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麟一驚,心説:“莫非鳳兒又惹事了麼?”忙分開圍觀的人,早見勿惡立在人圈中,手裏託着只銀梭,作勢欲發。再一看,勿惡卻沒彈動,滿頭大汗,比黃豆還要大的汗珠向下落,瞪着大環眼,咧着大嘴,僅眼珠子還在轉動。一看就知是被人點了穴道。
勿惡面對着的,正是自己那套房。不用問,準是鳳兒施手腳,玉麟可不能看着勿惡受罪了,正要上前將他的穴道解開,忽見鳳兒屋裏有人説話的聲音,探頭一看,原來是店裏的掌櫃的在向鳳兒説好話。沒別的,店裏可是怕出事。
那鳳兒卻在明間那張桌旁坐着,桌上擺着菜餚,獨個兒自斟自飲,吃得好不安閒。掌櫃的不斷向她説好話,她也不理。
玉麟不敢耽延,怕的是時間一久,勿惡受不了,哪知他正要近身,替勿惡解開穴道,忽見對面人牆向外一分,閃出了個缺口,人堆裏鑽出了矮老頭兒來、歪歪倒倒地排眾而入,頭戴護耳氈帽,身穿一領臃腫的破棉襖,敢情是個羅圈腿,上身不短,是腿短,來人正是那所見騎驢之人。
那怪老兒進了圈子,呵呵笑道:“好小子,今兒你紮了手吧,我老人家越看越有氣,大概我不教訓教訓你,以後你還得惹事。”
説着説着羅圈腿只一晃,已到了勿惡身後,倏向勿惡背上劈了一掌。
玉麟見怪老頭兒要對勿惡下毒手,可就急了,任怎麼説,這位大叔和師門總有點淵源,豈能不管。可是那怪老頭兒別看他是羅圈腿。可是太快了,話未落已到了勿惡身後,同時掌已劈出。玉麟心中一急,正想一掌推出,阻擋那老頭兒,卻聽勿惡已哇地一聲,吐出一口痰來。
玉麟這才知道自己是誤會了,那怪老兒是好意,替勿惡解開穴道,心説:“幸好我這一掌尚未推出。”
勿惡一口痰吐出,身子能夠活動子,頓時又喊嚷起來,説,“好哇!你暗算姬大爺,算不得英雄。有種的出來,姬大爺今天跟你沒完,適才姬大爺不防,被你做了手腳,你打聽打聽,姬大爺跺跺腳,四誨亂顫,有膽的就出來比劃比劃。”
勿惡挽袖子掄胳臂,只是盡嚷不前,玉麟心裏一樂,卻聽那怪老兒呵呵笑道:“敢情你有種呀!好小子,你沒瞧人家出來了,上啊!”
玉麟回頭一看,可不是鳳兒出來了,一臉不屑神情,嘴角露冷笑。玉麟可清楚鳳兒的性情兒,勿惡這一嚷,她定不甘休,再不出去,恐怕勿惡還得吃虧。
哪知勿惡瞧見鳳兒出來了,倏地一旋身,早躲在那怪老頭兒背後,説:“晏大爺,常言説得好,打了小輩,羞了長輩,這女娃娃好大膽,江湖上提起萬里飄風,誰不伸大拇指,衝着你,她還敢稱狠?好哇,我説:女娃娃,你眼裏竟敢沒有萬里飄風晏大爺?晏大爺可得教訓教訓你,你可得留神。姬大爺可不能與你一般見識,好男不與女鬥,姬大爺若是和你過招,沒的説我以大欺小。”
勿惡先前喊嚷,是當着這麼多圈的人,臉上掛不住,他本來想向臉上貼貼金,就開溜的,沒想到鳳兒出來得快,一瞧前來替自己解開穴道的是萬里飄風,這才躲在他身後,他可是想得好,萬里飄風四海知名,綠林中人聞名喪膽,想來那女娃娃定然知名,心想把萬里飄風的名兒抬出來,定可將鳳兒鎮住。
哪知萬里飄風一縮肩,説:“冤有頭債有主,我可沒惹你!”
不知他那羅圈腿怎麼一盤旋,竟已到了勿惡身後,好快的身法,真個快似飄風。
玉麟才知這怪老兒即是五老之一的萬里飄風晏無,鳳兒也是一怔,她在雪屏峯之上時,不止一次聽窮酸提到過他,説起當年下苗疆的往事,萬里飄風一路遊戲風塵,玩世不恭的事蹟,最是仰慕,沒想到就是面前這怪老頭兒,鳳兒聽勿惡一嚷,本想再出來懲戒他的,這一見醜漢和萬里飄風熟識,敵意頓減,又在他色厲內荏,萬里飄風滑稽詼諧,早忍不住“噗哧”一聲。
鳳兒這一笑,勿惡可就不怕了。玉麟也在這時站出來了,説:“姬大叔,你幾時來的?鳳妹,這位可不是外人,是家師好友璇姑姑之弟,一字劍姬凌霄老前輩的令郎,可是與愚兄師門大有淵源。”
勿惡一聽,玉麟和那女娃娃認識,而且還透着親熱,可就更不怕了,胸脯也挺起來了。
勿惡朝天鼻頭兒一皺,這可有了仗恃了,他誤會玉麟那“不是外人”這句話,就説:“好哇!麟兒,你這媳婦兒竟欺尊滅長,敢和我姬大叔過不去。簡直反了!”
他這話一出口不打緊,鳳兒再天真,也不由臉蛋兒紅了,又羞又氣。
玉麟心中喊道:“要糟!你怎麼還要惹她!”
趕緊橫身攔住勿惡面前,恰好將鳳兒截住,鳳兒一跺腳,説:“好呀!你也欺負我。”
女人到底是女人,鳳兒回頭就奔進房去了,勿惡一伸舌頭,半天縮不回去,萬里飄風卻在旁直樂。
玉麟忙近前見禮道:“原來是晏老前輩,晚輩久聞家師提及老前輩大名,不期今日幸會。”
萬里飄風一怔,説,“令師何人,聽你這麼説,想來不是外人了!”
勿惡卻在一旁抱着説道:
“麟兒嗎?好教你得知,他是我那石姊姊的徒兒!”
萬里飄風呵了一聲,説:“這就是了,令祖崑崙老人,當年和我相交不錯,可惜竟故世了,不然我們又可並肩掃蕩羣魔。”言下甚是悽然,他那嘻戲之態也已收起,隨又説道:“你們來此,想是路遇,要赴黃鶴樓之約的了?這可巧啦!”
玉麟聽萬里飄風提起黃鶴樓約會之事,知他必有緣故,數月未見師伯東方傑,正可向他打聽,因此忙道:“晏老前輩請屋裏坐,此非談話之所。”
勿惡卻道:“走哇!麟兒孝心,咱們倒不可辜負他。”
玉麟對這位姬大叔可真是沒法,渾充長輩太過肉麻,可又不好説甚麼。閃在一旁讓萬里飄風、勿惡卻打前頭進屋。
這時圍觀的人,見無熱鬧好瞧,早散了。掌櫃也放了心。勿惡本是打前頭進屋的,哪知他剛一跨過門檻,卻趕緊縮肩,猛往後一退,差點沒撞在萬里飄風懷裏,回頭咧嘴尷尬的一笑説:“你請吧,晏大爺!”
玉麟就知必是鳳兒駭唬他,探頭一看,可不是鳳兒在對勿惡挑眉蹬眼。
萬里飄風已呵呵笑着,當先進去。玉麟也越過勿惡,側身進屋。向鳳兒道:“鳳妹快來見過晏老前輩。”説着,衝着鳳兒連陪笑臉,他是怕鳳兒還不饒勿惡。
鳳兒倒沒再説什麼:對訕訕地進房而來的勿惡,睬也不睬,起身向萬里飄風見禮。
萬里飄風哈哈笑道:“老弟台暫勿説明,讓老朽猜猜看,這位姑娘可是枯竹老人的高足,芳名鳳兒的麼?”
勿惡聽得一縮肩,枯竹老人武林異人,豈有不知的,他的高徒還錯得了麼?難怪人家一伸手,自己就被點了穴道。
鳳兒玉麟卻是一怔,不知萬里飄風如何認得。
玉麟道:“正是鳳姑娘,老前輩如何知道?”
萬里飄風道:“我計算你們也該下山了,早聽你師伯東方傑説過,這可巧啦!我正要前去知會你們。”
原來東方傑自與玉麟分手後,即北走河朔,連絡俠義道中人,月前在潼關遇到萬里飄風,告知黃鶴樓聚會之事。萬里飄風就説:“好呀!這般魔崽子要找死,我老兒豈得不管。”就向東方傑討了差使,赴江南一帶連絡同道,一方面他也正要去探望多年不見的幾個老友。東方傑即請他赴廬山一行,命玉麟偕鳳兒等也前來與會,就便請窮酸歐陽彬出山相助。
萬里飄風這才南下,沒想到會在此與玉麟等巧遇。
你道那勿惡又是從何而來?
原來他隨璇姑,帶着紅孩兒,到了江西南城,會晤了石瑤卿之後,在江州聽東方傑説過,有這一盛會。勿惡哪會放過這等熱鬧的機會,滿心以為石瑤卿和璇姑等定會前往。哪知瑤卿因老母在堂,不願遠離,而且也不願與韋浩相見。璇姑見瑤卿不去,她是已出了嫁的人,其夫一輪明月錢起,隨師在嶺南,自然也不願單獨前往,勿惡好生失望。
三人在南城住了幾月,璇姑見東方傑未來,就要告辭回家。瑤卿在這幾月中,見紅孩兒伶俐聰慧資質甚佳,很是喜愛,就説:“璇妹,師兄現在正忙,暫由我來代他授徒如何?”
璇姑不勝之喜,那有不答應的,即將紅孩兒留下,跟隨瑤卿練功夫,要勿惡隨她回家。
勿惡大環眼一轉,心説:我要跟你到了家,就別想走得了。三十六着,走為上策,當晚即溜出南城,獨個兒往西直奔湖廣。
説巧那是真巧,竟在此間與玉麟等相遇。他又怎會惹了鳳兒呢?原來夥計的帶他進了西跨院,勿惡盡挑眼,看了幾間房都不滿意,就一推鳳兒和玉麟住的那間套房,夥計的忙阻止,説已有客人居住,他卻還要楞往裏闖,早將鳳姑娘驚醒,見這醜漢太已不講禮,一怒之下,一掌將勿惡推出房去。勿惡哪知厲害,伸手掏出一隻銀梭?他快,鳳兒更快,飄身欺近,駢指將池穴道點,若非玉麟回來得早,這裏一擾嚷,驚動了萬里飄風,今天勿惡的罪,可要夠他受的了。
玉麟聽萬里飄風説明,方知師伯請萬里飄風前來,催促早赴湖廣,就説:“不勞老前輩跋涉了,那歐陽先生已不在五老峯下,早在數月前,即已下山去了。”
原來玉麟自蒙枯竹老人收錄之後,曾於暇時往訪,不料那茅廬早塵封,窮酸歐陽彬已不知去向。
當時玉麟甚是悵然,皆因他和歐陽彬一見投緣,沒想到何時離山,也不知道,此事一直耿在心中。這時聽萬里飄風一説,師伯也不知他的行蹤,更是悵惘不已。
萬里飄風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了,但我還得赴嶺南一行,我們那幾個老不死的,也得聚聚,”
隨又哈哈一笑,向勿惡説道:“我可猜個八九不離十,小子,你是偷着溜出來的,是也不是?”
勿惡咧嘴涎臉道:“得啦!晏大爺,你見着我們老頭兒,勞你駕美言兩句。”
鳳兒聽他稱自己的爹叫老頭幾,不由噗嗤一笑。玉麟卻是見多不怪,向萬里飄風説道:“晏老前輩想來尚未飲食,何妨就在此間飲一杯,晚輩等亦好請教。”
勿惡早已直咽口水,説:“晏大爺,小麟兒既然要孝敬你我,倒不可辜負他,我們就擾他一杯吧!”
萬里飄風呵呵大笑,鳳兒抿着嘴,要笑沒笑出來。玉麟是無可奈何,這位大叔是把他欺負定了。當即叫來夥計,要酒要菜,就在屋內陪着萬里飄風,喝酒閒談。
這夜無話,第二天一早,萬里飄風別過二人,跨驢直奔嶺南而去。那勿惡可是跟定了玉麟,卻偏要説:“走啦,小麟兒,有姬大叔和你們一道,準有你們的便宜,不管走南闖北,要論地頭兒熟,還得讓我姬大叔,就是頂着姬大叔的名兒走路,也不怕別人動你一根毫毛。”
鳳兒昨晚是氣他不過,這一知道了勿惡性情,倒喜歡有他作伴,途中絕不會寂寞,卻是玉麟心中不願,不為別的,只因他隨處渾充長輩,太過肉麻,但又無可奈何,只好和他收拾上道。
三人離了田家鎮,往西直奔,按説應該乘船西上的,但又怕與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遇上。因泗島神君的巨舟被鳳兒焚燬,定必在前途修理,若逆江而上,豈不碰到了因此舍了長江水道取陸路而行。
路上,玉麟聽説勿惡是由南城而來,就叩問了母親窈娘和師傅石瑤卿的近況。知母親和師傅都很好,心中甚喜。
這天中午時候,三人來到一個大鎮甸。
勿惡是個饕餮,早已枵腹雷鳴,也是到了打尖時候。進了東街口,路北恰有一個酒館。勿惡也沒和二人商量,打前頭就往裏走,鳳兒和玉麟也就跟隨進去。
這鎮甸也是靠江,過往客商最多,因此這酒館不小,勿惡領着二人,昂然上樓。那樓上分了前後,前面臨街,後面也有窗,中間是一個月洞門,兩邊有萬字格。
勿惡倒像熟得很,徑奔後座,選了一張桌子,在上首一坐。玉麟和鳳兒打橫,早有夥計哈腰侍候,説:“三位要甚麼酒餚,大宵小吃,上中下三等酒菜,隨意小酌,小號皆可侍候!”
勿惡大環眼一瞪,破鑼嗓子喊嚷,説:“汰,好小子,你瞧不起姬大爺,下等酒菜也是姬大爺吃的?大爺有的是銀子,只管將上等的取來。”
玉麟是見怪不怪,知道這位姬大叔,要表示他是跺跺腳四海亂顫的英雄,鳳兒卻覺好玩,就在一旁抿着嘴直樂,樂着樂着,她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不大工夫,酒菜送上,擺滿了一桌。
鳳兒道,“姬大叔,這桌酒菜要不少銀子吧?”
勿惡道:“算不得什麼,這不過是大叔我日常的下酒萊,縱值十兩八兩,大叔我一根汗毛,比這還粗呢?”
説着,拍拍腰。又道,“鳳兒,麟兒,喝呀!”他自己一仰脖子,早是一杯下肚,接着是大筷小筷,直往嘴裏送。
玉麟舉起酒杯,沾了沾唇。鳳兒卻不喝酒,也不吃菜,勿惡大環眼一瞪,指指桌子,皆因嘴裏塞得滿了,説不出話來。
鳳兒知道他的意思,搖搖頭説,“大叔,你請吧,我沒銀子,吃不起!”
玉麟一楞,心説:“鳳妹怎麼膽小了?這倒是怪事,全沒平日爽朗。”
勿惡囫圇吞下嘴裏的萊,破嗓子敞聲大笑,笑得口沫四濺,説:“有大叔我在,休怕,誰教我是你們的長輩,吃多少也有我。”
鳳兒撇嘴道:“我沒有瞧見大叔的銀子,吃也不放心,要不,大叔掏出來,讓我瞧瞧,要真有,我吃着也就放心了。”
勿惡信以為真,從懷裏掏出一包銀子來,扔在桌子上,鳳兒打開一看,總有百十兩,就又道:“姬大叔,銀子雖有,但我還是不放心,你要吃喝完了,不給錢就溜走,那可怎辦了你要誠心請我們吃喝,我先替你帶着,等付了帳我再給你。”
勿惡要忙着吃萊喝酒,説:“那好吧!你替我帶着!”
這時,玉麟已看出點端倪來了,鳳兒刁鑽得緊,定是要捉弄這位大叔,心中甚不以為然,論師門淵源,勿惡確是長輩,豈能存不敬之心,但又不知鳳兒要怎麼捉弄他,無法説破,也不能説破,不然準要引起鳳兒不高興。
這一頓酒飯,玉麟一直提心吊膽,勿惡狼吞虎咽,好不香甜,鳳兒卻和沒事人兒一般,一壁廂笑語如珠,一面吃喝,並未有何捉弄勿惡跡象。
玉麟心想:“莫非是我多疑麼?”提着的一顆心,也漸漸放下。
三人吃喝到了分際。鳳兒忽然一聲“喔呀”説:“玉哥哥,不好。”
玉麟一怔道:“鳳妹,怎麼了?”
鳳兒道:“我們還在這裏安閒的吃喝,只怕泗島神君和情魔百花公子,就在這左右附近。”
玉麟驚道:“鳳妹你怎麼知道?”
鳳兒道:“這本是最簡單不過的,我們昨日在這左近,將他們的船燒燬,不能開行,必要僱工修理,而且一日夜,絕不能修復,故此我知他定在這附近。”
兩人的談話,勿惡喝得兩眼乜斜,全沒在意。玉麟一想不錯,只道從陸上行走,即可躲過他們,竟忘了那兩隻巨舟,此刻尚不能開行,就説:“我們一時疏忽,倒反而走向險地,既然如此,我們得趁早離開此地。”
勿惡先沒有聽見他們説的甚麼,這句話卻聽得清清楚楚,猛睜大環眼,一擂桌子,説:“怕甚麼?有大叔我在,縱然他是三頭六臂,也別想動他們一根汗毛,來來來,都陪大叔喝一杯。”
鳳兒沒理他,又向玉麟説道:“我們雖非兩個魔頭敵手,但這般去,豈非真個望風而逃,今後傳言開去,我們雖然不要緊,但師門威名,豈不被我們葬送,我説,玉哥哥,最好你到江邊去探探,若那情魔和泗島神君不在此地,那就罷了,若在,我們不但不能走,而且應該去刺探一下,這般魔頭究竟有何舉動,僥倖有所獲,此去黃鶴樓,那時得算我們第一功,而且敵明我暗,怕他則甚?”
玉麟一想不錯,站起身來説:“鳳妹之言有理,我去去即來。”
説罷,立即起身下樓,徑奔江邊而去。
鳳兒説的倒真是實話,但在這時要玉麟匆匆趕去,卻是為了戲弄勿惡。因知玉麟最是守禮,若當他之面戲弄勿惡,他定必不允,故將他支走。
玉麟離了酒樓,順街奔向南街口。心説:“我恁地不濟事,倒是鳳兒心思靈活,若因不敵這兩個魔頭,竟不追蹤,將來豈不被笑話。”
當下腳底加勁,徑奔南街口。這鎮甸不大,何消一刻工夫,早見波浪滾滾,長江已在眼前。
玉麟來到江邊一看,並無那兩舟的影子,心想:“泗島神君等絕不會在此停舟,必在僻靜之處,不然那等裝束派勢,豈不驚世駭俗。”
忙向上下流兩頭打量,見下流頭是平疇千里,一望無際阡陌縱橫,看得甚遠,並無兩隻巨舟蹤跡,上流頭卻山巒起伏,不遠處已見森林茂密,心説:“泗島神君和情魔,不停舟則已,停舟必在那上流頭。”
想至此,即沿江奔去,行未兩裏多路,江邊地勢漸高,已是密林之地。玉麟可不敢大意了,因怕那兩舟若果然在此,驟然和泗島神君等遇上。昨日好容易脱身,再遇到之時,他們豈能放過自己。
玉麟隱秘着行蹤,穿林繞樹而行,見前面一山聳立江邊,高出羣山之中,即毫不遲疑的往山上奔去,心想到了高處,即可看得遠,有無那兩隻巨舟,一目即可瞭然。鳳兒和勿惡尚在酒館中苦等,也免多誤時刻。
正行間,眼看只有三五丈,即可到達山頂,驀地眼前一暗,玉麟暗喊聲不好,忙向旁邊躍避,一聲哈哈業已入耳:“小娃娃,你還哪裏走。”
玉麟剛舉目見一團巨大的紅影,已當頭掠下。紅影未到,凌厲的掌風,隨樹折枝飛,暴響連聲襲到。
玉麟聞聲見影,已知是離火真人,大驚之下,霍地一掌推出,同時已往旁飄身疾退。
他雖卸去了離火真人的掌風不少,但這老怪功力大得出奇,出掌凌厲萬分,玉麟又是突遭襲擊,倉促之間應敵。故被震得立腳不穩,還幸樹木甚密,方退得兩三步,身後己被樹杆擋住,未曾跌倒。
哪知離火真人一掌方出,又已飄身逼近,呵呵狂笑聲中,左掌又已劈出。
玉麟身後有樹杆阻擋,後退不能,猛一跺腳,疾如出林鷹梟,躥上樹去,堪堪躲過。但離火真人的掌風,已劈到樹身,那樹直徑有七八寸粗細。竟咋嚓一聲暴響,已從半中腰被折斷。
玉麟趁大樹未倒之時,早已飄身躍到旁邊另外一株大樹上,不由心中大怒,自己與離火真人並無深仇大恨,卻恁地趕盡殺絕,苦迫不捨。
怒火一起。那還顧得勝負,未得離火真人再發掌,飄身下地,運太乙神功,將全身功力盡貫於右臂之上,猛向離火真人劈去。
離火真人哈哈一聲狂笑,説:“娃娃!你這是找死。”巨靈之掌平胸一翻,捲起一股勁風,向來掌迎去,同時,倏伸左臂,身隨掌進,霍地向玉麟拍出。
離火真人是全沒將玉麟看在眼裏,故此兩全僅用於五成力。
那知玉麟的太乙神功,雖然功力不足,豈同凡俗,又是在憤怒之時,離火真人迎面這一掌幾乎抵擋不住,左掌拍出,也就被阻滯了。
離火真人先還不過隨便發掌,這一來可就更怒了,大喝一聲,滿頭紅髮竟自紛飛四拂。
你道怎會這麼巧,玉麟竟在此間和他再又遇上。
原來在江州近郊岸邊,離火真人和泗島神君惡鬥之際,一個是海外魔頭,一個是中土老怪,兩人功力都不分軒輊,一時間竟分不出勝負,後被情魔百花公子,抽冷子暗中夾攻,離火真人一時大意,竟敗逃而去。
但這老怪物那肯甘休,本已去得遠了,心想:“若我這般走了,今後在江湖之上,我還有何面目見人!原來一時大意受挫,若非敵方人多,單打獨鬥,須不懼那泗島神君。”
離火真人越想越氣,即刻轉身,再奔撲江邊,那知兩隻巨舟早去得沒了影子。
離火真人知他們是沿江而上,即沿江追趕而來,若論他的腳程,追趕上行之舟,豈有追趕不上之理?卻因離多真人這老怪物深謀遠慮,怕的是一擊不中,再敗在對方手中,那時更無顏見人子,是故遲遲未曾動手。
他是在昨日晚間暖着兩隻巨舟來此,但因無隙可乘,故遲遲未曾下手,沒想到玉麟偏在這時尋來。
且説離火真人一掌推出,竟未將玉麟震退,可就愈加暴怒了,皆因已受了一次挫敗,若再連這個小娃娃也敵不過,離火真人今後別再想武林中抬得起頭來了。
當下大喝一聲,霍地用了七八成力,猛向玉麟劈去。
玉麟適才發掌見功,精神陡振,忽然記起兩種武功的妙用來,當下氣凝丹田,左掌迎着離火真人的掌力,猛吸傍引,右掌施展太乙神功,全力出擊。
離火真人陡覺發出的掌力有異,明明是向玉麟劈去的,卻力道驟減,比對空遙擊,還要不着力,心中大感詫異。但這者怪物功力深厚,方覺有異,霍地左掌亦已推出,恰好與玉麟的右掌接個正着。他雖冒然發掌,亦非等閒,玉麟怎及得他一甲子以上苦練之功,頓被震得倒退了數步,才拿樁站住。
玉麟雖被震退,卻覺得已非數日前在雪屏峯上,初逢離火真人之時,那不敢攫其鋒的掌力可比,那時玉麟被離火真人一掌兜起,摔了一個斛鬥,現今不過被震退數步,知又是自己這兩種功夫配合生了妙用,精神陡振。也為老怪物毀了茅廬,又迫人太甚,恨他無道,趁離火真人見玉麟的功夫,兩三日不見,竟陡然增了一倍也不止,方在一怔之際,腳剛拿樁站穩,已再向離火真人撲去。
離火真人見他撲來,一聲怒嘯,雙掌齊發。玉麟則閃避跳躍,抽冷子左掌卸,右掌劈,乘虛蹈隙,連連猛攻,瞬息間,換了七八掌。
但他究竟功力不足,饒是再施展上乘輕功,竟也不能近得離火真人身去。
離火真人卻見連這個小娃娃也制不了,可就更加暴怒了。若敗在泗島神君手中,尚有可説,勝不了這小娃娃,更是太以難堪。是故,每發一掌,必定凌厲萬分。玉麟溜滑,雖傷他不得,但掌風過處,莫不折枝斷樹,那小一點的,更連根拔起,聲威端的駭人,只聽暴響連夭。
玉麟漸漸被逼到那山頭臨江的一面,而且步步往下退,先還不覺,偶然間瞥見江水滔滔,心中方才一驚。這裏離林邊只有一兩丈遠了,林邊即是沙灘,那沙灘寬不過三五丈,若自己一股勁的往外退,難免被這老怪物迫下水去。那時縱不傷在他的掌下,亦非被淹死不可。
其實他不驚還好,這一驚恐,腳下不由略一緩慢,發出去的掌力也就搪不住了,只好倏地暴身疾退。他是怕被離火真人逼到岸上,這一來反而是自已往沙灘之上退來,一時心裏更慌。
這還罷了,哪知他剛暴退出林,身子還未落下,驀聽連聲叱道:“好小子,還往哪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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