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雲裏金剛和窮酸歐陽彬兩人,方將前後之事説罷,驀聽門外呵呵一聲大笑,忽地飛進一人,大家全是一驚,紛紛離座,只有枯竹老人端坐椅上,含笑不動。
早聽噗地一聲,原來不是飛進,而是一人被擲進屋來,緊跟着人影一晃,廳堂中已站定一人,又矮又胖,卻是那鄱陽漁隱。
這時大家都已看清子,被擲進來的,是長離島的二島主左衝,這一擲,甚是不輕,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中,流露出恐怖之色,咧嘴一齧牙,但卻沒出聲。
屋裏的這些入,可説全是高手,全明白這島主左衝,是被點了穴道,因此,不但動彈不得,而且哼也哼不出來。
枯竹老人早呵呵笑道:“你這老兒恁地多事,將他擒來則甚,廢了他豈不乾脆些麼?”
鄱陽漁隱軒眉大笑道:“我道你隱修了這些年,火性定已減退些啦,卻仍是這般不饒人,我倒要問你,若將他廢了,長離島這些人,交給誰統率,是要叫他們四出為惡麼?經過這次教訓,還怕他不安份守律麼?”
枯竹老人哈哈笑道:“老兒,你雖有與人為善之心,豈不知江山易改,秉性難移麼。此間善後,我籌之已熟,老島主左澄,雖已雙目失明,但云裏金剛寶刀未老,仍是英雄不減當年,這長離島是由他們兩個老兒創闢的,豈能容他置身事外。自今日起,雲裏金剛不用再走了,至於左衝……”談至此,電目一睜,向地上的左衝一掃,厲聲説道:“這賊子惡性已深,留下他,反會姑息養奸。”
枯竹老人聲色俱厲,左澄雖然雙目失明,但聽得清楚,早已淚如雨下,雲裏金剛好生不忍,嘆了口氣,上前一步,對枯竹老人躬身説道:“老前輩請且息怒,適才吩咐的,老朽無有不遵。只是左衝雖然不該勾結匪人為惡,但仍請念我這個老哥哥,僅有此一子,現今垂暮之年,又雙目失明,若老前輩能饒他不死,老朽兩人,自應負起管教之責,若再怙惡不悛,老前輩只管惟我兩人是問。”
鄱陽漁隱早有留下左衝之心,不然,豈會將他活着擒來呢?這時見左澄淚流滿面,雲裏金剛討饒,枯竹老人卻端然在座,毫不動容,這才又站起來,説道:“你就看在他爹雙目失明,又只有這麼一條根,饒過他這一遭,若仍不悔改,那時再廢他不遲,我是多年不管閒事了,這樣吧!我住處離這裏最近,若仍怙惡不悛你也唯我是問就是了。”
鄱陽漁隱這可是兩番説話了,枯竹老人雖然看得深遠,知道若不廢了左衝,以後必仍會發生事故。但一來看見兩個老兒可憐,又下不了鄱陽漁隱的面子,就嘆了口氣,對鄱陽漁隱説道:“這可是你自個兒説的,我曾不止一次,暗中考查過左衝,不但惡性已深,而且陰險狡詐,將來只怕還要作出比這更為惡之事來,那時你若置身事外,我可不饒過你。有個好歹,我也惟你是問,你可依得?”
鄱陽漁隱平生最信服的,就是枯竹老人,聞言一怔,知枯竹老人此言,定有所見,但話已出口,自無收回之理,就硬着頭皮道:“那是當然!”那左澄與雲裏金剛,聽出枯竹老人語氣有些鬆動了,左澄早顫巍巍地扶着枴杖向上跪謝,並顫聲説道:“老前輩饒他不死,孽子若仍不知悔改,老朽首先就不饒他,一面説仍是老淚縱橫。枯竹老人嘆了口氣道:“但願他從此學好,我又何必定要取他性命呢?只是今後要把他看好了,你們只看他眼中狠毒之色,已知此子惡根已深,惡性難絕了。”
隨對鄱陽漁隱説道:“此間有兩兄弟料理,雲裏金剛留了下來,暫時已可無事,老兒,我們走啦!”
説着,已站起身來,早見從大門外,似穿竄燕,若織柳鶯,飛進一人,好輕盈的身子,來的是鄱陽漁隱之女,金鳳姑娘。
金鳳姑娘落下地來,首先瞟着玉麟,抿着嘴一笑,隨趨前同枯竹老人見禮。
枯竹老人呵呵笑道:“有其父,必有其女,難得你這點年紀,輕功已達上乘。”隨對鄱陽漁隱説:“老兒,有女如此,難怪十數年來,隱居不出,牡丹雖死,亦可含笑九泉了。”
鄱陽漁隱又矮又胖,紅噴噴一張臉,直和彌勒佛差不離多少,總是笑眯眯的,聞言陡露黯然之色,金風也低頭不語。
這兒的人,除了三人外,都不知這雖死的“牡丹”所指何人,唯有玉麟卻直如未聞,原來金鳳姑娘一進屋,燈光下,早看得清楚,也才恍然大悟,先前月光下,已覺她面熟得緊,但看不真切,這時一見,早明白哪有什麼金風,以前在江州之時,不過是她喬裝改扮,卻一直把自己瞞過了,這就難怪今晚她一直躲避自己了。
他這一恍然大悟,也記起雪屏峯下,斷澗邊,霧中指路,和鳳兒悄語的,也就是她,必是恢復了女妝,不好意思和己見面。
玉麟念念不忘的金風,已在眼前,雖變化了金風。但二而一,本來就是一人,心中雖然一陣狂喜,卻不好上前招呼得。
這時那鄱陽漁隱,已回覆了原有的面色,對金鳳道:“你去環島查探如何,可有甚跡象麼?”
金鳳道:“島中人隱匿各處,已是羣蛇無頭,作惡的倒僅只為首幾人,我曾暗中偷聽他們談話,多半心生悔意。”
枯竹老人道:“這就是了,有他們老島主出頭來統率,必不會再生事故。”
卻聽一邊的歐陽彬,在對雲裏金剛道:“鄱陽漁隱老英雄的點穴功夫獨特,自成一家,你以普通解穴手法,怎能解得開!”
原來這面幾人在談話之時,雲裏金剛怕左衝被點穴過後,會受內傷,故上前將左衝翻轉身來,一掌向他背心拍去,那知左衝仍僵卧如故。
窮酸在一旁冷了半天,平日嘻嘻哈哈慣了,難得停嘴的,一來這裏有兩個江湖異人在此,卻也不敢放肆,再者今晚幾乎全盤皆錯,甚不是意思。故在一旁,半天不曾言語,這時見雲裏金剛解不開左衝穴道,才發話點醒。
鄱陽漁隱轉過身來道:“我倒幾乎忘了,適才只顧説話竟忘記他穴道未解,果然時間一長,他禁受不起。”隨説,隨走上前,抓起左衝一支胳膊,右掌在他胸前摸了一陣,隨在他後頸上一拍,左衝“咯”的一聲,似乎喉間一口痰,落下肚去。
鄱陽漁隱一鬆手,左衝也萎頓倒地,一個身子,和癱軟了一般只是不象先前那麼僵硬,把一旁看的韓仙子和歐陽彬等,也是心驚。這鄱陽漁隱果然名不虛傳。
枯竹老人掉頭對韓仙子道:“我還沒問你呢,你這老婆子不在江州,來此何為?”韓仙子正要答言,一直躲在屋角,和櫻姑説不完話的鳳兒,已飄身搶出,説:“師傅,我姑母特來看望你老人家。”
枯竹老人的一雙電目,在鳳兒面上一掃説:“我問你姑母,你搶出來回答做甚,定又是離山之時,你又淘氣了。”
鳳兒急得臉也紅了,反手在背後,不停地拉她姑母的衣襟,這還不是欲蓋彌彰,枯竹老人本有一臉嚴肅之容,卻被她這小女兒之態,惹得呵呵大笑,説:
“老婆子,你找我來,定有事故,且回山再説。”
枯竹老人又回頭對鄱陽漁隱道:“老兒,走哇!怎麼樣,你還得送我們一帆風順。”
鄱陽漁隱笑道:“到底你也有求我之時,要渡彼岸,且隨我來。”
説罷,當先出屋。
韓仙子見玉麟訕訕地站在一旁,忙向枯竹老人道:“這位哥兒,奉他師伯,那雲夢居士高足東方傑之命,有事特來拜訪,你命他隨同回山吧!”
玉麟趕緊躬身側立。
枯竹老人道:“昨日我在途中,已見到那酸秀才,此子來意我已盡知,且隨我回山再説。”
玉麟這才隨在幾人身後出去,那鳳兒卻將櫻姑娘的手握着,不忍分離,一面走,只聽她一面説道:“你放心,我知你不願住在島上,回山後,我必為你代求師傅,若他允了,我即刻前來接你。”
那金鳳卻像在躲着玉麟似的,搶前跟在她爹爹鄱陽漁隱身後,打前頭出去了。枯竹老人身後,則隨着窮酸歐陽彬和那韓仙子。
雲裏金剛和老島主左澄,將大家送至門外,左澄雙目失明,送至門邊為至,雲裏金剛和櫻姑兩祖孫,則一直將眾人送至島邊。
歐陽彬在行列中,一直在留心看那走在前頭的鄱陽漁隱,倒要看他如何通過這河圖。哪知還未進入,金鳳姑娘卻已搶在前頭,似對河圖十分熟悉,腳下毫不遲疑,不由心中暗贊,其實他尚不知,玉麟和鳳兒,被困河圖之時,尚是她將兩人引出的呢?
不大功夫,大家到了湖邊,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已將船隻搖出蘆葦相候,旁邊纜着鄱陽漁隱的小舟。一見眾人來到,鐵背蒼龍解纜,呂方跳上岸去,迎着枯竹老人,跪謝賜藥之恩。
枯竹老人一擺手,飄身上了鄱陽漁隱的小舟,這面幾人,也回到鐵背蒼龍的船上,那鳳兒一手拉着金鳳,仍和櫻姑,説個沒完。
鄱陽漁隱從鐵背蒼龍手中接過繩子,望着三個姑娘,微笑不語,站在兩船之間岸邊的雲裏金剛,卻已叱道:“櫻姑,怎麼還纏着你兩位姊姊。”
枯竹老人立身船後,他那瘦條條的身子,恰比鄱陽漁隱高出一個頭來,這時兩船並未分開,玉麟見他不威而嚴,他那長長的下顎,累疊的皺紋中,根根可見的白髯,卻隱含着微微的笑意,似對鄱陽漁隱,又似在自言自語道:
“老尼果然好眼力,只是可惜可惜!”
玉麟不知他這話何所指,怎麼好眼力,卻又可惜,見他雙目並未向韓仙子這面望,所説的老尼,自然也非指韓仙子了。
那鄱陽漁隱卻扭頭呵呵笑道:“你這是耽的甚麼心,老尼何等人物,是她看中了的,還怕不為她化解麼?我們倒是自顧自吧!我是甘拜下風啦!若你讓人家後來居上,一鳳獨秀,那時看你可有臉見人?”
玉麟是全神貫注在聽二老笑淡,卻又更不解這鄱陽漁隱説的甚麼,倒像兩個老輩,在和人打賭似的,若果如此,對方自是他所稱的老尼了。
想至此,忽有所悟,心説:“是了,看兩個老人的眼神,全都註定在岸邊三個姑娘身上,三個姑娘的名字裏,可不都有一個鳳字,所謂後來居上,一鳳獨秀,必是他們兩人在和一個老尼姑打賭,各人要教出一個武功超絕的姑娘來,若果然如此,聽兩老口氣,這老尼必更是非常人無疑,鳳兒是枯竹老人之徒,金鳳是鄱陽漁隱之女,那麼,那小名叫做秀鳳的櫻姑,必也是他們口中所説的老尼看中之人了。”
玉麟心中在悟解,越想越不錯,只是不知枯竹老人怎又連聲可惜?
這時岸上的三個姑娘,已告了別,鳳兒説:“櫻姊姊,你放心好啦!三五天我準給你回信,我們走啦!”
一聲走,拉着金鳳,雙雙一跺腳,宛若如比翼雙飛之燕,早飛落鄱陽漁隱那小舟之上,金鳳立身之處,恰在左舷,兩船是緊靠在一起的,就和玉麟相隔不到兩尺。玉麟想招呼她,一時不知如何稱呼才好,金鳳卻一直似在躲着玉麟,但有意又似無意地,落下之時,瞟着玉麟,抿嘴一笑,即又轉過頭去。
玉麟在江州之時,被金鳳化名金風,矇住了,自杯酒論交之後,他可是對那化名的金風生出了真摯的感情,兩人分手以後,玉麟無時不在想念,可就是這次前來廬山,就為的是要尋找金風,但這時近在咫尺,可説呼吸可聞之時,卻連招呼也説不出口,只流露出無限熱切的目光,註定在金鳳身上。
鳳兒和金鳳兩個姑娘一上船,鄱陽漁隱將手中繩子只一抖,芯也作怪,那小舟已蕩離子岸去,倏地遠離了玉麟等這隻船。
枯竹老人遙向韓仙子道:“老婆子,你等且先回山,我晚半天即返。”聲音入耳,那小舟已箭矢般,駛入霧氣中隱沒了。
玉麟自是心中不捨,正不知此一別,何時方能再和金鳳見面,而且縱相見了,恐怕金鳳也早非江州時的金風了,鄱陽漁隱的小舟瞬息而上,這裏的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亦已槳篙在手,鐵背蒼龍向岸上的雲裏金剛説了聲:
“老哥哥請回,現在我你可隔得更近了,若不嫌我打擾,明日我即來相見。”
雲裏金剛説:“老兄弟,正要請你來盤桓,島中事務,尚有借重老兄弟之處。”説至此,又對韓仙子和歐陽彬與玉麟三人,拱手申謝,這裏的鐵背蒼龍,卻早將長篙一點,小船已潛入水中,霹靂火呂方雙槳一翻,小船頓時掉了個頭,雖然鄱陽漁隱舟行之快,卻也其去如風,眨眼間,岸上的雲裏金剛和櫻姑,已由模糊而隱沒。
船行了一陣,初時,大家都沒言語,各人心中各有各自的感觸,玉麟是念念不忘金風。韓仙子感嘆的是:武功一道,果真學無止境,今天這麼些人,老一輩的枯竹老人和鄱陽漁隱不用説了,歐陽彬對於韓仙子來説,也是後生小子了,武功已在自己之上,連個柳玉麟,先時若非人家施展太乙神功,恐怕自己早傷在九尾金蠍的漫天針雨之下了。
這時的韓仙子,真正感到,不但自己是老了,而且衰弱無用了。
那窮酸歐陽彬,亦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今晚丟人現眼尚且罷了,幾乎自己連命也保不住。自己隱居廬山,原來就為了十年前兩番挫辱,自覺武功不能出人頭地,哪知十年後,自己的武功已倍增之後,初次出山,卻偏遇強敵,你想那窮酸怎不難過,故此間悶悶不語。
鐵龍蒼龍是何樣人,甚麼世故沒見過來,早看出兩人面色有異,有心要問,又怕若問出人家難堪之事,反覺不好,但船中大家都不言語,空氣太沉悶了,瞟眼一看玉麟,卻見他雙目注視着霧氣深處,似陷入沉思之中。鐵背蒼龍眼珠兒一轉,就敞聲呵呵一笑道:“哥兒,我告訴過,只要請得鳳姑娘下山,你所説的那金風弟,定也會前來,老朽可是不曾騙過你麼?”
玉麟一聽鐵背蒼龍提起金鳳,這倒正是機會,也許可從他口中,得知金鳳的住處,那時再設法和她相見,豈不是好。
但玉麟想問,卻又不知從何説起,先時一直把金鳳當作是個男人,這時已知是個姑娘,怎好出口得。
鐵背蒼龍卻已在對韓仙子説道:“你那侄女兒鳳姑,隨枯竹老人練功夫,才不過數年,竟已有了一身非同小可的能耐,只是倒比前些年更刁鑽了,甚麼花樣兒全玩得出,月前來纏着我,要我替她量着身段兒,裁一套男子的衣服,沒想她到江州,將這位哥兒騙得緊騰騰的,穿了我替她置的那套衣服,化名金風,還和這位哥兒稱兄道弟哩!”
韓仙子卻嘆了口氣道:“鳳兒雖是刁鑽頑皮,這次在江州,還倒虧她哩,若不是她想方法設計,將這位哥兒和他師伯東方傑等引出來,恐怕我早已命喪那虎面尊者的方便剷下了。”
隨掉頭對玉麟説道:“哥兒你來為她求情,我非不知鳳兒的孝行苦心,但豈可為了我老婆子的這條行將就木的老命,容她這等濫殺,此女殺孽特重,最是嫉惡如仇,此次雖為我而出此,但若不施以儆戒,以後武功更高,還不知要作出什麼事來。因此待回山之後,我必要請她師傅好好懲戒她一番。
玉麟聽鐵背蒼龍説金風即是鳳兒改扮,心中大奇,分明金鳳即是金風。不論面龐兒,武功和身法,都一般無二,而且今晚那金鳳姑娘對自己的態度,還不是早説明一切了麼?此事絕無差錯。
玉麟正在驚疑,韓仙子早在對他説了,只得暫把疑惑存在心中,對韓仙子微一側身道:“韓老前輩雖説是為的鳳姑娘好,但據晚輩所知,江州城中被殺之人,全都是罪大惡極,雖律不及殺,但卻也殺不足惜,且其本心尚是為了韓老前輩,若老前輩定要施以懲責,豈不辜負她的孝思麼?”
鐵背蒼龍卻呵呵笑道:“哥兒休得恁地擔心,你豈不知,有其師,必有其徒麼?別看韓幫主説得嚴厲,你放心那枯竹老人絕不會損她一根毫毛兒,我保證你那金風弟會安然無恙。”
玉麟今晚已見到了枯竹老人,雖是不嚴而威,但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人,並旦行事也近遊戲三味,鐵背蒼龍此語,定然不假,最後又聽他以金風來打趣自己,就忙道:“老前輩所説的金風,據晚輩看來,倒有多半是鄱陽漁隱的令愛,那金鳳姑娘改扮的。”
鐵背蒼龍卻瞪着眼,望着玉麟,説:“有這等事,分明那衣服是我親自給鳳姑置買的呀!”
在旁悶了半天的窮酸歐陽彬。聽他們兩人爭論,就哈哈笑道:“你這條笨龍卻也太死心眼了,人家親眼所見,金風金鳳,不也僅只見一劃兒之差,還錯得了麼?我在山中之時,日常見鄱陽漁隱那丫頭,隔不了三五日,必要前往找鳳丫頭,結着伴兒搗鬼,鳳丫頭置的衣服,就不會給金鳳麼?而且枯竹老人和鄱陽漁隱同時出了遠門,兩個丫頭一般兒沒了管頭,鳳丫頭去子江州,金鳳豈又會留在家裏麼?”
窮酸歐陽彬幾聲哈哈,韓仙子和鐵背蒼龍頓時悟解過來,韓仙子更道:“老兒,豈只你被騙了,我在江州庵中,這位哥兒也曾以老身侄兒相詢,我也只道是鳳兒調皮,這麼説來,鳳兒到那裏去時,金鳳姑娘定是暗中和她相伴了,我竟也不曾發覺,看來,這金鳳姑娘的刁鑽,恐怕不下於鳳兒呢?”
玉麟見三人中,歐陽彬倒多知道金鳳姑娘一點,就説:“歐陽先生,鄱陽漁隱老前輩的隱居之所,不知是否就在左近?”
窮酸擠眼笑道:“者弟,你就別問吧,保管你在雪屏峯上,定可見到那金鳳姑娘,三五日中,必要前去找鳳姑娘相聚,”
窮酸這一説,把玉麟説得不好意思,心中有話,也不好再問了,這時,陸地已隱隱在望,先前行舟,因雙槳不敢帶出聲音來,又要繞道而行,怕被長離島中人發覺,故此甚慢,這時再無顧忌,因此比先前快了一倍也不止。
經過這一陣發笑。韓仙子已不再感慨,窮酸也不再發悶了。不大工夫,舟已攏岸,歐陽彬、韓仙子、柳玉麟三人離船上岸,江湖中人,可沒那麼客套,拱拱手,鐵背蒼龍和霹靂火呂方,即掉轉船頭,直放星子而去。
玉麟見上岸之處,正是來時那大石之旁,這時天色已經明瞭,三人怕路上若有行人,行路不便,就都不言語,腳下一加勁,直奔山麓,仍由原路,越五老峯,徑返雪屏峯而去。
到了五老峯後山,天已大明,歐陽彬要向兩人別過,先返草廬一行。
韓仙子道:“歐陽先生,枯竹老人近來行色匆匆,萍蹤無定,何不一道前往。”
歐陽彬道:“韓堡主無須慮得,我猜老人必不即刻離山。”隨向玉麟道:“柳老弟,我和令師伯已十年不曾相見了,若有甚言語時,可徑往我那茅廬盤桓。”
玉麟道:“師伯命我晉謁歐陽先生,正有事相懇,並請教益,晚半天必往候教。”
歐陽彬道:“好!我在茅廬中等你便了。”隨即點了去他茅廬的路徑,和韓仙子一拱手,作別而去。
韓仙子望着歐陽彬遠去的背景,對玉麟説道:“這位歐陽先生看去隨和達觀,但他那好強要勝之心,卻也不比常人稍差。其實他的武功已遠非昔比,別説我是甘拜下風,恐怕現今江湖道上,已難有能與其對敵的了,那知偏巧今晚受挫於赤陽子,難怪他要不好受。”説着,又一聲長嘆道:
“我老婆子早已決心不問外事了,沒想到自虎面尊者尋仇後,又淌了這次混水,可見惡因是種不得的,你縱想清淨,也由不得你了。”
玉麟見韓仙子感慨不已,忙笑道:“自古道魔互為消長,若非各位老前輩均隱之深山,這般魔頭,也不敢猖獗了。”
韓仙子道:“哥兒説得雖是,其奈歲月不饒人何。”
韓仙子又道:“時已不早,哥兒隨我上山,我們別落在他們後面了。”
説罷,韓仙子打前下了五老峯後,這時霧氣漸散,已可看出十多丈遠處,兩人渡過斷澗,從陡壁裂縫中,攀登而上,到了那半崖上的那個山谷,東昇的旭日,已從五老峯的峯腰斜射而至,照耀之下,薄霧冉冉飛散,滿山翠綠欲滴。
韓仙子打前頭進了山谷,玉麟隨在身後,踏上了形似屏風的巨石,枯竹老人的幾楹修舍已在望了。玉麟邊走,邊整了整衣冠,他以為枯竹老人必先到了,哪知到得門外,那柴扉仍緊閉如故。
韓仙子道:“枯竹老人必被鄱陽漁隱留住了,哥兒一夜未眠,正可歇憩一會。”
隨説,隨推門入內,哪知兩人剛進屋,都是一怔,那鳳兒正直挺挺地跪在屋中,低着頭,將嘴兒嚕得蠻高,枯竹老人卻不在屋內。
鳳兒聽得兩人進來,連頭也不抬。玉麟好生不安,鳳兒留字,要自己前來為其緩頰,不想仍令她受責,見枯竹老人不在屋內,忙向韓仙子躬身道:“鳳姑娘心急老前輩危難,縱或出手稍重,但仍請念其孝思可嘉,請老前輩代向老人求情,恕其初犯如何?”
韓仙子忙向玉麟擺手,示意他別説話,玉麟哪會就此罷休,正要再請求時,忽聽一聲呵呵道:“念他遠道前來為你求情,且恕過這遭,還不給我起來!”
聲音甚細,玉麟早聽出是枯竹老人的聲音,似乎隔得很遠,但清晰如在耳邊,玉麟內功已有根底,知枯竹老人是用千里傳聲之法。前在長離島時,枯竹老人一聲長笑,令人心神均為震懾,故此時倒不覺得驚異,奇怪的是,枯竹老人聽到自己的話,若非老人窮六通之術,至少亦有天耳通的功夫,不然怎知自己在為鳳兒求情呢了鳳兒經枯竹老人傳聲,見她叩了一個頭,方才起立,對玉麟投了一瞥感謝的目光。卻將背來朝着她的姑母。
韓仙子笑道,“痴兒!痴兒!姑母還不是為你好麼?你的殺孽已重,今尚未離師門,已這般嗜殺,可如何得了。我非不知你對我的孝心,但雖知我這般垂暮之年,又已歸隱,尚有仇人尋來,正為當年手下未曾容情,種下了惡果所致。若你這般濫殺,處處樹敵,將來行道江湖之時,難免不遍地陷阱,你師傅武功雖高,恐怕也救不了你那麼多了。”
玉麟見鳳兒兀自背向着韓仙子,在翻着白珠兒,心説:
“在她受了委屁以後,這些話自然聽不進了。”怕她再頂撞韓仙子,説不定又要被枯竹老人責備,忙道:“枯竹老前輩現在何處,有勞鳳姑娘指引前往拜謁。”
鳳兒尚未答言,枯竹老人再又傳聲説道:“你的來意,我已盡知,見我不用忙在這一時,鳳兒可引他到耳房歇憩,現我即有事他去,傍晚時始能歸來,晚間再引他來見便了。”
鳳兒即向玉麟一招手,説:“玉哥哥,請隨我前來。”
玉麟見是枯竹老人所命,不敢不遵,即隨鳳兒而去。那耳房即在客室之旁,玉麟到了門邊,又轉身對韓仙子告了方便,方隨鳳兒入內。
這間耳房不大,不過才一丈見方,一桌一椅之外,僅有一榻,榻上鋪着簡單被褥。
鳳兒一進房,扭身對玉麟羞澀澀的一笑道:“玉哥哥,謝謝你啦!”
玉麟道:“鳳姑娘説哪裏話,本來這就不是你的錯麼!”鳳兒鼻頭兒一皺,哼了一聲道,“你還説呢?前頭兒瞧你那麼追迫,不是也怪我濫殺麼?這陣我又不錯了!那遭兒我可記在心裏了。”
玉麟心中一樂,這鳳兒可是難講話得很,竟又算起老帳來了,忙道:“鳳姑娘卻怨不得我。先前我是不知你的苦心,又不曾知道你的來歷,故先生了誤會所致,喏!我這兒向你賠禮,該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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