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小柱子終於認出卓清風來了!
於是,他雙臂一張,緊緊的抱住卓清風的脖子,叫道:
“爺爺,爺爺!你到哪裏去了,你不要小柱子了,好多壞人把我搶去……嗚……”
卓清風輕拍着小柱子,啞着聲音,道:
“柱子,爺爺一聽到你被壞人擄去就趕來了。”邊指着一旁的風嘯山又道:“是風爺爺救你出來的,快謝謝風爺爺救你呀!”
拭着淚,小柱子回頭望見風嘯山,突的想起他把自己捆在身上飛上屋頂的事,不由得連連叫道:
“謝謝風爺爺!謝謝!”
風嘯山搖頭一嘆。抱拳道:
“老偷兒在此賀你們爺孫團聚,我得先走一步了。”
風嘯山是得先走一步,因為小千兒還在大刀寨呢,這時候照説也該出來了。
但卓清風卻忙道:
“等等,風兄切莫就此離去。”
風嘯山一怔,道:
“卓兄還有何事吩咐小弟辦的?”
卓清風道:
“吩咐實在不敢,風兄有恩於我清風台,在此暫不言謝,唯望風兄幫忙到底,能再把我這可憐的小孫子送回清風台去如何?”
風嘯山一愣,道:
“這麼説來,卓兄是不回清風台了。”
“暫不能回去。”
懷中的小柱子緊緊抱住卓清風哭道:
“爺爺,回去嘛,奶奶常哭,媽媽也哭,爹又不回家,怎麼辦嘛!”
卓清風流淚了一一
但他內心中的事情又何其之大!
他卻又無法解説是什麼事,人處在這節骨眼,光景可真是夠瞧的!
卓清風的突然出現已經令風嘯山吃驚,而卓清風對於內心中的苦衷又難以出口,這就更使得“偷魂老祖”風嘯山感到難以理解,以卓清風在江湖上的地位,是什麼事情會令他人到家門尚不能回去一看的,更何況自己的孫兒哭泣着要他回清風台呢?
然而卓清風不説出口那就必然是不能説。
果然,便在卓清風以袖拭淚中,又對風嘯山道:
“風兄,對於卓清風今夜出現,還望風兄擔待些千萬別向第二人言及,事非得已,風兄體諒!”
風嘯山道:
“小弟理會得。”他望望小柱子,又道:“田頭陀也在清風台,卓兄可有想叫他知道?”
卓清風一嘆,道:
“田壽是我的好兄弟,不過他總會知道的。”
卓清風又是一陣緊緊摟住小柱子,道:
“柱子,回家以後只對奶奶媽媽悄悄説見到爺爺,餘下的可不能亂説喲!”
小柱子抽噎着道:
“我不要爺爺再走!”
卓清風苦兮兮的道:
“聽話,只有聽話,爺爺才會早日回清風台看你,知道嗎!”
小柱子無奈的點點頭,道:
“那爺爺可要早日回家啊!”
痛苦的又把小柱子交在風嘯山手中,卓清風道:
“救人救到底,送佛上西天,風兄,得累你走一趟三尖山的清風台了。”
輕聲一笑,風嘯山道:
“原來這是我的差事,就算卓兄不來,這娃兒也會由我老偷兒送回清風台的,卓兄你不知道,田頭陀設下的圈套可真絕,他狗操的只那麼三言兩語的就把我老偷兒套牢,卓兄啊,你説他可惡不可惡!”
一聲哈哈,卓清風道:
“你與田二弟全是風塵異士,性情中人,但無論如何,卓清風這次承你風兄之情了。”
風嘯山忙搖頭,道:
“卓兄承的什麼情?倒是當年玉門關那檔子事,至今仍然激盪在心中呢!”
卓清風一笑,道:
“塵封已久俗事一件,又何足風兄長記心懷的。”説着一抱拳,雙目直視向小柱子,一咬牙轉身飛奔而去!
“爺一一”小柱子的聲音未叫住卓清風,倒是令風嘯山心中-酸。
遙望着卓清風遠去的背影,風嘯山緊皺眉頭,心中揣測,難道卓清風所做的事與自己這次趕來這白虎鎮有着關連?
山坡上?風嘯山又把小柱子捆在背上,他低聲安慰小柱子道:
“你爺爺不久就會回去的,你要聽話喲!”
小柱子點點頭,道:
“我聽話,我爺爺好久好久都沒回家了。”
風嘯山無法回答,只得反手拍拍小柱子,這才躍身走到兩棵大樹下面,地上還真的有着兩根繩子。
風嘯山彎身撿起繩子查看,他發覺絲繩竟是被刀切斷,從而判斷並非是有人施救,可能是自己設法割斷的。
就在他正自思忖呢,山坡的另一邊只見兩條人影如飛的趕上山坡來。
風嘯山一驚,正要閃身隱起身形,突然有聲音傳來:
“老東西當真是老了,幹起活兒來就不像遠日那般的乾淨利落。”
另一聲音尖細,顯然是個少女聲音,道:
“小穗兒以為師父越老越行呢!”
便在二人剛上得山坡上,風嘯山突然閃出來,沉聲道:
“好個老太婆,背地裏在貶低我呀!”
不錯,來的正是“樑上燕”劉金定與小穗兒二人。
只因風嘯山與小千兒二人走後,白虎鎮外的土地廟中,那廟祝對劉金定提議,以為她該往大刀寨那面去接應才是,因為到底風嘯山年已六旬,而小千兒也只十三四歲,一老一少任何一人出岔子全不好。
而劉金定與小穗兒也是十分不放心,所以沒多久也就趕着往大刀寨來了。
“樑上燕”劉金定見丈夫揹着個娃兒,知道已成功的救出卓清風孫子,心中一喜。當即笑道:
“老頭子,可真有你的,果然叫你得手了,嘻……”
不料小穗兒道:
“咦!小千兒呢?”
這時劉金定也自發覺,立即問道:
“是呀,小千兒呢?”
風嘯山遙望大刀寨,道:
“三十六計我全教了他,無論那一條用上去,他都會逃出來的,你們又何必為他擔心事的!”
劉金定冷哼一聲,道:
“好嘛,敢情你是真的老湖塗了,把個小千兒丟在大刀寨不管了,這不等於是一個換一個嘛!”
風嘯山怒道:
“小千兒學藝八年多,如果他連大刀寨都走不出來,倒不如死了的好。”
劉金定大怒,道:
“老東西你這是放的哪門子屁,你當真只是把小千兒當成個小學徒看待呀,老實説,小千兒同小穗兒二人全是我老婆子心上肉呢,你叫他去冒險我沒有反對,那是因為我們乾的這一行本就背了個險字,更何況我們的對家全是張牙咧嘴的凶神惡霸。”她一步踏前又道:“可是我們總不能看着小千兒被大刀寨人捉了去祭刀吧,我的老頭子,你倒是給我一個交待!”
風嘯山指着大刀寨,道:
“如今已驚動整個大刀寨,只怕連大刀寨的牆上全把守着人,這時候可不合前去找人的。”
劉金定道:
“話是不錯,可也總不能撒手不管吧!”
風嘯山道:
“管是要管的,只是時機未到。”
劉金定一把揪住風嘯山怒道:
“什麼叫時機未到,老頭子,我要你現在就去找!”
風嘯山一急,低聲央求,道:
“你鬆鬆手如何?”
劉金定似是不聽嚷嚷的道:
“我要你還我小千兒來。”
風嘯山攤着兩手,道:
“我的老婆子,敢情你還真的以為我不急呀,老實一句話,我比你更急,但事情總得是要加以琢磨的,你想想,如今大刀寨那面,燈球火把的照了個通天紅,所有大刀寨的人全出動了,我們這時候再找去,豈非自找麻煩。”
劉金定一想也是,她似是氣餒的道:
“要你説怎麼辦?”
風嘯山道:
“你要是聽我的,不出三天,我就會同小千兒同回白虎鎮的土地廟。”
劉金定一怔,道:
“要三天呀!”
風嘯山道:
“最多三天,也許用不到三天吧。”
小穗兒焦急的道:
“為什麼要那麼久呀,師父!”
風嘯山望着大刀寨,道:
“小千兒這時候未出來,只怕他是真的陷入裏面了,一時間只怕他得躲着些,所以時間上就得久一點。”
無奈的鬆開抓在丈夫衣領的手,劉金定道:
“事到如今也只有聽聽你的主見了。”
風嘯山點頭道:
“回去吧,連想也別多想,你我心裏全明白,小千兒可絕非是個夭壽的人,是吧?”
於是三人加上小柱子,匆匆的離開了山坡上,一路又奔往白虎鎮。
只是風嘯山可未在土地廟歇上片刻,急匆匆的揹着小柱子趕往三尖山的清風台去了。
不過事情往往也是令人難以想像的,因為風嘯山剛走出土地廟往西不久,迎面只見一人正哈哈笑的迎上前來。
一個人,一個披着長髮的人。
風嘯山一看未開口罵,卻反道叫了一聲“阿彌陀佛”!
是的,來的果然是“混世頭陀”田壽。
仰面望一望東昇的日頭,有些刺目,田壽聲聲叫着:
“我可愛的老偷兒呀,你果然不負我望的救出娃兒來了,他孃的,説你多可愛就有多可愛,哈……”
風嘯山面色一整,道:
“你這狗生的頭陀,可知道老偷兒同那大刀寨的樑子結定了。”
田壽一拍胸膛,道::
“怕他個鳥,常玉春什麼玩意!”
風嘯山道:
“你是不怕常玉春,光桿夾個鳥,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而我老偷兒可是拖家帶眷的呀!”
田壽笑罵道:
“老偷兒,你就別逗了,你那個老婆比你還厲害。”
這時風嘯山背上的小柱子又醒過來,一見田壽,早尖聲叫道:
“你不是田爺爺嗎?我是小柱子呀!”
田壽立刻自風嘯山背上拖下小柱子,道:
“孩子,田爺爺就是為你才趕到清風台的。”
一把抱緊田壽,小柱子道:
“田爺,我要回家,送我回去好不好?”
田壽有些鼻頭酸酸的,道:
“走,我們這就回去找你媽,還有你奶奶她們。”
風嘯山突然道:
“這孩子……他……”
田壽一愣,道:
“喂,老偷兒,你似是有什麼話要説吧,怎的如此吞吞吐吐起來了。”
風嘯山本來是要説出這孫子已見過他的爺爺了,但又想起卓清風臨去之言,話到口邊又咽回去。
如今他見田壽逼問,淡淡一笑,道:
“有句話託你這野頭陀轉告那卓文君。”
田壽道:
“説吧!”
風嘯山道:
“別小看了‘福來客店’那夥人,他們似是有點名堂,當然,他也會去整柴老二,但不能不小心福來客店。”
田壽道:
“這些全是芝麻小事,不值一提。”
風嘯山冷笑道:
“天下太多的大事,皆由小事而來。”説完回身便走。
田壽早又哈哈笑道:
“老偷兒,我代卓大哥謝謝你了!”
不料已走遠的風嘯山回頭道:
“老子不屑於!”
田壽又背起小柱子回清風台去了,而風嘯山呢?
風嘯山卻急急的又往大刀寨趕去。
如果説小千兒的事他不急,那絕對是騙人的話,眼下只見風嘯山喘口氣也未曾的又奔向子午嶺,就知道他是如何的焦急於小千兒的安危。
原來——
大刀寨就在警鐘響聲中,整個寨內全動員起來,一時間燈球火把照得如同白晝,除了常玉春的四個貼身武士合力去追那“偷魂老祖”風嘯山外,整個寨牆上也站了許多握刀大漢,他們彼此吆喝着,在寨內仔細找,因為走了老的,但那個小的可沒人見他走出大刀寨,這小子不定還藏在什麼地方呢!
大刀寨的人搜查大刀寨,自然是十分容易而又仔細。
東北寨角堆的幾垛子麥秸也都翻了個身。
通往寨外的幾處水道也全看了個清楚。
那寨內各家各户挨着找,直到天明還未曾發現小千兒的蹤跡。
於是,大刀寨的人都以為那小子必然也逃出大刀寨了。
於是,常玉春拍桌子大罵起來。
因為這時候他眼見連自己的貼身武士也傷了兩人,清風台擄來的娃兒也被偷走,看情形只有清風台來要人的時候,給他個死不認帳了。
便在大刀寨人困馬乏之時,寨門外面,緩緩的又來了兩個人,二人只是在護寨橋頭-站,早有四個大刀寨漢子拎刀衝過來,為首一人怒問:
“什麼人?”
早見一人上前抱拳道:
“我們是白虎鎮來的。”
那人怒道:
“又是白虎鎮來的,王八蛋,敢情又他孃的來撞騙了。”
那人忙搖手,道:
“不不,這個是真的,在下是如意樓的人,這位是白虎鎮回春堂的端大夫,是我們樓主特別請來為貴寨治傷的。”
另一人道:
“怎的空手來?”
那人一嘆,道:
“本來昨晚就到了,中途卻着了惡人的道呀!”
幾個守橋的壯漢彼此對望一眼,這才又問:
“什麼樣的惡人呀?”
端大夫這時才苦兮兮的道:
“老兄,那是一老一少呀,兩個人昨晚山坡上攔住我,搶了我的騎牲口又拿走了藥箱,臨去把我二人捆在山坡上,昨日夜裏差那麼一點就餵了狼了。”
早聽得另一人招手道:
“你説對了,過橋吧!”
端大夫微微一笑,與如意樓的人雙雙走向大寨門樓下面,迎面又是個握刀漢子,見端大夫那般模樣一一大馬褂長緞衫,腰上還繫着穗帶子,有塊福壽玉拴在穗子上面,一頂瓜皮緞帽上也鑲了一塊美玉,邁着八字步走的可穩當。
這時幾個大漢身後,便見一個紅面粗壯漢子,他雙手叉腰當中一站,道:
“是如意樓請來的大夫?”
端大夫忙點頭,道:
“我就是白虎鎮上回春堂的端康,是他們如意樓用馬送我來貴寨的。”
那紅面壯漢沉聲道:
“你們是白虎鎮來的應屬不錯,但我得問你們,怎的這時候才來?是有人放了你二人?還是……”
端大夫道:
“怎的,聽老兄的口氣,光景是我們同那混球的一老一小沆瀣一氣了?”
紅面壯漢面無表情的道:
“希望沒有。”
端大夫道:
“本來就沒有。”他一頓又道:“如果沆瀣一氣,為何還將我二人一根繩子拴在山坡上,半夜裏來了幾隻狼,要不是我二人一陣叫喝,差一點被狼撕吃掉。”
不料紅面大漢道:
“二位如何脱困出來?”
如意樓的人接道:
“是這樣的,昨夜我二人分別被捆在大樹下,一時間我沒有辦法脱困,直到四更將到,還是大夫先把繩子咬斷,才救了我的。”
紅面漢子冷冷一笑,道:
“我還是惑疑你二人。”
端大夫點着頭,道:
“你是應該惑疑,因為你們有四個武功不弱的人,就在那山坡腰上吃了另一接應人的虧。”
紅面漢子一怔,道:
“你看到了?”
端大夫道:
“那時候我們剛脱困,解開繩子就往大刀寨來,所以看見了那一場搏鬥。”
紅面大漢遂點頭,道:
“請跟我來。”
於是,端大夫與如意樓那漢子,二人跟着紅面漢子走入大刀寨裏。
一路走入大刀寨的正廳中,只見正面一張太師大椅上正坐了一個道貌岸然而身體奇高白麪漢,這人看來冷面冷心樣子,一張闊大的嘴巴緊閉得連上下唇的短粗灰鬍子也似連在一起的樣子,雙目炯炯,威風凜凜,冷冷然逼視着紅面大漢帶着端大夫二人走入大廳中來。
那紅面大漢一走入大廳上,立刻快步走到太師椅前,他畢恭畢敬的施禮,道:
“啓稟寨主,這人者白虎鎮來的端大夫。”
原來太師椅子上坐的竟是大刀寨寨主“血刀”常玉春。
紅面大漢説完,便見常玉春雙目一緊,道:
“把藥箱子提來。”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紅面大漢剛回頭,把守在大廳門口廊上的六名漢子中,早見一人提着個藥箱子走來。
端大夫立刻道:
“這正是我的東西。”
那紅面漢子便對常五春道:
“大夫昨夜也曾見到四武土與那突出老者搏鬥之事。”
常玉春“吹”了一聲,招手對端大夫道:
“你過來!”
撩起衣襬,端大夫走入大廳中,滿面含笑的對常玉春一抱拳,道:
“寨主指教!”
常玉春道:
“聽你口音,似是關外人吧?”
端大夫點頭道:
“松花江畔遼北人氏。”
常玉春仍然冷酷的,道:
“昨夜你見那老頭的接應之人了?”
端大夫點頭,道:
“其時我二人剛掙脱繩子,見人來立刻又躲入暗中,是以看到那場嚇人的拼殺。”
“嗯!”常玉春立刻又問:
“可知那接應的人是何來路?”
端大夫心中電念轉動一下,搖搖頭,道:
“沒看出來。”
常玉春似是甚感失望樣子,雙目直直的望着面前的端大夫,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端大夫卻在心中暗想,這時候我怎的會説出“虎爪”卓清風又回來的消息,那樣會令計劃大打折扣的。
而端大夫便在這一念之間,立刻笑道:
“接應的那個人雖然不認識,但那背個娃兒的老頭子卻聽他説出自己的身份了。”
常玉春冷淡的道:
“江湖上有名的‘偷魂老祖’風嘯山,是吧?”
端大夫立刻點頭,道:
“對,對,就是他。”
常玉春突然大手一揮,道:
“帶大夫去先替大當頭二當頭治傷,完了再去給李烈與莫震二人看看面上傷勢。”
端大夫怎知道常玉春早已從“毒蜘蛛”麼小花那個老太婆那兒得知混進大刀寨的人是風嘯山師徒二人?是以他在説出風嘯山以後,見常玉春早已知道,心中也在存疑,便在他正要隨那提藥箱漢子走出大廳的時候,突的又回頭對冷傲的常玉春,道:
“有件事情得向寨主提醒的。”
常玉春牙縫擠出個聲音來:
“説!”
端大夫道:
“那老的揹着娃兒走了.卻未曾見那個小的,以在下看,八成那個小的已被寨主捉住了吧?”
常玉春“忽”的站起身來,對那紅面大漢,道:
“童秋山,立刻着人再找,大刀寨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小東西捉住,媽的老皮看我不大口大口的喝他的血,活吞吃他的心才叫怪事呢!”
紅面大漢童秋山立即答應一聲,急步走出大廳去。
原來大刀寨-直忙到天色大亮,還是未曾找到小於兒,全寨的人以為小千兒早已溜出大刀寨了,所以就在常玉春氣惱中宣佈不再找了,準備快把受傷的救治好。
那常玉春天未明就端坐在那座正廳上,他連返回後寨吃飯也沒有,一直坐到端大夫出現。
那端大夫説出小的尚在大刀寨,立刻又燃起常玉春一腔怒火,決心把大刀寨再翻個身,如果小千兒在大刀寨,這一次準得把他拎出來。
其實小千兒還真的在大刀寨,只是他可真會躲,那種地方大概也只有他小千兒才想得出來。
原來小千兒為了引開追他的人,更為了把追他師父的人也引開,他立刻朝大刀寨後面躍去,從地形上看,大刀寨後面一連兩排瓦房,裏面全是放着糧食,靠西邊是個磨坊,好大的石盤磨,兩頭老叫驢就拴在磨坊一角。
小千兒朝這磨坊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這地方不能躲人。
抬頭看,一大片懸崖峭壁,而且峭壁還濕滑滑的顯然難以往上攀登。
小千兒回頭就跑,匆匆的從西頭躍到東邊,卻見是幾間灶房,顯然大刀寨凡是吃大鍋飯的人吃的是這個灶上的飯,因為有兩口海鍋,宛如澡盆那麼大。
這地方更是無法躲,小千兒騰身而起,翻過前面這排房子而到了另一排較小的房子,那房子是僅貼着山崖邊搭蓋,地方小房子也小,有個厚重木門上了鎖。
隔着窗子看,小房內黑漆一片,小千兒騰身而起,匆匆登上屋面,隱住身形,立刻掀起幾塊瓦片,卻見川樑上面鋪着蘆蓆,蘆蓆上面又是一層石灰,那瓦片便放在上面。
小千兒心想屋面這般堅牢,不知屋中藏的何物,心念之間,立刻拔出短刀,施力的把蘆蓆割去一個大洞,忙不迭的藉着外面灰黯一點之光望向屋下面,隱隱似看到許多瓦缸,且有着一股酒香。
這兒是大刀寨的酒窖,雖不在地下,但靠山崖,比在地面下還好。小千兒心中想着,人已落入屋內。
只見他稍稍一閉雙目,再睜開來,已是把這座屋內看了個真切。
進門處開始擺放酒缸,大約放了三排,總不下三十缸之多,但若要在這地方藏身,那簡直不太可能,因為除了三十來只半人高的酒缸之外,四壁光禿,又無空間躲人,恁誰只一進門,就能一目瞭然。
小千兒正欲飛身再由屋面洞口出去,但他在雙手按住一隻酒缸之時,不由得笑了……
笑,便是想到了方法。
當然是藏身方法。
小千兒發覺每隻酒缸均用泥巴封口,這表示密封,而密封的酒缸才正是好的藏身所在呀!
於是,小千兒真的打自心眼裏高興。
外面的追跑似是在這附近響了不只一次,直到天色大亮才靜下來,而小乾兒便是躲在這間山崖下的酒庫裏。他心中在想,直等今日一過,只等天黑下來,他就會溜出大刀寨,如今師父不定在為自己怎麼着急呢!
但小千兒卻想不到風嘯山已自把那卓家娃兒在白虎鎮附近交給了田壽了,現在——
現在風嘯山已往大刀寨趕來。
而現在也正是“血刀”常玉春再下達命令要大刀寨掘地三尺也得把小千兒捉住。
童秋山把大刀寨的人分成四撥,這些人分成四個方向,連那一直在山寨的“毒蜘蛛”麼小花也參與搜捕小千兒的行列,因為她認識那小子。
童秋山帶着二十名壯漢,全都拎着鋼刀一路來到了山崖下,他可把話説得十分清楚!
“仔細的搜,狗窩貓鋪全得翻個身,連大石頭也得動三動,還有……還有各屋裏箱櫃全得打開來,即使不燒火的鍋灶也得搜幾下子,走!”
二十個壯漢最先到了靠山崖的酒庫外面,便聽那紅面,大漢童秋山高聲吆喝道:
“把酒庫門打開來!”
不旋踵間,就聽有人開門鎖聲音傳來,緊接着“呀”的一聲酒庫那扇足有半尺厚的木門被推開來。
這時似有人對紅面大漢童秋山道:
“夜裏發現完好,所以兄弟們就沒有進來查看。”
突然聽得一聲“哎呀”,便見推門的漢子指着屋頂叫道:
“不好了,酒庫屋頂有個洞呢!”
童秋山急忙衝進酒庫,立刻聞到好濃的一陣酒香撲鼻,先是仰面上看,屋頂上有個大洞。
童秋山破口大罵,道:
“狗操的,竟然把屋子弄了個洞。”厲聲中他振臂而起,“撲嚕嚕”衣袂震盪中,他已雙手攀在橫樑上,只是他的身子粗大,屋頂上的洞他只能把個腦袋伸出洞外,但什麼也沒看見。
童秋山落到地面上,地面本鋪了一層厚厚的麥秸,為的是墊酒缸用,這時他自上面落下來,見中間有一缸酒已灑出外,那酒缸也破了,一地的酒踩了他一腳濕,酒庫中濃郁的酒香便是自地上灑出的酒發出來的。
童秋山大罵,道:
“這個小王八蛋真可惡,孃的皮,這麼好的酒,竟然被他弄破一缸。”邊高聲叫道:
“大夥進來給我仔細搜!”
二十個壯漢拎刀走進酒庫中,一個個便在酒缸之間走了一遍,卻是並未發現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而且除了被打破的那個缸之外,餘下的缸口泥封完好如初。
於是,就有人對童秋山道:
“童爺,這小子早走了,可能是他費了力氣下得屋面,卻發覺這兒沒有藏身地方,在一怒之下敲破一缸酒泄泄忿的又往別處躲藏去了。”
童秋山望望一地的酒,又罵道:
“我的兒,只等老子揪住你,寨主爺活吞你的心肝,童大爺就喝你的血!”又是一陣走動,童秋山高聲又道:“大夥走,伙房去搜,完了再搜糧庫!”
於是童秋山這撥人相繼走出酒庫。
人已往前面走了,連酒庫的門也在上鎖呢,遠處童秋山早對那鎖門的人道:
“你就在酒庫守着,我派人來修補屋頂,別他孃的我們前腳走,那小子如同小老鼠似的又鑽進去。”
這時候小千兒在酒庫中聽的可真清晰,童秋山的話幾乎令他失聲笑出來。
小千兒他會藏在什麼地方?
酒庫又是一目瞭然。
如果小千兒不走出酒庫,大概誰也不知道他究竟藏在什麼地方,當然小千兒絕不會隱身術,更非白蓮教的人,只是他確實還藏在酒庫,那是千真萬確的事。
這一天大刀寨又在“血刀”常玉春的親自指揮下,整個大刀寨一直忙到過午,尚未有任何發現。
於是,連端大夫也覺着不解,現在呢——
現在端大夫已把大刀寨的二位當頭敷了藥,連被卓清風擊傷面部的李烈與莫震二人全被上藥包紮。
常玉春在未搜得小千兒之後,他又把端大夫叫到大廳上,道:
“端大夫,你以為李烈與莫震的傷勢如何?”
端大夫道:
“傷的不輕,如今又是初冬,天氣漸寒,總得十天半月才能長出新肉來的。”
“血刀”常玉春雙眉一緊,道:
“端大夫可能看出他二人傷在何種兵刃之下?”
端大夫望望常玉春那冷傲的雙眸,心中早已知道姓常的老魔頭早已知道他二人傷在虎爪之下,竟然裝做不知的反來問他,是探他的醫道呢,還是別有用心?
一念之間,便撫髯作沉思狀,道:
“從他二人面上成條被撕裂的肉皮看,似是虎爪傷人一般,這人必是指鋒如刀,十分了得。”
“虎爪”二字,令常玉春神情一緊,道:
“大夫是説‘虎爪’嗎?”
常玉春寒着一張白中透青的臉,又道:
“大夫可曾聽過三尖山清風台的卓清風這人?”
端大夫心中一震,但他似是胸有成竹的道:
“在下懸壺白虎鎮數年,似曾聽人説過這卓清風,不過最近有人言之鑿鑿的説姓卓的已死在大漠了。”他突的撫髯一笑,道:“這本與在下無關的事,若非寨主相問,在下也自不會在此信口開河了。”
常玉春道:
“其實他二人正是被虎爪所傷。”
端大夫搖頭道:
“明明我們暗中見他二位被人所傷,怎會是老虎爪子所傷,不對吧!”
其實端大夫心中怎的會不知道是被“虎爪”所傷,而且連用“虎爪”的卓清風他也知道,但他還是裝糊塗,因為有時候糊塗的技巧運用得當,運用得時,那也是高明手法的一種,而端大夫便是在這種想法下裝起“高明”的糊塗來。
至於他為什麼要如此,大概只有他自己明白。
這時候常玉春稍微沉默,當即道:
“大夫大概尚不知道這“虎爪”非彼“虎爪”,認真的説,比之真老虎還厲害不知多少倍,他就是你所聽傳的清風台‘虎爪’卓清風。”
端大夫極力搖頭,道:
“即算是人用虎爪,那也絕非是卓清風,在下在白虎鎮上就聽人言,那卓清風的兒子卓文君也善用虎爪呢。”
常玉春道:
“這事當然尚須證明。”他一頓,望望端大夫的藥箱,又道:“大夫箱中存藥尚夠幾日所需?”
端大夫道:
“在下不知大刀寨傷了這麼多人,所以藥帶少了,這就得趕着回白虎鎮上去取呢!”
常玉春十分乾脆的道:
“帶馬,把如意樓那人找來。”
早見如意樓那人自門口走進大廳來,施禮道:
“小子聽寨主爺吩咐。”
常玉春道:
“回去後請白樓主屈駕大刀寨一行。”
那漢子忙抱拳,道:
“是,是。”
常五春也只是擺擺手,對於端大夫連個“謝”字也沒有説的就讓二人上路了。
就在端大夫騎着馬,如意樓的人拉着剛到大刀寨的寨門樓下面,迎面卻望見“毒蜘蛛”麼小花迎上來,慌慌張張的道:
“大夫怎的這就要走了?”
馬上的端大夫道:
“藥已用完,是回鎮取藥去的。”
麼小花急道:
“怎麼辦,怎麼辦,我老婆子從半夜就趕來大刀寨,就是要請大夫去替我兒子看看傷的,你這一去我兒子怎麼辦呢?”
端大夫問道:
“你兒子怎的受了傷?”
麼小花道:
“説來慚愧,他等於是傷在我老婆子手上。”
原來和先那日在“福來客店”一場拼鬥中,被那瘦高的戈連抓住雙肩翻身擋住麼小花那-棒,至今雖然毒已除去,但那-棒也傷及內腑,如今正躺在佟家酒館的牀鋪上“哎喲”着叫呢。
連和先的老婆“玉觀音”祈小蝶,這時也不再為單不同報仇而侍候在和先的牀前,因為,畢竟和先是她的丈夫。
這時那位拉馬的如意樓漢子早對馬上的端大夫道:
“老婆婆是山前佟家酒館的掌櫃娘,他兒子受傷的事,白虎鎮上不少人知道,那日他們三女一男大鬧‘福來客店’的事,大夫總會知道吧!”
馬上的端大夫心裏冷笑,面上和顏可親的道:
“這事我知道,福來客棧傷的人還是找我看好的呢!”
麼小花一聽,立刻道:
“大夫不能厚此薄彼,一定要為我兒子治好傷勢呀!”
端大夫點點頭,道:
“我的本事,就是同開棺材店的人做對,也可以説是同閻王老子比高低,你兒子的傷我且去看看再説。”
麼小花大喜,立刻走在馬前面,直把端大夫二人領到佟家酒館門前面。
門外的馬蹄聲,早把酒館內的祈小蝶引出來,見婆婆領着個騎馬的,先是一怔,便聽麼小花對馬上端大夫道:
“這是我老婆子的兒媳婦。”
端大夫衝着門口的祈小蝶點點頭,翻身下得馬來。
麼小花可真熱烈,他彎腰伸手,口中直叫着:
“大夫你請!”
祈小蝶知道請來了大夫,自是十分高興的忙着倒茶水,頓時令端大夫覺得比之在大刀寨來,自己更受歡迎多了。
但他心中可明白,受歡迎是一回事,目的卻更為重要,他絕不能再讓這些不相干的人去打擾“福來客店”的工作,雖然他在仔細看了牀上和先那張面色青灰中略帶陰暗之色,應尚可救。
一陣診視過後,端大夫走至門邊對祈盼的麼小花與祈小蝶二人道:
“我盡力而為,盡力而為。”
如意樓的漢子也道:
“大夫是回鎮上取藥的,二位且等着,明日過午我們又會回來的。”
麼小花與祈小蝶忙着致謝不已!
於是端大夫又坐在馬上去了,是回白虎鎮去的。
不料也只是剛過半個時辰,突然聽得祈小蝶狂吼一聲:
“婆婆!”
那麼小花聽祈小蝶的叫聲有異,忙的推門進入,卻見祈小蝶指着牀上的“青面獸”和先,直是張口哭不出聲音來,而令麼小花大吃一驚。
一個箭步衝到牀前,已見牀上的和先暴睜一雙白多黑少眼睛,一眨不眨的直視着上方。
麼小花伸手摸那和先的口鼻,半晌,她突的大叫一聲:
“阿先!”
聲音是淒厲的!
聲音也是沉痛的!
“青面獸”和先死了,死在端大夫的“奪命斷陰指”中。
但麼小花與祈小蝶二人絕對難以想得到,端大夫會在兩指搭在和先手腕之時,已暗中運起他那陰毒至極的“斷陰指”截斷和先的脈道。
這種手法在於不易為人發覺,而且那被切脈的人還覺着有一股舒服的熱流往周身運行呢!
那端大夫走了,騎馬走向白虎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