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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兵不厭詐

    這是一間單獨建在後院的土磚房,寬有四尺,長約尋丈,大概原是這户人家用來堆置餘糧或雜物什麼的所在,房裏有股子奇怪的味道,黴潮潮的聞着頗不舒服,萬人傑便被“請”進了這間房子。

    人一進屋,門外已經站上了兩名黑衣黑甲的大漢,兩人神情兇惡,虎視眈眈,決不是一副友善的架勢。

    不一會,崔壽也鬧鬧的走進屋來,自己拉了只圓板凳坐下,獨眼瞧着萬人傑,嘴裏卻相當客氣:

    “我説萬朋友,地方狹窄了點,好在我們也是臨時湊合,大家都將就將就,待慢之處,你還得包涵則個。”

    弦外之音,莫不是尚要請萬人傑到他“八幡會”的總堂口去嚐嚐水車的滋味?萬人傑心口一緊,趕忙陪笑道:

    “好説、好説,出門在外,又是辦的這種刀血之事,哪能有許多講究?有幸找處玩檐下遮雨避風,已經相當不錯啦,何況還是這麼一整間房子呢……”

    崔壽陰側側的一笑,道:

    “萬朋友,今天一大早,你果然見到了何敢與趙家那幾個殺胚麼?”

    本來也想拉張板凳坐下的萬人傑,聞言之下驚得差點跳了起來:

    “崔幡主,這豈是誑言虛語得的?若非確有其事,我怎敢拎着自己的腦袋開玩笑?你們‘八幡會’不是省油之燈,騙你們就是嫌命長了,我萬某人混世混了大半輩子,還不至於幹這等吊頸的事!”

    “嗯”了一聲,崔壽慢條斯理的道:

    “話説得是不錯,但我總覺得太巧了一點,怎麼別人都沒遇上,偏偏你就遇上了?”

    萬人傑子笑道:

    “無巧不成書呀,崔幡主,其實我也是有心人,對這方面的事經驗豐富,反應較快,只要嗅着味道便能找上門去,吃這行飯,不機靈點,成麼?”

    不待崔壽回話,他又跟着道:

    “再説,如今我人在這裏,跑又跑不掉,溜又溜不脱,專等各位當家的回來賜賞,假設我誆了各位,別提踢賞,土坑倒早挖妥了一口;你想想,我風吹雨打的兩頭奔波,該不會是為了找一口免費的土坑吧?”

    崔壽獨眼微眯,道:

    “萬朋友,你不要怪我多疑,當今江湖之上,是什麼花巧都使得出,什麼名堂都有,稍不留心,包上大當,所以凡事總得謹慎點……”

    萬人傑連連點頭:

    “是,崔幡主之言極是,謹慎點決沒有錯!”

    崔壽道:

    “你好生在這裏待着,吃的喝的到時候自會有人給你送來,但我另有一項不情之請,萬朋友好歹擔待一二,就是行動方面麼,暫時不準離開這間房子,在我們大當家返來之前,多少要委屈你了。”

    萬人傑故作豪邁之狀,大聲笑道:

    “應該應該,崔幡主,這才更顯出我的誠意誠心,你儘管釋念,我是一步也不會踏出房門,否則,便叫守候的兄弟拿刀來砍!”

    站起身來,崔壽詳笑道:

    “這倒不必,萬朋友,總之大家自愛,彼此愉快就好!”

    萬人傑鞠躬如也的送走了崔壽,不覺又是一身冷汗,他實在有點心寒了,只盼望何敢趕快依計行事,不論結果是好是壞,他越早脱離這個鬼地方越妙。

    力向雙兩口子站在大廳門前,滿臉帶笑的迎接着一位貴賓——“八幡會”第七幡主,“粉面無情”勾末還。

    被其同儕稱為“勾小七”的這位“白骨幡”幡主,長得一表人才,骨架兒也相當挺拔均勻,就是臉色泛青,一雙眼珠子邪犯桃花,水盈盈又骨碌碌的亂打轉,看上去予人一種色迷迷的感覺。

    現在,勾末還正大步向廳前走來,只帶着兩個人,一個是“煞刀”焦有德,另一個是“飛後”鮑可,這兩位,全是句末還手下的前鋒驍將!

    力向雙夫婦一見勾未還到了,急忙迎上,力向雙邊連連拱手道:

    “七幡主真是賞臉,我還怕請不動七幡生的大駕哩,未來來,且先裏請……”

    勾未還雙眼轉動,壓着嗓門道:

    “老力,你到底在弄什麼玄虛?如今麻煩事一大堆,我和崔壽是奉命在‘尾村’待令支援呼應,可不能離開太久,萬一發生情況我若人不在場,樂子就大啦!”

    力向雙笑嘻嘻的道:

    “當然是好事,要不,還敢在這個節骨眼上驚動你七幡主?屋裏坐,坐下再説。”

    潘三娘一面跟着朝廳裏走,一面笑得花枝亂顫:

    “你們男人呀,就沒有幾個是好東西,我們家死鬼一得着那件玩意,便如獲至寶,一刻也不敢擱擱的派專人去請七幡主前來共賞啦……”

    似乎也感染了潘三娘那股戲押的興致,勾末還有些猴急的道:

    “是什麼寶貝玩意,值得你夫婦如此慎重其事?聽二位口氣,想非凡品?”

    這時,力向雙暗暗向勾未還使了個眼色,勾未還會意,人朝椅中落坐,轉頭吩咐他那兩個寸步不離的手下:

    “有德,鮑可,這裏沒有你們的事,外頭候着去!”

    兩人躬身回應,迅速退出廳外;力向雙這才露幾分阿諛之色道:

    “七幡主,上回有個南邊朋友路經此地,順道前來看我,帶來兩缸風味極好的女兒紅,咱們今天且開上一缸,另一缸我會着人給你送過去。”

    勾未還擺了擺手,道:

    “老力,這個時辰若説喝午酒已經太遲,喝晚酒卻還尚早,尤其有事在身,我也不能多喝,一朝喝醉了,貽誤戎機,我們老大可是要辦人的哩……”

    力向雙笑道:

    “隨你喝多喝少都行,七幡主,你知道在貴組合之中,我最佩服、也最投線的只有你一位,這段日子相聚,使咱們有更進一步的交往認識,説起來亦不容易,才幾頓飯的把晤,業已同老朋友一樣啦,七幡主,喝酒只為助興,老酒三杯下肚,觀賞起那玩意來才越發有趣……”

    搓搓手,勾未還道:

    “別再打啞謎了,老力,到底是啥寶貝,快拿出來給我見識見識!”

    力向雙點着頭,轉向潘三娘:

    “渾家,去把東西取出來,請我們七幡主仔細瞧瞧!”

    潘三娘走到大廳角落處的一隻雕花木櫃之前,拉開櫃子下層抽屜,取出一方錦盒,然後,笑不露齒的將錦盒遞到勾末還手上,在勾末還伸手接盒的那一剎,她還悄悄在對方掌心中搔一搔。

    這一搔,不禁搔得這位勾小七心頭一蕩,渾身燥熱,幾乎將錦盒接脱了手;他連忙定了定神,調勻呼吸,十分好奇的掀開盒蓋——

    錦盒之中,裝着一枚大小圓潤有如雞蛋的半透明玉石,玉石呈淡淡的青綠色,石質之內隱約可見駁雜的紅白彩紋,就是這麼一樁“寶貝”。

    勾未還難免大失所望,卻還得説幾句客氣話:

    “嗯,不錯,是塊‘琉璃玉’,只是內有雜斑亂紋,品質略現微假,如果顏色再綠一點,色澤更清純些,價錢就會越高了……”

    力向雙啼啼笑了起來:

    “我的七幡主,我知道你見多了珍珠寶玉,是位品鑑行家,設若只是請你來看這塊並不算上品的‘琉璃玉’,豈不是吃你的豆腐麼?我力某人怎會做這種半調子事?”

    勾末還不解的道:

    “莫非還有另外的稀罕玩意?”

    力向雙神秘兮兮的道:

    “七幡主,稀罕玩意就正在你的手上,這一次你算看走眼了;這塊‘琉璃玉’寶貝的地方便是其中那些雜斑亂紋,你要不信,請對着光亮處細瞧。”

    勾末還站起身來,走到窗前,將盒中“琉璃玉”拈在右手拇指與食指之間,正對過午的陽光眯眼瞄過去,這一看,不由看得他熱血沸騰,渾身三萬七千個毛孔都齊時張開了!

    玉石中的雜斑亂紋乃是自然天生,卻偏偏生得奇妙無比,紋理串連之間恰好構成男女兩個赤裸裸的圖形,這還不説,每在迎亮轉動玉石,由於折光的道理,這男女形像便做交合之狀,維妙維肖,纖毫畢露,端的是一樁寶貝!

    力向雙觀察勾未還的反應,哈哈笑道:

    “怎麼樣?七幡主,是個好東西吧?”

    勾未還青白的臉孔此時透出一股興奮的赤紅,他一屁股坐回椅中,連聲讚美:

    “好,好,果真是件妙品,老力難為你是怎麼找到的?”

    力向雙得意的道:

    “因緣巧合罷了,卻也費了我幾百兩銀子;七幡主,這類珍物,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沒有運氣的話,花多少錢也買不到,我就知道你喜歡這一類玩意,是以才特地邀請前來共賞……”

    勾末還高興的道:

    “多謝盛情,多謝盛情,老力,拿酒來,我與你浮一大白!”

    趁潘三娘出去吩咐取酒的空檔,勾未還放低了聲音,涎着臉笑道:

    “老力,咱們打個商量如何?”

    力向雙笑道:

    “七幡主的事還有什麼不好商量的?且請明示,我在洗耳恭聽。”

    乾咳一聲,勾未還道:

    “這件寶貝,你是多少銀子買的?我出你雙倍價錢,且讓予了我如何?”

    用力一拍胸膛,力向雙大方的道:

    “什麼話?就憑七幡主同我力某人的交情,這點小鼻子小眼的東西還談什麼價錢?七幡主,就算我送給你結啦!”

    勾末還驚喜的道:

    “此話當真?”

    力向雙故作不悦之色:

    “七幡主,小小一件珍玩,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還能打誑語空逗你七幡主高興麼?”

    小心翼翼的將“寶貝”放回錦盒,勾未還衝着力向雙重重抱拳:

    “謝了,老力,真的謝了,我見你這份交情,特會酒來,咱們好好喝上一盅!”

    力向雙展額一笑:

    “不怕喝多了耽誤戎機?”

    勾未還邪笑起來:

    “去他孃的戎機,有我們老大在,加上他們三個先鋒將,還有大批兒郎助威,實力已是足夠,姓何的與趙家那幾塊料包管佔不了便宜,我們老大隻是小心過度,硬拴着我和崔壽在這裏乾耗,説起來沒啥個道理!”

    力向雙拍手道:

    “好極了,七幡主,我們且先痛飲一番,算是提早為貴組合開上慶功筵!”

    勾末還手撫錦盒道:

    “等到把酒喝足,我再好好欣賞一下這玉中奇景,然後拿回去逗逗者崔壽,包這老小於直癢到心窩裏!”

    力向雙道:

    “崔幡主為人嚴肅古板,不苟言笑,只怕他看不慣這種旁門異物吧?”

    嘿嘿一笑,勾未還眨着眼道:

    “別叫他那套假正經唬住,全是他孃的表面功夫,骨子裏,老崔比誰都騷!”

    談笑間,潘三娘已領着一名下人走了進來,這個下人身體碩壯,穿戴着青衣小帽,低頭捧酒,模樣十分恭謹。

    力向雙接過那隻黑瓷釉描白竹花紋的精緻小酒缸,當着勾未還面前拍開泥封,拂去泥塊,揭起裏層油紙的一剎,香醇的酒氣已撲鼻而來。

    深深呼吸着,勾未還酒癮大發,撫掌笑道:

    “好酒好酒,這股子香味濃而不膩,甘純中並無雜攙的酸甜氣,尚未入口,我已能確定必乃佳釀之屬。”

    就着潘三娘取過來的大號酒盅,力向雙滿傾兩杯,酒做琥珀色,微帶粘性,卻一望到底,力向雙舉杯示意,自己先一飲而盡。

    此時此情,勾未還的警覺性仍然很高,在故做矜持的一讓中,先等力向雙喝了,他才連聲道謝,仰頸喝乾。

    力向雙又將林引滿,哈哈笑道:

    “真是酒逢知己乾杯少;七幡主,朋友告訴我,説這陳年女兒紅,後勁極大,怎麼喝起來卻像水淡?敢情是找對了飲酒之人,厚誼比酒濃啊……”

    再盡一杯,勾未還砸嘴舐舌:

    “可不是,我説老力,往後咱們得多親近,有什麼大小事,但凡我姓勾的能派上用場,你千萬別客氣,儘管吩咐便是。”

    力向雙趕緊將勾未還的酒杯斟上,兩個人一碰而幹。

    這一小缸酒,説多不多,説少亦有五斤多,兩個人你一杯,我一盅,不一會就見了底。

    潘三娘一直打橫陸坐着,力向雙將缸底朝天,拍拍桌面:

    “渾家,酒沒有了,快快再取一缸!”

    潘三娘笑笑道:

    “説好兩缸酒送一缸給七幡主的,別喝光啦,死鬼,換老黃酒煞煞癮吧?”

    一張黑臉透着紫醬色,力向雙大聲道:

    “不管什麼酒,是酒就好,渾家,把空缸撤下,滿樽捧來!”

    盈盈站起,潘三娘白了力向雙一眼:

    “還轉文呢,我看你是馬尿又灌多了!”

    説着,她朝一旁站立着的那個下人招了招手,那下人急步走上,仍然低着頭雙手捧起酒缸——

    就在這時,力向雙突朝右邊地下一指,低呼道:

    “七幡主,你看!”

    勾未還已有三分酒意,聞聲之下醺醺然側臉望去,那雙手捧着空缸的壯健下人身子微躬,空酒缸已“嘩啦啦”一聲正砸在勾未還腦袋上!

    這一砸力道極猛,整個酒缸四分五裂,瓷片瓦屑紛飛中勾未還的一顆大好頭頓也開了花,他悶嗥着未及有任何反應,坐在他一側的力向雙已出手如電,恁般鋒利的一柄匕首陡然間全送進勾未還的心口!

    於是,那下人抬起臉來,衝着力向雙齜牙一笑——這下人不是別個,竟是何敢!

    潘三娘行動迅速,輕輕拍手,大廳例門人影閃晃,老家丁阿根已領着兩名漢子進來,七手八腳抬着勾未還的屍體悄悄離去。

    大廳檐廊之下,焦有德與鮑可依稀聽到裏面傳出異響。兩人對望一眼,狐疑的朝廳內張望,隔着窗欄,又外亮裏暗,卻看不出什麼名堂來,他們正猶豫着該不該進去看看,檐廊那頭,已轉出兩個婦道來,一位白髮皤皤,一位青絲如雲,照面間,和和氣氣的對他二人點頭微笑。

    焦有德與鮑可也十分禮貌的報以一笑,白髮老婦走到近前,往大廳一指,壓着嗓門道:

    “廳裏有點怪,好像砸碎了什麼東西,又有人在呻吟一樣,二位主子正在裏頭,要不要進去探視探視?”

    本能的感到不大對勁,焦有德皺着眉道;

    “老大娘,你是力府什麼人?”

    白髮老婦笑吟吟的道:

    “我不是力府什麼人,卻是你的什麼人。”

    呆了呆,焦有德不禁有了火氣:

    “不要開玩笑,你會是我的什麼人?”

    白髮老婦慈祥的道:

    “我是要你狗命的人。”

    一剎的驚怒之後,焦有德暴退半步,配在左肋之下的尺半彎刀飛快出鞘,但那老婦的動作卻比他更快,水抽輕揚中一道冷芒彷彿一聲嘆息,倏現又斂,焦有德踉蹌撲出,左胸前血如泉湧!

    旁邊的鮑可慌忙旋身掀盾,欲待對付老婦,他卻忘了身後還有一位青絲如雲的女子,這女子倩笑如花,一對合並未分的十寸窄劍毒蛇吐信般嚴然伸縮,鮑可悶降着手捂咽喉,一頭翻過廊欄倒跌出去。

    不錯,老婦是趙素素,年輕的女子便是趙小蓉。

    檐廊轉角處,趙大泰帶着幾名力家下人笑呵呵的奔了過來,兩具屍體很快移走,濺灑的血跡亦即刻清除;廳外的兩條命加上廳內的一條命,合起來宛如是個零,任何痕跡亦沒有留下,就好像原本不曾發生過什麼事一樣。何敢與力向雙夫婦走出廳來,力向雙的一張黑臉依舊脹赤如醬。偶爾還打個酒嗝,趙小蓉迎上去,聲音低低的:

    “姓勾的擺平啦?”

    何敢笑道:

    “連掙扎的功夫都沒有,這小子叫半缸老酒衝暈了頭,加上心神盪漾,摔不及防,便再綴上一個姓勾的也照樣死透!”

    趙素素讚許的道:

    “何敢呀,你是張飛賣豆腐,還真個粗中有細呢,這條妙計施展起來是又輕鬆,又靈快,不費什麼勁道,‘八幡會’就又倒下一幡啦!”

    何敢忙道:

    “前輩謬譽了,乃是大夥搭配得好,嚴絲合縫,無懈可擊,我這個腦筋,卻算不上高明……”

    趙素素又道:

    “先別客氣,我説何敢,咱們下一步又該怎麼走?”

    何敢道:

    “下一步,前輩,就該去搭救萬人傑那老小子了,他如今人在‘尾村’,必是如坐針氈,心焦如焚,連頭皮都發了麻-!”

    力向雙接口道:

    “何兄,咱們豁上了,我兩口子也陪你們一起去!”

    何敢搖頭道:

    “不,賢伉儷還是暫時不要揭底,暗裏幫我們觀風察色比較妥當,情況的發展眼下尚未可預料,總得留一着棋,以備不時之需。”

    潘三娘笑道:

    “陰着使壞,我最拿手,我們家死鬼一根腸子通到底,又是火爆脾氣,只怕不太稱職……”

    何敢不由蕪爾:

    “嫂子也太謙了,方才的表演,賢伉儷唱做俱佳,毫無破綻,將那勾小七逗得樂呵呵的心花怒放,我還一直犯前咕呢,生恐二位是真要與他交朋友啦!”

    笑畔一聲,潘三娘道:

    “那個色狼,我們再隔三輩子也不同這種人打交道!”

    這時,趙大秦望了望天色,道:

    “辰光不早,我們得快點行動了,萬一金光照那批人熊撲空之後兼程趕回,形勢就將完全逆轉,這個風險可冒不得!”

    趙素素頷首來吧:

    “這就卯起來吧。”

    何敢走過去,低促的對力向雙夫婦囑咐了一些什麼,在力家夫婦不住點頭中,他回身招呼趙氏劍門的三位,繞過大廳行向後門。

    太陽掛在天空,略略朝西偏了一截,陽光炎熱,曬得人心煩心焦,而不知怎麼着,過午的日頭,好像都帶着那麼一點赤漓漓的彩焰……

    何敢很容易就找到了監禁萬人傑的那座小屋,他悄悄上了屋頂,掀開幾塊粗瓦,人還沒下去,耳聰目明的萬花子已仰着頭在朝他竊笑啦。

    輕飄飄的落地之後,何敢尚未開口,萬人傑已以指比唇,往外點了點,又伸出兩隻指頭,何敢湊到近前,把聲音壓得極低:

    “我看到外面那兩塊料了;萬花子,這次的事,你幹得漂亮,我先謝過,待麻煩告一段落,包有你的好處!”

    露齒一笑,萬人傑道:

    “這個好處我卻是當仁不讓,所謂無功不受祿,受必有功也,你看我現在輕鬆愉快,事情開始的前半段可差點要了我的命,那光景你不在場,真叫身入虎穴哪,‘八幡會’的幾個頭子輪流審問,又兇又狠,且句句問在節骨眼上,只要我回話稍一不慎露了馬腳,他們絕對會將我的腦袋摘下來當球踢!”

    何敢笑道:

    “你這一功我替你記上了,萬花子,看不出你還頗有膽識呢。”

    萬人傑忽然嘆了口氣:

    “別他娘給我高帽子戴啦,什麼頗有膽識?老實説,那一刻就險險乎尿濕了褲襠,如今想想,心腔子猶在發緊!”

    輕拍姓萬的肩膀,何敢小聲説:

    “穩着點,‘八幡會’這些邪蓋王八沒什麼好含糊的,就算他們生有三頭六臂,我也一樣一樣給他拆下來,你瞧着,這就待開始了!”

    萬人傑忙道:

    “老何,你得留意,人家尚有兩幡人馬紮在這裏,一幡崔壽,一幡勾未還……”

    何敢憋着嗓門道:

    “現在只剩崔壽唱獨腳戲了,勾未還是永遠還不轉啦。”

    萬人傑愕然道:

    “此話怎説?”

    何敢一齜牙:

    “頓飯功夫之前,我們已擺平了姓勾的與他手下兩員大將,他那一幡目前僅存些雞零狗碎,用手一嘩啦當垃圾拋就行。”

    倒吸一口涼氣,萬人傑覺得後頸發麻:

    “我的皇天,你們幾位動作真快,卻是狠得離譜了……”

    何敢正色道:

    “萬花子,這可是悲天憫人的辰光?‘八幡會’要將我割頭剜心,不取我性命決不甘休,莫非我就該伸長脖子讓他們砍?孃的,你不殺他,他便殺你,人要朝下活,不用點手段保命,成麼?”

    嚥了口唾沫,萬人傑道:

    “話是不錯,我只覺得這麼砍來殺去,血光劍影的有點犯嘔。”

    何敢冷冷的道:

    “江湖就是這麼形成的,要不,早早別再混世,否則,便必須適應這種弱肉強食的殘酷現實!”

    萬人傑苦笑道:

    “不混世吃什麼?看來不適應也非得適應不可了。”

    何敢嘴唇往門外一努,輕聲道:

    “把那個弄進來幹掉,咱們還有正經事辦。”

    萬人傑點點頭,走到門邊,用力在門板上敲了幾下:

    “兀那外邊的兩位老哥,請你們開開門,我要與二位打個商量……”

    門外有人反踢一腳,一個粗礪的聲音叱道:

    “有話快説,有屁快放,雞毛子喊叫什麼?”

    萬人傑打了個哈哈:

    “二位老哥,我肚子不大舒服,得方便一下,屋裏頭既沒馬桶又無茅坑,總不能在地上拉吧?請開開門,讓我出去解決解決問題……”

    那兩個守衞似乎彼此討論了一會,這才傳來開啓鐵鎖的聲音,木門微敞,粗確的嗓調又不耐煩的響起:

    “真羅嗦,還不快出來?”

    萬人傑驀然怪叫:

    “來不及啦,糟,哎唷唷,瀉到褲襠裏-……”

    一顆腦袋伸了進來,衝着屋裏的萬人傑大吼:

    “他孃的,你在搞什麼鬼!”

    早已貼在門邊的何敢平起一掌,準確無比的臂在那顆腦袋的後腦勺上,當清脆的頸骨折斷聲甫揚,萬人傑已兜胸將這位嚥了氣的朋友拖入。

    打開門,萬人傑走了出去,只見另一個守衞正倚在牆角望着天空發呆;他嘻嘻出一聲笑,引過那名守衞的視線,然後才擠眉弄眼的道:

    “老哥,我拉在褲子裏啦!”

    那守衞愣了一愣,又是詫異,又是惱火的道:

    “我管你拉在哪裏?老曾呢,老曾剛剛不是替你開了門麼?這一轉眼人卻去了何處?”

    萬人傑笑曉晴的往屋中一指:

    “你得勸勸他,老哥,你的夥計不高興我拉在褲子裏,生着悶氣哩。”

    那守衞狐疑的瞪着萬人傑腳步卻移了過來,一邊推門一邊低喊:

    “老曾,老曾,你跑到屋裏幹啥?這老小子……”

    一語未畢,何敢的左手已猛然叉扼住了這人的咽喉,五指有如鋼鉗般驟向內收,這位仁兄的兩隻眼球已立時暴突出來!

    萬人傑嘴裏“嘖嘖”有聲,聳着肩道:

    “老何,成啦?”

    何敢走出門外,雙手一拍:

    “殺雞還得拔毛,宰個人倒不算挺費事。”

    萬人傑想笑一下卻笑不出,他表情痛苦的向前面正屋比了比,領着何敢悄然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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