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學裏找一個人的難度,可大可小。假如有手機、Mail、QQ、MSN的話,那豈止在校園內就能輕易找到對方,天涯海角都可以變通途了;可是如果上述條件統統不成立的話,誰能告訴她該怎麼找到白意遲啊?
樂魚站在人文學院的教學樓底層,逮住每一個看到的人就詢問是否認識一個叫白意遲的新生。大部分人都搖搖頭過去,幸好有兩個男生告訴她白意遲星期三上午才有課。
那就是明天囉,九點的課,十點半下課。樂魚在筆記本上記下要點,離開人文學院向理工學院方向走去。
楓葉大學各院系教學樓的位置在地圖上以線相連,仿若一整片楓葉的經脈組成。而介於理工、人文兩院系之間的教學大樓則屬於楓葉大學最具盛名的商學院。
路過商學院,安晴明這個名字莫名就浮上了心頭。要想個什麼辦法和他改善關係才好,否則親筆簽名照、帶情書這兩件事都要化成泡影了。
“同學,請參加我們的社團吧。”林蔭道上,各社團的組員手拿宣傳資料忙着招兵買馬。新生入校,正是各社團補充新鮮血液的最佳時機,更何況社團的規模和所能爭取到的活動經費直接掛勾,招募人員自然更加賣力。
樂魚一路走一路拿,她沒時間參加社團活動,但這些印刷精美的宣傳單扔掉太可惜了,可以當廢紙賣。
“樂同學。”叫她名字的人是——啊,看到了,是水柔。
“水柔同學,這麼巧碰到你。”看到她的手裏也拿着一疊宣傳資料,樂魚誤會對方和自己目的相同,“想不到水同學出身豪門,居然這麼節儉。”
水柔一聽就知道樂魚誤解了自己,她辛苦地抿着嘴笑,不想表現失禮。看到她這個樣子,平時再怎麼缺心眼的樂魚此刻也明白了。
“開玩笑,開玩笑。”她尷尬地笑,假裝感興趣地翻看手上的資料,“好多社團哦。”
“樂同學,你有沒有興趣加入樂器社?”水柔轉移了話題,化解難堪氣氛。
加入社團?樂魚看看對方殷切的笑臉頗感為難。千惠曾想過拉她進網球社,被她以沒有運動天賦為由一口回絕。體育尚且不行,音樂,就更加沒天賦。
剛想婉言謝絕,只聽水柔又開口説道:“今年樂器社報名人數很多,社團活動結束後需要專人負責整理樂器。當然,社團也會支付一定數額的報酬。”
聽到“報酬”二字,樂魚的雙眼自動發光,“水同學,我報名參加樂器社。”她連考慮的時間都不用,立刻提出申請。
“那,先填寫一份申請表吧。”水柔帶着樂魚回到社團大本營設的桌椅前,打開懷抱的文件夾,取出一張申請表遞給樂魚。
她用最快的速度填寫完畢,在“擅長的樂器種類”那一項,樂魚填寫了“打掃清潔”四字。她對小提琴、長笛、薩克斯之類的東東全無興趣,滿腦子想着絕對要得到樂器社清潔工的美差。
把表格交還給水柔時,樂魚發現文件夾內最上面那份表格填寫的名字是安晴明。對了,傳説中的小提琴王子,他肯定是和水柔一同參加樂器社了。
樂器社團的報名現場是同時招兵的幾個社團中最為熱鬧的一個。現場人聲鼎沸,各個爭搶報名表。
“超級帥哥+超級美女”的號召力,果然非同凡響。
千惠哦,你的網球社團可要加油了!樂魚躲在人羣中,生怕被好友發現自己偷偷摸摸加入了樂器社。
相距一百米遠便是網球社的報名會場,理所當然社團部長打出了千惠這張王牌。雖然千惠在校內的人氣高居前三甲,且和水柔分庭抗禮,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樂器社只要向大家透露安晴明加入社團的消息,連他本人都不必親自到場就已吸引了全校大部分女生前來諮詢。相應的入社條件也嚴格起來,那就是必須精通一項樂器。
“樂同學,這麼寫會被淘汰的。”水柔看着她填寫的“精通打掃清潔”嘆氣,把表格還給樂魚。
“不是吧?我只對清潔的工作感興趣。”樂魚苦着臉,想破頭也找不到自己對哪門子樂器比較熟悉:“吹口哨能不能算?”
“小柔,讓她過關。我負責説服部長。”斯文温和的男聲從背後傳來,樂魚下意識回頭看:安晴明站在她身後,陽光灑在他細密的黑髮、白皙俊俏的容顏上,彷彿帶着光環的天使來到了人間。
樂器社在招收新社員活動中成為最大贏家,一躍成為楓葉大學最大社團。部長鄭斌大為興奮,在社團活動室舉辦慶功宴。
“慶祝樂器社成為No.1!”鄭斌舉起手裏的啤酒罐,指揮大家一起喊“Yeah”。
“無聊。”安晴明舉了舉啤酒罐,當作是喝彩。站在他旁邊的水柔聽到了他的低語,微微詫異。
他沒有留意水柔的視線,目光停留在對面那個一臉振奮的女孩身上。看她的表情,好像與樂器社同存亡共生死一般,絕對能當選“最具集體榮譽感社員”稱號。不過當聽水柔提及和樂魚談妥的入社條件後,安晴明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放聲大笑。
唉,真是無趣,上流社會的微笑要求温文爾雅,表面親切實則客套疏離,就像他和水柔此刻的笑容。他在心底暗自咒罵,神色愈發温和。
“學弟,把社團發揚光大的任務就交給你了。”鄭斌走過來和安晴明碰杯。
“還請學長多多關照。”他客氣地應對,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嘲諷。這樣的自己,夠虛偽了。
“那,為我們美好的前景乾杯!”安晴明的客套話讓鄭斌得到最大的滿足。本來將安晴明吸收入社團對他們這些元老而言好比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小提琴王子的稱號以及他的超強人氣能幫助社團迅速擴張,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這個美少年會狂妄自大到不把前輩放在眼裏。但現在安晴明謙虛的低姿態,讓鄭斌放下了心頭大石。
“乾杯!”樂魚積極響應。剛才她偷偷點過人數,數了三遍都沒數清楚。但是看這般濟濟一堂的大場面,可想而知必定是校內數一數二的規模了。規模大,經費自然水漲船高,社團活動後需要整理的器械自然也多,那麼支付給專門負責清掃人員的報酬相應不會很少。賺了賺了,本來還擔心留在校內的時間會影響到打工,不料柳暗花明,參加社團還能賺取酬勞,一舉兩得。
想到美好的“錢”途,樂魚更熱烈地歡呼三聲。
“部長,請放心地把清潔的工作交給我吧。”鄭斌興致勃勃找新人碰杯,轉到了樂魚面前。她連忙抓住機會表決心。
“啊。”已喝了好幾罐啤酒的鄭斌有聽沒有懂,但看到樂魚乾勁十足的樣子,仍喜出望外,“同學,加油!”
始終噙着淡淡笑意的貴公子安晴明剛好走過來,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一對白痴。”他低聲呢喃。他此刻的模樣和方才判若兩人,就好像發現了有趣玩具的小孩,充滿好奇的熱情。
水柔在不遠處看到了安晴明的笑臉,臉色微微發白。印象中他極少笑得如此開懷,就算有也是在年幼時光。順着他面對的方向望去,樂魚站在那裏,正和鄭部長把酒言歡。
她笑起來的樣子無所顧忌,似乎由衷享受着生活中每一件能令人快樂的事情。而這樣的笑容,讓她平凡的容顏瞬間發光起來。
也許,我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水柔的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
樂器社慶功宴結束後,樂魚留下來負責打掃清潔。方才大家吃喝玩鬧異常盡興,整個活動室像經歷過一場戰爭那樣亂七八糟。
“努力工作!”樂魚拿着掃帚,握拳為自己鼓勁。
安晴明站在門口,默默地看着認真掃地的樂魚。水柔在一旁等他。
“回家吧。”他轉過身,走到水柔身側。
“晴明。”有些話她想問清楚。
他俯首看她,在那張美麗不輸給自己的俊俏容顏上,水柔只看到他一如既往的温柔。她忽然就失去開口詢問的勇氣。如果,如果他真的對樂魚懷有異樣感情,自己一定會心碎死的。
“沒什麼,回家吧。Uncle下午打電話,約我去你家吃飯。”她搖搖頭,故作歡快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至少,她還有安伯父這個堅定的盟友。即使晴明會被樂魚吸引,相信他也會很快恢復理智,畢竟他們才是同一類人。
“那,不能讓爸爸等久了。”安晴明難得流露出急切的神色。
他果然很在意自己的父親。水柔甜甜一笑:晴明是隻屬於我的!
樂魚壓根未留意到門邊的動靜,一邊哼着“財神到財神到”,一邊賣力地掃掃掃。
在離開之前,安晴明悄悄回頭看了一眼樂魚的背影,聽到她荒腔走板的“財神到”,弧線優美的嘴角泛起一絲淺笑。
“什麼!你竟敢揹着我加入樂器社?!”千惠聽到樂魚向自己坦白後,不顧形象地猛掐她的脖子。
這裏是人來人往的人文學院耶。樂魚困難地張開嘴呼吸。早就猜到她會有這種反應了,這女人的力氣真不是一般地大。
眼看樂魚快要變“死魚”,千惠總算高抬貴手放開了她。樂魚拼命吸氣。
“我們這麼多年的死黨,你居然不加入網球社。”千惠用手指猛戳樂魚腦門,“見色忘友的傢伙,你一定是為了安晴明。”
“等等,和他有什麼關係?”見色忘友,這個指控太嚴重了。而且她加入樂器社為的是那份清潔工作,和安晴明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
“拜託,你有空關心一下學校的BBS好不好?你和他的照片,點擊率已經衝破五千大關了。”千惠加重了手指的力道,“就是你們共進午餐之後,他為你擦嘴角的照片。”
“啊?”天哪,竟然真的留下了證據。樂魚咽嚥唾沫,將腦袋偏向一側躲過千惠的攻勢,“頭痛ing,誰這麼無聊啊?”
“嗨,兩位美女,在等區區在下我嗎?”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樂魚一跳,回頭一看,説話的人正是姍姍來遲的白大少爺。
“總算等到你了。”樂魚轉個方向,指着身邊的千惠,“我來介紹……”
“大美女千惠,誰人不知,哪個不曉。”白意遲作勢欲牽千惠的手,並彎腰準備行吻手禮,千惠忙不迭倒退兩步。
“白意遲就是他?”橫看豎看都像自命風流的紈絝子弟,她想不通樂魚怎麼會和對方攪和在一起。
“在下的名字由美女口中説出,不勝榮幸。”他洋洋自得,揮舞手中的課本。
“呃,我和這種人沒辦法溝通,走先。”千惠搖搖頭,看他的樣子也算相貌堂堂,為人行事卻瘋瘋癲癲,還是少惹為妙。她很不講義氣地把樂魚一個人留下了。
“美女走好,恕在下不遠送了。”白意遲在心底偷笑,臉上仍是一本正經。
“耍寶夠了沒有?”樂魚踢出一腳,他敏捷躲開。
“找你有正事。”
“What?”他收起嬉笑的神情,專注地看着樂魚。還沒發現嗎?那個署名為“大白鯊”的ID就是他。沒發現也好,那就繼續玩下去吧。他的嘴角挑起一絲狡詐的笑。
“就是關於安晴明照片的事。喏,我現在和他一個社團,有很多機會見到他。”反正任何樂器她都一竅不通,正好可以利用社員練習的時機偷拍安晴明。
“你當真?”想不到這人人憎厭的狗仔隊陣容,竟還有人和他一樣趨之若鶩。白意遲警告自己別太激動,眼前的女孩並不像他一般懷有同樣偉大的理想,她僅僅是為了賺錢。
“吶,所以我馬上就來向你請教如何使用照相機了。”眼明手快,她飛撲上前搶下他胸前掛的數碼相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們雙劍合璧,才能天下無敵嘛。”
搞不懂她在胡謅些什麼。白意遲無奈地搖頭,跟在樂魚身邊走到學院的涼亭。
“你拍了好多照片。”他先教她如何操作相機,把每個按鍵的功能説了一個大概。樂魚選了瀏覽,看他存在機子裏的照片。“我的這張你還沒刪除?”
“答應過要替你沖印。”話音剛落,白意遲突然意識到樂魚和安晴明的那張合照還存儲在記憶卡中,那天上傳到電腦後他忘了刪除,“等一下,照相機給……”
樂魚抬起了頭,望着他的眼神全然陌生。他從她的目光中讀出了不信任,還有被欺騙的憤怒。她看到了,看到了他偷拍到的照片。
“我老爸是《8》週刊的主編,這算是子承父業吧。”他自嘲地笑笑,問心無愧地迎視她的眼睛。
《8》週刊是本城最大的八卦雜誌,有很多户人家訂閲這份雜誌。樂魚微微一笑,把相機還到白意遲手中。
“再見。”
“你不想説些什麼?”她的反應讓他詫異,一般人即便不會暴跳如雷,也會罵他無聊。他做好了被樂魚唾罵的思想準備,卻沒想到她波瀾不驚。
“假如我説我很生氣,氣到想找你打架,你會不會陪我打?”她在他面前立定,似笑非笑。
這個女孩説話很直接呢,“當然不會。”白意遲一口否定。
樂魚邁出右腳離去,“那就,再見了。”不追究並不代表她不生氣,相反她現在非常火大。算了算了,就當作遇人不淑買彩票沒有中獎。
星期三下午是樂器社社團活動日。難得這麼多成員,大家居然能找到共同排練的時間段。情緒容易失控的鄭斌同學在定出活動時間表後不由熱淚盈眶。據説去年樂器社組團之後,就因為無法定出團體排練時間而讓楓葉大學缺席全市高校樂團大獎賽。
“今年,我們絕對要洗心革面。”他信誓旦旦地説。樂魚怎麼聽怎麼覺得他有亂用成語之嫌。
樂器都是現成的,因為參加全市高校樂團大賽必須以學校的名義出賽,因此樂器、排練場地都由校方負責。樂魚在加入後方得知這一訊息,她深深慶幸自己投入了一個粉有“錢”景的社團。
安晴明當仁不讓是首席小提琴手,水柔則是長笛手。這一點令樂魚頗感意外,按照固有觀念,像水柔這樣氣質高雅美麗大方的千金小姐,會演奏的樂器大多是鋼琴。
樂魚對流行歌曲還能哼上兩句,對於古典音樂是完完全全的外行。大家在台上投入地演奏,她卻聽得直想打哈欠。若不是怕打擊到台上諸人的積極性,她早就會周公去了。
這段協奏曲還是交響樂,多久才能完啊?她託着腮幫等排練結束打掃場地。幸好今天不用去L‘arc-en-cie,蛋糕屋的交班時間要到六點半。
她又找了一份蛋糕屋的兼職,只做星期一、星期三兩個晚上,正好填補上L‘arc-en-cie餐廳侍應生輪班的空白。
安晴明沒有出席這一次排練,水柔尷尬地為他辯解,説教授臨時找他有事。聽起來就是藉口,而且是相當拙劣的那種藉口。一年級新生,開學第二個星期,能讓教授記住名字就算不錯了,還找他有事?礙於安晴明的身份,再加上水柔充滿歉意的神色,大家都裝出信以為真的樣子。可惜本來熱情高漲的排練終究受到了影響,大家只演習了一遍就草草收場。
“樂魚,麻煩你了。”鄭斌把鑰匙交給樂魚,囑咐她每件樂器都要放入配套的盒子。
“部長,放心吧。”她可是個非常有職業道德的人。
樂魚抱着大提琴進入活動室後面的樂器保管室,外面忽然傳來了悠揚的音樂。她匆匆放好大提琴,急忙跑到外面。
在台上拉小提琴的人正是缺席的安晴明。樂魚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默默看着沉浸在演奏中的他。
她不知道安晴明拉的是哪一曲,也不懂如何欣賞小提琴的各種技巧,只感覺跟着他的音樂,好像能忘記種種煩惱,心情也隨之輕鬆起來。彷彿是夏夜朗朗星空下,一束束燦爛的煙花激烈迸射,抬頭仰望的人無限歡快。
上天造人,一定懷有偏心。安晴明的人生是完美無缺的,從他的外表到天賦的才能,再加上顯赫的家庭,已經沒有什麼是他得不到或是需要追求的了。樂魚微笑,看看牆邊靠着的掃帚。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遙遠如同間隔億萬光年。
最後一個音符從琴絃上消失,他垂下琴弓,望着自己惟一的聽眾,“你覺得怎麼樣?”
“很棒。”她毫不吝惜讚美之詞。雖然他的性格令人討厭,但他的才華不可否認,她畢竟是個實事求是的老實人。
“西貝柳斯小提琴協奏曲第三樂章。”安晴明告訴她剛才自己所拉的曲子。可惜説了也是對牛彈琴,樂魚連“西貝柳斯”這幾個字怎麼寫都不清楚。
“安晴明,有一點我不太明白。”她抓抓頭,揉亂了削薄的短髮,“你的小提琴果真拉得非常好,可是我總覺得少了什麼,”她困惑地看着他,“好像是演奏的人希望別人投入,但自己卻很冷淡——對了,缺少熱情。”
技巧華麗,卻不能真正為音樂燃燒。這是昔日導師對他的評語。安晴明注視手上拿着的琴弓:永遠都不行嗎?沒辦法投入熱情,也沒辦法執著……
“對不起,我不是批評你。”見他垂着頭似乎很沮喪的模樣,樂魚於心不忍。她的胡言亂語不會打擊到他了吧?
“批評我?”安晴明的輕笑聲異常刺耳,“你夠資格嗎?”他慢慢抬起俊美的臉,漂亮若桃花的雙眼此時滿是不屑,“一個連西貝柳斯都沒聽説過的人,有什麼資格來批評我?”
“我只是説説自己的感受。”他的尖刻惹火了她,她不由站起身爭辯。
“不要裝作很瞭解我的樣子!”安晴明大吼,琴弓用力擲向樂魚,“我最討厭你這樣不懂裝懂的女人。”
樂魚伸手抓住向面門直飛過來的琴弓,被他的壞脾氣徹底激怒,“安晴明,我最討厭你這種自大狂妄加無聊自戀還有得意忘形脾氣惡劣的混蛋!最好一輩子都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將琴弓扔回給他,樂魚氣呼呼摔門而去。
他的手微微發抖,撿起掉在地上的琴弓。生平頭一次被人罵到啞口無言,安晴明毫不在乎地往地上一坐,掩住臉笑出了眼淚。
黃昏的街頭籠罩在斜陽晚照中,過往的路人、車輛都被鑲上了燦燦的金邊。樂魚坐在人行道的欄杆上看着人來人往,總是神采飛揚的臉在夕陽餘輝照耀下,顯得茫然空虛。
一氣之下跑出大學校門,她漫無目的地逛到了市中心。正是下班高峯時段,行色匆匆的人羣在面前穿梭,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無人理睬。
安晴明説的話太過分了。樂魚回想方才兩人的爭吵,胸口像被人一拳打中,悶得難受。
以前不是沒遇到過囂張跋扈瞧不起人的傢伙,像打工時面對那些自以為有錢就了不起的人,通常她都忍了。可是安晴明的輕蔑,安晴明的不屑,她實在無法忍受。
為什麼只有他不行?在餐廳拿酒潑他也好,堅持要賠他西裝也好,她就是不想被他看低了自己。
算了,想破頭也不明白其中的奧妙,乾脆不想。眼看日落西方,樂魚從欄杆上一躍而下。先回家了,吃完飯還要到蛋糕屋去換班。
樂魚住在一幢陳舊的大樓裏。公寓的外牆被多年的風雨沖刷得斑駁陸離,走道上堆滿了各家的雜物,因此走進大樓就有一股怪味直衝鼻端。樓梯的欄杆千萬不能手扶,否則絕對會mō?到一層積灰。
她“噔噔噔”跑上六樓,站在家?門前。
“不管發生了多不好的事,或是心裏非常難過,努力笑着面對就一定能撐過去。”瑪瑪是這麼説的吧。
樂魚從牛仔褲袋中mō出了鑰匙,打開了門。
“我回來了。”她微笑着,用歡快的聲音大聲説道。
屋內空無一人,最後的一線陽光灑在窗台的仙?人掌以及靠窗書桌上的那張黑白遺像上。
鏡框內是一個hán笑的中年女子,眉眼清秀,第一眼看去就能讓人生出qīn切感,讓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她,直覺她會是一個wēn柔能撫?慰人?心的女子。這便是樂魚的瑪瑪了。
“瑪瑪,我回來了。”樂魚走到書桌前,拿起母qīn的遺照,用手拂去一天的風塵。
今天,是糟糕的一天呢。白意遲那個傢伙就是在學校BBS上發佈我和安晴明緋聞照片的人,被他的外表騙了,沒想到他這個人會這麼八卦。樂魚抱着瑪瑪的照片,絮絮叨叨説自己一天的生活。自從母qīn過世後,她養成了這個xí慣。不管每天工作學xí有多累人,她都會抽時間向母qīn彙報曰程表。
“還有安晴明那個傢伙,我才不要被大家以為和他是一對呢。”樂魚嘟起嘴表示不滿,“他那人又自戀又自大,個性彆扭得厲害,除了外表簡直一無是處。”眼前浮起那張可用“美麗”形容的俊臉,細緻精巧的五關好像是最頂尖的工匠巧手凋琢而成。説實話,他還真是?非比尋常的漂亮,難怪崇拜者多如蝗蟲。
老闆釀好幾次目睹樂魚隔着玻璃窗欣賞彈糕的專注神情,終於有一天忍不住走到店外問她是不是沒錢mǎi彈糕吃。
“啊,不是。”樂魚連忙擺手,並沒有因為別人誤?解自己窮而生氣,“我只是覺得彈糕做得很漂亮,西點師想要傳達給顧客的是一份熱愛生活的心意。”
老闆釀看她認真的模樣不由笑了,接着就問她有沒有興趣來彈糕屋打工,順便學xí做西點的技術。
瑪瑪告訴她:“小魚,這個世界還是好心人多。”這一路走來,願意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很多很多,比如L‘arc-en-cie餐廳的老闆,肯教她做琺?囯菜的大廚皮埃爾,彈糕屋老闆釀,甚至吝嗇的加油站老闆也是個好心人。
最幸?運的,應該是我有一個有博愛之?心的瑪瑪。臨出家?門,樂魚對着母qīn的照片雙手合什默默祝禱,“和瑪瑪説了心裏話後,心情好多了呢。”
她重新精?神百倍了起來,“今天接下來的時間,小魚也要加油!”
“這麼早就來了啊。”老闆釀見到樂魚走進店裏,摘下了圍裙並順手撫平衣服的褶皺。
“吃了飯就過來了。你先走吧,別讓兒子等急了。”樂魚從櫃枱裏拿出自己的圍裙穿上。老闆釀的兒子由前夫撫養,她只有每週一、三能和孩子見面。
“那,就拜託你了。”她笑笑,向樂魚揮手告別,拿起皮包匆匆離去。
第一次聽老闆釀説起自己的婚姻,着實讓樂魚吃了一驚。想不到斯文和?善的老闆釀過去居然酗酒成性,她的老公就是因為不堪忍?受才提出了離?婚申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