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世玉仰卧在小艇上的麻繩上,慌急的瞪着徐彩霞,在這一剎那,他有着無比的懊悔,深悔隱身在這隻小艇上。
如今
他動也不敢動,跑也不敢跑,一經發現,就等於甕中捉鱉了。
堤上的徐彩霞張着櫻口,瞪着杏眼,粉面上充滿了驚愕神色,目光慌急的望着隱身繩下的藍世玉,她完全驚呆了。
藍世玉汗下如雨,心中焦急萬分,他知道,只要徐彩霞的纖指一指,出聲一叫,他便立刻被黃袍老人提回去。
一陣沉靜之後。
徐彩霞一定神,竟而轉首看向別處,依然作着遊目四顧的神態。
但,她的神色之間,仍掩不住內心的慌急。
藍世玉看得一楞,他感到無比的迷惑,心想真怪,她為什麼不叫出來呢?也許她沒看清楚?
繼而一想,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有意放我逃走?那又是為什麼呢?……
藍世玉愈想愈迷惑,他的心就像身下搖晃的小艇一樣,無法讓他寧靜下來,逐一分析這些令人費解的問題。
他額角上的汗珠,隨着小艇上的搖晃和互撞,籟籟的滾到了耳邊……
又是一陣沉靜。
就聽
“翻江蒼龍”黯然説:“老前輩,那孩子或許跑遠了,我們不如明晨絕早竟自前去找胡鎮山要人……”
黃袍老人微搖皓首,“未待“翻江蒼龍”説完,立即憂急的説:“不,明晨已經太遲了,目前我們急切的是今夜如何阻止藍世玉,不要去他媛姑姑處。”
“翻江蒼龍”略一沉思,不解的問:“老前輩是否認為‘佛門真經’在藍世玉的媛姑姑處?”
黃袍老人略一頷首説:“極有可能!”
“翻江蒼龍”似乎不以為然的説:“根據常理判斷,如此重寶,‘金錐銀彈’藍康泰似乎不可能輕易交給一個女人保管,也許仍藏在古墳內。”
黃袍老人一蹙壽眉説:“我曾詳細的搜查過每一個可能存放小錦盒的角落……”
隱身麻繩下的藍世玉一聽,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火。
這時,他已確定這慈祥和善的黃袍老人,就是那些人的同謀。
也許黃袍老人一直隱身在古墓裏,也許他就是殺害父親的人,只有如此高絕的武功,才可能一掌擊斃父親。
藍世玉一想到此處,不由血脈賁張,怒火高熾,心中懼意全消。
但,一想到黃袍老人高不可測的武功,令他又覺得報仇無望了……
心念之間。
又聽“翻江蒼龍”問:“以老前輩認為‘湖海五獨’中的那一個人,才是殺害藍康泰的真兇?”
黃袍老人撫髯略一沉思説:“五個人都有嫌疑……”
藍世玉一聽,頓時大悟,“翻江蒼龍”説的“湖海五獨”,必是那些綽號以“獨”字起始的人。
他仰面倒在小艇上,雙目茫然望着夜空上的繁星,心裏屈指數着昨夜遇到的那些人。
首先是乘他暈厥,以右手搜摸他全身的“獨臂熊”龐得衝。
其次是以鐵枴搗得他痛徹心肝的“獨腿鐵枴”魏北璋。
第三個便是那個滿臉青疤,兩顆撩牙的“獨眼獠魅”段啓典,這人也極可能就是殺害父親的人。
再其次便是那個頭生大包,被“金錐”透牆重傷的“獨角無常”史有餘,這人是唯一知道誰是真正殺害父親的人,當然,也可能就是“獨角無常”。
他反覆的數着:獨腿鐵枴,獨臂熊,獨眼獠魅,獨角無常。
他一連數了幾遍,只有四獨,他想。第五獨又是誰呢?必然是隱身石案之後,將自己擊暈的那個銀鬚老人……
驀然
藍世玉的靈機一動,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冷顫!
一個銀髮邪眼,乾瘦如柴,馬腳缺耳,薄嘴鈎鼻老人的醜惡影子,閃電掠過他的心頭。
他不由惶急的連聲暗呼道:“缺耳?獨耳?另一‘獨’該不會是缺耳伯伯吧?”
就在這時。
驀聞堤上的“翻江蒼龍”急聲説:“老前輩快看,那面堤下閃過一道人影!”
藍世玉心中一動,覷目一看,只見“翻江蒼龍”張樂恆.虎目閃光,虯髯顫動,正舉手指着北方。
黃袍老人手撫銀髯,緊蹙壽眉,微一頷首説:“我已看到了。”
徐彩霞杏眼一閃,悄悄瞟了藍世玉一眼,接着對“翻江蒼龍”説:“張老哥,恐怕是藍世玉吧!”
黃袍老人微搖皓首,憂鬱的説:“不,那人是“獨耳豺人’!”
隱身小艇上的藍世玉,雖然已斷定缺耳老人可能就是“五獨”中的人物之一,但是當他聽到“獨耳豺人”這個兇狠的綽號時,依然驚得渾身一顫。
片刻。
又聽黃袍老人繼續説:“藍世玉本是一個智慧超人的孩子,只是他小小的心靈上,驟然遭受到如此重大的打擊。
他心緒一時不能寧靜下來,以致不能發揮他天賦的智力,加之‘獨耳豺人’胡鎮山以傳授武功為餌。
因而
才減低了藍世玉對他的懷疑,否則,以‘獨耳豺人’胡鎮山的言行舉止,又豈能瞞得過藍世玉?”
“翻江蒼龍”張樂恆,一蹙霜眉,澀然一笑説:“不瞞老前輩説,晚輩雖屆古稀之年,半生闖蕩江湖,有時也自詡見多識廣,閲歷頗豐。
但方才聽了老前輩昨夜所見,不要説藍世玉還是個孩子,就是晚輩這個老江湖,也被鬧得一頭霧水,不分東西南北了。”
黃袍老人頷首一嘆,似有同感的説:“‘獨耳豺人’胡鎮山雖然以陰險狠毒出名,自以為老謀深算,但他遇事不能沉着機變,日久不難被藍世玉洞燭其奸……”
話未説完。
驀見“翻江蒼龍”張樂恆雙目精光一閃,轉首對黃袍老人説:“老前輩你看!”
説着,舉手指向村前。
黃袍老人循指向前一看,壽眉一軒,未見如何作勢,身形已向村裏飄去。
緊接着堤上人影又一閃,“翻江蒼龍”和徐彩霞也隨之不見。
藍世玉的心情紊亂極了,對“翻江蒼龍”看到了什麼,黃袍老人為何離去,以及徐彩霞沒將自己隱身麻繩下指出來的原因,他已無心去想了。
如今,他急於要迅速而隱密的潛至媛姑姑處,而不被發現才是重要。
他知道,黃袍老人雖然走了,但極可能立即又返回來,是以他仍不敢匆匆縱上湖堤。
藍世玉倒身在晃動的小艇上,微有寒意的湖風,透過麻繩的空隙,吹在他的俊面上,使他的心漸漸的寧靜下來。
忽然
一聲蒼勁的哈哈大笑,竟由村前傳來。
藍世玉聽得出那是“翻江蒼龍”的聲音。
但這時他對任何驟變的事件已不感到關心。
因為
他正在運用他的智慧,去理解存在他心中的疑難癥結。
首先,他想到武功高不可測的黃袍老人。
由“翻江蒼龍”恭謹的態度和稱呼上判斷,黃袍老人在武林中必是一個地位極尊,輩份極高的人。
黃袍老人雖然企圖攫取父親的小錦盒,他曾搜索過墳內各處,但並不一定是“湖海五獨”
的同謀人物。
由於黃袍老人至今不知道小錦盒在媛姑姑處,當然隱身石案後,將自己擊暈的必然另有其人。
藍世玉一想到身後將他擊暈的那個銀髮瘦削老人,便立即聯想到“獨耳豺人”胡鎮山。
如此一想,令他恍大悟,“獨耳豺人”一切詭謀,頓時昭然揭露。
同時
他氣恨自己的糊塗,竟將一個陰險狠毒的醜惡弔客,誤認為是父親的多年老友。
“獨耳豺人”進墳後的一舉一動,神色言行,不少值得懷疑之處,而自己卻受了他一時的情感迷惑,昏沉不悟。
他斷定醜惡的胡鎮山將他擊暈後,是經過一番思考之後才去購買香燭,為了探出媛姑姑的住處,他不得不冒險施展陰謀。
所幸在自己被擊暈的一剎那,沒有看清他的真面目,否則,自己這時恐怕早已氣絕身死了。
至於贈藥增長功力,其主要動機在於乘藍世玉閉目調息進入忘我之際而潛入古墳,以掩飾其盜劍陰謀。
那麼暗中偷襲胡鎮山,擊毀古墳鐵門樞紐,截走“日華月輝劍”以及兩個金質精緻小盒子的人又是誰呢?
那個人可能是事先已隱伏在古墓中,也許是黃袍老人根本沒有走,或許是“獨眼獠魅”
和“獨臂熊”,又悄悄的潛回來。
藍世玉又想到離開王陵之後,“獨耳豺人”對他的功力大進,似乎感到頗為驚訝,為什麼?這時他仍無法理解出是何原因。
但是對於墓地破棺中的“獨角無常”的死,顯然是“獨耳豺人”乘他取水之際,猝然暗下毒手。
他斷定“獨耳豺人”胡鎮山暗下毒手的主要動機,是怕“獨角無常”泄露了小錦盒在媛姑姑處的秘密。
因為
小錦盒在媛姑姑處,只有“獨角無常”史有餘和“獨耳豺人”胡鎮山兩個人在暗中得知,也許這其中另有其他原因。
他愈想愈恨自己,當然更恨透了“獨耳豺人”。
他靜靜的倒在晃動的小艇上,雙目望着夜空閃爍的小星星,心裏仍不停的想着“湖海五獨”中的每一個人物。
他仍記得黃袍老人那句話:“五人都有嫌疑”,由此可見獨耳豺人也是殺害父親的可疑人物之一。
他決心趁此夜靜更深,四野無人之際,悄悄潛往媛姑姑處。
忽然
他心頭猛的一震,因為感到小艇正在緩緩向前飄動。
藍世玉這一驚非同小可,他剛剛平復寧靜的心,又再度緊張起來。
他慌得急忙掀開身上的麻繩,突然躍了起來,遊目一看,不禁大吃一驚,在昏沉的月光下,已看不清湖堤的影子了。
而前面七八支外,已是一片廣大無際的蘆蕩。
雪白的蘆花,正隨風飄拂,宛如浮在湖上的白雲。
他一躍動,緩進的小艇,速度驟然又加快了幾倍。
藍世玉頓時慌了,他知道小艇上面必有水功極高的人正在推動着小艇前進,但是他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為何將他推進湖心!
這時,小艇前進的速度更快了,直奔蘆蕩中的一道缺口。
藍世玉慌張的跑至艇尾,探首一看,僅能看到滾滾的水泡和浪花。
他不由焦急的暗問自己“這人是誰?”
忽然
心中一動,一個身軀修偉,銀髮虯髯老人的影子,立即閃過他的心頭,不由脱口低呼:
“啊,翻江蒼龍!”
低呼聲中,再度探首看了看艇尾的水中。
他想,只有“翻江蒼龍”才有如此精湛的水中功夫。
這時,小艇已馳進蘆蕩缺口,速度顯得更快了。
藍世玉急忙遊目一看,竟是一條寬約八尺的水道,左右蘆葦高約一丈,俱都粗如手指,似綿蘆花,迎風飄拂不停,發出“沙沙”響聲。
他略一定神,繼而一想,水中的人如果是“翻江蒼龍”,必然將自己提回豐漁村,又何必前來這片廣大葦林呢?
想着想着。
藍世玉的星目忽然一亮,心中頓時大悟,他斷定水中那人,必是出沒在鄱陽湖上的水賊。
藍世玉心念一動,不由怒火高熾,立即功貫右臂,力聚掌心,突然將右掌舉起來。
但是當他的目光,觸及到艇外波光粼粼的湖水時,他高舉的右掌,又緩緩的垂了下來。
以他斷石開碑的掌力,不難將小艇底下的那個人擊斃,但艇底粉碎,自己也勢必被湖水淹斃。
這時,小艇左彎右轉,已深入葦林,而蘆蕩中的水道交叉如織,藍世玉被轉的已分不清哪面是東,哪面是西了。
藍世玉的確急了,他不能剛離虎穴,再入狼口。
於是心中一動,即由懷中取出父親仗以成名的寶刀“精金剛柔錐”來。
心情緊張萬分,因為一條生命剎那間就要毀在他的手上了。
但是為了脱險,他不得不將心一橫。
金光一閃,湖面一暗,三尺多長的“精金剛柔錐”,毫無聲息的貫穿艇底,刺進湖水中。
緊接着艇身一陣急烈起動,頓時翻起無數浪花,鮮紅的血水,竟由艇下湧了上來,染紅了小艇附近的湖水。
藍世玉知道已刺中水中的那個人了,但是他仍不敢立刻將金錐撤出來。
小艇下的震動停止了,藍世玉的額角,鬢間和握着金錐有些顫抖的右手,也滲滿了汗水。
小艇緩緩的停下來,斜斜的橫在水道中。
藍世玉略一定心神,吁了口氣,猛的將金錐撤出來,一股鮮紅血水,緊跟着由圓孔內激射進來。
他心中一驚,趕緊用小艇上的破布,堵住激水的圓孔。
小艇下的湖水,仍間歇的向上翻湧着。
藍世玉知道那人還沒完全氣絕,極可能以剩餘的一口真氣將小艇弄翻,把自己也拉進水裏。
一念至此。
心中不禁有些慌亂,小艇上除了一堆麻繩外,僅有一根長不足有五尺的青竹杆。
藍世玉即將金錐纏在腰間,伸手拿起青竹杆,學着魚人划船的樣子,不停的用勁兒划動。
他不停的劃,小艇不停的轉,青竹在左舷劃,小艇向左轉,在右舷劃,小艇又向右轉。
藍世玉一看,頓時急出一身冷汗來,他直起腰來,痴呆的望着小艇,不知道該如何才能將小艇駛出蘆葦蕩。
湖水已經靜下來,紅色也變淡了,小艇內滲進來的湖水已深達數寸。
藍世玉一看、心中又急又怒,又怕再遇到水賊!
一陣嘩啦啦破水聲,竟由遠處隨風飄來。
藍世玉心中一驚,知道又有水賊來了。
破水聲漸漸近了,似由左方水道馳來。
循聲一看,只見左邊水道盡頭,灰影一閃,如飛轉過一葉梭形小舟,直奔這面小艇駛來。
小舟駛得好快,疾如流矢,眨眼已不足七丈了。
藍世玉自知無法藏躲,索性丟掉青竹,抖手解下腰間的精金剛柔錐,卓立艇上,蓄勢以待。
漸漸已能看清小舟上竟立着一個長髮披肩,身體窈窕的少女,羅衫長裙,肩露劍柄,迎風而立,恍如凌波仙子。
小舟舷尾,前後縱坐着兩名勁衣小婢,四漿翻飛,水花激濺,小舟快如脱箭一般,眨眼已馳至三丈以外。
驀聞一聲嬌叱:“何方小輩,膽敢夜探葦林堡!”
嬌叱未落,舟上少女的玉腕一揚,一點寒星,挾着尖鋭刺耳的破風聲,快如電光石火,直向藍世玉打來。
藍世玉沒想到這少女如此蠻不講理,斷定必是水賊。
心念之間。
腳尖一點小艇,身形一旋,暗器已擦衣飛過。
嗤的一聲。
又是一聲嬌叱,數點寒星,再度擊至。
藍世玉頓時大怒,振腕一抖,金錐幻起一輪光影,一陣叮噹金鐵聲響,擊來暗器上被震飛。
就在藍世玉擊飛暗器的同時,小舟已衝至近前,一道如銀匹練,已掃向藍世玉的腰間。
藍世玉心中一驚,暗呼好快,身形一挺,仰面倒在艇上。
少女長劍閃電掠過他的面門,小舟也緊擦着小艇飛過,直衝兩丈以外。
藍世玉不敢怠慢,左掌一切艇舷,身形一躍而起,藍衫下襬,盡被滲進小艇內的湖水浸濕。
這時,那兩個小婢運漿如飛,輕輕一撥小舟,立即飛回,再向小艇衝來。
藍世玉又急又怒,星目閃輝,焦急的等着小舟衝來。
他這才看清楚少女身穿粉紅衣裙,兩個小婢,分着淡綠淺紫。
粉衣少女年約十八九歲,生得桃花眼,柳葉眉,紅櫻唇,懸膽瓊鼻,瓜子粉臉,膚如凝脂。
藍世玉還沒看仔細,小舟已又衝到。
少女一聲嬌叱,長劍疾演“銀河刺鯉”,一道寒光,直刺向藍世玉的小腹,而小舟尖端,也同時撞至。
藍世玉大吃一驚,不敢出招迎敵,腳尖一點,身形空而起。
就聽
“轟”的一聲巨響,水花飛濺,小艇已被撞了個底朝天。
小舟衝力略微一頓,繼續向兩丈外衝去。
藍世玉身在空中立施千斤墜,疾瀉而下,直落在撞翻旋轉的小艇上。
這時,他才發現,對方梭形小舟的尖端裝有鐵甲。
小舟上的少女,粉面上充滿了驚訝,看對方是個最多十五六歲的男孩子,居然有如此精湛的輕身功夫。
轉身再一仔細看,頓時綻唇笑了。她似乎才看清藍世玉長得眉清目秀,將來長大了,定是一個貌若子都的俊美人物。
藍世玉則看得一楞,發覺這個少女綻唇一笑,狐媚醉人,尤其那雙蕩人魂魄的桃花眼,閃射着誘人的光芒。
但見粉衣少女纖指向後一比,兩個小婢同時撥槳,小舟再度衝了過來,速度快的驚人。
藍世玉看得心中一動,決心先將兩個小婢除去。使小舟無人操縱,再設法制服那粉衣少女,然後奪舟逃走。
心念未畢,小舟已再度衝至。
藍世玉未待小舟到達,已先騰空躍起,少女橫劍在手,並無刺出之意。
藍世玉閃電下瀉,水花飛濺中,腳尖已踏上舟尾。
接着大喝一聲,飛起一腿,直踢着綠衣小婢的後腰。
綠衣婢子驚得嬌呼一聲,飛身撲入水中。
就聽
“刷”的一聲,但見浪花飛濺,人已至一丈以外,宛如一條入水的美人魚。
藍世玉看得一呆,知道要糟,女水賊豈能不會潛水?
心念未畢。
另一紫衣小婢已反身運槳打來。
藍世玉一式“金針定海”,金錐閃電下垂,急封掃到的水槳。
“蓬”的一聲,紫衣小婢手中的木漿,已被震得脱手飛去。
藍世玉正待起腳,粉衣少女一聲嬌叱,長劍業已刺到。
水中的綠衣小婢,同時一抖銀練錘,擊向藍世玉的後腰。
藍世玉前後受敵,已無還手之機,腳尖一點小舟,飛身橫飄丈二,直落在撞翻的小艇之上。
少女一見,喜上眉梢,即對小舟上的紫衣小婢,命令的説:“提回堡去,聽候堡主發落。”
“落”字尚未出口,刷的一聲水響,紫衣小婢已縱入水中。
兩個小婢纖腰一扭,竟分左右,直向藍世玉立身的覆艇游去。
藍世玉一看,頓時慌了手腳,因為他根本不識水性,只要兩腳一沾水,身體勢必立沉湖底。
現在只有一線生機,就是迅速制服小舟上的少女,迫使那兩個小婢,將自己送出蘆葦蕩去。
心念一動。
身形騰空而起,一式“海燕掠水”,直撲小舟,同時手中金錐一招“金蛇吐信”,幻起一道金光,直刺少女的前心。
少女立身船頭,似在想着心事,因而未料到藍世玉會猝然出手,而且身法奇怪,再想出手已經來不及了。
於是,一聲嬌叱,身形疾退,飄身退向舟尾。
藍世玉心中一喜,大喝聲中,腳尖一點舟舷,金錐招式突變,幻起千百錐影,直向少女當頭罩去。
少女足尖剛沾小舟,一團金光,夾着寒風,已將她全身罩住,驚得她一聲尖呼,疾演“巧燕翻身”,刷的一聲,竄入水中。
藍世玉毫無打鬥經驗,加之又在小舟之上,根本沒想到那少女會縱入水中,只覺兩眼一花,少女頓時不見了蹤影。
藍世玉這一驚非同小可,暴喝聲中,疾掄雙臂,企圖閃電下墜。
雖然下墜之勢極快,但仍衝過小舟數尺,噗通一聲巨響,水花飛濺,人已直落水中,一股微帶腥味的湖水,直向耳鼻口內灌入。
藍世玉一連喝了兩口湖水,趕緊閉住呼吸,儘量放鬆肌肉,手中金錐,依然緊握不放。
在他進入水中的那一剎那,隱隱約約聽到一陣歡呼聲,和一聲尖叫。
身體正在下沉之際,一雙手臂已將他攬腰挾住,接着浮向水面。
嘩啦一聲水響,身體已托出水面,藍世玉眼睛尚未睜開,趕緊張口吸了一大口氣。
驀聞一聲嬌叱:“小姐快下去,他還沒暈過去!”
藍世玉一聽,不由大吃一驚,心中非常後悔,真不該出水就吸一大口氣。
耳畔驟然響起一聲嬌叱:“快接過去放在小舟上。”
藍世玉一聽,知道挾着自己的正是那個粉衣少女,這時,他已聞到一絲濃郁的脂粉香氣。
就在兩個小婢接過他的同時,他的“黑憩穴”已被少女點了一指。
藍世玉知道少女的用意,也就乘機把頭一垂,佯裝熟睡過去。
那兩個小婢聽了小姐的斥責,對藍世玉似乎客氣了一點,兩人將藍世玉高舉至舟舷,合力一推,“咚”的一聲,藍世玉已應聲被推進小舟內,雖然有些疼痛,但他咬了咬牙沒敢吭聲兒。
又是一聲清脆的喝罵:“你們不會輕一點兒嗎?”
罵聲甫落,舟身一陣晃動,藍世玉知道少女和兩個小婢已縱上小舟。
一陣嘩嘩滴水聲,惹得藍世玉忍不住覷目偷看。
藍世玉不看尤可,一看之下,直嚇得怦怦心啞,俊面通紅。
只見粉衣少女和兩個小婢,衣裙盡濕,緊緊裹着嬌軀,高低起伏,曲線畢露,看來實在惹人。
兩個小婢一胖一瘦,稍具成熟,而粉衣少女則嬌軀健美,極富彈性,柳腰肥臀,剔透玲瓏。
尤其胸前兩座渾圓高聳的玉乳,在濕透的粉紅羅衫下,顫顫巍巍,隨着呼吸起伏,在藍世玉看來,簡直像小時候吃過的大蜜桃。
藍世玉覷目看了一眼,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連大氣兒不敢出。
少女清脆的命令説:“回堡去,老堡主這時也許回來了。”
接着水響槳動,小舟疾進如飛。
藍世玉仰面倒在小舟上,雙目緊閉,不時睜開一絲眼縫,偷覷舟外情形。
只見夜空深邃,繁星萬千,已沒有了朦朦的月光。
水道兩側,葦葉沙沙,蘆花搖曳,梭形小舟衝擊在水面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藍世玉手中雖然仍握着那柄無堅不摧的精金剛柔錐,但他已無意突然躍起,猝向少女襲擊了。
因為
他既不會操舟,也不識水性,何況他早已被轉的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即使一擊成功,自己也無法出得去這片廣大葦叢。
現在他只有暫時隨她們去,然後再見機行事。
忽然
一陣濃郁的異香,直撲進藍世玉的鼻孔裏。
藍世玉心神一蕩,覺得這香氣令人聞了有種輕飄飄,醉陶陶感覺。
正待覷目一看,一方濕涼的絹帕,已撫在他的前額上,接着輕柔的移動着,拭去他臉上的湖水。
而後,顎下,鬢間,髮髻……
藍世玉佯裝沉睡,略帶鼻息,他不敢讓粉衣少女察覺他在偽裝暈睡,但是他緊張的內心,卻感到一絲温暖和舒適……
操槳的響聲依舊,因而斷定為他拭去臉上湖水的是那個粉衣少女。
粉衣少女的纖纖玉指,不時觸及到藍世玉的面頰,使他的心頭怦怦直跳,奇癢難耐。
由於藍世玉終年居住在荒林古墓中,根本不知道兩性相吸的天賦生理作用,當然也不懂異性問的愛撫。
但是他的心靈上,卻能感應到對方給與他的喜悦,快慰,和舒適。
一陣疾勁夜風吹來。
粉衣少女立即命令説:“小蓮,快打信號!”
話聲甫落。
藍世玉感覺到粉衣少女起身向前走了兩步,知道她方才説的“葦林堡”可能已經到了。
於是,悄悄睜開一線眼縫,覷目一看,左右已沒有了蘆葦,想是已進入蘆蕩的中心
“葦林堡”的附近。
只見身穿淡綠勁衣的小婢,已引起火種,一連點燃了四隻小紅燈籠,橫排在舟尾上,正作着有規律的搖動。
另一個身穿淡紫勁衣的小婢,依然運槳如飛,小舟速度似乎絲毫未減。
綠衣小婢,將燈籠擺了一陣之後,依然坐下操槳,小舟速度驟然加快。
小舟飛駛之間,藍世玉覷開的縫眼中,突然現出一盞紅光四射的斗大紅燈,高高懸在半空。
燈上有一個白底大字,由於距離尚遠,藍世玉無法看得清楚。
繼續再前進,第一盞紅燈之下八九尺處,又現出一盞紅燈,燈上依然有個白底大字。
漸漸,第三盞紅燈也露出來了……
第三盞紅燈之下,露出一座高聳夜空的堡樓尖頂,而藍世玉也瞄清楚了紅燈上三個大字“葦林堡”。
小舟飛快的進入葦林堡門樓的暗影中。
這時,藍世玉已能聽到壯漢的吆喝聲,和堡門升起的沉重“格格”聲。
懸在堡樓尖端的三盞紅燈,在身卧舟內的藍世玉看來,顯得更高更小了。
小舟逐漸慢了下來,藍世玉才發現距離堡門已經不遠了。
堡門寬約八尺,高約丈二,閘門用巨木排成,開時上升,關時下降,閘門下顯得示着浸入水內數尺的水痕。
門樓和堡牆,均以巨大青石築成,接合處都用巨釘相連,工程浩大,氣勢雄偉,實屬少見。
藍世玉看了,一直想不出這座雄峙湖中的水上堡壘,是怎麼建成的。
心念之間。
小舟已駛進門內,光線一亮,只見數盞大燈籠高懸在門樓下面。
兩側台階上,恭謹的立着十數個身穿綠皮水靠的彪形大漢,濃眉環眼,腰懸寒光閃閃的蛾眉刺。
藍世玉一看,才知道逃了虎穴,又掉進了龍潭,如今再想逃走,恐怕科沒有傍晚逃出豐漁村那麼簡單了。
彪形大漢一見少女和兩個小婢的衣服盡濕,俱都面色一變,知道在湖上遇到了高手。
以他們小姐的武功身手,居然被逼下水,那人功力之高,可想而知。
但,看了倒在舟中的藍世玉之後,大漢神色俱都顯得不解,沒有人相信他們的小姐是被這個年齡最多十五六歲的半大孩子逼下水的。
驀見粉衣少女一打手勢,小舟立即停了下來。
藍世玉一看,心知要糟,必要是將自己交給這些大漢們立即關進水牢裏去。
粉衣少女纖手插腰,桃花眼中冷電遊目一掃,十數名大漢俱都畏怯的低下頭去,少女立即沉聲問:“老堡主可曾回來?”
其中一個虯髯大漢垂首恭聲説:“啓稟小姐,老堡主尚未回來!”
粉衣少女柳眉一蹙,暗感驚異的“噢’了一聲,繼續問:“今日中午,馬總管是派誰前去恭迎老堡主的?”
虯髯大漢恭聲回答説:“是堡中三鬼中的‘追鯨鬼’姚旺。”
大漢把話一頓。
回頭看了看身後石門上插着的一柱香,繼續説:“方才馬總管又率領堡中二鬼,乘快艇親自迎接去了。”
粉衣少女一聽,似乎略放寬心,微一頷首,即令小舟前進。
虯髯大漢又恭聲問:“小姐,這個奸細可要留下來拷問?”
藍世玉一聽,心頭猛的一震,立即將握着的金錐下意識的緊了緊。
只聽
粉衣少女沉聲説:“不必了,我還有話問他!”
説話之間。
小舟已馳出堡門樓下。
藍世玉一顆不安的心,稍微平靜下來。
小舟在堡內水道中不疾不徐的前進着,水道兩側俱是以青石築成的房屋和閣樓,由幹夜深人靜,堡內燈光已熄,僅水道兩側,每隔數丈懸着一盞燈籠。
“葦林堡”範圍極廣,小舟在形式古老的石房樓閣間水道中,穿梭極久,又經過了兩道閘門,一座月形拱橋,和一道紅漆金釘金環大門,才在一座青石欄階前停了下來。
藍世玉一看這情形,逃走的想法,完全絕離了。
葦林堡是水盜的巢穴?還是名震武林的幫派?抑或是江湖俠隱高人的避世之所?他從來沒有聽父親説過。
但是他深信,這座葦林堡的老堡主,必是一個武功高不可測的人。
忽然
心中一動,頓時想起父仇,他在想,如果這個老堡主確是一位武功高絕的俠隱人物不妨拜他為師,然後再替父報仇。
心念未畢。
他的身體已被兩個小婢抬起來。
緊接着手中的金錐也被粉衣少女拿了過去。
藍世玉拜師的美夢頓時醒了,心想:自己的生命尚且難保,還在異想天開……
思忖之間。
粉衣少女已斥責的説:“小芝,你不會把他的頭抬高一些嗎?”
藍世玉的頭立刻被抬高了一些,覺得舒服不少,但藍世玉的心裏卻感到無限迷惑,他不明白這個少女的心腸為什麼這樣好。
緊接着傳來一陣鶯聲歡笑:“小姐回來了,小姐回來了!”
歡呼聲中,同時響起一陣急促的奔步聲。
由於粉衣少女就走在藍世玉的身邊,他不敢覷目偷看,僅在眼角的余光中,看到自己被抬進一座鮮明的紅漆月形圓門內。
歡呼聲和腳步聲,驟然停止了,湧來的一羣侍女,頓時靜了下來,想必是看到小蓮和小芝抬着藍世玉。
粉衣少女急聲説:“你們快去準備熱水和夜點!”
一陣急促的奔走聲,湧來的侍女又一聲不響的走了。
眼簾光線一亮,接着身體上升,藍世玉知道上台階了。
片刻
又響起粉衣少女的聲音:“先放在繡墩上吧!”
藍世玉根本不知道什麼是繡墩,只感覺身體被放在一個異常柔軟舒適的東西上,兩手接觸處,佈置極為滑潤。
粉衣少女聲音稍緩和了些説:“你倆也去沐浴更衣吧!”
那兩個小婢低聲應是,接着走了。
室內燈光很強,直照得藍世玉的眼簾發亮,耳邊不遠處也逐漸響起陣陣竊竊私議聲。
藍世玉知道身邊不遠處尚立着有人。
同時,也斷定粉衣少女走了。
漸漸,那些細小的聲音愈來愈近,似乎正悄悄的向前走來。
“……他為什麼還在睡呢?……”
“恐怕是被小姐點了穴道吧……”
“你們看……他長得真英俊……”
“小花,不要動,當心小姐剝你的皮……
一羣侍女圍着繡墩品頭論足,藍世玉只感到渾身有如針刺。
忽然
全室一靜,侍女們驚得紛紛退去,接着傳來一陣腳步聲。
果然
一陣濃郁的香氣撲來,一隻玉手立即將他攬起,舒掌在他的“命門”上輕巧的拍了一下兒,接着又將他放下。
藍世玉知道少女是在為他解開穴道,佯裝吁了口大氣,伸了個懶腰,老實説,他也的確需要活動一下兒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被室內強烈燈光照射的舉手遮住雙目……
他眼珠子一動,發現粉衣少女仍穿着濕衣,手裏抱着幾件顏色不一的衣服,櫻唇綻笑,雙眼默默凝視着他。
藍世玉佯裝一驚,急忙由繡墩上躍下來,立即左手護面,右掌護胸,作了一個進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架勢。
緊張的望着粉衣少女,和立在一角的幾個小婢,俊美的臉上,充滿了惶急驚愕之色。
幾個小侍女,被藍世玉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俱都嚇呆了。
粉衣少女看了藍世玉的緊張相,“噗嗤”一聲忍俊不住的失聲笑了起來,直笑得胸前玉乳抖顫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