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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且説玉麟剛攏目向四下裏一打量,巧啦!就見正西方,飛奔而來一條人影,快似一縷輕煙,玉麟趕緊一伏身,借樓頂屋脊隱着身子,見那黑影正是奔向自己停身的這座高樓而來,到得切近,已看出是個小巧身影。

    玉麟心中不由一動,這身影好熟悉,但玉麟雖然神目如電,然星光迷朦,隔着十來丈遠,卻也看不清面貌。那人偏又到了高樓前面的一座樓房上,即停身不進,和玉麟相隔約有一二十丈遠近,從上向下看,更是不易看清。

    那人停身不進,似在辨別方位,只見他略一停身,又斜着往高樓左面繞去,瓦面上,雖然不好起勢,但那人只一晃肩,即出去了四丈多遠。

    玉麟不由心中暗讚道,“好俊的輕功。此人武功必也不弱。”

    那人向左繞去,己被房坡遮隱,玉麟那敢怠慢,一縮身,已滑到檐邊,趁那人尚未繞過高樓之時,即飄身而下,身在空中,腳尖一點二樓的檐口,也向左側飛落,輕輕地一滾,即伏身在瓦溝中。

    他這裏剛隱好身子,果然不出所料,那人也已繞過樓來,而且是正對着自己的方向。説時遲,風聲飄然中,晃眼已到跟前,玉麟大吃一驚,以為這人發現了自己,哪知這人在空中一拳腳,卻已落在房坡的那面,和玉麟相距不過丈多遠,幸好中間隔着一個屋脊,玉麟方能未被發覺,但也險極了。

    這一來卻是一個最好的機會,玉麟哪會放過,趁那人在打量遠處,略一長身,凝眸一看,更是驚詫萬分,心説:“原來是你。”

    這人正是昨晚所見的那醜女,在星輝之下,那淡金色的面龐,更慘白得可怕,那一對眼珠兒更加明亮,暗忖道:“昨晚見到她,今晚這麼早,又見其現身,莫非江州城中這二十多件血案,都是她作的麼?”

    但玉麟説甚麼也不相信,這醜女既是枯竹老人女弟子,豈能容她這般妄殺,心下卻不免狐疑。剛在想,倏地那醜女一伏身,隨見房坡下燈光一閃而隱,醜女也隨即長身,一滑步,已到了檐口,陡見她身子往下一撲,兩腳卻釘在檐口,已掛在瓦溝之上,竟是施展珍珠倒捲簾的輕功,玉麟暗喝一聲:這手輕功好乾淨利落,若非輕功已登峯造極,不能如此。

    方錯愣間,霍地醜女兩腳已縮入檐下。

    玉麟哪敢怠慢,抬腿勾着屋脊,一挺身,即已越過。

    只一翻滾,到了檐口,向下一望,那醜女已蹤跡不見,心想:“莫非她隱身在檐下麼?”

    玉麟這一來,可就不敢下屋了,因為她若是隱身在屋檐下,自己準得被她發現,只好等她現身時再説。

    趁這功夫,玉麟向下面一打量,自己停身的這屋面,是北面的一座兩層樓房,迎面對峙的也是一座樓房,左右兩面卻是平房,左面似是穿堂,右面雖也是平房,但甚高大,階前有朱欄排列,門窗均是萬字格,只看氣派:即知是富豪人家。

    玉麟靜觀其變,見那庭堂中有燈光露出,這時二更方過,時間尚早,屋中人尚未入睡,那窗格之上,人影晃動不已。玉麟正在凝神靜待,陡見燈光一閃,那窗前已飄落一條人影,玉麟早已看出,正是那醜女,心裏更是震驚,分明她是從檐下游走而去,從玉麟停身之處的檐下,距那庭堂的窗上,有七八丈遠,憑丹田一口氣,能遊走這麼遠,更可見她輕功不凡,絕不在自己之下。

    她那劍術,昨晚亦已領教過了,不但精絕,而且詭譎,因此,玉麟可就不得不加倍小心了。

    就在他在驚惕的這個功夫,倏地她一退步,伸左腿,坐腰一翻腕,已將背上寶劍拔出,映着燈光,耀眼生輝。

    玉麟至此,更確信江州這多命案,準是她一人所作無疑,她不過向庭內略一張望,撥劍就要殺人,僅此一端,已可知她是將性命當作兒戲了,玉麟不由心中有氣,心説:

    “哪來你這毒狠的女人,不管庭中之人平日如何,豈可任意殺戮!我既在此,怎容你再施辣手。”

    玉麟本伏身在瓦溝上,一伸手,揭起一塊瓦,兩腳微一用力,瓦已碎裂,即拈起一片來。這時那醜女已到了門前,作勢要把房門踢開,玉麟不敢怠慢,一抖手,即將手中瓦片向她身側打去。玉麟雖見她手段太辣:但因她尚不算作惡,而且又看在枯竹老人面上,瓦片並未向她身上打。

    那知醜女果然了得,瓦片未到,已聽到破風之聲,收勢、扭腰,一伸手,只一抄,已將玉麟打去的瓦片接着,並已見玉麟立身在檐上。

    玉麟是故意站起身來相誘,果然,那醜女見有人阻擾,似是暴怒已極,一揚手,即將接在手中的瓦片,向玉麟打去,瓦片方出手,已往院中一竄,腳一點地,即騰身猛撲過去。

    玉麟早知她有這一着,容她已快撲到,“嚇”地一聲冷笑。反身一縱,已落在數丈外。

    他是有心要問問她,為何如此狠毒辣手,故要將她誘至城外,因此,更不停留,施展開輕身功夫,向那醜女奔來的方向而去。

    玉麟在前奔,但覺身後風聲颼颼,饒是玉麟將輕功施展到極限,那醜女兀自和他只隔着丈來遠的距離,令他心驚動魄,腳下那敢絲毫怠慢。

    兩人都是一聲不響,快如電閃,晃眼已越過了城牆,漸漸房屋稀少,玉麟見前面已是一個疏落落的樹林,腳下攢勁,何消幾個起落,已到了林邊,玉麟猛一收腳步,往斜裏一退,同時旋身立定。

    那醜女卻收腳不住,直竄出去了丈來遠,方才穩着勢子,也是一旋身。這一來,兩人剛好調了個方位,那醜女反是背向疏林而立,只見她似因暴怒狂追,玉麟雖和她隔着丈來遠近,但已聽到她嬌喘吁吁。

    那醜女立定腳跟,方認出是玉麟,一聲驚呼道:“原來是你!”

    玉麟負手一站,冷笑道:“不錯,是我!”

    那醜女的一聲“原來是你”,是歡欣的音調,哪知玉麟的一聲:“不錯,是我!”卻冷峻不堪,醜女似乎一愣,玉麟已又冷冷的説道:“我問你,你夜入人家,所為何事,江州城內這二十多條命案,是不是你作的,看你的劍法,似是枯竹老人的徒弟?”

    醜女一聽,卻“噗哧”的一聲笑道:“瞧你這人,慢些兒,一件件的問不成麼?”

    玉麟問的話出口,照昨晚她那刁蠻的性格,以為她定會和自己放刁,那知卻大出意外,這陣反是他來發愣了。

    醜女見他愣在當地,一雙明亮的眼珠兒一轉,聲調變得和他一般冷峻,説:“我問你,你是什麼人,你管得着我?”

    這就是了,可不又刁蠻了。玉麟就説:“我怎的管不着,天下人管天下事,我再只問你,江州城這命案,是不是你作的?”

    那醜女見他逼問得緊,那雙明亮的眼珠頓現光芒,哼了一聲,説:“是我作的,你便怎的!”

    玉麟見果然是她作的案,而且親口承認了。心中就有氣,就上前一步厲聲道:“你這樣小小年紀,怎麼這等心狠手辣,我已聞聽人言,這些人雖也作惡,但豈能動輒殺戮!”

    那醜女見玉麟聲色俱厲,咄咄逼人,那張淡金色的臉上雖無表情,但雙眼鋒芒畢露,闊嘴往下一撇,蹌踉的一聲,背上撒下劍來,向玉麟面前一晃,説:“我愛殺就殺,你管得着,你要是不服氣……”

    隨又哼了一聲,劍上一縷寒光,向玉麟面上一晃,抖了碗大一個劍花。

    玉麟領教過她的狡黠,又刁蠻十分,可不敢大意,見她亮劍威嚇,心説:“今晚要不將你治服,你絕不會聽話,説不定你還要濫殺,好!我先教訓教訓你再説。”

    霍地一撤步,反臂握着劍,也是一聲蹌踉,長劍出鞘。

    醜女末容他拔劍出鞘。又是一聲玉麟熟悉的:“你別以為了不起!”

    話出,她已往斜裏一上步,翻腕疾刺。

    玉麟豈容她的劍刺到,倏地一挫腰,掄劍猛往她身上砸,他是想將她的劍震出手去。

    哪知她一劍刺出,見玉麟不接不架,就知他有這一手,未容寶劍遞滿,沉腕一圈,本是纖小的身子,頓時矮了半截。

    玉麟一見,知她已使出盤根劍法,心説:“昨晚我提醒了你,這倒好,今晚卻用來對付我!”

    雖説這麼想,但這盤根劍招術精絕,玉麟可不敢輕視,這時,醜女劍光已似老練,向下盤繞到,出手第一招,即未看清她的招式。

    玉麟不敢怠慢,劍尖點地,霍地兩腳騰空,頭下腳上,借那一點之力,向上撥起七八尺高下,就勢將手中長劍斜掃她的面門。

    這一招是反賓為主,攻其必救。

    醜女嬌脆地喊了一聲:“好身法!”仰面一盤旋,已到左側,玉麟亦已落地,兩人相距不過五尺,對面持劍而立。

    玉麟守着門户,遽加攻擊,那醜女不將劍尖點地,隨便的一站,淡金色的面孔,繃得緊緊的,那又嬌又脆的聲音,卻帶笑道:“你還服不服氣?”

    玉麟哪是怕她,饒她劍法絕倫,但師父劍法,也不弱於她,而且她臨敵的經驗不多,要制她,是十拿九穩,醜女這一問,大有輕視玉麟之意,玉麟心中就氣上來了,劍眉一挑,冷笑道:“正要見識姑娘的劍術,請賜招罷!”

    那醜女明若展星的一雙眼珠,霎了兩霎,又這麼一轉,説:“你真要管我的閒事麼?怪了,看你也是俠義門中人,怎麼倒替這般惡霸劣紳撐腰來了,我説,你還是少管我的事是正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又沒吃官家飯,趁早兒走你的路!”

    玉麟眼裏看着她,耳裏聽着她,心説:“怎麼她的性情兒,變得沒像昨晚那麼刁蠻子,這不是怪事嗎?這又甜又脆的聲音,好生熟悉,那眼珠兒一霎一轉,也活潑天真得緊,似有親切之感,好像和一個挺熟悉的人相似,連她那武功,沒一樣不好,可惜呀!可惜,可惜她那尊範,太不堪承教了。”

    玉麟心中在想,可就忘了回答她的話了,只怔怔地盯着她看。

    那醜女見玉麟盯着她看,似是被看得難為情,頭兒略一低,跺着腳説:“你怎地不答我的話,老望着我怎地?”

    玉麟被她説得來面上一紅,這女郎雖醜,但人家既是一個姑娘,怎好盯着她看,就忙正容説道:“我是想姑娘一身武功了得,可惜未用之正途,這般嗜殺,豈不有幹天和,豈不聞上天有好生之德,姑娘殺的這許多人,又豈盡皆死罪,怎可不教而誅?”

    那醜女聞言,只見她大嘴一咧,嘴角還往下吊,更醜,説:“説來説去,還是這麼一句,我倒要問你,你這般阻擾我,追我,究竟要怎的?”

    玉麟道:“我不是適才已説過了麼,就是要阻止姑娘這般濫殺,佛説:放下屠刀,尚可立地成佛,若姑娘不動輒取人性命,而施予懲戒,將壞人變作好人,豈不更可造福世人麼?”

    玉麟不待她回答又道:“看姑娘劍招,倒是枯竹老人的盤根劍法,姑娘定是枯竹老前輩的傳人了,枯竹老前輩一生行道江湖,雖説嫉惡如仇,但也沒似姑娘這般濫殺過,姑娘這般行徑,恐怕老前輩亦所不許吧!不知姑娘是否另有隱情,才這麼血洗江州?”

    那醜女聞言,霍地一退步,驚呼道:“你……誰説我是枯竹老人的弟子,你要這麼亂説,今兒我可不依你。”

    玉麟見提到枯竹老人,她就這般情急,準知她是背師偷下山來生事,就仰面大笑道:“枯竹老前輩的盤根劍法,別無傳人,姑娘豈可瞞得了人,這麼説來,姑娘定是背師下山的了。”

    方説至此,大概那醜女真個情急了,一聲不響,霍地一矮身,劍隨身進,劍似匹練,已向玉麟分心刺到。

    玉麟方在仰面大笑,未曾防得,險些被刺中,驀見劍一刺到,要招架是來不及了,兩腳釘在地下,霍地向後一倒,施展鐵板橋的功夫,倏地一捲,已到了那醜女身側,玉麟大怒,喝道:“怎麼你這般詭詐,我好心相問,相助,你真要不識好歹,我可要替枯竹老前輩懲責你?”

    醜女一聲:“你也配!”將劍一晃,刷地又是一劍,向玉麟斜肩劈過來。

    玉麟霍地一退步,躲過這一劍,劍肩一挑,也不再容忍了,手中劍化寒滔卷,向醜女攻去。

    那醜女也不出聲,霍地一矮身,劍走卷地涼風,迎攻而來,玉麟見她又施展出盤根劍法,不敢輕視,盡展所學,太乙神功貫注全身,倏地劍招一慢,但每一劍都重逾千鈞,醜女的劍雖快逾電閃,但和玉麟的劍一接觸,即覺一股強大的吸力沾住了,不但盤根劍招再也施展不開,而且未近他的身,已被沾滑到身外去了。

    醜女大驚,還幸玉麟是隻守不攻,若他要還擊,恐怕自己早已落敗了。

    還未走到十招,醜女自知不敵,霍地一躍,跳出圈子。

    玉麟並不進迫,一聲冷笑道:“你知道厲害了麼?我看在枯竹老前輩面上,不為己甚,只要你從此不再濫殺,我就饒了你!”

    那醜女氣得來一跺腳,説:“你以為我真怕了你!有膽量,你敢追我!”

    玉麟大笑道:“我憑什麼不敢,有什麼詭計你只管施為今晚我要你口服心服。”

    那醜女一聲冷笑道:“好!”掉頭回身就跑。

    玉麟知她準是要施展暗器,卻也不蹲,劍隱肘後,伏腰就追,那醜女已跑入林中去了,玉麟隨後緊跟。那是一個疏落落的林子,雖是這晚並無月光,但玉麟伏腰,也可看得清她的身形,見她進入林中,左繞右繞並不穿林而過,更知是要施展暗器無疑。她的輕功劍術,都甚高強,人又刁鑽,若施展暗器,必也是極厲害的,確也不敢大意,果然,醜女在前面一棵大樹後隱身,玉麟腳下一緊,霍地一聲:“打!”

    玉麟聞聲止步,凝神而待,哪裏有什麼暗器,才知她使的是詐語,被她愚弄了,趕緊又追,繞過大樹,醜女已蹤跡不見,玉麟心説:“我要這麼輕易被你逃出手去,我也不配名師之徒。”

    擰腰一縱,騰身上了樹頂。

    時已秋令,樹葉稀落,玉麟就見正西方,一條人影已穿林而出。玉麟心説,你還往哪裏走,更不下地,就在樹梢上,施展輕功,如飛追去,他追到林邊,見她已出去了十來丈遠,趕緊一躍下地,疾如離弦之弩,那消十數個起落,已和她相距不到三丈,那醜女卻霍地扭身,又是一聲:“打!”

    玉麟心説:“我才不上你的當!”腳下不停,猛向前撲去,身子起在空中,陡見兩樓寒光已迎面射到,玉麟因為不防,又是身在空中,要躲不能,砸也不及,趕緊身子猛往下沉,但兩宗暗器已到了身前!

    玉麟不愧名師之徒,臨危不亂,側面一張嘴,已將上面那一支暗器銜住,容後面那支暗器到時,一右手二指,早將暗器抄在手中,同時身子已落下地來。

    玉麟雖將兩宗暗器接住了,但卻也險極,同時心裏奇怪十分,兩宗暗器接着時,均已勁力全失,而且暗器都掉了一個頭。顯然醜女這發暗器的手法,雖然奇絕狠毒,但卻並無傷害自己之意,就是接不住,暗器中在身上,也不會受傷。適才在空中遇險之時,本已暴怒,恨她太詭毒,這一來,早將一腔暴怒化為烏有,一看暗器是兩支小巧的竹葉鏢,即託在手中,説道:“姑娘好手法,在下領教了。”

    説着,上前兩步,將託在手中的暗器遞過。

    那知對面卻“噗哧”的一聲笑道:“你説什麼?誰好手法?”

    玉麟本是垂目上前,聞言舉目,竟驚得呆了,對面哪是發暗器的醜女,竟是一個俏生生的美人兒,正對着自己嫣然而笑。

    這一笑,露出了兩排編貝似的銀牙,映着星光,更是晶瑩,唇綻纓顆,靨笑春挑。

    玉麟心中大奇,怎的這一眨眼功夫竟變了一個人,忙向這女郎身後一看,二十來丈內,無毫隱秘之處,通共不過眨眼功夫,那醜女隱去得奇,這女郎更現身得怪,心説:“怪呀!難道她會變?”

    玉麟一時怔着了,那還説得出話來,託着兩支竹葉鏢的手,也縮不回來,兀自還伸在人家面前。

    那女郎又“噗哧”一笑道:“瞧你這人,莫非瘋了,你這是作甚麼,你説的甚話,我更不懂。”

    玉麟訕訕地縮回手來,瞪着眼角一看,原來面前站的這個女郎,卻是昨晚守候在自己小舟上的姑娘……

    玉麟不由脱口而出道:“怎的是你!”

    那女郎抿着嘴,忍不住,又嗤的一笑,“我就是我,甚麼怎的是我。”

    玉麟道:“姑娘有所不知,我適才追趕一人來此,哪知眨眼功夫,已失了她的蹤影。”

    那女子接口道:“哪知卻變成了我,是嗎,你別活見鬼了,我早就站在此地,遠遠見你趕來不説,還在我面前大翻筋斗,好笑得緊。”

    玉麟聞言,又是一楞,哪裏信她,自己明明將這醜女追至此,而且她所發的兩支竹葉鏢,尚在手中,這不是鐵證嗎,有生以來,更不信邪説異端。

    她説話時,玉麟就瞪着一雙眼向她看,驀然心中一動,暗忖道:“怎的這姑娘和那醜女的聲音,這般相似?”

    玉麟心中生疑,眼珠自然亂轉,那女郎已有所覺,就説:“我可沒功夫跟你搗鬼,讓你活見鬼去吧!我可要走啦!”

    説罷,衝着玉麟一笑,回身就走。

    玉麟心中疑團未解,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這女郎身段兒更和那醜女一般高矮窈窕,驀地又記起:昨晚這女郎和自己在江邊過招時,劍法與醜女是一般路數,心中恍然大悟。

    他這裏已有所悟,這女郎好快身法,晃眼已出去了十來丈遠,再往前不過十丈遠近,即是黑黝黝的一個叢林,眼看她即要隱入林中而去。

    玉麟眼珠兒一轉,不由啞然失笑,心説:“你別在我面前搗鬼,今夜若不將你的假面具揭穿,你還真把我當作三歲孩童。”

    這功夫,那女郎已到了林邊,略一停步回首,向玉麟這面望了一眼,因為隔得太遠,看不清她是何表情,但玉麟似乎聽到她的一聲輕笑,隨即消逝於林中。

    玉麟那還怠慢,已知她的輕功不弱,別説前面是一個黑黝黝的叢林,若容她去得遠了,自己別想追得上她,忙伏腰就趕,施展八步趕蟾的絕頂輕功,直比飛燕掠波還快,撲奔林中,到了林邊,更不停留,再又幾個起落,深入了十來丈遠,方停步向四周搜索,但哪還有那女郎的影子,玉麟忙又往裏緊進,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不但見不到人影,簡直連聲息皆無。

    暗忖道:“憑自己的輕功,並不在她之下,起步雖慢了些,但自己用的猛勁,不信就趕不上她?”想至此,心中又是一動:“這姑娘刁鑽不過,也許根本沒有進林來,説不定就隱藏在林邊。”

    心念這麼一動,就想返身往回尋去,他這剛要回身,驀聽得左前方陡然傳來木魚之聲。玉麟即打消了回頭搜尋之意,即尋那木魚傳聲的地方奔去,不多一會,已見前面林中,有燈光露出。

    玉麟聽那木魚之聲,即系自那燈光之處傳來,就知前面不是庵廟,即是道觀,忙加緊腳步,繞樹穿林,直奔前去。

    到得面前一看,果然是一座廟宇,玉麟毫不遲疑,縱身上了短牆。心想,這附近別無人家,那女郎準是落在這裏無疑。

    撩目一打量,這座廟宇不小,一殿之外,兩旁僅有兩間耳房,但殿後卻有一個小小的經樓,那燈光和木魚之聲,即系由那樓中射出。

    玉麟正要想躍上大殿,奔那經樓一探,倏地見殿旁那方面的一間耳房中,火光一閃,陡見燈光大明,知房中有人在點燈,玉麟心中又是一動,哪有這麼巧的。

    忙飄身下了矮牆,順着牆邊,鷺伏鶴行繞去。

    哪知玉麟距那門邊尚有幾尺,只要越過房門,即到窗下,方一伸腳尖,點在房門口,霍地一聲咿呀,房門突然大開,燈光自內暴射而出。

    玉麟萬萬未防到這一着,要縮身已是不及,全身均已暴露在燈光之下,不由大吃一驚。正要撒身後退,門內竟也傳出一聲驚呼道:“原來是你呀!玉哥哥,怎麼你找到這兒來了。”

    玉麟因適才這門開得太突然,陡驚之下。又是燈光耀眼,故一時未看清房內情形,這一聞聲,同時也已看出,開門出來的,正是金風,不由心中大喜,頓特此來日的忘了。

    忙又一步向前,驚喜道:“風弟,你住在這兒呀!這真巧。可被我訪着你了。”

    金風抿嘴一笑,隨又將嘴兒一撇,説:“你是專程找我來的麼?我才不信?恐怕你找的不是我吧!”

    玉麟聞言一怔,心説:“他怎知我不是找他來的?”

    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金風見自己的一句話,即將他愣住了,忍不住笑道:

    “你不是説巧麼?你是怎麼找到我這兒來的?”一句話即將玉麟提醒,心説,“是呀!我何會説是專程找他,本來就是巧遇麼?一時倒被他矇住了。”

    忙道:“正是呢?風弟,這裏除了你之外,尚有何人?”

    金風笑道:“看你這記性,我不是告訴過你,這尼庵中除了我的姑母之外,就只有一個佛婆麼?”

    説止此,金風忙向玉麟招手道,“玉哥哥,快進來,別給我姑母看見了,不然,我準得捱罵,説我把臭男人往尼庵中引。”説着,一閃身。

    玉麟往裏進,隨笑道:“風弟,好,你罵我,我是臭男人,進不得尼庵,那麼你住在這兒,自是香的了,我倒要聞聞,你是怎麼個香法。”

    説時,玉麟一見金風,高興得忘了形,到了金風身前,出其不意,一把將他的左臂抓住,一面把他向自己懷裏帶,同時往他臉上湊去。

    別説金風不防,玉麟的武功本來就高,兩人又是相距不到一尺,玉麟的鼻尖堪堪已要觸到下他的臉上。

    金風被玉麟抓住,心中大急,右掌猛伸,玉麟卻恰往他臉上湊,這一掌,擊在他的胸上,金風是一時情急,出手不輕,玉麟萬沒料到他會出手,被擊得腳下一踉蹌,退了好幾步,幸好有一張桌子托住,方才沒有跌倒,玉麟是練的童子功,雖非周身刀劍不入,金風這一拳不輕,自然也未用全力,因此還禁受得起,但胸上也隱隱作痛,眉頭一皺,怔怔地望着他。

    金風這時的一張臉,比火炭還要紅,紅得發赤,一掌推出,似又大悔。見玉麟皺眉,以為這一掌把他擊傷了,趕忙上前扶着玉麟的胳臂,説:“玉哥哥,我打重了麼?”

    説時,一股焦急的神色。

    玉麟心説:“適才你那麼臉嫩,竟比姑娘家還要怕羞,怎麼這時又自動親熱起來了?”

    就故意將眉頭皺得更緊。只差沒有“噯唷”出聲。

    金風一見,更是急了,忙伸出手來輕撫着玉麟結實的胸膛,玉麟霍地一抬臂,就將金風的手抓住,頓覺掌中軟如綿,滑如脂,柔如無骨,膩嫩無比。

    金風知被他騙了,一掙,沒掙脱,赤霞頓又繞臉,就跳着腳道:“玉哥哥,你壞透了!”

    玉麟敞聲笑道:“看你還往那裏躲,你倒比姑娘家還要臉嫩。”

    隨説,隨把他的手舉到眼前,説:“這就難怪了,原來你的手竟比姑娘們的還要嫩呢?”

    金風猛地奪過手來,縮身一退,説:“原來你是這麼不老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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