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朋克不一定是聽搖滾的,我原來有一個同學,特別有意思。他就特朋克,天生的。他也不聽什麼搖滾,長的也挺帥的,但就是沒有女的看上他,估計是他這人太直了。有一回,我們去海邊玩,吃飯時他想上廁所。我們都説你先上廁所吧,我們給你看着飯,他不肯,你猜後來怎麼着?”
即景
從窗户望出去
是一條公路有汽車飛奔而過
顏色是藍色的
陽光正好
估計正灑在這條路上
能看到遠山和塔
那個塔叫什麼名
我不知道
它像一個建築物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第一節
我走在已經熟悉的路上,推開已經熟悉的門。涼的看見我,有些驚喜地指着我的毛領子説:“地下絲絨!”這是我能夠記住的一個細節。我陪他去過一次北大,看一個DV影展。那真是一次傻逼的影展,老想給觀眾“啓蒙”,我可沒有當小學生的興趣,看了兩個片子就撤了。然後在校園裏給上海的朋友小左打電話。他説你沒事吧?我們還年輕。我説已經開到了盡頭。他説那就一直開着吧,你可以蔑視那幫傻逼啊。我説也是。
給小左打完電話後我回放映廳找涼的。他説還以為你走了呢。我説我怎麼會走呢?走也會跟你打個招呼。其實我就是在想到底走不走,後來一想,反正都來了,就陪着他看完吧。我的隱形眼鏡壞了,我其實只能看清三米之內的東西。我視線模糊,也沒有人拉住我的手,陽光下到處是北大年輕的學生,讓我心生傷感。和涼的離開北大,我回頭又看了一眼北大,發現它多出一塊景物、多出一個人。那個多出的景物就是我和涼的並肩走的景物,那個多出的人就是涼的這個人。
我問過他為什麼起名叫“涼的”,他説涼的就是“冷”的意思。這不又是廢話嗎?!
崔晨水從雲南回來後來找過我一次。我們在我的屋子裏呆了幾個鐘頭,他説他現在已經不再抽葉子了。他戒了。但他還給我帶了一些過來。我説我要抽。我的屋子裏大放着音樂,我像每一個下午一樣穿着睡衣,光着腳。崔晨水用他的手指給我細細地捲上。屋子裏又湧動着一股淡淡的曖昧的、石榴花般香水的味道。那個瓶子玲瓏剔透,雕刻着幾何形狀。晚上,我們到附近的草坪散步,崔晨水把他的頭靠在我的肩膀上,説:“你會不會認為我不像個男的?我一直都覺得自己有很多方面都像女的,男人是不會像我這樣軟弱的。”“不,不,”我安慰他,“你不是軟弱,敏感是你的優點。”我們在陣陣葉子的迷香中纏綿良久,崔晨水不斷地説:“我愛你。”我説:“我也愛你。”
從那次後,我就很少再見到崔晨水。後來聽説他回國了,明年才能回來。
我突然收到了秋可的信,我覺得事情好像不對頭了。他是一個已經消失的人,不可能再聯繫到。但他又給我寫信了。他的字還是那麼亂,我有點看不清。所以現在我也沒有讀他的信。
在此之前,他早已沒有消息。許是自殺了?有可能的。而我不知。以為自己從前(從來)不在乎秋可的,因為“我已變了,我不再單純,我為別的事情傷心!”忘了當時電話中秋可的反應,猶如藍草根本記不得他大話下我的反應。不是記不得,而是根本沒有去記。我什麼時候成這樣了!
秋可是在我上初一時認識的。他看了我在一本少年雜誌上的文章給我寫信。我們就是這樣認識的。他喜歡秋天。我喜歡春天。現在我不喜歡秋天和春天,我喜歡冬天和夏天。我喜歡極端的東西。秋可説我很可愛、很純潔。現在我既不可愛也不純潔,我會讓他失望的。有一段時間我不想再和他聯繫了,那是我聽了搖滾樂之後,是初三吧,日月無光的日子。秋可説,他在北京見過我,還和我聊了很久。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他來過北京,也沒有和他見面。所以我在想,是不是他搞錯了,還是有人冒充我的名字和他見面了?怎麼想我都覺得不可能。我問他也不可能得到答案,他的回答一向很暈。我想了很久,後來也就把這件事給忘記了。
他是一個甜蜜多愁幻想迷離的賈寶玉一般的靈透男生。我交過的最好的一個筆友。他對我的愛是那麼真摯,無私,奢侈,他陪伴我度過初一初二初三所有的時光。他還給我打電話,説在岩石上刻我的名字,他隨身帶我的照片,努力地收集當時我喜歡的楊采妮的寫真集VCD,我們通信的信有一個籃子那麼多,每次都寫許多張紙,他曾在我十四歲生日時送給我一個八音盒,我一直放在我的牀頭。我總是記不住他的年齡,我只記得,我上初三時,他十七歲。
這幾個月來我的抒情太多了一些,我以為我已經很熟練地掌握了世界,可是不是這樣。換成是你,你會給你原來的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但已經失去聯繫幾年了,並且中間有着層層誤會,寫信嗎?我可不會,我不想自取其辱,不想自做多情。可他會。
難道我們的青春真的就要這麼度過嗎?在北京的城市中消磨嗎?在河邊散步嗎?即使我想戰死街頭也得有讓我能戰死的理由啊?戰死街頭就意味着像以前文化大革命或者革命時期,光想着革命就成不用想錢生存學習工作這些現實的問題。所以這是一個隱蔽着的烏托邦不值得提倡。戰死街頭挺有意思是吧。也這麼待著強。
當然也有人説,戰死街頭的是傻逼。
我有了我在詩江湖寫詩以後第一個好朋友,他叫但影。最先他給我的詩回帖,然後我們有時間就在聊天室裏聊理想和生活動態,我們還相互通信。他的字像他的人一樣直率、衝動、熱情。那時他在福州上大學,他勸我好好學習,學外語,考個好大學。但那時他就在信裏透露出一種頹廢的傾向,他説他想過出家,但我的信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但影説過,詩歌是種默默的語言,力量不夠,歌唱更適合他。他説: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切都會流去,都會隨着時間流走,不論是富貴名利,還是美好的青春歲月,它都會流去的,永遠的流去,不再回來。唯一永恆的或許是死亡,或許是什麼都沒有,或許是愛。愛或許是某種繼續活下去的唯一力量,什麼都會流走,一切都會流走,只有愛能讓我們永恆,穿過萬古的滄桑。在信的結尾,但影寫道:“我愛你!”
我知道他説的不是“愛情”的“愛”,而是“愛”的“愛”,人類最偉大最純粹的“愛”!我知道我們身上有許多相似的地方,也許流的就是同一種血液。是的,如果是這樣,那麼,我不想隱瞞,我也愛你,但影!我們是最純粹的最無邪的愛,是兄弟,是最忠貞的友情和理解。但影每次來信都再三叮囑我“好好學習,考一所好大學”。他説我永遠愛你,兄弟們永遠愛你!記住吧,當你孤獨無助時,記住,兄弟們永遠在遠方愛着你!
我常常到李小槍家上網,在我的帶動下,李小槍也常常到詩江湖看詩,也寫過一些詩。他給我做了一個詩歌論壇,叫“春樹下”,論壇的底色是粉紅色,本來我想要鮮紅色,但估計眼睛受不了。上排有一行鮮紅色的大字“讓無力者有力/讓悲觀者前行”。是的,這就是我的信仰,我一定要貫徹它。雖然朱家福在《我愛搖滾樂》上的前言中用“無力者無能為力/悲觀者靠什麼前行”來反諷此《南方週末》的廣告詞,但我和李小槍更喜歡前者的豪邁和自勉。朱家福提出了一個很好的問題,那就是:怎麼做?怎麼讓無力者有力,怎麼讓悲觀者前行?光有口號和決心是不夠的,第一步應該做些什麼?這是你我共同的疑問。可是沒有答案。
行動也許是一種回答,可是行動在哪裏?
行動就是選擇生活。絕對自由的選擇是不存在的,這相對的自由和選擇還需我們去鬥爭去爭取才能得到。能夠有選擇是自由的前提。我選擇,我選擇喜歡詩歌,我選擇,我選擇建個論壇貫徹思想,我選擇,我選擇就這麼着待著。由於我和李小槍共同對薩特的熱愛,我們把這個論壇定名為“存在主義的家”。論壇建好的第一天,我就寫了篇文章慶賀,裏面提到了和“存在主義的家”相符合的詞語:獨立思想、文學、詩歌、搖滾、衣服、電影、香煙、香檳、咖啡、葡萄酒、香水、慢跑、爬山、玩滑板、恩,世貿大廈、女性、年輕、牛奶、新奇首飾、滑冰場、混亂、葉子、啤酒、黑色、鮮花、愛、自由、戰爭、恨、大海、漢堡包、暴力、巧克力、開心樂園、幻想。
是啊是啊,咱們詩人有力量咱們的青春就是能量。
幾乎每個晚上我都去李小槍家或到網吧去上網。説是上網,就是去詩歌論壇看詩,然後把自己的詩再貼上去,等待別人的回帖。我上網的那條街,離我家並不是很遠,大概要走15分鐘吧,我喜歡那條路上的風景,我家前邊有一條河,叫“金溝河”,金溝河馬路的右邊,就是八一湖。我和崔晨水曾躺在八一湖的岸邊的草坪上邊聽歌邊抽煙。享受着片刻寧靜。這種閃光的片刻像珍珠一樣,串起我貧瘠、乏味的生活。直到有一天我和這些揮手告別時我更肯定這一切。沿着335路車線一直走到八里莊,穿過馬路,是一條斜街。就是這條街了。
我對這條街存在着熱烈的感情。從我以前上學時放學回家我就經常繞到這條街的小書店看書。書店裏亂糟糟地堆着許多書,什麼都有,武俠、星座、言情、金融和最新出版的各種書。偶爾我會從那裏借一本古龍的小説。這條街有無數飯館、兩家書店、三家網吧、三家音像店、兩家公廁、一所中專、一所大學的附屬中學和一所大學——首都師範大學。我也很喜歡首師大。唯一的原因就是離我家近和它擁有一個紅色塑膠跑道的操場。除此之外首師大的校園裏連一個公共座椅都沒有。我和紫予就曾經在裏面找過,最後只能坐到首師大一個建築物(實在搞不清楚是不是大禮堂)的台階上。我也經常在首師大的教學樓的自習教室裏寫作。在冬天的時候,紫予一邊聽着小野麗沙一邊用筆和我在紙上聊天。
我太瞭解這條街。這條街像是一條貧民街。但沒有人睡在大街上。網吧的設置一般,倒是挺快的。幾家網吧都隨時放着流行歌。我在的時候他們經常放陳小春和任賢齊。不知道現在又在放着什麼呢?一到網吧,我就很愛抽煙。在網吧,不抽煙又能幹什麼呢?我的身邊,還常常擺放着一瓶水。這是去網吧的習慣。所以説,我對網吧也存在着深刻的感情。網吧就像是我的另一個家。或者是到家的中轉站。到了陌生的地方,只要看到網吧的身影,我立刻精神抖擻,拔腿就想像它跑去。
我認識了更多的詩人,經常和他(她)們在聊天室或QQ上碰頭。在我的QQ號還沒被盜時,我還是很喜歡用它的。我和幾個夜貓子型的詩人大都沒辦法在家上網,我們幾乎每天都去網吧,有時候還大面積通宵上網。通宵網最難熬的一段時間是什麼時候?臨晨四點至七點這三個小時。在通常情況下在線聊天的差不多已經走光了,該看的貼差不多也已經看完了,幹什麼?也是在通常情況下大家都會選擇睡覺——趴在網吧的電腦前睡覺。我就經常睡到早上網吧關門醒了一看半邊臉已經腫了,然後再迎着剛升出不久的朝陽回家。在網吧上網這一段時間以來,我看到了自從我退學由時以來最多的太陽。每回都會覺得生活健康得不得了。這樣的後果就是回家睡到下午。更多的時候我選擇凌晨三、四點就從網吧趕回家睡覺。有錢時打車,沒錢沒公車時騎自行車或走回家。小丁跟我説你信不信?我在網上一邊看日本片一邊打手槍完事後開始聽木馬的《純潔》——真他媽的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呀!!!我説差不多,今天醒來後聽痛苦的信仰,真真是越聽越迷茫啊。
小丁是最早我在“花瓶”認識的朋友,他和另外兩個人並稱“花瓶三流氓”。那兩個人分別是富貴(我叫他富老師)和春哥。説起來我還是先認識富貴的呢。有一天晚上,我百無聊賴來到高地聊天室,那天真的很晚了,聊天室裏已經沒有幾個人我用“無聊看客”的名字進來看了看,然後説:“有女孩嗎?我想找個女孩聊。”一個叫“富貴”的人前來打招呼,説:“哎,真沒轍,又來了一個想和女的聊的,還是我和你聊吧。”後來我就和富貴聊了,臨下了,我問他叫什麼,以後我好找你。我沒説我的名字。他説:“富貴。”後來我把這個寫成了一首詩,讓也經常登陸詩歌和搖滾網站的小丁同學看見了,他嚷嚷道:“原來富老師認識春無力同學呀!”我就也認識了小丁。知道他是個四川孩子,現在在北京周邊地區一個破大學上大一。
小丁穿着很孩子氣的衣服,表情誇張,説話帶着四川口音,他從很遠處走來時我就認定那個人是他了。我覺得他應該叫丁丁當。他真的太可愛了。他説他一眼看見我不耐煩地在音像店門口抽煙就認出我了。我們找了一家商場的走廊聊天,抽煙、喝水,小丁帶的是我幾乎已經好久不抽了的都寶。他説他現在迷上了抽都寶,便宜、勁兒還大。小丁給我講了很多他以前在成都的好玩的事,他講得眉飛色舞,我一邊羨慕一邊不住地勸他把這些事寫成小説。
他問我第一次聽搖滾聽的是誰的。我説太不好意思了。我第一次是聽的涅磐的。那時我上初三,本來天天聽流行歌,心裏特苦悶,後來認識了一個特胖的男孩,他説他聽搖滾。我就問他最喜歡哪個樂隊,他説是涅磐,還借給我幾盤,我就聽上了。説起來那會兒聽涅磐正風行。科特剛死,《燦爛涅磐》剛出,磨巖三傑已經沉淪沒什麼動靜,大家只好一窩蜂地聽起了外國樂隊。剛開始聽覺得不怎麼樣,後來就特喜歡。第一次看《燦爛涅磐》我還根本不知道“朋克”是什麼意思呢。後來就知道了,又開始狂聽國內搖滾,什麼超載、唐朝,逮着什麼聽什麼。“我靠,那你還行,比我厲害。”小丁説,“我第一次聽張楚。那可真叫一難聽,不過後來聽着聽着就習慣了,然後再聽何勇,這下完了。天天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唱《姑娘漂亮》,還有王磊的《春天來了》,結果我們班的女同學不僅不聞絃歌而知雅意反而罵我唱黃色歌。我們班上的女生以前老給我買煙抽買口香糖什麼的,你知道為什麼嗎?我所付出的不過就是給她們唱張信哲的歌,我高一時狂迷唱得還真像模像樣的。”
“我上初中時,我們班有個留級生天天唱《姑娘漂亮》和‘小皮球,香蕉梨,馬麗開花二十一’,有一回我終於忍不住了,跟他説你能不能唱點好聽的呀,這歌也太難聽了。結果人家看我半天,説‘成,成。’真他媽尷尬。現在想起來真慚愧,當初人家可是先驅,那會兒我音樂細胞還沒發展呢。”我回憶往事,感慨地説。
小丁狂笑了半天,然後説起他認識一個成都的哥們,喜歡搖滾樂,家裏有錢得不得了,結果還他媽的天天穿得破破爛爛的。去看演出都要提前關機,怕別人知道他有手機看不起他。“在成都玩搖滾的,就怕別人説他有錢。”
“也是我一個成都的朋友,曾經把詛咒的那首《苦鬼》的歌詞寫成一張大字報貼在寢室門上,把寢室同學嚇得半死。其實我以前特看不起那種二十七八、有點小錢、看過一點書、懂得一點道理、沒事泡泡酒吧、聽聽音樂的人。現在看得起了,不過我估計我也快成那種人了,至少是精神上的,雖然我還沒什麼錢。我太享樂了,有時候晚上通宵網,我左邊一瓶鮮橙多右邊一瓶百事可樂。”
“誰不喜歡享樂誰就他媽不是人。”
“是呀是呀,沒錢時我他媽比誰都苦大仇深,有錢了我比誰都小資。”
“我也是,雖説天天苦巴巴的,一有錢我立馬買七星去了。”
“操,朋克不一定是聽搖滾的,我原來有一個同學,特別有意思。他就特朋克,天生的。他也不聽什麼搖滾,長的也挺帥的,但就是沒有女的看上他,估計是他這人太直了。有一回,我們去海邊玩,吃飯時他想上廁所。我們都説你先上廁所吧,我們給你看着飯,他不肯,你猜後來怎麼着?”
“怎麼着?”我好奇地問。
“我操,那逼就一邊拉屎一邊吃麪條。”
我們還聊起那本《母語》。那上面曾經登過我寫的一篇文章,裏面寫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外地的民工樂隊,先吃飽肚子再説吧。”小丁也看過這本雜誌,他説他第一次看到這句話時氣得要死。
“我承認我説的有些偏激,”我喝了口水站起來説我們到外面走走吧。“當時我覺得有很多樂迷被幾本有限的搖滾雜誌的文章所矇蔽,對少數幾支樂隊有偶像崇拜心理,我覺得還是現實一些好,人都得先處理好自己的生活。”
“那時侯我經常在詩江湖談搖滾,化名在‘地下搖滾網’和版主叫勁,説‘不是詩人怕搖滾,而是搖滾怕詩人’,我是不亦樂乎。當時我很崇拜那個腳踏搖滾詩歌兩條船的被人稱作聰明的烏鴉的傢伙,和他比起來,我是既沒混好搖滾圈,也無甚建樹於詩歌圈。”
就記得那天,我們沒有目的地地在長安街上瞎走,聊天,然後在傍晚告別。
熟了以後,我和小丁經常會在一些“理論”性的問題上針鋒相對、各不相讓。我們談的問題無非就是詩歌的分派。
小丁每次必迅速反駁:看你一臉肅穆的樣子,好像死了個人似的,搞得我心裏虛虛的……幸好我也有煙(你休想眼紅我,哼)。我曾經那麼的喜歡伊沙的詩,但現在我不了,看見了説他的詩是什麼樂凱主義,什麼叫樂凱主義我也不懂,大概意思就是説選取一個鏡頭,描繪一番,然後故作深沉發點評論什麼的,我現在不喜歡這樣的詩了,或者乾脆點説我認為它不是詩了,在詩歌問題上,應該絕對一點,去他媽的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我喜歡的,或者説我認為是詩的,就是詩,我不喜歡的,或者説我認為不是詩的,那它就不是詩。上次和小左在“花瓶”聊了個通宵,把他逗得不亦樂乎(那天晚上我有狀態,你知道我恢復狀態的威力的),他也説到你老在提什麼非非非非的,現在連楊黎都不説這個了,好吧,不説非非,就説橡皮吧,這裏我就不把什麼楊黎何小竹的長篇大論搬出來了,你以為詩歌是什麼?詩歌真的沒有用的,春無力同學,你可千萬別把詩歌當成一個什麼什麼了,其實就他媽的一堆廢話和口水,但這廢話又不是人人都能説出來的,口水也不是想流就流。就拿何小竹來説,有很多詩一看,還真是廢話,口水,但我看了,真的能在裏面感覺到一種東西的存在,而事實上,你把那套廢話理論簡單化,模式化理解,你也寫寫廢話,流流口水,即使你一天能寫上一百首,估計晚上還沒上牀之前你就得把它全扔進垃圾筒裏——因為那不是詩,就這麼簡單。
我不知道下半身是什麼東東,什麼現場,貼肉,在場感——你為你的讀者提供的是什麼?一台DV攝像機?還有,看了你這麼多詩,詩裏凸現出的姿態性是一個問題,一昧把詩歌往情緒上推,語言上也是一個問題,你要知道,不是你想説什麼,就能把它真正的説出來的,詩歌不是你所喜歡的punk音樂,一點關係都沒有。
戴華搬了新家,他的家離我原來的學校很近。我去找他玩。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的生日在秋天。深秋。“那似乎是一個秋天。”秋天,豈不一直和憂傷、鄉愁、孤獨、分離、雨水聯繫在一起?難道,非要這樣敏感得痛苦麼?人生何必如此。
晚上在戴華的客廳上網,我和但影、西毒何殤等人商量發起一個關於“八十後”詩人的運動。説運動也許有些過了,我們的興奮倒是不假。我們發了一個名為“所有八十後詩歌愛好者聯合起來”的帖子,很快就有人回帖,以攻擊者為多。我預感這個帖子的影響力會在往後的日子裏體現出來,我立刻呼了青春一個,他很快回了電話。我問他支持不支持我們。他説這是你辦的事,我當然支持。青春的回答令我很高興,我知道他是個不喜歡張揚的人,他能這麼説我很感動。青春説他立刻上網看看這個帖子。我們在聊天室裏見到了,他對我説了一句很奇怪的話:離開這個地方吧。
離開?離開哪裏?誰離開?你,還是我?
我們。我們一起離開北京,離開這個嘈雜的地方,等你辦完這件事,我們找個小地方住,一起生活。
好的。我説。
他看到我就想起一個詞:浪跡天涯。他還説他有些怕我,不知道原因。還浪跡天涯呢,我除了北京幾乎哪兒都沒去過。我只知道青春曾經在中央工藝美院的校園內給我背過一首詩:“長得像公主一樣的女人/你們長大後會愛上一個壞蛋/浪跡天涯/永不變心”。
是啊,讓我們到一個偏遠的地方遠離這一切嘈雜,或許我可以像我喜歡的柯妮拉芙所説的,你到一家加油站上班,我到無上裝酒吧跳舞,直到我人老珠黃。那時候我們就去領救濟,可是青春,我們知道這裏不是美國。這兒沒有無上裝酒吧,我也沒聽説過救濟,這並不可能。我也並不想活太長時間,但好吧,我決定和你一起走。哪怕這裏不是美國。我把這個想法寫成了一首詩,順便也惡作劇地給涼的也寫了一首,我説“我已經做了該做的,所以現在走人了”。可後來青春給我打電話,他誤會了我給他的詩的意思,他以為我不願意和他一起走,他還説為什麼也要給涼的寫詩呢?他用他可愛的嗓音問我,又自以為是地為我作了回答:“沒關係的,無所謂。”
第二節
我們一直費心為“八十後”的詩歌想一個流派的名稱,但影説:“你昨晚説可給我們的刊物取個名?不久後一個字眼就冒出來了:傻逼!我想這真是傻逼的一代!公元2001!一個多麼令人激動和高xdx潮迭起的字眼!又一個新的百年將由此鋪展出去,又一個新的千年將由此鋪展出去……這是時代的里程碑!這是劃時代的G點!我們就這樣生活在如此的一個傻逼年代。站在一片茺蕪的千年起點上,我們向遙遠的未來高喊一聲:誰是傻逼?在這傻逼的一代,我們是用物質去操死思想,還是用思想去操向未來?主啊請告訴我!你也不會在天堂裏操了吧?你怎麼沉默無言?!!!?”
春無力説,如果我要給80後起個名字,我要叫它“速食一代”。旨在隨時寫詩,想寫什麼寫什麼,不顧及風格,寫過就扔。我是典型的速食一代,連吃的都喜歡最簡單的,中國飯吃起來太浪費時間了,我就愛吃漢堡包、百事可樂、三明治,打開就吃,吃完就扔,簡單方便,我就是喜歡這樣的粗俗、直接。在我們之前,有垮掉的一代、迷茫的一代、愛與和平的一代、虛無的一代,可我們都不是。前輩們的刻意反諷、解構有了收穫,它們到了我們這裏就成了天經地義理所當然。我們的反叛不是反叛,而是理所當然。我們本身就是叛逆。我們是沒有理想、沒有責任感、沒有傳統觀念、沒有道德的一代。所以我們比70後以及60後、50後、40後……更無所顧忌、更隨心所欲。因為這個世界簡直就是我們的,或者這個世界從一開始就他媽不是我們的,那我們還追求什麼?我們對於理想以及目標都沒什麼執着的追求。執着不適合我們。速戰速決、屢敗屢戰適合我們。我們樂此不疲。
對於詩上,我們的表達是這樣的:想寫就寫,想怎麼寫就怎麼寫,絕對不會考慮“慢慢寫”的叮囑與勸告,任何“高貴、經典、文本、抒情、意境”到了我們這裏統統失效。直到哪一天我們寫不動了,寫不了了也絕不會強努着寫,用但影的話總結,就是——“當下,我們玩詩”。詩不再是一個行而上學、陽春白雪的概念,而是像金錢、網絡、音樂、足球一樣,成為我們的玩物。我們喜歡詩、喜歡寫詩,就僅僅是喜歡,是寫、是玩,是讓我們更快樂的一種手段、一種表達。僅此而已,別無其它。現階段“80後”寫作是一種青春期試的寫作,這點毫無質疑。因為我們正處於青春期,也不可能跨越幾十年去“中年寫作”。青春期寫作很好,因為我們年輕。年輕就是一切。我們熱情、徹底。我們不是“他們”,不是“非非”,是的,我們渴望論戰,渴望紛爭,我們是“速食一代”。我們勢必速朽。但影和我一樣明白這一點。在後來的來信中,他逐漸消沉,説他現在差不多就是沒有恨也沒有愛,還跟我提到了薩特和加謬。我喜歡存在主義,只怕但影沉到虛無主義的泥沼裏去。我認為存在主義和虛無主義的區別就是,存在主義強調“存在”,有一種在場感和責任感,而虛無主義的人們在説“就讓你們去做我們不願和不能做的事吧。”
經常在我在上網時李小槍在在旁邊待著,因為我們的錢不夠。在他的詩中,我看到他寫:她的雙手熟練地敲着鍵盤,兩眼直鈎鈎地看着屏幕“研磨機老是特晚才來”、“沈浩波的這首詩是寫我的吧”、“我得寫個帖子號召所有80後聯合起來”。他的雙眼也盯着屏幕:“哦,原來詩江湖的版面是這樣的”、“地下飛機的版式不錯”、“我的論壇也可以這麼做”,當時他正在做自己的朋克論壇。
李小槍還在“詩江湖”貼了一篇頗為搞笑的文章為八十後煽風點火:
《首屆80後詩歌大賽公告》
改革春風吹滿地……(後半句忘了)。為貫徹毛主席《在延安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響應“百花齊放,詩歌為先”的號召(這是誰提的口號,不壓韻啊),體現80後整體精神面貌,為大家提供一個向50、60、70後叫板的機會,特舉辦首屆“80後詩歌淫頌大賽”。
比賽範圍:
所有1980年1月1日至1989年12月30日之間出生人士均可報名參賽。
注1:出生日期以户口薄為準。
注2:如有欲改户口薄者請參見附1。
注3:為什麼要改户口薄?請參見注1。
比賽形式:
1.創作賽:
每位參賽者自選原創作品3首,交與評委會討論(評委會名單見附2),由評委會做出評判。
評判標準:由評委會成員各自喜好而定。
2.朗誦賽:
每位參賽者朗誦一首詩歌作品,交與評委會討論(評委會名單見附2),由評委會做出評判。
評判標準:由評委會成員各自喜好而定。
3.命題賽:
由評委會當場命題,各參賽者限時完成,交與評委會討論(評委會名單見附2),由評委會做出評判。
評判標準:由評委會成員各自喜好而定。
注4:此項勝出者將有機會被推薦成為“知識分子”。
注5:有欲提前獲悉試題者請量兜裏的銀兩多寡,與組委會聯繫。
比賽時間:
2002年1月1日
比賽地點:
北京凱賓斯基飯店
報名方式:
在此貼下跟貼即可。
報名費用:
熟人免費,生人費用請參見以下公式自行計算。
公式1:
男性參賽者報名費(人民幣)=(自身體重x2+女友數量x3+情人數量x3-出生年份+100)x2.5
女性參賽者報名費(人民幣)=(自身體重x2+男友數量x3+情人數量x3-出生年份+75)x2.5
評分辦法:
各項比賽結束後,由評委打分(評委名單見附2);打分結束後,去掉一個最高分(注6:若刑天評委因故未到,則此項取消),去掉一個最低分(注7:同注6);各評委評分相加,以得分多寡評出一等獎一名,二等獎二名,三等獎三名,四等獎四名並以次類推。
注意事項:
1.請自備安全套、偉哥、毓婷、皮鞭、蠟燭、繩子等物。
2.賽後會餐時,鍋底免費。
3.飯店洗手間常收小費,請大家自備零錢。
賽後活動:
1.參觀天安門
2.去國貿購物
3.滿北京城找好玩的地方——玩
附1:户口薄修改法:
A:對於78、79、90、91年出生人士,可以直接去當地派出所辦理修改手續(就説你們是偏遠山區出生的,接生婆把年號弄錯了)。費用大約為人民幣50元
注7:一勞永逸地成為80後。
注8:78、79年出生之人士可能會被要求更換居民身份證,費用大約為人民幣60圓。
B:對於非78、79、90、91年出生人士,可自行更改——先用刀片將户口薄上“出生日期”欄內之內容颳去,再用橡皮將毛刺擦淨,最後填寫上198X年X月X日字樣即可。
附2:評委會名單:
春無力、但影、和尚、李傻傻、鬼鬼、鄧興、老刀、五月花、抑果、木樺、沈浩波、南人、駙馬、當然還有刑天了
附3:組委會名單:
組委會主席:春無力
雜役:CCCP
保安:老楊(友情客竄)
另附凱賓斯基的坐車方式:
813.403.413.402.710.300.718.405路公交車燕沙站下車步行3分鐘即到,從北京站打車約(人民幣)17圓
80後詩歌大賽組委會
我和青春很快就因為我認識了一個新的男人而成了普通朋友。説起來我們也就好了那麼三兩天吧,比一夜情稍長一點。我們這麼快就結束是我沒有想到的,可能是因為我總是不想抗拒那些突如其來的變故吧。而且我總是主動追求。
剛開始認識巴撥時我還不知道他也寫詩,所以剛看到他的詩時我很驚訝:他寫的很不錯。我們是在一個詩會上認識的。詩會上還有比我大幾歲的正在對外經貿大學上學的詩人新鮮蟲子和天津詩人任老師和另外一些詩人。他看上去像一個有些單薄的大學生,戴一副眼鏡,穿着格子襯衣,説話很幼稚(其實是我幼稚,巴撥是大智若愚),我踩到巴撥的褲子,他就會用很委屈的聲音説:“你踩髒了,你要給我洗褲子哦。”説實話詩會結束時我還在猶豫要不要和巴撥單獨走,後來我一想,操,有什麼可猶豫的呢?我和巴撥去了一家網吧,我給他看“詩江湖”上的我的詩,巴撥説挺不錯的,每首詩都有新感覺。巴撥隨口説他也寫詩。我説那就貼一些我看看。他就給我貼了幾首。看完之後我幾乎大驚失色,巴撥的詩寫的很老道,一看就是知道他很早以前就寫詩。我為我的有眼無珠感到羞愧。我幾乎有些語無倫次地問他:“你早就寫詩了吧?”“對呀,”巴撥還是一副小男孩的樣子,“我還寫小説呢,不過沒上過‘詩江湖’,我原來常常去‘暗地病孩子’。”“暗地?那地方多幼稚啊。”我很不屑。“哦,那裏有些地方還可以。我常在那裏貼詩。”他説。“您,……”巴撥一下子笑了:“怎麼了?”“您上大幾啊?”我問。“我今年已經大學畢業了。我在武漢上的大學。”巴撥説。對於從沒上過大學的我來説,羨慕一切大學畢業的和正在上大學的。
事情就是這麼隨機,如果那天我沒和巴撥一起走,可能就會有不同的經歷。那天我一定想到了青春。甚至想到了李小槍。
九江口真是個不是人住的地方。
巴撥現在就住在九江口,那是一個偏遠的村子。每當我和巴撥牽着手走在九江口的小路上,我都覺得離貧窮又進了一步。我的心裏暗暗反抗這種貧窮。因為我怕,我過夠了貧窮的日子。我很佩服巴撥的處變不驚隨遇而安的心態,他上班的公司在北京最繁華最有錢的建國門,下班以後就回到這個只有一個超市的九江口。他住的院子裏有一條大狗,有半個人高,毛又黑又亮,是房東家養的,每回我都對那條狗產生畏懼心理,巴撥還給那條狗寫過一首詩。剛開始我們沒有做愛,而是躺在牀上聊天。彼此都覺得可做可不做。我們都是那種無所謂的態度,誰都不缺做愛對象。中午我們去吃飯,我們聊得還不錯,巴撥很興奮,我也有些高興。是那種終於能發生點什麼的高興。我們躺在牀上讀了昨晚一個詩人給我們的詩集,邊讀邊笑得喘不過氣來,那個人寫的真他媽不是詩。我們第一次做愛的下午,青春一直不停地呼我,直到晚上吃飯時我才給他回了電話,我心不在焉,口氣裏盛透不耐煩。他問我在哪裏,我回答説在外面。聰明如青春,立刻就明白了他已被我踢出局的局勢。
深秋。很快就到了冬天。
如果李小槍代表了我的夏天的話,巴撥就代表了我的秋天和一部分的冬天。我和巴撥擁有了一段並不怎麼浪漫的黃金時代。走在身旁是高高的、高高的白楊樹的寬大的路邊,坐在樹木葉子以枯黃、小草葉子已不復生機的森林公園裏,巴撥説青春有兩種方式可以度過,一種是浪費,一種是揮霍。你願意選擇哪一種呢?一隻蜜蜂突然飛到了我的唇上,讓我動彈不得:我選擇一面浪費、一面揮霍。這樣符合我的個性,我是矛盾而敏感的。就像夏天的雷陣雨,讓人厭倦又讓人懷念。巴撥穿着褐色的夾克杉,蹦蹦跳跳地走在我前面,我就覺得真是我們的黃金時代。
李小槍坐在我的屋子裏。我的屋子和他的一樣,也有許多照片和海報,不同的是女性佔的比例更大一些。李小槍指着放在我各種雜物的桌子上的一個小藥盒,問:“這是什麼?”“謝謝,要不是你提醒,我還差點忘了。”我拿起藥盒,喝水吃了一粒藥。我想他應該已經看清了藥盒上的字。
李小槍坐在我的身邊,他不用説話我就知道他的心情不好。搞不好他的心情不好還和我有關,這讓我也心情不好起來。我雖然討厭他的高興,但是也討厭他的難過。他前幾天把一頭黃髮染成了黑色,更像新納粹的樣子,此時,他的滿臉舊年沉重叫人看着累。這肯定不是他想表現出來的。但他想裝也裝不成。無法掩飾。你知道的,我討厭一個情緒失控的人在我面前失控,尤其是在我家裏。那我真的會受不了。我會比他還失控、失重,腦門上只刻着三個大字“受害者”。
李小槍靜靜地躲在陽台抽了一會兒煙。
我稍稍有些不安。李小槍的安靜之中隱藏着危險和爆發的可能。
我在看書。他好像在壓抑着什麼。過了一會兒他進來説咱們去上網吧,還可以吃烤串。我們最近上網之前總是用多餘的錢吃幾串考羊肉串。不過我們有錢的機會不多。他説,今天我們大學把我開除了,你還當着我的面吃緊急避孕藥。我一瞬間有些想笑,又有些難過。説實話,這是我這幾天聽到的最好玩的消息了。我們去了八里莊的網吧,上完網後回家是發現外面下雨了。從網吧到我家中途有一條河邊的路,沒有路燈,到處都是黑的,只看到河面閃着暗光。
我是一個存在主義者。
這麼説並不能掩飾我底氣的虛弱。是的,我一直是虛弱的,有氣無力的,只是李小槍並沒看出這一點。他認為在我身上有他沒有的聰明冷酷。更重要的是他沒有看出我的弱點。我的弱點是什麼呢?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李小槍的弱點,這使得他在我面前猶如透明,我一眼就能看透他。我讓他認為恨我、愛我、罵我、打我都顯得很愚蠢,而且是沒有人格的行為。他拿我毫無辦法。對於他的情緒化和心血來潮,我更多是抱着鄙夷和責難的態度,我不會同情任何一個人,尤其是對於也自稱是存在主義者的李小槍來説,他更需要的是讀懂存在主義的理論,而不是來和我談心,抒發鬱悶。我討厭哀求,討厭大吵大鬧,討厭不清醒的頭腦。現在看來,李小槍都具備了。我和巴撥的戀愛使李小槍的地位變得更尷尬、更危在旦夕。我不再天天找他了,週六週日我會和巴撥一起度過,如果有長時間的假期,我會連接幾天不和他聯繫。這快把李小槍逼瘋了。他説,你那時和涼的好的時候還會在他家裏給我打電話,可你和巴撥好了以後就這麼疏遠我。巴撥有什麼好的?巴撥和我們不一樣,他不會真正理解你的,他不是一個朋克。朋克是天生的,不是的你給他聽一百盤反旗也沒用。
李小槍常常會對我説:“我們重新開始吧。”或“你能當我女朋友麼?”遭到拒絕後,他開始歇斯底里地問:“為什麼?”有一次在李小槍家裏,我們快速地喝乾了一瓶紅酒,然後李小槍把一整瓶紅酒直接扔到了對面牆上,紅色的液體順着牆壁緩緩地流下來。那時我才發現,他已經有很久沒掛那個刀片的項鍊了。他的脖子上空蕩蕩的。
我理智得冷酷,我説:“別忘了收拾碎玻璃,你應該想到這個後果的——自由地承擔所有的責任。記住這句存在主義的名言。我要走了。”
李小槍沒有留我,他極度沮喪,神情恍惚。臨走前,我安慰他説:“明天給我打電話。”
李小槍的父母也很快意識到他的喜怒無常和我有關,他媽有一次從樓下追上正要回家的我,半懇切半威脅地讓我不要在找李小槍了。她説你會把他毀了的。而我在想,如果一件東西這麼容易被毀掉,那還是毀了的好。她還説李小槍是個單純固執的孩子,我應該為他着想,不要再找他了。我不否認她説得有道理,可她有沒有想到這一點:沒有我,李小槍會更快地垮掉。沒有人能容忍他已經崩潰的情感,我能,我還能理解他、安慰他。如果説這是一種病,那麼李小槍已經病到了後期,我們都沒有藥,我只是麻醉劑,每天給他一點,自己清醒得看着他,同樣無可奈何。我説好的好的,我儘量不找他了。那你也不能再給他打電話。我楞了一下,然後説:這不可能。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有事必須要給他打電話。我看着眼前的中老年婦女,一瞬間有些難過,她替她的孩子着想是很正常的,我甚至都有些感動了。李小槍的家長接着加了一句:“你要是還糾纏我們家孩子,我就找你家長。”這句話惹惱了我:“你威脅我?!找我家長?那就找吧!再見!”
還有一次,李小槍的父親追到正在怒氣衝衝回家的我,當時我和李小槍剛吵過架,我跑出他的房間,躲到路邊正在鎮定思路,看到李小槍騎着自行車衝着我家的方向騎去。我在馬路對面,看到了他一閃即過的身影,本來想喊他,但還是沒喊。我沿着馬路走回家,走過幾條街,我剛要過馬路時,看到了李小槍的父親。他騎着自行車氣喘吁吁。他説春無力,你和李小槍怎麼了?沒什麼。我吃了一驚,輕描淡寫地説。李小槍是個容易衝動和生氣的孩子,他可能做錯了。李小槍的父親説。叔叔您別擔心,我一會兒勸勸他。我安慰他道,其實也在擔心一會兒李小槍的情緒。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他説。謝謝。叔叔您回去吧,沒事兒。沒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