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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章

    玉麟偷觀的這個工夫,潭邊三人已搭上話,就聽櫻姑斥道:“冤有頭,債有主,我爺爺饒你不死,你還要來此怎的?”

    那走方郎中呵呵笑道:“姑娘的性情兒,可與我那死去的嫂子一樣,怎的不問情由,就生起氣來了,常言道:千差萬差,來人不差,姑娘,我可是替你們報信來了,難道大哥大嫂之仇,你就不報了麼?“那樵叟聞言,忙道:“櫻兒且讓他説來!”

    隨又對那走方郎中説道:“好吧!你説,你要是在我面前搗鬼,我老頭子今天可要開殺戒!”

    那走方郎中哈哈又笑道:“老爺子,你也太多心了,日前我來替二島主求親,是老爺子和姑娘懷疑,我那大哥大嫂之死與二島主有關,故此不允。是我回去後,向二島主一説,二島主立刻親自出馬,探訪我那大哥大嫂的仇人,也許是我那大哥大嫂英靈保佑,仇人已被二島主手到擒來。因押送來此不便,故特命我前來報信,專等老爺子前往審問,姑娘手刃親仇。”

    那走方郎中此言一出,樵叟和櫻姑似乎都非常感動,玉麟聽那樵叟顫聲説道:“你這話可真麼?”

    走方郎中接着説:“我怎敢在老爺子面前打誑語,難道我真不要命了麼?”

    樵叟霍地一挺腰,玉麟似乎見他突地身長了幾寸,隨聽他一聲大喝道:“好!你先回去,説我們明晚準到!”

    那走方郎中嚇得退了一步,見樵叟對他並無惡意,才放了心,説:“如此,我和二島主明晚專在島中候駕。”

    説罷,躬身一揖,長身時,身子已起在空中,直向潭中水面落去,竟踏波而行,瞬已上了對岸,隱入林中去了。

    玉麟一見,暗自心驚,踏波而行的輕功不難,難在由空中直落湖面,非氣功精湛,那口丹田氣絕難提住。

    這走方郎中武功已是不弱了,而他對樵叟仍存懼怕之心,可見這樵叟武功更是了得,不知他是何人?

    玉麟驚疑不已,再看兩人時,那櫻姑已撲向樵叟懷中,兩肩不停地抽動。

    適才聽他們交談,已對這祖孫兩人的身世,明白了個大概。知那櫻姑的父母,亦即樵叟之子媳,被人所殺,現仇人已獲,故櫻姑激動得撲到樵叟懷中啜泣,那樵叟也唏噓不已。

    半響,樵叟把櫻姑推開,嘆了口氣道:“回屋去吧!”

    櫻姑一仰面,雖然天色昏黑,但也可看出她滿面淚痕,説道:“爺爺,你真相信他的話麼?我始終認為殺我父母的,就是二島主,爺爺別給他騙了。”

    樵叟卻一聲喝道:“小孩兒家,不可亂説,二島主經我一手傳授武功,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他豈會恩將仇報,仇人是誰,明晚便知,尚有客人在屋,我們回房去吧!”

    櫻姑似仍不服氣,但卻不再申辯,即髓樵叟轉身而來,玉麟也忙飄身回坐。

    樵叟一進屋就説:“哥兒,簡慢了。”

    一面説,一面回到原位,那櫻姑卻已低着頭,轉入旁室去了。

    玉麟道:“老前輩休恁地客氣,萍水相逢,即蒙厚待,晚輩已感激不盡。”

    樵叟道:“我原來想明日一早,即指引你一個去處,以便打聽去雪屏峯訪枯竹老人的路徑,不想事有湊巧,明日我們也要前往,正好同道。”

    玉麟忙又立起身來謝過道:“能附驥毛,正是晚輩萬幸。”

    樵叟不瞬眼的看着玉麟,隨點了點頭道:“看你氣朗神清,腳下沉實,武功必已不凡,所訪又是枯竹老人,必更有來歷,哥兒,我可説的是實話,自我歸隱以來,從未接待過外人,適才在路旁,若非休説要往雪屏峯,我也不會將你引來蝸居,你且説説,你的師承何人?”

    玉麟聞言,忙説出師傅姓氏,那樵叟驚道:“原來是太清師太再傳弟子,這就難怪了,老朽當年亦聞聽得江湖中人傳言,令師苗疆掃蕩羣魔,技震武林,老朽深惜未曾識荊,不想今日得見石女俠高足,名師出高徒,可見我這老眼不花。”

    玉麟躬身謙遜道:“老前輩過獎,不敢當得,晚輩愚拙,深愧武技淺薄,有辱師門。”

    他這裏一直腰,抬頭,玉麟見那櫻姑正從旁邊門內走出,手中端着個大托盤,盤中盛着酒菜,低着頭,送上桌來,她那滿面悲愴之色,仍未稍減。

    玉麟好生過意不去,樵叟自知玉麟師承之後,頓又回覆了豪邁之氣,對正將酒菜自盤中取出的櫻姑説道:“姑娘,我們今日可接得高人了,日常你對那石女俠久生敬仰,你可知道這位哥兒是誰麼,原來正是石女俠高足。”

    櫻姑聞言,就瞪大了眼睛看他,倒把玉麟看得來不好意思,樵叟又呵呵笑道:“姑娘,快將我那窖藏的老酒取來。”

    隨又向玉麟説道:“哥兒,我還有一罈捨不得吃的好酒,只是山居無好飯,來來來,哥兒,我們邊喝邊談。”

    那櫻姑和樵叟一般,一聽這少年是石瑤卿的高足,面上戚容頓滅,臨去時,還又打量了玉麟一眼,才腳步輕快的到後面去了,這裏,玉麟告了叨擾,坐下之後,才再又請教樵叟姓氏。

    那樵叟也不再隱瞞,將他的姓名來歷,和來此隱居的經過説出。原來這樵叟是當今一綠林怪傑,姓劉名辰,他這名字江湖上知道的人不多,可是提起雲裏金剛,不管是黑白兩道,都得豎大拇指,人是沒遮掩的漢子,而且內外功均已登峯造極,有生以來,還不曾遇到過敵手,那櫻姑名叫劉櫻,小字秀鳳,被她爺爺雲裏金剛,也調教出一身好功夫。

    雲裏金剛早年雖然身在綠林,但卻不是吃的綠林飯,早年和好友左澄兩人,鄱陽湖中長離島上,安窯立寨,手下也有百十號兄弟,可是不奪不搶,全都作安分的營生,湖裏捕魚,島上種地,兩人律下甚嚴,從未出來擾民,左澄年齡較大,作了島主,雲裏金剛輔佐他,把那長離島治理得井井有條,兩人一般娶妻生子。雲裏金剛之子又娶了一個嬌妻,生下一女,即是劉櫻。哪知劉櫻在五歲上,一天夜裏,父母雙雙被殺,雲裏金剛之子死於大門外,媳婦則被殺於房中,變生意外。雲裏金剛就是這麼個兒子,遍訪殺子仇人不到,老妻也因悲傷過度而逝,自此萬念俱灰。無巧不巧,島主左澄,不多時雙眼失明,本來大家要推戴雲裏金剛來繼任島主,雲裏金剛失妻喪子,把那滿腔壯志,都已消磨,説甚麼也不肯,這才把左橙的兒子左衝擁立為二島主。這時左澄雖然雙目失明,但仍健在。

    論武功,雲裏金剛本在左澄之上,因此,那左衝從小即隨雲裏金剛練工夫,雖未拜師,卻有師徒之實。他當二島主時,年紀不過才二十來歲,本來雲裏金剛並未打算離開長離島的,哪知那左衝自當了二島主後,初時還好,不幾年,竟將他和左澄兩人所立的戒律,全部推翻,而且倒行逆施,不時出外作案,並結識了甚多江湖敗類。雲裏金剛累勸不聽,本已心灰意冷了的,即自長離島中引退,來此結廬而居,且將一身武功,傾囊傳授孫女劉櫻。

    雲裏金剛告訴玉麟的,當然沒有這麼詳細,只是道出了個大概。

    玉麟久聞鄱陽湖中有個雲裏金剛,論武功,不在當年五老之下,未想到即是面前這樵叟,自是更加肅然起敬。

    談話間,那櫻姑將酒取來,江湖兒女自不矯揉造作,櫻姑亦來同桌而食,只是初見時那活潑天真之態已斂,大概是因知仇人已獲的緣故,這時仍是滿面肅穆之色,煞氣眉梢,眼角閃爍鋒芒。

    玉麟知道了他的身世,好生同情,卻又無法安慰得。

    一會飯罷,雲裏金剛即命櫻姑在草堂中為玉麟安放卧具,因第二天都要趕路,即早早就寢,翌日晨起。三人即離了茅廬,雲裏金剛有意要試玉麟的武功,就對玉麟説道:“哥兒,荒山曠野,晨早無人,我們且趕他一程,你要往雪屏峯,按理説入山是捷徑,但可惜你不知道路,你且隨我們前往星子,路雖遠一點,但問明瞭枯竹老人隱居之處,去便尋得,倒更快些。”

    玉麟方在道謝,那雲裏金剛已邁開大步,未見他如何作勢,但一跨步,就是一丈多遠。玉麟見他竟施展八步趕蟾的輕功,而且已登峯造極,果然名不虛傳,並知他有意試試自己的功夫,故不敢怠慢,也隨後緊跟,那櫻姑走在末後,竟也能夠從容跟上。

    三人這一口氣,不到半個時辰,竟已出了二十多里地,煙波萬頃的鄱陽湖,已在眼前。玉麟是始終不曾落後,那櫻姑到底要差一點,已嬌喘微聞,雲裏金剛兀自到了湖濱,方才收住腳步,回頭呵呵笑道:哥兒輕功果然不凡,老朽佩服。”

    隨向右前方一指道:“此間去星子,已不遠了,再有一個時辰,我們即可到達。”

    方説間,忽見蘆葦中,搖出一隻稜形小舟來,船頭上站定一人,正是昨晚所見的那走方郎中。

    小舟離岸尚有三數丈遠,那走方郎中已聳身一躍,跳上岸來,腰間叮噹一響,原來那串鈴掛在腰間。

    那走方郎中一上岸,就對雲裏金剛拱手道:“二島主命我駕舟來迎,請老爺子和櫻姑登舟。”

    雲裏金剛尚來答言,櫻姑已搶着道:“爺爺,誰耐煩坐他的船,我們自有船隻,而且……”

    説至此,略一停頓,隨一指玉麟,説:“人家的事還沒了呢,再説,時間甚早,我們不是説過,晚間前往麼?”

    雲裏金剛以為這位孫兒,是因這人曾來替二島主求親,討厭他的緣故,所以不坐他的船,再説,確也應允過玉麟,要為他引見一人,指引他入山路徑。因此也就對那走方郎中説道:“我們尚有事赴星子一行,請告二島主,説晚間我們準到就是了。”

    玉麟在幾人談話時,已看清了那走方郎中之人,昨晚因天已入暮,又隔得遠,沒看清他的長相,這時一見,玉麟就準知他不是好人,一雙三角眼,兩道弔客眉,鷹鼻凹腮,不但臉上無肉,而且直似一層皮,包着一個骷髏。

    玉麟因為他一上岸,就不錯眼的瞧着他,覺出在櫻姑説話時,他的面上露出一陣詭詐的奸笑,雲裏金剛説完話,才又故作肅容,道:“如此我就回復二島主,準在晚間恭候便了。”

    説罷,微一躬身,再長身後,已借勢退躍回船去,端的好俊的輕身功夫。

    玉麟可又是不同的想法,人家殺父母的仇人已被擒獲,只在眼前,卻為了自己的事,而延誤人家手刀親仇,因此心中過意不去,面對雲裏金剛,眼睛卻向着那櫻姑,説道:“為我這不緊要之事,倒延誤了老前輩和姑娘行程,晚輩甚是不安。”

    櫻姑知玉麟這話,是對她説的,就溜了玉麟一眼,面上笑容乍現。

    雲裏金剛卻呵呵笑道:“哥兒不知究裏,老朽前往星子,自有事故,與你何干,我們上路吧!”

    玉麟仍讓雲裏金剛先行,那櫻姑卻打前頭走下去了,路上,玉麟方向雲裏金剛打聽適才這走方郎中模樣之人是誰?

    雲裏金剛先嘆了口氣,説道:“這人倒有一身俊功夫,無論水上陸地,均高人一等,可惜用之不正,本是北五省一個有名的大盜,姓樂名和,江湖上人稱九尾金蠍。兵刃上的功夫不見高強,但輕功卻有獨到之處,而且一身全是歹毒的暗器,低頭躬背,抬肘舉腿,都能發出,點穴功夫也很到家,平日就是一隻串鈐隨身,那鈴聲不但能奪人心神,而且內藏毒煙,只要他搶了你的上風,近了身,會令人防不勝防。”

    “我不是説可惜他那一身俊功夫麼?這九尾金蠍偏是無惡不作,北五省鬧得太不象話了,官面上搜捕得緊,而且因是獨來獨往,全不把黑白兩道看在眼裏。這一來,得罪的人更多,常言道眾怒難犯,因此北五省存身不得,不知怎麼,偏又與我們那不成材的二島主左衝一見投緣,那九尾金蠍不過是藉此安身,左衝卻把他引為心腹,言聽計從,自他來到長離島,直把一片乾淨土地,變了罪惡之藪。”

    雲裏金剛説罷,嘆息不已,半晌,又説道:“若今後你在江湖中遇到這九尾金蠍,最要小心,若是和他對敵,他那暗器,尚還可以防得,那串鈴中的毒煙,卻厲害不過,要緊的是搶上風頭,不然會令你防不勝防。”

    雲裏金剛把九尾金蠍説得如此厲害,玉麟倒沒把他放在心上,只奇怪雲裏金剛怎會將他放過,容他們胡作非為。

    其實玉麟哪知雲裏金剛的苦衷呢?這原因,後文自有交待,要等到一麟三鳳五老,大破長離難之時,玉麟才始得知,這裏暫且按下不提。

    且説三人邊談邊走,何消一個時辰,早到了星子。這星子是一個小鎮,(現今已改縣治)位於廬山五老峯下,鄱陽湖濱,江州入鄱陽湖之舟船,偶爾也在此停靠,是一個漁民聚居之地,鎮雖不大,但卻也繁華。

    雲裏金剛在前,並不入鎮,徑向湖邊走去,那湖邊有一個小小的沙洲,和岸邊隔着有兩丈寬的水面,小洲上滿生着蘆葦,上面停泊着三五隻漁船,一總毫在一根枯樁上,從那蘆葦梢頭,露出幾間茅草房的頂兒。

    三人來到岸邊,那櫻姑道:“爺爺,沒見鐵背蒼龍的船停靠,莫非他老人家不在麼?”

    雲裏金剛卻用手一指那沙洲盡處,説:“瞧,他不是來了麼?”

    玉麟順着雲裏金剛的手指處一看,只見一葉小舟,如飛而來。小舟無篷,那後梢上坐着個鬍鬚皆白的老人,也因為他的鬍鬚皆白,故老遠即可看出,玉麟方知他是個老人。只見他單槳入水,只一翻,那小舟即如箭駛般,向前行進了一丈多遠,只此,已知這老人的臂力驚人,適才聽櫻姑稱他鐵背蒼龍,玉麟只覺這名字好熟,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眨眼間。老人的小舟已到了近前,單槳在水中一翻,立即定住,雲裏金剛在他那小舟尚未定住之前,已呵呵笑道:

    “你這老兒忒也無禮,遠客來了,也不前來迎接。”

    那鐵背蒼龍大笑聲中,舟已傍串,即站起來説道:“老哥哥,今天是甚鳳兒把你給吹來了,果然迎接來遲。怎麼櫻姑也來了?難得難得,快下船來。”

    櫻姑已上前見過,鐵背蒼龍用手一指玉麟,問雲裏金剛道:“這位是誰,與你們同來,自然不是外人了。”

    雲裏金剛道:“老兒,好叫你歡喜,你常常對我説道,當年在汩羅江和君山的往事,提起石女俠,你就佩服的不得了,這位哥兒不是別人,正是石女俠高足。”

    玉麟聽雲裏金剛一説,驀地想起這鐵背蒼龍是誰來,忙上前躬一揖道:“小子見過老英雄!”

    鐵背蒼龍哈哈一笑,道:“你們聽,這可不把我愧死了,我要也稱得起是英雄,令師必是仙佛了,來來來,老弟,今後我們得多親近親近。”

    賡繼讓三人落下小舟,鐵背蒼龍用槳只一撥,那小舟已蕩過對岸。

    鐵背蒼龍自韓仙子解散了飛花幫,來江州隱居,他本早已厭倦在江湖中討生活,但故人情重,知韓仙子的仇人甚多,不忍遠離,故在此鄱陽湖,隱於煙波之中。但哪能瞞得過雲裏金剛的一雙慧眼,自此惺惺相惜,兩個老人結了生死之交。

    且説船到對岸,鐵背蒼龍不待三人到岸,今兒個可是真高興,竟忘了過於炫露,腳下一點船板,鐵背蒼龍頓時成了個入雲蒼龍,身形拔起二丈高下,拳腳伸臂,從三人頭上直向岸上落去,搶着把小船纜在枯樁上。這才讓三人離船。

    雲裏金剛又呵呵笑道:“你這老兒好不識羞,不怕別人笑掉大牙麼。”

    鐵背蒼龍也呵呵笑道:“這位柳老弟可是貴客,老哥哥你們祖孫兩人,也數年不踏我這塊賤地,叫我怎不高興,我本來就老朽無用的,柳老弟不必笑我。快走!今天我們可要不醉不休,沒好招待的,湖中有鮮魚,酒是玉壺春,且喝個痛快去。”

    談笑間,從蘆葦夾道中,入了沙洲深處,茅屋已在面前,一個紫黑臉幢的大漢前來開門,正是當年汩羅江上,船家稱他為七哥的少年,後鐵背蒼龍將他收為徒弟,一直跟隨在鐵背蒼龍身邊。

    這時見師傅身後三人中,有兩個是認識的,就上前見過,鐵背蒼龍又命他與玉麟相見。

    玉麟方知這大漢名叫呂方,雖沒在江湖上行走,鄱陽湖中,也有個綽號,人稱霹靂火,皆因他性烈如火之故。

    幾人進屋,鐵背蒼龍即命呂方整治酒菜,現成有酒,鮮魚更便當,不大功夫,即已端齊了。

    飲酒間,雲裏金剛先談起玉麟要入雪屏峯之事,鐵背蒼龍即道:“可是真不巧,柳老弟要是昨日來此,那多便當,昨日午間,韓仙子帶着她那侄女鳳兒,方打我這裏入山去了,若柳老弟昨日來此,不是正可同行。”

    玉麟一聽,心説:“要是他見着了韓仙子,我也不用去雪屏峯了。”

    因聽鐵背蒼龍沒提起金風,忙問道:“請問老英雄,那韓仙子之侄,難道沒和他們同行麼?”

    鐵背蒼龍聞言一怔,瞪着玉麟,反説道:“誰是韓仙子之侄?”

    玉麟道:“原來老英雄不認得,他姓金名風。”

    鐵背蒼龍突然哈哈大笑道:“原來是她淘氣,柳老弟,你可受騙了……”

    鐵背蒼龍還要往下説時,忽見霹靂火呂方打外面進來。

    稟道:“長離杜島主派人前來,要見劉老前輩。”

    他這裏尚未稟罷,門外已進來一人,短襟窄袖,三十多歲年紀,向雲裏金剛行下禮去,稟道:“島主命小的駕舟前來伺候。”

    雲裏金剛一揮手,微一皺眉道:“我已吩咐了九尾金蠍,怎又派你來此,我這裏無須人伺候,你回去吧!説我晚半天準到,”

    那漢子連聲稱是,但退去時卻遲遲疑疑的,大概有些進退兩難。

    雲裏金剛斥退了來人,鐵背蒼龍就問道:“老哥哥,我正要問呢?你離開了長離島那是非之地,幾年來未履及湖面,今日率櫻姑前來,必有事故?”

    雲裏金剛一聲浩嘆,説道:“還不是為了你那侄兒,二島主左衝,昨日派九尾金蠍前來知會我,説仇人已獲,請我們兩祖孫前往。”

    鐵背蒼龍聽得一愣,隨呵呵大笑道:“老哥哥,你果真相信你們那二島主的話麼?”

    雲裏金剛道:“老弟,你這話怎講?”

    鐵背蒼龍拿眼一溜玉麟,又看了櫻姑一眼,略一沉吟,方才説道:“老哥哥,你別急,這事我已看出蹊蹺來了,好在你們約定晚半天才去,這位老弟不是要我指引入山路徑麼?我看別耽誤了他的時刻,不然,今晚就到不了了。”

    雲裏金剛已知鐵背蒼龍話中有話,準是不願玉麟知道這事,雖然心中疑惑,急於想知道,也只好忍住,就説:“好,那就麻煩老弟指引。”

    玉麟何嘗不明白,認定人家是不願自己知道,心中微感不快,再者,也急於趕路,就站起身來,説道:“承兩位老前輩這般相待,晚輩感激不盡,尤其是劉老前輩身有要事,不敢久擾,就請指示路途,晚輩即刻就告辭起身。”

    雲裏金剛把眼一睜,説道:“哥兒,那有如此急迫的,好歹也等飯罷才去。”

    那知鐵背蒼龍卻不留他,也站起身來,説道,“老哥哥,難道你不知這廬山的氣候麼,申末酉初,即會生霧,尤其是山中,在霧氣瀰漫下,即難辨路徑,到是早些上路的好,我這裏有日常漁船上攜帶乾糧,給他捎一些就是了,等柳老弟回頭時,我們再盤桓,不也是一樣麼?”

    雲裏金剛一聽,果然有理,方點頭道,“這麼説,我就不再留你了,只是,哥兒你下山來時,可一定要去我那裏盤桓盤桓,我還得見識見識太清師太所創的幾手仙劍。”

    玉麟忙躬身道:“晚輩事畢,自應前去拜謝。”

    説話間,那紫銅色臉膛的漢子,不待吩咐,已將乾糧取來。

    玉麟謝過,將之包在包袱裏。

    鐵背蒼龍已説道:“柳老弟,走啦!我們這就上路。”

    玉麟這才知他是好意,也就不多説。鐵背蒼龍隨又對雲裏金剛説道:“老哥哥你只管喝酒,我送柳老弟一程,等他上了路,我即回來陪你。”

    雲裏金剛道:“老弟多辛苦。”

    玉麟告別這兩祖孫,即隨雲裏金剛出了茅廬,邁開大步,直奔湖邊,那鐵背蒼龍不顧這是白天,並不解纜,竟聳身一躍,跳過那兩丈多寬的水面,玉麟也只好一躍而過。

    兩人上了對岸,鐵背蒼龍腳下好快,並不入星子,卻斜刺裏往左面湖邊繞過,行了約有一里之遙,那湖邊蘆葦,高與人齊,鐵背蒼龍四下裏一看,並無行人,這才停下來,手指草地,對玉麟説道:“哥兒請坐,我這麼把你趕出來,你不生我的氣麼?”

    玉麟道:“老前輩説哪裏話,我知定有指教?老前輩儘管吩咐好了。”

    鐵背蒼龍呵呵笑道:“柳老弟果然聰慧過人,老朽正有事相求,而且時間促迫,刻不容緩,按理説,梆老弟也是有事在身,不該煩你,但為了我這位老哥哥一世英名,和櫻姑的清白,一生的幸福,我不得不麻煩柳老弟,想來柳老弟必能相助。”

    玉麟一聽鐵背蒼龍説得這般嚴重,忙道:“適才老英雄催促我起身,我已知必有事故,既然關係如此之大,晚輩不知罷了,既已知道,豈能置身事外,但不知老英雄能告其詳否?”

    鐵背蒼龍道:“柳老弟果然俠肝義膽,這事自應相告,不過時已迫促,不能詳道,因為這事應從我那老哥哥雲裏金剛的兒子和媳婦被殺説起,因此説來活長。現在只説最近,那長離島二島主左衝,今晚對我那老哥哥兩祖孫,恐怕沒懷好心,我也是今晨早,在你們來之前,方看出此端倪來,後來我那老哥哥一到,又經適才説明來此的緣由,前後一參詳,我就明白了十之八九,所説仇人已獲之語,不過是誑他祖孫兩人前往。那二島主左衝,自得九尾金金蠍前來狼狽為奸後,直把鄱陽湖這一片安靜水面,攪得滿湖血腥,但那左衝卻仍有顧忌,就是因有我那老哥哥在,現在既然是誑騙前往,不懷好意已十分明顯。”

    “最可恨的,還是那左衝對櫻姑狼子野心,既然求婚被拒,卻仍在大事準備婚筵。我之所説看出了些端倪,也就在此,但那左衝心懷惡念,雖已明顯,究竟如何計算這祖孫兩人,我尚不能知道底細。”

    玉麟忙道:“老英雄既然看出那二島主是不懷好意,為何不宣告呢?”

    鐵背蒼龍道:“柳老弟,你有所不知,我那老哥哥最是固執,因左衝的一身功夫,是他傳授,有師徒之份,你就説爛了嘴,他也絕不信左衝會對他不利。再者,這鄱陽湖中,先前本來平靜無事,自那九尾金蠍入夥長離島後,殺人越貨,無所不為,月前更有一個惡道前來,我雖未探清這惡道是誰,但聽那長離島一般嘍羅口中之言,二島主左衝對他十分散重。那九尾蠍的武功可説出類拔萃的子,但對惡道也恭敬十分,由此可見,惡道武功還在兩人之上,我那老哥哥雖然了得,但太已忠厚,而且敵那九尾金蠍尚可,若敵惡道,恐亦難操勝券。我可有自知之明,因此,敢請柳老弟相助一臂之力。但僅柳老弟和我師徒三人,仍嫌勢孤,是我臨時想起,趁你往雪屏峯之便,枯竹老人我知其並未回山,但老人之弟子鳳兒,昨日始隨韓仙子回山,這時正在山中,我想請柳老弟這時即前往,邀鳳兒和韓仙子兩人,同來相助,能借重柳老弟,並有韓仙子與鳳兒,和我師徒兩人之力,則勝券就在握了。但赴雪屏峯,往返須時,從此前往,柳老弟縱然輕功了得,也要夜半始能迴轉,故適才老朽失禮,未曾好好招待,即催柳老弟離席,尚請多多見諒。”

    玉麟道:“老英雄休得客套,既有這等事故,晚輩義不容辭,就煩老英雄指示我入山路徑,我這就起身。”

    鐵背蒼龍聞言,呵呵敞聲笑道:“柳老弟不用多費事,只要你請得鳳兒前來,你説的那位金風,也就到了,現在時已不早,柳老弟就請上路罷,其他的話,等今晚事畢,老朽再詳告,準定能還你一個金風便了。”

    玉麟聽他説得蹊蹺,自己本是好意,他這笑,不是透着特別麼?但鐵背蒼龍既然如此説,也就不好再問,只好把狐疑存在心中,這才再又向鐵背蒼龍告別。

    那知玉麟方將手一拱,忽聽嘩啦啦一聲水響,隨着一聲咿呀,兩人同是一驚,忙掉頭看時,只見蘆葦中如飛盪出來一隻小舟來,那小舟長不足一丈,是隻小漁舟,舟上搖槳的,面向湖心,故未看清面貌,但只從背影,已知是一個漁家女郎,這一帶本是漁家人停舟之處,鐵背蒼龍因見她是個女人,也就不以為意,轉頭對玉麟説道:“老朽不再遠送了,我那老哥哥雲裏金剛尚在敝廬,我得趕回去,看能説得他醒悟不。”

    玉麟也不敢再耽延,即刻和鐵背蒼龍分手上路,從星子上山,只有幾里路程,但因人煙多,玉麟空有一身輕功,也無法施展,只好腳下加勁,好在不大功夫,即已入山,玉麟觀定四下無人,這才把輕身功施展開來,快似一縷青煙趲程而進。

    那五老峯是廬山中,面對鄱陽湖的五座山,恰在星子背後,五峯插雲,高有幹丈,雪屏峯是在五老峯後,説起來近,但走起來可遠了,因為單是抹過五老峯,上山下山,翻嶺越脊,就有數十里,而且僅有五老峯前山,因山上寺觀甚多,山路雖陡,尚還有路可走,到了後山,不但山勢比前面更為陡峭,而且無路可行,只能認準一個方向,攀藤附葛,在怪石嶙峋中縱躍,不然就是在草深沒脛,茂林遮天中穿行。好在玉麟輕功甚高,全不當一回事,漸漸下到五老峯後山,到了一條蜿蜒曲折的崖谷,突聞水聲如雷,抬頭一望,只見兩面層嵐疊嶂,上接青冥,那半巖之上,白雲擁絮,前面亦是片片白雲,撲面托足,因此,崖谷中丈餘外,即已無法看清,也不知那如雷的水聲,來自何處,聽聲音,似乎甚遠,但看山勢,卻又應在近處。

    玉麟曾聽鐵背蒼龍指點,到了巖谷,尋一棵斜伸可接腳的虯松,即可渡過澗去,心想,“照鐵背蒼龍之言,前面谷底,必還有一個山澗無疑。”

    想罷,即探着腳向前,越是往前,白雲也越濃,濃得連腳下土色無法辨認,那水聲也越來越大,又前行了幾步,突然腳下一虛,玉麟忙收腿,霍地一退步,凝神往下一望,原來面前斷崖千仞,深不見底,如雷的水聲,即自那斷崖下騰起,自己適才若收腳不住,必墮入深淵無疑,看得玉麟不禁毛骨悚然。

    心思:“這還是白天,若是晚上,豈不失足,自己縱有一身輕功,到時恐怕也無法施展。若非巧遇雲裏金剛,那就不要説尋到枯竹老人的隱居之所,恐怕連雪屏峯也上不去了。”

    山澗已找到了,玉麟就上下探望,想找尋鐵背蒼龍所説的那棵虯松,哪知雲霧太濃,饒是玉麟練就黑夜裏也可視物的一雙眼神,也看不出去兩丈遠,對面更看不出有多寬,自然不敢冒險躍過去,方想沿着澗邊尋找,驀地右面白雲深處,一聲:“尋路的,向這裏來!”

    聲音甚是清脆,是一個女孩兒家的口音,玉麟大喜,忙喊:“是鳳姑娘麼?”

    哪知連喊了兩聲,並無迴音,玉麟即一面向發聲處前進,一面仔細一辨認,才覺得説話這人的聲音,比鳳兒的更尖,心想:“鳳兒刁蠻透頂,最是調皮不過,也許是她變着嗓門兒説的,不然,別人怎會知我在尋路上山呢?”

    玉麟一面想,一面探着脖前進,果然,不大功夫。前面白雲中,現出一團黑影。上前一看,正是一棵向前斜伸的虯松,樹身大有合抱,樹梢隱沒於雲霧之中,看不出究竟伸出多遠去。

    玉麟知已到地頭,縱無適才有人發話招呼,已知必是鐵背蒼龍所指的虯松無疑,忙提着氣,向那虯松上走去,樹幹走完,已有一丈多遠,再向前面看時,影綽綽已可看出對面崖石。

    原來這斷崖寬不過四丈,即一點樹身,騰身而起。撲向對面崖邊,低頭看時,已落在一條小徑之上。

    玉麟心中大喜,自翻過後山來後,即再無路徑可尋,這裏既有小徑,可見亦有人居,且正和鐵背蒼龍所説吻合,枯竹老人隱居之處,已在不遠了。

    更不耽延,忙按指點的方向,順小徑走去,索紆盤旋,婉蜒曲折漸行浙高,玉麟辨別方向,知是先前在五老峯頂時,所見的對山,照鐵背蒼龍的説法,來此已是雪屏峯了。

    正行間,陡見前面峭壁阻路,這時因上山已高,白雲漸薄,看得也更遠,玉麟聚氣凝神,攏目向上面一看,但也僅能看出十多丈高,仍不能看到峭壁的盡頭。

    峭壁正對着面前之處,有一條寬約兩丈的裂縫,上上下下,全長滿了奇形怪狀的古松,松上倒垂着密密的紫藤。

    這裂縫之外,兩面崖石卻滑不留足,縱有極頂輕功,亦無法上去,玉麟心中好生驚奇,果然枯竹老人隱居之處,不但隱秘,而且天然險阻,常人即使知道,要想上去,也是不能。

    玉麟已知快到地頭了,即縱身一躍,抓着一根有酒杯粗細的紫藤,借勢一悠宕,已飛身立在一棵古松之上,如此交復而上,暗想已有三十多丈高下了,上面這山崖裂縫,也越來越寬,總有三丈多寬,古松倒更密了。原來那山崖的裂縫中,是土質,因此古松甚密,再上,又悠宕了兩次,裂縫中突然現出天光,那斷崖至此,已向左右一分,成了一個大缺口,而兩個峭壁,卻仍看不到盡處,玉麟徑向那缺口撲去,腳落實地一看,不由喝得一聲彩。

    只見立足之地,是一個一望可以見底的小小平地,作葫蘆形,四邊均被山崖環抱,腳下綠草如茵。玉麟心中大喜,正是鐵背蒼龍所説路徑的終點,那枯竹老人隱居之處,果然隱秘十分,若不經人指點,真個萬難發現。

    玉麟方要往裏走,忽聽身後風聲颯然,隨聽踢連踏聲,心知有人,但此是枯竹老人隱居之所,外人絕不敢來,忙回頭一看,只見身後站着一個人,中等身材,一身儒衫,滿是破綻,兩隻破袖,似特別長大,腳下趿着一雙魚尾鞋,因為正盯着玉麟看,更覺得他兩眼神光四射,知是非常人。

    玉麟心中一動,忙躬身一揖,説:“不敢請問,此間可是枯竹老人仙居之所麼?”

    那人未語,先一揚眉,眉一掀,眼中神光已滅,説,“哥兒,你前來作甚?你可認識枯竹老人麼?”

    玉麟忙道:“晚輩雖不認得,卻奉命晉謁。”

    一面答話,一面偷眼仔細打量這人,心説,“山中那來這麼個窮酸?”

    想到窮酸兩字,心中驀地醒悟,師伯曾命我便道拜謁其好友歐陽彬,那歐陽彬不但江湖中人稱他窮酸,而且一身打扮也象個窮酸,莫非就是他。

    忙又上前一步,躬身一揖道:“老前輩莫不是上姓歐陽諱彬麼?晚輩奉東方師伯之命,正要前往拜謁,何期在此巧遇。”

    那窮酸呵呵笑道:“哥兒好眼力,只是我到要讓你三分,你似乎比我更酸,叫我窮酸不就得了。”

    玉麟見果然是他,就要上前行禮,窮酸歐陽彬倏地將右袖輕輕一拂,玉麟因是不防,不但躬不下身去,而且幾乎站不住腳,心中大驚,曾聽師傅師伯道及,歐陽彬的流雲飛袖了得,那還是十年前,現在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那歐陽彬已微一皺眉,説道:“聽鳳兒説,你這人爽快得很?那知你卻連我這出了名兒的窮酸也不如,我説,哥兒,我們少禮好不好?”

    玉麟知面前這江湖異人,性情特別,不慣多禮,到是隨和一點為是,就只一揖道,“如此,晚輩恭敬不如從命了。”

    歐陽彬呵呵笑道:“要你不要多禮,瞧,又來了。”

    歐陽彬隱居在五老峯後山,過去太虛上人所結的茅廬,近十年,性情倒沒變,可是因他目前在汩羅江初次涉足江湖後,前後在君山飛花堡和苗疆紅盤洞,兩番技遜一籌,被挫於人,歐陽雖是遠人,但顏面上總是難堪,隱居是假,十年埋首,苦研武功是真。後又得枯竹老人指點,武功更是突飛猛進,較之當年,何止倍增,一手流雲飛袖,像碗口那麼粗的大樹,已可應袖而折,前曾敗於韓仙子,現今韓仙子卻還非他的敵手了。玉麟下五老峯後山時,歐陽彬已見到了他,因昨日曾聽鳳兒道及,故知他來歷,即尾隨其前來。

    正是:十年磨劍煙霞老,一朝動電雷霆驚。

    這一番,有分教:鄱陽湖中撳血浪,長離島上鳳麟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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