “顧老,乍聽聲音好像是你,一見上面果然是你,有些日子不曾拜謁尊顏,顧老卻風采如舊,越顯英發……”

    顧乞大喝一聲,雙目如火:

    “少給我來這一套,君不悔,真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投進來,這一遭,我看你還有什麼戲法可變,還有什麼僥倖可求!”

    君不悔深深吸了口氣,仍然堆着那一臉難看的笑容:

    “顧老,且請先息雷霆,聽我一言;上次的那檔子衝突,其咎實不在我,顧老你幫着‘無影四狐’那一干姦淫擄掠無所不為的強盜找上‘飛雲鏢局’的大門,又待勒索銀錢,又待取人性命,委實也太霸道了點,我們總不能伸長脖子任由各位圈套宰割吧?因而雙方動手,有了傷亡,全是列陣比鬥下的結果,江湖恩怨,原本如此,我又有什麼錯失呢?”

    顧乞也深深吸了口氣,以壓制住他激動的情緒:

    “不用扯那些閒淡。君不悔,是非屬誰更不必議論,我早告訴過你,事情並未了結,血債定須討還,上天有眼,竟把時機湊到面前,你就準備着挨刀吧!”

    君不悔嚥着口沫道:

    “顧老,難道你贊同‘無影四狐’劫財劫色又蠻不講理的行徑?”

    微微一窒,顧乞咆哮着道:

    “那是他們的事!”

    君不悔誠懇的道:

    “但是,顧老你幫着他們為這種喪天害理的藉口上門尋釁,就是顧老個人的修養問題了,顧老,我們只是自衞自保,只是要求能活下去,莫非這也不對?”

    顧乞大吼道:

    “沙家昆仲的兩條命你又怎麼説?”

    低唱一聲,君不侮道:

    “他們要殺我,他們與顧老聯起手來要殺我,顧老,我並不該死,難道我為自己的生存掙扎都錯了?我以寡敵眾,幸而不死,沙家兄弟謀人不成反受其害,亦是咎由自取,這總是一場對我而言不算公正的拼搏啊……”

    顧乞一時難以為答,空自氣得臉紅脖子粗,連連跺腳厲叫。

    “好個利嘴利舌的混帳東西,任你再是狡辯推賴,今天我也要替沙家昆仲報仇,找回我的臉面,其他一概不論!”

    君不悔沙着聲道:

    “顧老,你是前輩,多少也該講點是非……”

    雷吼一聲,顧乞的面孔扭曲:

    “住口,什麼叫是非?我就叫是非!”

    這時,方若麗再度搶身上前,抖索索的仰着臉道:

    “顧大叔,你老是一向明禮尚義的,我從小就尊敬你,崇拜你,怎麼你老突然變了?變得這麼粗暴,這麼兇橫?難道説,為了一己的私怨,你老就把素來遵守的公正情理全拋舍了?”

    顧乞表情十分難堪。説話就生硬了:

    “小麗,不要胳膊肘子往外拗,這樁事你少插嘴,我自有我解決的方法!”

    方若麗悽悽切切的道:

    “大叔,這不是如何解決的問題,而是該不該用你的方法解決的問題,事情總有個黑白,道理也總有個是非,如果君不悔沒有過失為什麼接受這種懲罰?大叔,暴力不代表正義,更不能掩遮所有的罪惡……”

    顧乞忽然陰沉沉的笑了:

    “小麗,你這樣對你大叔説話,不嫌過份了麼?”

    唇角的肌肉不停的抽着,方若麗強忍住在眼眶中打轉的淚珠,嚥着聲道:

    “我無意頂撞大叔,我只是在爭求一個明確的結論,一項有關良知的認定,大叔,你是我的尊長,我的親人,但淵源不該歪曲事實、親情不應混淆黑白,任何事在付諸行動之前,都應考慮到是否違背了做人的原則……”

    顧乞臉色鐵青,呼吸粗濁:

    “好小麗,乖侄女,我從小看你長大,抱你揹你,愛你疼你,到今天,你果然長大了,大得已經會教訓我、悻逆我了,我問你,你眼裏還有我這個大叔麼?”

    方若麗噎窒着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大叔……”

    顧乞緩緩的道:

    “那你就不要管這件事,小麗,這件事原本便與你毫無牽扯,聽我的話,讓大叔自己來處理。”

    君不悔用枴杖輕輕碰了碰方若麗的足踝,十分低柔的道:

    “就是如此吧,小麗,你已盡到你的本份,不要因為我而傷了你們之間的和氣,我自己的問題,便由我自己來承當。”

    猛一摔頭,方若麗也摔落了兩顆晶瑩的淚水,她的形態決斷而湛然,帶有殉道者那種執着與奉獻的神情:

    “不,君大哥,我不能退縮,不能苟同,因為代價是你的生命,你沒有過失,自無須犧牲,誰要傷害你,我先頂在前頭,叫他也將我一齊殺了吧。”

    迴廊上的顧乞容顏大變,氣得發抖:

    “小麗,你你你……”

    一直沉默無語的方夢龍,這時輕咳一聲,表情嚴肅又凝重:

    “老顧,也怪我多嘴快舌,不該在你剛才進門,就把我遇着吉百瑞傳人的經過告訴了你,否則事情不會一開始就僵成這樣,打你知道這個消息,一直到現在,你都處於極度的激動情態中,根本未容我插上話,老顧,願不願意聽我一點意見,一點忠言。”

    顧乞的眼皮子在連連跳動,一把山羊鬍子也不停的籟籟輕顫,他盡力平靜着自己,聲音從齒縫中迸出:

    “你説吧,夢龍,現在倒要聽你怎麼説!”

    方夢龍望了院中的君不悔與方若麗,又將視線移向飄渺的雲天,未曾開口,先長長一聲太息。

    顧乞的老臉上更是一片肅熬,嘴唇緊閉,頷下的山羊鬍子仍在無風自動。

    略略朝顧乞湊近了些,方夢龍沉緩的道:

    “有關你和君不悔之間的恩怨始未,老顧,你雖然未及詳告細説,但從君不悔的一番話裏,業已可知梗概;你幫着啓釁於前的‘無影四狐’摸上‘飛雲鏢局’的大門找場,對與不對是你個人的看法,如果我父女憑添了這麼層關係,事情的合理與否,就不得不講個公道了,老顧,若是你我立場互易,相信也會照我的法子做。”

    話一入耳,顧乞就聽着不順,他冷冷的道:

    “夢龍,姓君的和你們有什麼關係?據我所知,一個月前你父女還不認識他這號人物!”

    方夢龍從容的道:

    “你侄女險些被那龔棄色糟塌,可知是誰救了她?”

    顧乞大聲道:

    “前天你派人知會我跑一趟‘棲鳳山,,同姓龔的商量索還那八具餘屍之事;來人只草草提過幾句你與龔棄色火併的始因,説是這王八蛋羞辱了小麗,語焉不詳,我又忙着替你當差跑腿,哪有工未得知細微……”

    説到這裏,他突的一怔,目光轉向君不悔,又落回方夢龍的面孔上:

    “夢龍,夢龍,你該不會説是君不悔救了小麗吧?”

    方夢龍平靜的道:

    “一點不錯,就是君不悔救了小麗,不但保住了小麗的貞節,更着實教訓了龔棄色一頓!”

    身子晃了晃,顧乞呻吟般叫一了聲:

    “老天,竟有這麼巧得令人氣結之事……”

    方夢龍續道:

    “君不悔非但救下小麗,更助我前往‘棲鳳山’向龔棄色討還公道,這趟行動,固然結果悽慘,然而要不是君不悔浴血力拼,豁死抗拒,喪身‘棲鳳山’的便不只是賀耀祖他們八個,恐怕連我這條老命也一齊會斷送了……”

    顧乞形色灰敗,哺哺自語:

    “怎麼偏偏都是他,怎麼前後都被他湊上了?”

    方夢龍低聲道:

    “老顧,在這種情況之下,你卻為了一樁宿怨,硬要當我父女面前向君不悔索仇討債,置他於死地,你説説,叫我父子如何自處,又怎生向人交待?”

    院中的方若麗適時接口道:

    “顧大叔,對一個有雙重救命之恩,予兩代再生之德的人,我們該不該維護他?縱然與他對立的仇家是你,我父女替他爭個公道總説得過去吧?”

    顧乞顯得有些茫然了:

    “這……這該怎麼辦才好?”

    方夢龍道:

    “老顧,吉百瑞曾經要了我一條腿,衝着君不侮的關係,我已自願化解前仇,你好歹無傷無損,又何苦非要冤冤相報不可?”

    顧乞痛苦的道:

    “不光是我的問題,夢龍,君不悔有恩於你父女,只為這一層,他掃我的顏面,敗我的聲譽,全可一筆勾銷,不再追究,但沙家兄弟的兩條命卻不能就此罷休,我對沙家的人曾有過承諾,無論如何,要替他兄弟報仇索命……”

    搖搖頭,方夢龍沉重的道:

    “如此殺戮不休,糾纏無盡,何時才算個了局?”

    顧乞慘然笑道:

    “人已死了,結果業已鑄成,現在説這些,有什麼補益?夢龍,我又何嘗願意如此?君不悔不是塊木頭。我要下手做他,自己亦擔着生命的風險,若能好好朝下活,誰又甘心往刀口上撞?”

    方夢龍冷肅的道:

    “此刻你有什麼打算?老顧,我要先提醒你,這是在我家,而且君不悔重創未愈,仍在養息期間,連行走都不方便……”

    僵默良久,顧乞才沙啞的道:

    “好吧!夢龍,看在你父女與他的這段情份上,我決不會在你們父女面前動手,也決不會在他傷勢未愈之前動手,這,該算可以交待吧?”

    方夢龍神情憂戚的道:

    “不能化怨解仇,盡棄前嫌?”

    顧乞嘆了口氣:

    “我倒願意,夢龍,然而往後我還要不要做人?”

    方若麗又惶急的叫了起來:

    “顧大叔,君不悔兄是自衞,只是求他自己的生存權,這有什麼錯,你為什麼不能放過他?”

    方夢龍輕叱道:

    “小麗不可放肆!”

    擺擺手,顧乞笑得好苦:

    “人要遵守信偌,要對道義上的責任有承當,小麗,天下事,不都是一加一便成二,你心裏不平,大叔我更難區處……”

    方若麗還待有所申辨,方夢龍已向女兒使了個眼色,然後才轉向顧乞道:

    “老顧,話是暫且這麼説,到底要怎麼辦才算兩全其美,我們哥倆有的是時間磋商,這樣吧,你先到前廳去安排一下賀耀祖他們八位唐事的問題,我交待君不悔幾句話,馬上過來。”

    顧乞不再多説,深深看了君不悔一眼,頭也不回的沿着廊道離開。

    這時,方若麗奔前幾步,委屈的低叫:

    “爹!”

    方夢龍也面色陰黯的道:

    “為父與你顧大叔相交數十年,這是頭一次遇上他這麼執拗,差一點便壞了我們半輩子的情份,唉,真是作孽!”

    方若麗又微顯激動的道:

    “爹,所謂不看僧面看佛面,顧大叔簡直六親不認了,他若有道理還説得過去,無理逞強,如何叫人心服口服?”

    方夢龍感嘆的道:

    “那沙家與他淵源亦深,出了這種事,他自該有所承擔,一死兩口人,又是為他掠陣而去,小麗,卻怎生讓你顧大叔敷衍得過去?”

    眼圈兒一紅,方若麗道:

    “難道叫君大哥抵命就算對得起那個死人了?”

    方夢龍沉重的道:

    “江湖上的報復方式,原就是極為單純的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殺人償命,乃是天經地義的事,道上人物,有幾個脱得出這種傳統臼巢?”

    方若麗不服的道:

    “也得看什麼情況下殺的人,自衞自保或是以暴制暴又有什麼不對?而且,爹:怎麼你就看得開,看得透?”

    低唱一聲,方夢龍道:

    “傻丫頭,君不悔和我們之間,乃是直接的承與受,感觸自就不同,在你顧大叔而言,便又隔了一層啦……”

    方着麗恨聲道:

    “顧大叔一向算是知情明理,想不到今天竟粗橫到這個地步,爹,你老人家一定要同他把話説清楚,爭一個是非出來!”

    方夢龍的視線投注在君不悔身上,澀澀一笑:

    “小友,那‘無影四狐’闖的漏子,可是劫鏢?”

    君不悔忙道:

    “是劫鏢,卻未料‘飛雲鏢局’早已防備在先,鏢分二路,總鏢頭押的一路是實鏢,管二小姐押的一路是虛鏢,他們摸岔了邊,截住管二小姐的這一路,結果搶到的只是一車石塊,這四條邪狐氣憤不過,才強擄了管二小姐,當天晚上,那四狐之首狄清的胞弟狄元竟要強暴管二小姐,真正死不要臉……”

    方夢龍道:

    “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無來由的臉孔一熱,君不悔尷尬的道:

    “回伯父的話,緣是我也恰在管二小姐押護的那趟鏢隊裏,所以經過情形才這般清楚……”

    方若麗盯着君不悔,似乎有些迷惑:

    “君大哥,聽你的口氣,不像是與‘飛雲鏢局’別具情份,倒是他們鏢局裏當差的模樣?”

    君不悔點頭道:

    “我是在‘飛雲鏢局’幹活,要不,跟着鏢隊走做什麼?”

    方夢龍又問道:

    “小友,你在那家鏢局子擔任什麼差事?鏢師?”

    君不悔訕訕的道:

    “不!不是鏢師,是車把式,推車的車把式……”

    方家父女聞言之下不由同時一呆,方夢龍睜大眼睛道:

    “推車的車把式?憑你這身武功,‘飛雲鏢局’居然只給你個車把式幹?如此説來,這家鏢局子上上下下就不算金剛羅漢,亦屬陸地神仙了?”

    君不悔靦腆的道:

    “伯父,他們那時還不知道我的底細,等我救回管二小姐,他們才明白弄錯了,不再叫我幹原來的差事啦……”

    小嘴一噘,方若麗悻然道:

    “君大哥,你這個人真叫奇怪,怎麼專門去搭救姑娘家?就好像鋪排好了端等着吃這行飯似的!”

    君不悔大感窘迫,期期艾艾的道:

    “不,小麗,你誤會了,我不是故意的,前後兩次遇上類似的事,我都不能伸手不管……我,我哪有這個本領,算準了才去救人?這全是湊巧……”

    方夢龍啞然失笑,道:

    “你別聽小麗的,她就是這樣,想到什麼説什麼,也不管人家受得了受不了!”

    君不悔赦然笑道:

    “伯父,尚未謝過伯父適才仗義執言,要不是伯父和令媛在當中攔阻,顧老的意思就待當場取我姓命啦!”

    方夢龍剛現的笑容一下子又僵凍在臉上,鎖着雙眉道:

    “這件事,我會和他再談--小友,少出房門,不要離開後院,在我這裏,老顧多少還有點憚忌,不會貿然行動!”

    君不悔道:

    “我知道……伯父,那龔棄色已經答應交還遺骸了麼?”

    方夢龍低呼一聲:

    “八具遺骸已由老顧運回,就等着入土為安了;我們這個要求,龔充色倒沒有為難,老顧一開口,他們就慨然應允,不過,同時也帶話回來,説是這筆帳早晚要算,從今以後,怕是難有寧日了……”

    方若麗垂下目光,幽幽的道:

    “顧大叔怎麼講?”

    方夢龍故作灑脱的一笑:

    “他能怎麼講,現在麻煩一大堆,裏外全須應付,且先忙完了喪事,再合計你顧大叔與龔棄色的問題,走一步算一步吧;小麗,這段日子你要多照料君不悔,可別節外生枝,又出繼漏!”

    方若麗默默頷首,君不悔忙道:

    “伯父放心,我也會更加謹慎。”

    於是,方夢龍轉身自去,他那平素移動利落的單腿獨腳,這時在挪步之間,竟似滯重了許多。

    方若麗怔怔瞧着君不悔,眸瞳深處透着一片晦迷,一片悽茫,她的心情亦正如同君不悔此時的心情,大概都覺得前途多蹙,來日維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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