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卓文君約略的把三仙台情形述説一遍——
田壽又道:
“同為江湖人,相煎何太急!”
風嘯山一聽,道:
“老頭陀,我懂你的話中含意,只是我總以為你不該放掉宮彪,因為他就是率領大刀寨十二名高手衝進清風台擄走卓清風孫子的人。”
一旁的黃倩全身一緊,低下頭去!
小千兒道:
“那個小孫子我看的最是清楚,他那個小模樣,長的還真甜,那天我們在大柿子樹上見是最後一騎的人抱的吧!”
田壽心中一喜,當即道:
“小娃兒,你真的看清楚了?”
小千兒道:
“是呀!”
田壽又道:
“如果現在你見到他,還認識他嗎?”
小千兒一挺胸,道:
“當然認識了。”
於是田壽哈哈大笑起來……
而風嘯山卻雙目閉起來了。
田壽哈哈笑中,對小乾兒道:
“小傢伙,我老人家同你打個商量如何?”
小千兒一笑,道:
“老前輩,有事你老只管吩咐,小千兒同我師父一樣,一向最是喜歡幫人家忙的。”
風嘯山早攔住道:
“説得好聽是幫忙,説得難聽是管閒事,田老頭陀呀,你怎的要一個小娃兒上當的?”
田壽道:
“誰説我要小千兒上當,我這是同他打商量,他若點頭當然證明他已是你風老偷兒的入室弟子,如不願意,自也不會勉強他了。”
風嘯山冷笑道:
“老田呀,你就省省勁吧,你的肚子有幾條蛔蟲,我老人家最是清楚,就算你翹翹屁股,我也知道你是要拉屎還是放屁。”
田壽一拍大腿,道:
“好,你且説出我心中要談的話吧,要是説對了,孃的老皮,我田壽當面向你叫聲好聽的!”
風嘯山嘴角一牽,道:
“説要你叫聲老爺嗎,孃的你已是一頭灰髮似霜老漢,要你稱我一聲老爹,可是我又不願要你這種出家人兒子,想想看有什麼好聽的你可叫的?”
田壽道:
“那你就別管了,反正我田壽自然會叫得你哈哈大笑三日的,倒是你得説出我心中要説的出來。”
小千兒道:
“師父,還是由田老説吧!”
田壽忙道:
“不,話-出口,絕不更改,叫你師父説出來,我就不信他會猜得到我心中要説的是什麼,真玄了!”
風嘯山一笑,道:
“你的話中已加上各種配料,別以為姓風的不知道你在弄個口袋往人頭上套,好,我且説出來,只是幹不幹全看我的高興了。”説完他着實的看了一眼黃倩,覺得這個女人集温柔堅強於一身,卓清風有這麼個好媳婦,可也真是幸運,而卓文君,卻愣然坐在黃倩身邊。
於是,他清清喉嚨,道:
“難道你田老頭不是想要我的徒兒走一趟大刀寨?”他一頓又道:“當然,你表面上要小千兒上大刀寨,實際上也是逗我老頭子上大刀寨,當然最佳的表現是把卓清風的小孫子‘偷’回來,姓田的,你倒是説説看,我猜得可對吧!我可厭的老頭陀!”
田壽突然雙手猛拍巴掌,笑道:
“猜對了,猜對了,哈哈……”
小千兒指着田壽道:
“老前輩該叫我師父一聲好聽的了!”
田壽笑道:
“該叫,該叫,不過且讓我想想怎麼叫才能令風兄哈哈笑出來的!”
風嘯山怒道:
“這時候才他孃的冒出一句風兄來,真是豈有此理!”
田壽拍着腦袋,似是偏頭在想什麼,卻暗中施眼睛望着黃倩直眨巴……
於是,黃倩立刻起身走向風嘯山施禮中盈盈跪下去
風嘯山忙伸手托住,道:
“我就知道被老田的口袋給套在自己頭上了。”
黃倩應然道:
“風老乃俠義中人,念在與我公公同源……”
風嘯山忙攔住黃倩再説下去,道:
“我明白,什麼也別説了,眼前我得要田老頭叫我一聲好聽的。”
田壽早笑道:
“這容易,而且我也早想好了,乾脆我就叫你一聲‘可愛的’,這總可以吧!”
風嘯山冷哼一聲道:
“得了吧,這句話出自劉金定,我老頭子就高興了。”
“樑上燕”劉金定是“偷魂老祖”風嘯山的老婆,一生之中劉金定皆以老頭子稱呼他,從未叫一聲可愛的。
便在這時候,五個人全笑了!
於是,卓文君便把風嘯山師徒也招待在大廳一邊客室中住下來,就等明日酒席前商量如何拯救小柱子了。
三尖山下清風台的天闕樓下,正廳上面已在佈置酒席了,當然全是由黃倩親自安排,當真是有什麼好吃的全搬出來了。
為了怕驚動兩邊客室中睡的客人,大廳上做事的兄弟們全是輕手輕腳,直到正午時分酒席已擺上桌,卓文君與黃倩夫妻二人才先請出“混世頭陀”田壽。
那田壽走出客房接過面巾隨意擦拭一番,立刻往酒席桌前走去,邊高聲叫道:
“對面的老偷兒,你該起來了,敢情沒睡過軟榻呀,怎的賴着不起來了。”
不料他叫了幾聲,未見對面房中動靜,心中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叫道:
“老小子八成溜之乎也了!”
便在這時黃倩忙伸手敲門,只是裏面沒有動靜。
卓文君推開房門看,不由一驚,道;
“田老走了呢!”
不錯,風嘯山師徒二人天未亮已離開了清風台,兩個人白天在橫樑上睡了一天,夜來精神可好得很,不比田壽與卓文君,-場拼殺.加上來回奔波不停,倒頭睡下,立刻沉入睡鄉。
現在——
風嘯山師徒二人走了,田壽指着大廳外面罵:
“好個不識抬舉的老偷兒,盡幹他孃的一些殺風景的事,真是不可理喻的混球!”
黃倩一嘆,道:
“只怕小柱子又得……”
田壽早笑道:
“這個你就只管放心,老偷兒的怪招,你田叔我是最清楚不過了,他這一走,必定是去大刀寨的。”
黃倩驚異的道:
“田叔怎的如此肯定?”
田壽道:
“三十多年前你田叔就認得這風偷兒,唉!認真説來,風老鬼算得是俠義中人,他一向只偷當偷的,盜那應盜的,如今他既點頭,就算是拼上老命,他也會把小柱子送回來的,不信你們等着瞧吧!”
卓文君已把老孃接下天闕樓來。
那田壽忙上前施禮不迭。
卓老夫人見是田壽,已是淚水流出來,她粗啞着聲音,拄杖望着“混世頭陀”田幫,道:
“清風生死不明,如今連孫兒也被人擄去,二弟啊,大嫂子的日子過的可苦啊!”
田壽滿面慌恐的道:
“為了找大哥,小弟走遍天下,人言大哥大漠有難,我卻找不到一絲證據,這事前幾天我已向大嫂稟明瞭的,總之吉人天相,目前為了小柱子,一半天的若再沒有消息,小弟自會再找上大刀寨要人。”
老太太拭過淚,在田壽的陪同下入席坐定,他望望幾人一眼,道:
“阿倩早上對我説有客人嗎,怎的不見客人入席呀?”
田壽當即笑道;
“為了小柱子事,昨夜被我拿話套牢,今日一早那老小子已趕往大刀寨去了。”
卓文君笑道;
“雖是不告而別,卻也令人高興。”
卓老太太只得招呼田壽入席,又把四村村長請召來這天闕樓陪酒。
老太太問田壽,道:
“藍旗社那邊死了那麼多弟兄,善後事情也夠他們忙上一陣子的,柏天又不在廣義鎮,想起來就令人擔心事!”
田壽是在擔心事,他的心事可重着呢,只是有許多事情他又未便開口,現在——
現在他也只有點頭的份兒了!
風嘯山與小千兒當晚只在客房中稍作休息,天未明二人已離開了清風台。
清風台四村八部落,那地方也養有狗,連這天闕樓附近也養了幾頭惡犬,一路上羣狗盡拿鼻子在二人身邊蹭,狀至親匿,光景這是他風嘯山養的狗似的。
便在當天二更不到,“偷魂老祖”風嘯山與小千兒二人已趕到了白虎鎮。
現在,白虎鎮上的如意樓更是戒備森嚴。
一路上風嘯山未開口説上一句話,直到白虎鎮東北方三里地的一座土地廟。
白虎鎮方圓三十里內只有這麼一座土地廟,這廟佔地不大,僅約五畝地範圍,四周圍牆,廟殿在院子中央,廟後院是兩間小瓦房,廟祝同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和尚住在那兒,廟前面有個小廣場,兩支旗鬥中間還立了個朝天香爐,每逢初一、十五就有不少人從白虎鎮或附近村落來上香的。
三日前風嘯山的老婆,“樑上燕”劉金定與小穗兒二人便是在這兒與風嘯山、小千兒會面的。
三更天風嘯山與小千兒趕來土地廟,廟後面的山坡上,早見一條人影如飛的撲過來,這人身法奇快,宛似黑豹縱躍,剎那間已近土地廟不過十幾丈。
風嘯山早已看清來人,不覺面上含笑——
來人也打個哈哈,道:
“怎的是你們,我以為是誰呢!”
風嘯山笑道:
“他們絕不止兩人,又得邊走邊躲的,只怕不會那麼快就趕來了的。”
那人道:
“這幾日我正在注意了。”邊回頭指向遠處小山頂,又道:“我已連着三日在山頭上注意了。”
風嘯山道:
“進去吧,我有事要同我那老太婆交待呢!”
就見那人推開廟門走入地廟內。
三人相繼穿過殿堂而到了後院,這時有一室中尚有燈光,正是劉金定同小穗兒客住的地方。
燈光下原來這人正是廟祝,土地廟掌管香火的,細看這人五十出頭,清瘦的面孔上一對炯炯眼神,膽鼻闊口,頷下短鬚,一件灰色夾衫,顯得超然脱俗樣子。
劉金定見丈夫與小千兒回來,並不多問,只是對那廟祝笑道:
“先生回來了,可是在外面遇上老頭子的吧?”
那廟祝一笑,道:
“總希望我們的目標早日露面,否則誰又知道好東西在什麼地方,更何況又耽誤二位呢!”
“偷魂老祖”風嘯山走至劉金定面前,道:
“老太婆,為丈夫的回來了呢!”
劉金定深凹的雙目上翻,道:
“回來就回來,還用得着繁文褥節的彼此客套一番不成?真是的!”
風嘯山吞了一口唾沫,道:
“孃的,幾十年夫妻一場,就不知我是同你怎的度過。”説着便在一旁坐下來。
那廟祝笑道:
“玩世不恭,笑傲人間,二位倒是令人羨慕的緊呢!”
劉金定冷眼望着一旁的風嘯山,道:
“就像小千、小穗那麼大的時候我們就攪和在一起,一直的他就要我嘴巴甜一些,説是嘴巴甜的女人才像個女人,可是他就沒想想,都七老八十的人了,還要把愛呀愛的掛在嘴邊呀,真是的……”
風嘯山無奈的道:
“我説你不過,但求你口上留德別留香,這總成了吧!我的土地奶奶——”
於是,連廟祝也哈哈笑了。
劉金定這才問道:
“清風台那面未出事,你師徒二人白跑一趟了?”
風嘯山道:
“不全是你的主意,怕什麼如意樓趁火打劫的找上清風台,害得我同小千兒連夜趕到清風台。”
劉金定笑道:
“閒着也是閒着,你們去溜溜腿又有什麼關係的,再説那卓清風當年拉過我們一把,為他你也不該袖手旁觀,要知大丈夫當恩怨分明,一勺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何況我們在此等的那人還早呢!”
這時廟祝接道:
“算算日子,應該是在這幾天到了。”他一頓又道:“不過這幾日白虎鎮上聽説到了不少北地來的人物,這些人全都不簡單,我們不可稍有大意……”他望望風嘯山又道:“我的意思是風老這幾天最好少去白虎鎮,就在這土地廟內歇息,免得節外生枝。”
劉金定冷哼一聲.道:
“老頭子無繮野馬慣了,只怕他不會同我老婆子一般的氣定神閉的住在這兒。”
風嘯山撫掌笑道:
“知夫莫若妻,我老頭子還真的有事待辦呢!”
廟祝雙眉一緊,道:
“風老,我實在不願你在事情未成之前橫生枝節,要知那會妨礙大事的。”
劉金定道:
“沒什麼關係,先生儘管安心,這本是我夫妻二人自願出力,自不會把事情弄糟,且聽我這老頭子説説看,是什麼事情,非得這時去辦的。”
風嘯山摸着稀疏鬍子,笑道:
“雖是小事一樁,難免涉險。”
劉金定道:
“既有危險,就別把我老婆子算上,至少你若不在,我老婆子還能派上用場。”
風嘯山道:
“不,這件事必得你我老夫妻二人一同出馬才成,小千、小穗就得在土地廟等我們了。”
小千、小穗對望一眼,小千兒道:
“師父,你老不是説過,小千兒已經出師了嗎,什麼事情非得師孃出馬的?不就是去大刀寨救那清風台被擄的孩子嗎!”他一頓又道:“師父別忘了,我可是認得那個孩子的喲!”
風嘯山指着小千兒道:
“好小子,差事可是你自己討的,到時候你可得忍着些別報怨啊!”
小千兒道:
“不會,不會,到時候小千兒準聽師父的。”
劉金定一聽是要上大刀寨,早笑道:
“不就是上大刀寨嗎?有你師徒二人足夠了,何用再搭上我老婆子的?”
風嘯山道:
“老婆子,你別忘了我們這是去救人,可並非只是取他大刀寨的什麼寶貝啊!”
劉金定道:
“這有什麼分別的?”
風嘯山道:
“有,當然有分別,你想,我得把那小東西救出來,就難免揹他出寨來,如果是神不知鬼不覺,當然我老頭子一路就能把那娃兒送上清風台,萬一……我是説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被他們那幫嗜殺的發覺,就難免一場搏殺,到了那個時候,又由誰來抵擋?”
劉金定冷哼一聲,道:
“敢情你打譜是叫我去背孩子了?”
風嘯山道:
“真到了那節骨眼,我揹你背全一樣呀!”
便在這時,那廟祝笑道:
“依在下看,如果大刀寨一時間不會對那孩子下手,何妨等到我們應辦的大事完了以後,在下便一同前往那大刀寨中一行如何?”
風嘯山搖頭,道:
“不行,不行,這事必得先辦,否則……”
風嘯山心中明白,那孩子在大刀寨上如今更加危險了,因為清風台的人在三仙台解救了藍旗社之危,不定那“血刀”常玉春狠下心來,真的會拿那小孩子開刀也説不定,再説自己亦然答應人家,那卓清風的媳婦黃倩的哀怨祈求與無奈,自己絕難袖手不管,更何況還有個“混世頭陀”田壽在一旁冷眼觀看。
劉金定當然知道丈夫心中必有難以出口之言,為了對廟祝這邊有所交待,她硬是對風嘯山道:
“你攔下的事情就自己去辦吧,我在這土地廟內候着,兩天之內你沒有回來,老婆子就去替你收屍,別忘了這兒是土地廟,正可以為你誦經超渡呢!”
風嘯山一連“呸呸”兩聲,道:
“你啊,未出師你就咒我去死呀!”
哈哈一笑,劉金定道:
“沒聽人説嗎,捱罵的人有福,被咒的人命長,我這是給你這老頭添福添壽呢,哈哈……”
風嘯山擺擺手,道:
“算了,算了,叫你喊我一聲好聽的,幾十年你都吝嗇的不開口,到這節骨眼你又為我這老頭子添福添壽呢,去他孃的臭裹腳布吧。”邊起身對小千兒道:“找地方睡一覺,天一亮我們就上路。”
廟祝立刻起身施禮道:
“大家都該歇着了,明天見。”那廟祝走了,回到隔壁一間去了。
劉金定叫過小千兒,道:
“小千兒,你真的認識那個被擄的娃兒?”
小千兒點頭道:
“師孃,錯不了的,小千兒不是學過那‘過目不忘’之術嗎?只一眼我就能看清楚的。”
劉金定拍拍小千兒的頭,笑道:
“從五歲,就把你小子倒掛在樑柱上練好認物之術,七歲你練輕功兼視寶物,七八年來,你應該可以獨當一面了的……”
風嘯山沉聲道:
“老婆子,敢情你是要小千兒獨上大刀寨呀!”
劉金定道:
“有什麼不可以的?”
風嘯山直搖頭的道:
“就算你同我打一架,我也絕不答應,你怎的也不想想,大刀寨是什麼地方,如果小千兒一旦失手,難道你就一些兒也不心痛的?”
劉金定道:
“即使小千兒被發現,他如要走,大刀寨也難以留住他的。”她一頓又拍拍小千兒,道:“何況在我們的心中,根本就不存在那‘失手’二字。”
小千兒笑道:
“師孃説的不錯,那就由小千兒同師妹小穗一起去吧,反正是練本事,學經驗嗎!”
劉金定一怔,望望小穗兒,道:
“再説吧,大夥先睡了!”
風嘯山一聲怪笑,拉着小千兒打了個大棉被身上一裹,二人就在牀上一端睡了。
從白虎鎮往東,繞過元寶山就會望見幾十里外的雞冠山,子午嶺下面的大刀寨便在那兒。
大刀寨的兩面,佟家酒館的那個四方木牌上的“佟”字,便掛在屋檐下隨風在轉動,酒館酌門,有一扇是開着的,天色近黃昏,客人沒有,酒館內似是靜悄悄的。
於是,山道上來了兩個人,一老一少兩個穿着破爛衣衫的人,二人經這酒館大門,已經往山腰上走了,只是突然間自酒館內走出個女人,只聽她招手叫道:
“喂喂,等一等呀!”
走在前面的老者,低聲道:
“準是那叫‘玉觀音’的女子。”
後面小的笑道:
“一聽就知道了,準沒錯。”
不錯,這一老一少正就是遠從白虎鎮郊土地廟內一早趕來的“偷魂老祖”風嘯山與他的愛徒小千兒。
劉金定原是想要小千兒一人來的,當然她是會暗中加以協助,志在磨練小千兒,但風嘯山大是不放心的就陪着小千兒一齊來了。
二人着意的化裝一番,除了衣衫破爛,那風嘯山更是用-支大眼罩蒙起一目,更把頭髮披散,有一半掩住面孔,小乾兒也是灰頭土臉的蓬鬆着頭髮;鼻孔尚掛着鼻涕,一眼看來,誰也難以看出二人是誰。
就在女子的叫聲中,二人停下腳步來。
不錯,真的是“玉觀音”祈小蝶,只見她人一追上來,不由一嘆,道:
“唉!怎的不是,算了算了,你們走吧!”
風嘯山心中琢磨,這女人話中有話,她是什麼意思?
小千兒卻吸着鼻涕,道;
“你可是在等人吧?”
“玉觀音”祈小蝶正失望的回頭走,她怎的會理會兩個似乞討的人呢。
不過,她聽了小千兒的話以後,還是回頭,道:
“不錯,是等人。”
小千兒等:
“等誰?也許我們遇見過的……”
祈小蝶又急走過來,道:
“是白虎鎮上的名醫,這人聽説叫端康。”
小千兒道:
“天將黑了,姓端的會來?”
祈小蝶道;
“這我就不知道了,因為我是在大刀寨聽他們談的,如意樓的人去請姓端的來治傷的,因為大刀寨傷了不少人,我是想在大夫經過的時候,也請他為我丈夫治傷的。唉!看來姓端的是不會來了!”説完竟自又回到佟家酒館了。
風嘯山這才明白,原來這祈小蝶的丈夫“青面獸”和先,在白虎鎮上受傷以後,如今正自躺在牀上,他雖經過那“八腳瘋婆”麼小花立時給他服下解藥,他卻因已傷內腑一時間連下牀走動也不能。
那祈小蝶早往大刀寨求救,卻又遇上大刀寨從三仙台撤回來的一眾,而步如飛與宮彪二人也已是被抬回大刀寨的,更加上幾十名受傷的人,一時間大刀寨最需要的就是治傷大夫。
便在這時,如意樓的人來探聽消息,知道大刀寨死傷不殆,立刻答應把白虎鎮上的名醫端康,連夜請來。
如今風嘯山聽得這消息,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他回頭已見酒館把門推上,立刻以小千兒道:
“走,我們回頭迎上去。”
小千兒一怔,道:
“師父,迎誰呀!”
風嘯山道;
“別問了,跟師父走準沒錯。”
小乾兒拍拍腦袋,道:
“走着走着又回頭,師父你也不嫌累!”
風嘯山卻是匆匆行走如飛,剎時又上到酒館西面的半山上,自己開始脱去外面破衣衫,更把捂着的眼罩取下來,立刻又恢復原來的樣子。
小千兒道:
“師父,我呢?”
風嘯山道:
“別裝扮可憐蟲了,哪有名醫學徒是你這般光景的,快脱去爛衣衫,把臉抹乾淨。”
小千兒笑道:
“小乾兒明白了,師父是想在此攔住白虎鎮來的大夫,自己冒充他去大刀寨的了。”
風嘯山點頭道:
“不錯,唯有這樣,才更方便的救出那個娃兒來。”
小千兒笑道;
“藥鋪的徒弟我沒幹過,到時候師父你可得替徒兒兜着點呀!”
風嘯山道:
“有什麼好兜的,貼膏藥,上藥粉,洗傷口的這些事全由你來幹,捏骨搓筋為師的可在行,當然,我們對大刀寨沒好感,表面文章一番而已!”
小千兒突然一喜,道:
“師父你聽,真的有人來了呢!”
風嘯山招手道:
“別忙,且看為師的。”
便在這時,遠處已有人聲傳來;
“夥計呀,天都快黑了,究竟還有多遠?”,
便聽得另一聲音道:
“快了,快了,再過了這山頭你老就望見有家酒館,再翻這一座山就是大刀寨了。”
“還要越過一道溝呀,晃裏晃盪的晃到大刀寨,只把我這身老骨頭叫這頭畜牲晃散了,那還有精神為人看病的。”
又聽得另一人道;
“端老,如今大刀寨傷了不少人,正需要你老去妙手回春呢,我也是奉樓主之命替你老來牽馬墜鐙,完了又得送你老回白虎鎮,明白點説,你老這是去行好事,小子我是跟着去沾光,你忍耐點就快到了。”
於是,連馬蹄聲也聽得見了。
馬蹄聲“得得”響中,時而一陣跳動,馬走山道亂蹄,光景還真的令馬上的灰髯老者扭腰不停的在馬背上直旋屁股,旋得老者齜牙咧嘴的。
有個身材中等漢子一手攏着馬繮繩,一身短扎打扮,戴了一頂披肩帽,背上還背了一把鋼刀,雙腿盤的可真夠快,剎時間已快到山頂上。
山頂上有幾棵老松樹,樹下面坐着兩個人,一老一少,當然他二人就是風嘯山師徒。
拉馬的漢子吃一驚,先是望望剛落山的日頭,再看看石頭上坐的風嘯山二人,未開口呢,風嘯山已笑道:
“歇歇腿吧,夥計。”
拉馬的漢子搖頭,道,
“不了,我們就快……”他突然滿面驚楞的望着小千兒,半晌才道:“你……你不是……”
小千兒嘻嘻一笑,道:
“怎麼的,敢情你認識我呀!”
拉馬的驚異的道:
“原來你並沒有死,真的被人救了呀!”
小乾兒指着自己鼻子,道:
“別瞎扯了,我這麼小年紀就死呀,像話嗎!”
拉馬的道:
“那天把你捆在木箱中,石總管五人把你扛上山去的,沒多久就有人傳來消息,石總管幾人全死了,而你……”
小千兒道:
“我怎的沒有死是吧?”
馬背上老者突然道:
“別在這兒叨七念八的了,快走呀,天都快黑了呢!”
風嘯山突然指着馬上老者,道:
“下來吧,歇歇再走。”
突聽得小千兒對拉馬的笑道:
“我想起來了,捆我小千兒的一定也有你一份了。”
拉馬的這時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在這時候説漏了嘴,想想看這小子的身手,連老太太與小姐們都難以制住他,自己又算是哪頭蒜!
心念間,忙着拉馬,道:
“我們走!”
小千兒一蹦上前,嘻嘻一笑,道;
“是你老兄先用繩子拴過我,一輪一根,這回也該我來拴你了吧!”
拉馬的一怔,道:
“你要拴我?”
小乾兒道:
“怎麼,不可以?”
拉馬的反手去拔背上鋼刀,且怒道:
“小王八蛋,你別是找死吧!”“嗆”的一聲,他已鋼刀在手,一手拋去繮繩,已向小千兒逼去。
馬上的端大夫雙目突的精芒一現,旋即嘴角一撩,露出個極端神秘樣子,連風嘯山也未感覺。
小千兒一笑,道:
“如意樓的人全是三句話不到就動刀子的,你也自不例外了。”
突然間,那漢子鋼刀自身前平推而上,一溜冷焰乍現中,鋼刀“咻”的一聲已到了小千兒的頭上。
雙肩閃晃中,小千兒雙腿交互力旋,滴溜溜原地一個陀螺懇旋中,他快如鬼魅般的閃到漢子身後,不待那漢子回刀劈來,小千兒的尺長寶刀已架在漢子的脖子上:
“別動了,我的哥哥大爺,人若不自量力,豈非自找苦吃。”
鋼刀停在右前方,小千兒斜身一腳,早把漢子鋼刀踢落在山石草堆裏。
漢子似是突然想到了石大海五人的慘死荒山,覺得自己只怕也難以倖免,不由得全身一哆嗦,道:
“你……你想幹什麼?”
小千兒道:
“我不是説了嗎,拴人呀!”
漢子急道:
“拴了我,由誰把大夫送入大刀寨?”他一頓又道:“你們不知道,如今大刀寨傷了許多人,正須要大夫馬上救人呢!”
小千兒道:
“送大夫上大刀寨救人,自然由我去了。”
這時風嘯山笑呵呵的走過來。道:
“快拴人吧,完了我們還得上大刀寨去的。”
風嘯山説完,便見小千兒隨手抽出一根絲繩,只一抖手間,絲繩已繞過那漢子脖子。
絲繩套的是活結,但套上那漢子脖根上以後,小千兒邊收起鋼刀,只巧妙的在那漢子臂彎連扭中,早將漢子反手連脖子捆子個結實,邊又笑對那漢子道:
“如意樓的仁兄,你可別有所掙扎,需知我的這根繩子可十分古怪,你若一掙,脖子就會一緊,要是被繩子活活勒死,我可管不了的。”
小千兒把漢子拴在一棵樹根上,這才又涎着臉對馬背上的大夫,笑道:
“老先生,你不是直嚷着怕閃了腰扭了臂嗎,那就請下來歇歇腿如何?”
馬背上的端大夫雙目一亮,笑道:
“好小子,你人小鬼大,學了那麼幾手,就在這荒山裏立起萬兒來了。”
小千兒一笑,道:
“老先生,大刀寨有什麼好去的,還是先下馬來歇着,由我代為效勞如何?”
端大夫道:
“岐黃之術你懂?”
小千兒指着一旁的師父,笑道:
“我懂不懂沒得關係,我師父會就成了。”
端大夫望着風嘯山,突然冷笑一聲,道:
“你們是師徒二人呀!”
風嘯山道:
“聽口音閣下似是關外人吧!”
端大夫一怔,旋即一笑,道:
“不錯,我是關外人,可是在這白虎鎮上也有幾年了。”
風嘯山雙肩一緊,道:
“白虎鎮可有吸引你這位名醫在此懸壺的地方?”
端大夫道:
“老夫一生酷愛山水,覺得白虎鎮這地方雖是偏僻了些,卻仍不失為山明水秀,更何況濟世救人無需分什麼地方的,閣下以為否?”
風嘯山點頭道:
“説的不差,不過眼前卻得大夫幫幫忙了。”
端大夫道:
“除了用藥救人外,我不知還有我能幫人的地方。”
風嘯山坦然道:
“有,只要大夫下得馬來,以兩個時辰在此候着別走動,就算幫了我的大忙了。”
端大夫道,
“兩個時辰呀,那不是快到三更天了嘛!”
風嘯山道:
“所以我在向你討個情,幫幫忙的呀!”
端大夫斗然一夾馬腹,那馬前蹄一揚,已向山下衝去,不料才衝出五七丈遠,小千兒已在端大夫身後拖住端大夫的後衣領,冷笑道:
“想溜!”
端大夫只覺脖子一涼,馬繼一緊,又停了下來,他似是十分失望的道:
“下來就下來吧,歇歇不也是很好嗎?”
這端大夫可真絕,他竟然一直走到一棵大樹前坐下來,且把雙手往身後一放,道:
“拴吧。”
風嘯山冷冷一笑,示意小千兒拿繩子拴人。
小千兒遂又取出另一根絲繩來,把端大夫也拴在樹根上,邊笑道:
“原來你是怕被捆起來呀。”
端大夫冷哼一聲,道:
“你們的企圖已明,雖然目的未明,但你們絕不會輕易的把老夫留在此地,那會壞了你的大事,是吧!”
風嘯山道;
“你忍着點,多則兩個時辰我們就會回來,到時候你們仍是可以大搖大擺的去濟混世救惡人。”
小千兒拍拍馬背後馱的藥箱,笑道:
“師父,上馬吧!”
風嘯山道:
“為了不讓禍從他們口中出,小子呀,該怎麼辦呢?”
小千兒早笑道:
“師父不提我倒忘了。”説着立刻從那怒目直視的漢子身上撕下兩塊破布,狠狠的塞在那漢子口中且更以布帶把口堵起來。
早聽得端大夫道:
“別忙忘了小子,我衣襟上有汗巾,你就用汗巾把我的口堵住不就結了。”
小千兒笑道:
“大夫呀,要説你還真是好人,不但在歧黃上救人,而且也對要求你幫忙的我們,給予如此大力的合作,這世上像你這種人可真是少之又少的了呢!”
端大夫一聲苦笑,道:
“不合作成嗎?兔崽子快動手吧!”
小千兒嘻嘻笑的又把端大夫的口堵起來。
風嘯山已跨在馬上了。
有了一次經驗,那是山下面佟家酒館,那個女人還在中途攔大夫呢,如今一一
如今大夫是風嘯山,而風嘯山師徒二人的形像,佟家酒館三人全認得。
既然認得,他師徒二人就不能從佟家酒館前面走。
於是小千兒拉着馬,小心的從遠處繞過佟家酒館,匆匆的趕往大刀寨而去。
這時候,天色早巳暗下來了。
越過一道山脊,遠處有了燈火,光景可不正是大刀寨快到了。
小千兒拉着馬碎步小跑着就快要到大刀寨前面的護寨河了,突然聽得橋頭上有人高聲喝道:
“什麼人?”
小千兒遂高聲道:
“白虎鎮來的。”
沒等小千兒拉的馬走近橋邊,早見自橋上跑過兩個拎刀壯漢,二人一衝到小千兒身前,便聽小千兒笑道:
“我們是如意樓白爺請我們來的。”邊指着馬上又道:“我們藥鋪裏大夫,端大夫,是來替貴寨傷的人治療的。”
其中一人早叫道:
“是有這會事;上面來問了幾次,你們怎的這時候才來呀,慢吞吞的,快進寨子去吧!”
小千兒笑道:
“路途不熟呀,過午時走了好長一截冤枉路,問了人才又折回來的。”
於是馬蹄聲“得得”的走過那條四丈長的橋,一端有個平坦場子,過了這場子就是寨門。
小千兒拉馬到了寨門下,這裏有個小頭目領了四個人把守着,雖然小千兒説明是來治傷看病的,但那頭目還是一樣的要搜查一番。
馬後面馱的是個皮箱子,那頭目一定要騎在馬上的風嘯山下來,打開箱子他要看。
便在這時候,風嘯山才想起未曾向端大夫取來開箱子的鑰匙。
不過這種事可也難不住他。
藥箱子解下馬來,風嘯山只是在頭髮上拔出一隻短短的髮針,幾下子已將藥箱弄開。
於是有着一股藥味自箱中衝起來,便聽得那小頭目道:
“倒是真的藥箱子,你們快收拾起來,我領你們進去。”
風嘯山邊理着藥箱,問道:
“貴寨有多少受傷的?”
那頭目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
跟在那小頭目後面,風嘯山與小千兒二人走的十分仔細,那小千兒揹着藥箱子極目望向附近,只見一幢幢的小院門,裏外有樹有花,光景還真的相當舒適呢!
繞過三四幢獨門獨院住宅,眼前突的現出個大廣場,迎面是個高大門樓子,門樓上掛了兩盞血紅燈籠,正有兩個漢子抱刀站在那裏,三人只剛一踏入場子中,便見二人已在喝問:
“幹什麼的?”
早聽那頭目,道:
“我是一支隊守寨門的,白虎鎮請的大夫來了。”
台階上一人急道:
“快上來吧,寨主不只問一次呢,怎的這時才來!”
那頭目笑對風嘯山道:
“二位請吧,我得回寨門口去了。”
風嘯山回頭一笑,道:
“謝謝你了。”
青石台階十二層,等到風嘯山師徒二人登上台階回頭下面看,這才發現這大刀寨的房舍還真不少,只是錯綜複雜的因地形而搭蓋。
風嘯山心想,如果卓家那個小娃兒隨便藏在什麼地方,只怕找上一整夜也難發現,遑論是救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