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皎潔,狂風呼號。
一輛銀白色的進口高級轎車沿着濱海公路風馳電掣。
路邊的警告標誌矗立着“注意連續轉彎”的告示牌,開車的男人,臉色深沉陰暗,視若無睹;坐在他身邊的女人,右手緊抓住車門上方的把手,花容失色。
連續幾個坡道轉彎,男人腳下的油門依舊踩到底,幾度與對面車道迎來的車輛驚險閃過;然而閃過了這一邊,另一邊的懸崖峭壁又成了另一個威脅。
“你車開得這麼快做什麼?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女人因緊張而開始破口大罵。
“對,我是不想活了!”男人的臉色更陰沉。
“你是什麼意思?”她只是脱口而出,他卻説得跟真的一樣。
“你以為我們真的是要去談生意?哼,我是要帶你一起去死。”男人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講着。
“要死,你自己去死,不要拖我下水!”她驚叫一聲,閉上了眼,又閃過了一個驚心動魄的會車。
“真正該死的是你,你自己不知道嗎?你給我牢牢記住,待會兒在黃泉路上,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要再對我糾纏不清。”男人説話的口氣,表露出赴死的決心。
“我不會再對你糾纏不清,你停車,你那麼愛你老婆,要死,你找她陪你,黃泉路上才有伴。”説什麼患難見真情,平常口口聲聲説愛,到了生死關頭,卻是一文不值了!
“你明知道她不該死,該死的是我們兩個。”他雖已萬念俱灰,但還搞得清楚是非恩怨。
“我知道我們該死,但好死不如賴活着,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也許……”
“不會有也許的。”男人打斷女人的話,他的心已如槁木死灰,不相信還有任何希望。
“你聽我説,我不會再對你糾纏不清,你可以回去好好愛你老婆,一切都還來得及。”她軟化了,此時此刻,也不需要再去爭什麼名分了!
“來不及了!我已經沒有資格再愛她了,更沒有資格再活下去,現在要是不死,以後會死得更難看。”他在轉彎處超車,引來對面車輛猛按喇叭,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你這瘋子,要死也挑一個舒服一點的死法。”一陣驚嚇,女人又恢復了潑辣的本性。
“我挑這個方法,應該不會痛苦太久,更會讓人以為我們是意外身亡,你不會希望讓人家知道我們真正想死的原因吧?”男人的深沉冷靜、思慮周到,讓女人更慌了!
她打開窗户,對着外面大喊救命,她的聲音讓車外與車速一樣迅疾的夜風吞沒了!根本沒人聽得見她,還引來男人的諷刺大笑。
惟一看得到她的,是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偏偏它無法幫她,倒像是等着要欣賞她的驚慌與臨死前的痛苦。
“你想想你老婆,你們才結婚一年,你就這樣死了,你甘心嗎?”她平時絕口不提的情敵,現在倒成了救命的靈丹妙藥。
車子駛過了懸崖峭壁那一段路,進入了寬平大道,雖然車速依舊,女人卻稍緩了一口氣。
“我就是不甘心,才拉着你這個罪魁禍首一起死。”男人算得上英俊的臉上,出現了痛苦的表情。
剛結婚時,他刻意冷落自己的妻子,只因他們的婚約是父母訂的,但相處不到二個月,他便被她吸引,噩耗卻也在此時傳來。
“既然要死,那你也把她找來一起死,她一定也……”
“住口!”男人怒喝,雖然他現在連死都不怕,他卻怕聽到女人即將要説出口的字眼,“她沒有,她乾乾淨淨的!”
“看來,你真的很愛她。”女人這時才恍然覺悟。
“我對不起她,更沒有資格擁有她,她猶如天使般潔淨明亮。”要他離開她,他河其不捨,偏偏每看她一眼,他就覺得自己骯髒齷齪到了極點。
“好,要死就死吧!你總得讓我交代個遺囑!”女人似乎妥協了!
“不用了!我也稍有名氣,我不想留個不乾不淨的名聲死去,一切我已打算好了,你等着跟我同年同月同日死吧!”他套用女人常對他講的話。
男人講得太真,反而讓女人起了懷疑,有了僥倖之心,她心想:他可能只是要用這個方法與她斷交。
“如果我們自殺沒死成,我會祝福你和你老婆。”她故意試探着。
“你這個祝福來得太慢了,早在我要和你斷交之前,你就要祝福我了,你不但沒祝福我還害我,今天算是你咎由自取!”每當講到氣憤之處,男人的車就顯得不穩。
“是你始亂終棄,怨不得我!”女人隨着車身搖晃着身子喊着。
“打從一開始,我就跟你約法三章,我們之間只是玩玩,你偏偏要壞了約定,毀了我一生。”説到激動處,車子又進入有懸崖峭壁的坡道。
“我也是因為愛你啊!要不是你對我不理不睬,我怎麼會去找其他男人,又怎會用自殺威脅你!”女人提到自殺後,才發現這字眼太敏感。
“所以我成全你!”男人轉了一個大彎,話説得直截了當。
女人不敢看車外,因為這段路比前一段路更難行,速限四十公里,男人的車速卻超過一百公里,她提心吊膽、雙眼緊閉。
“我求求你,先把車停下來,我們好好談一談!”女人閉着眼,感受着車身轉過一個又一個的彎。
“沒什麼好談的,到了下面,等閻王問起再談。”他此刻只希望死後有知,更希望靈魂之説是真的,這麼他才能再看到他的妻子,用乾淨的靈魂重新擁抱她。
女人身心飽受着自知即將要死的凌虐折磨,一種除了深深恐懼之外無法形容的痛苦。
“快到了!”男人突然説道。
“什麼快到了?”
“自殺的地方快到了!”
“你真的是瘋了!”女人哭喊出聲。
“記住我跟你説的話,待會兒黃泉路上,你走你的,我走我的,不要再對我糾纏不清。”
“你若真害死了我,我做鬼都不饒你!”
到時候他也會是鬼,她到底在説些什麼?恐怕已經驚慌得胡言亂語了!
男人聽完,哈哈大笑着,“我更加不會饒你。”
“你要怎樣才肯把車停下來?”女人的驚恐已到極限。
“等到我們都死了,車就自動會停下來!”他繼續狂笑着。
女人受不了這種折磨,她開始亂叫亂喊。
接着又來幾個連續轉彎,到了一個下坡處,路面變窄,轉彎角度也變小,男人不轉彎,直接全速衝向白色護欄,一聲驚天巨響,車子衝破了護欄,宛如一隻銀白色飛馬頂着皎潔的月光飛落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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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月光下,尚未維修好、斷掉的護欄旁,矗立着一抹纖細身影。
沈伊柔身着黑色外套、黑色牛仔長褲,她頭上的一頂黑色鴨舌帽壓得極低,一支黑色墨鏡遮去了大半的臉孔。
她手上抱着一大把百合,然後將一朵朵百合往下拋,思念的淚水被海風拂去,卻全被黑色墨鏡擋了去。
每個星期她都會到這裏來看她的丈夫傅光堯,她會陪他説説話,問他在另一個世界裏過得好不好?
但她接收不到她丈夫給她的隻字片語或訊息,她惟一感覺到的是陣陣掠過的海風,而在風裏,她嗅不到他的任何氣息。
他人不在了,魂魄似乎也不在了。
他未曾到過她夢裏,如果,他是在另一個世界裏優閒享福而忘了她,她不怪他;她怕的是,他在另一個世界裏受苦受罪,而她卻幫不了他。
將車停在前一個轉彎處,他站在距離斷掉的護欄約二十公尺處,注意着沈伊柔的一舉一動。
她每丟下一朵百合,唇角的線條便跟着牽動,有時見她喃喃低語,有時見她輕咬着下唇。
盯沈伊柔已經二個星期了,這次組織接的Case就是找到沈伊柔與傅光堯之死有關係的證據,而他負責盯沈伊柔。
二個星期來,沈伊柔的行為的確很怪異,她出門一定是眼前這副打扮,進門一定將窗簾拉上,因此至今尚未見過她的真面目。
沈伊柔固定會在每個星期三的午夜來此,因為她的丈夫就是在這個時間墜落大海身亡的,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沈伊柔丟下最後一朵百合花,便轉身走回她搭來的計程車。在她驟然轉身的那一刻,似乎流露出不再留戀的決心,踏步而去時,她卻又頻頻回首。
見她將離開,也準備回他的車,但就在此時,一輛黑色轎車在計程車旁停下,四道車門全開,各走下四名男子,計程車司機見狀,未等沈伊柔上車,便自顧自的揚長而去。
迅速走到對面車道,利用山壁的陰影掩護悄悄靠近他們。
他見一名男子抓着沈伊柔的手臂,將她拉到斷掉的護欄前,作勢要將她推下。
寂靜的濱海公路上,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車輛,便是由懸崖下傳來的海浪聲;以為他會聽到沈伊柔的驚叫哭喊聲,沒想到卻只聽到男子的怒吼聲。
“你這賤人,説!你是怎麼害死我妹妹的?”
“我沒有害死她,是她害死自己的。”沈伊柔的聲音雖有着恐懼,卻聽得出她壓抑得很成功。
“你在説什麼瘋話,是她害死自己的?我也把你推下去,就説是你害死你自己的。”説完,男子將沈伊柔再往前推一步,她另一隻自由的手臂在懸崖上空搖晃着。
“啊!”沈伊柔只是輕喚了一聲,然後很快的找到了平衡,她穩住慌亂的心跳説着:“我沒害死你妹妹,這是一場意外。”
“意外?待會兒你掉下去時,也會是意外。”男子繼續保持原有的姿勢説着。
“難道你不相信警方説的話?”警方已判定是意外,她拿證據説服男子。
“那是騙局外人的,你休想騙我!你到底説不説,你是怎麼害死我妹妹的?”男子的手故意鬆了一下又再度抓緊,沈伊柔的身子又搖晃起來。
“我説沒有害死你妹妹,就是沒有,你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她也再度試圖穩住身子。
“阿龍,把她交給我!”一名身材較矮的男子出聲。
這個名叫阿龍的男子,是傅光堯的情婦李詩晴的哥哥,他將沈伊柔一把拉回,甩給這名身材較矮的男子,“雄哥,只要她肯説出如何害死詩晴的,今晚就饒了她一命!”
雄哥用一隻手臂將沈伊柔鉗制在懷裏,另一隻手晃着一把刀,刀在月光的照射下,鋒利的刀鋒閃着危險光芒。
“你再不説,我就先毀你的容,再好好玩你,等我玩夠了,再讓兄弟們玩個夠,然後在你身上潑滿汽油,點一把火把你從這裏推下去,你覺得我這個提議好不好?”
“我真的沒有害死李詩晴,你直接把我推下去好了!”
“不怕死!原來你不怕死!兄弟們,帶回去,好好跟她玩一玩!”雄哥將沈伊柔推給另外兩名男子。
“不要!我寧可死,你們放開我,我自己跳!”沈伊柔這時才大聲驚叫。
已悄悄來到他們的車後,他朝四人大喊一聲:“住手!”
他猶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悄然出現,霎時,四人連同沈伊柔全將目光集中到聲音來源處,才赫然看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正繞過車子朝他們走來。
“你是什麼人?”阿龍問道。
“路過的人。”犀利的眼神掃過四人。
“那我勸你不要管閒事。”雄哥兩手抱胸,擺起老大的威風。
“我可以不管,但這個女人我要了!”講得自信且瀟灑,渾身散發出不怒而威的氣勢。
“我勸你還是趕快走你的路,不要學人家英雄救美,免得受皮肉之苦。”雄哥的刀子刻意在月光下晃了晃。
“先生,你趕快走吧,謝謝你的好意,他們人那麼多,你幫不了我的。”沈伊柔不希望有人因為她而受傷,況且他還是個陌生人。
“我既然説要帶你走,就一定會帶你走!”看着沈伊柔,卻只看得到她欲言又止、微啓後又緊閉的雙唇。
“阿龍,給他一點教訓。”雄哥命令着。
阿龍握緊拳頭,一拳朝的顏面而去,在他的拳頭到眼前之際,用手掌硬生生的擋了下來,一個反掌再往前一推,阿龍的臂膀便脱了臼,吃痛地叫出聲。
雄哥見狀,知道來人不簡單,便命令另外兩名弟兄一起上。
兩人手上不知何時各拿了一根棍棒,一起向前揮打攻擊,轉一個身,閃過第一個攻擊,也在轉過身後,手上多出了一條皮帶。
他將皮帶一揮,捲住了其中一根棒子,再用力抽回皮帶,連帶着也將棒子一併抽回,他接下棒子擋下另一根棒子的攻擊,並迅速一記回攻,他的力道震得對方手中的棒子脱落。
兩人手中沒有了棒子,也沒了信心,紛紛倒退。
“走!”雄哥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他喊了一聲,四人便上車走了。
將皮帶穿回褲腰上,拍一拍、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再順一順他的頭髮。
“謝謝你!”沈伊柔看着他每一個動作,他的動作好像是一種習慣般自然且帥氣。
“不客氣!”看着她帶了墨鏡的臉,天色已經夠暗了,她卻還帶着墨鏡,她想隱藏些什麼?
的眼神深幽犀利,沈伊柔懷疑她的墨鏡根本擋不住那道想探索的光芒,她丟下一句:“再見!”轉身便走。
“你不會是想要走回家吧!”跟上她的腳步問着。
“我邊走邊攔車,真的很謝謝你的幫忙。”
“如果你不想再有任何危險,就讓我送你回家吧!”
沈伊柔停下了腳步,猶豫了半晌,她才輕聲説道:“那你不可以問有關剛剛的事,包括我的名字。”
她的要求雖出乎的意料之外,但她會格外小心倒是有跡可循;現在,不只傅光堯的大哥認為她跟傅光堯的死有關聯,就連李詩晴的家人也找上門了!
“好,我不問。”答應道。
兩人上了車,如他所應允的,非但一句未問,就連口也沒開。
沈伊柔則是沉浸在靜默的氣氛裏,她倚靠在椅背裏,臉始終朝着窗外,臉平靜。
思忖着她剛剛的表現,不怕死卻怕被強暴,若説女人的心態皆是如此,倒是可以理解,只是,當他要救她時,她反而勇敢又善良的要他走,只因為怕他受傷,完全不因自己身在險境而主動求助。
對一個女人來講,她勇敢得有些離譜,卻又不失善良本性;她若不是大膽得殺人不眨眼,便真的是問心無愧,他得找出證據來印證她是屬於哪一種。
一回到市區,沈伊柔便要求下車,攔了計程車而去,這次她連謝謝都沒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