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晴明帶樂魚去了市內最好的一家唱片製作公司。憑着他小提琴王子的名號,公司老總親自到前台迎接。
錄製過程相當順利,他用單手彈琴伴奏,樂魚主唱。當監製將DEMO帶交給他們時,樂魚激動萬分。這是自己的第一首單曲呢。
“你準備放到網上去?”安晴明聽她談了自己的計劃,微微笑着説道:“那讓我帶回家好了,我負責製作完成上傳。”
那倒也是,他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家裏的電腦一定比學校裏的更加高級。交給他上傳,自己也樂得輕鬆。
“好啊,拜託你了。”看看時間,到了她去蛋糕店打工的時候。樂魚向他揮揮手,笑着説“Byebye”。
“等等,用哪一個ID註冊?也就是歌手的名字。”他叫住了她。
她想了想,開懷一笑,“就用楓葉魚吧,作為對爸爸媽媽的紀念。真的要走了,會遲到的。”
安晴明望着她越跑越遠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楓葉魚,愛如楓語。
安晴明回到家裏已經過了晚餐時間,管家福叔在門口迎接他時低聲説道:“水小姐來過,先生讓少爺去書房見他。”
他面無表情,微微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媽媽呢?”他隨口問道,把裝有DEMO帶的紙袋遞過去,“放到我的房間。”
“夫人有牌局,下午就出門了。”福叔接過紙袋。
他走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爸爸,是我。”
“進來吧。”
安晴明推門進去,轉身先關上門,走到書桌前。他的父親安達業坐在寬大的皮椅中,面前放着一疊報告。
“坐下。”安達業的目光放在兒子的右手腕處,目光深邃令人費解,“你的手,怎麼回事?”
“啊,不小心弄傷了。”安晴明不知道水柔説了些什麼,含糊應對。反正打架受傷也屬於“不小心弄傷”。
“是和人打架吧?”安達業的聲音異常冷淡,好像對面坐着的人只是自己公司的下屬而已。
他點點頭,算是承認。
“晴明,你最近變了很多。前兩天餐廳的事,我就不説什麼了。現在又發展到和人打架,你讓我很失望。”
安晴明冷冷一笑,漂亮的面容帶上一抹譏誚,“對不起,爸爸。我居然不知道自己曾經讓你滿意過。”
聽出兒子話語中的指責,安達業不置可否。他揮揮手,示意安晴明可以離去了。
“晚安,爸爸。”安晴明望着俯首看業務報告的父親,知道今晚他已經不想再和自己對話了。真是一對悲哀的父子呢。哪怕是痛罵自己、互相爭吵都好過現在這樣的冷漠。算了,這麼多年自己也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
“水柔,她是我很中意的人選。你對她的態度最好改一下。”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父親淡然卻不容置疑的聲音。
“我知道了。”安晴明沒有回頭,開門走了出去。
安達業看着那扇緊緊關閉的房門,端正嚴肅的臉上流露了一絲矛盾。
網絡上流行起了一首叫做《愛如楓語》的歌,優美的鋼琴曲和朗朗上口的歌詞,在快餐文化的時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紅火起來。
曲作者是誰大家無從得知,但詞作者和演唱者用的暱稱卻成為近日點擊率最高的三個字——楓葉魚。很奇怪的名字,不過在個性化的年代,怪異也是一種流行。
千惠和白意遲在各自的手機鈴聲換上這首歌曲後才知道樂魚和安晴明就是大家苦苦尋找的詞曲作者,於是雙雙大腦脱線三秒鐘。
“哇,小魚,你好棒!”千惠反應過來,激動地緊抱住樂魚,差點把她抱斷了氣。
“不可能。”白意遲喃喃自語,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沒有挖到這條爆炸性新聞,反而是當事人自己透露了內幕。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雖然如她想象中獲得了好評,但做人不可以驕傲自滿。樂魚謙遜地表示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也不想給安晴明增添困擾。
“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這麼好了?”千惠狐疑地問,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噢,我知道了,你們揹着我們在交往。”
“開什麼玩笑。”樂魚、白意遲兩人異口同聲。不過一個屬於女兒家的羞澀,另一個則有點氣急敗壞。
接到樂魚千惠兩人疑惑的眼神,白意遲心虛地為自己辯解,“我,我的意思是,安晴明的態度囂張,而且還盯着小魚賠錢,他們兩個根本不對盤。”説不清原因,反正他就是不想聽到誰把安晴明和樂魚相提並論。
“我哪裏態度囂張了?”背後説人是非的後果通常是被現場逮住,白意遲很不幸地驗證了這一條真理。安晴明從旁邊走過來,似笑非笑看着白意遲。
他冷哼一聲不置可否,把對方直接當作路障繞道而行。
“啊,我還要提醒你。”在白意遲經過自己身側時,安晴明開口道:“照片的質量很差,我覺得本人帥多了。”
樂魚掩住嘴,天啊,他怎麼會知道偷拍照片的人是白意遲?像是為了解答她的疑問,安晴明接着道:“抱歉,我也有追查真相的愛好。”根據照片得出的線索是偷拍自己的人必定在同一所大學,而平時和樂魚關係良好又總是帶着相機到處晃的白意遲便成為首選懷疑對象。剛才他只是試探,樂魚的反應證明自己的猜測果然沒錯。
白意遲半轉身,看着他的側面,“那隻能説明你不上照。”他揶揄道,向樂魚一揮手,“我走先,這裏有人讓我渾身不舒服。”
“那你該好好保重身體了。”安晴明若無其事,暗裏嘲諷。
千惠看在眼中心裏偷笑,這是明顯的爭風吃醋。她看了一眼木知木覺的樂魚,小妮子有夠遲鈍!好了,以下出場時間就留給他倆吧。她藉口去圖書館借書,不露痕跡地離開。
安晴明和樂魚並肩往校門口走去,誰也沒説自己的目的地,卻極有默契地往同一方向。見他單手拿着厚厚的幾本書很不方便,樂魚伸出援手。
“不用了。”他有點尷尬,讓女孩子拿書怎麼好意思。左躲右閃,安晴明不想讓她拿到書。
他顧慮的問題樂魚壓根沒想到。見他閃避不迭,她反而覺得無比委屈。出於好心想幫忙,這個傢伙非但不領情,還一付自己想佔他便宜的模樣,討厭。
“別婆婆媽媽的,舉手之勞。”她抬手按住他的肩膀稍稍使力,安晴明立刻動彈不得,乖乖交出了手上的書本。樂魚將他的書放在自己書上,兩手抱着,“你受傷的事,我過意不去,幫忙是應該的。”
原來,對自己的友善只是因為不好意思。安晴明的情緒猛然低落,悶悶不樂地説:“不關你的事。”
“怎麼了?”聽出他語氣中的不樂意,樂魚停下了腳步。腦海裏濛濛朧朧閃過些什麼,但速度太快她無法抓住。千言萬語,猛然間不知該説哪一句。
他緊閉嘴唇低下頭,不願意坦承自己的在意。自己對她的好感表現得如此明顯了,她為什麼還是不懂?一瞬間,他幾乎想敲開樂魚的腦袋看看她的大腦是怎樣的構造了。
就在誰也不願先開口打破沉默的當兒,有兩個人從校門口走到他們面前停下。
“晴明。”水柔的叫聲換來了兩人的注意,“伯父接我們午餐。”
安晴明的父親呢,就是那個房地產大亨。樂魚想起水柔曾向自己介紹過他的家庭情況,便好奇地向傳説中的富豪投以注目禮。身材高大,相貌威嚴,和安晴明的外表毫無相似之處。也許安晴明長得比較像媽媽吧,所以和高大威猛的父親截然不同。
“你的同學?”安達業打量着雙手抱着一大疊書的樂魚。見對方的目光射向了自己,樂魚友善地微笑。安達業的眉毛皺成了“川”字,這就是水柔所説的勁敵?
“嗯。”安晴明低聲應道,拿走了自己的書本,“她叫樂魚。”他向父親介紹。
樂魚剛想説“伯父好”,還沒開口就聽到安達業冷淡的聲音,“沒必要知道名字。”什麼嘛,有錢人原來這麼不懂禮貌啊。
“晴明,我來幫你拿書。”水柔走過來,想接過他手上的書,安晴明稍稍後退半步避開了。安達業一切看在眼裏。兒子會把書交給那個普通女生卻不願和水柔多做接觸,已經表明了他的立場。看他倔強的姿態,高壓政策必定會引發激烈的反彈,那就從那個女孩子入手吧。
短短幾秒鐘,他已然看穿了形勢並迅速做出了判斷。安晴明是他已經擺好的棋子,絕對不能允許他壞了全盤計劃。安家的子孫不需要愛情,只需要為家族帶來最大的利益。
安達業拍了拍水柔的肩膀,目光掃向沉默的安晴明。讀出父親眼神中的不悦,他只能將書遞給水柔。樂魚愣愣地瞧着事態發展:哇,這位安伯父好酷,只用了一眼就讓安晴明俯首帖耳。
安達業轉身離去,臨走之前頗含深意地看了樂魚一眼。這一眼讓她手臂上的汗毛根根直豎,可怕的男人,強勢到不容許別人忤逆自己的意思。
望着這一行三人離去的背影,樂魚忽然對安晴明萬分同情。生活在這樣的父親身邊,難怪他的個性會如此惡劣了。
令樂魚意料不到的是,當她晃晃悠悠地步出校門時,一個身穿制服的男人出現在她面前。
“是樂魚小姐嗎?”男子十分恭敬地問道。
“啊?”很少有機會被人用“小姐”尊稱,她有些不習慣,半天才應聲,“是我。有事嗎?”她對眼前出現的男子毫無印象,自己也沒有朋友有錢到僱用穿制服的隨從。哦,有一個人,安晴明家很有錢。可是他家的隨從,找我幹嗎?
“樂小姐,安先生想和你談談。”他的態度彬彬有禮。
“談談?”她反問,“我和安先生素不相識,沒什麼好談的。”説完,樂魚掉頭就走。
制服男子快速攔住她的去路,“樂小姐,我是奉命行事。安先生只是想和你談談,請不要讓我為難,可以嗎?”
安晴明的爸爸找我,會有什麼事?她皺着眉側頭思考,順帶瞄瞄誠惶誠恐的制服男。算了,替老闆做事也挺難的,就去聽聽安伯父有什麼話説吧。想着,樂魚終於點頭答應。
她生平第一次被請上一輛豪華奔馳,原來制服男是司機。樂魚摸了摸真皮座椅:好高級的車子。
“請問,你知道安先生為什麼找我?”樂魚想先從司機嘴裏探聽消息,她實在想不通安晴明的老爸為了什麼原因要找自己談話。
“對不起,樂小姐。安先生只是通知我將你接到公司。”
問了也是白問,樂魚泄氣地靠回椅背,聽到肚子不合作地“咕咕”直叫。希望安伯父的談話能快點結束,她下午還要去一家便利店應徵收銀員。
在她的肚子第三次“咕咕”叫之後,司機將車停在了肯德基門口,“樂小姐,安先生和少爺吃飯不會那麼快結束,你要不要先吃午餐?”
所謂“排場”,也許就是坐着奔馳車到快餐店去買漢堡吧。反正從樂魚進門到拿着漢堡坐車離去,她的身上始終纏繞着眾多驚異的視線。
這就是貧富之間的天壤之別嗎?當她在安氏集團總裁辦公室豪華的會客廳中等待和安達業的會面時,樂魚頗為嘲諷地想着方才發生的一幕。不過這種淡淡的嘲諷在和安達業正式見面之後,變成了強烈的憎厭。
安達業約見她的目的非常簡單,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你不適合做安家的媳婦,所以必須離開我的兒子。”
等一等,這位安伯父是不是生意太多,腦子混亂了?樂魚挺直身體,眼睛越瞪越大,“伯父,我想你誤會……”
“是不是誤會我自己會判斷。”安達業打斷了樂魚。剛才在餐廳,安晴明對水柔的冷淡顯而易見,由此更讓他認定水柔所言屬實,晴明是被樂魚迷惑了。
這個男人,剛愎自用得很。樂魚不爽地低頭撇了撇嘴,看在對方是長輩的份上忍耐了下來。
“樂小姐,我開誠佈公地和你説吧,晴明是安氏的繼承人,他的婚姻建立在雙方互惠的前提下。”説到此處,安達業有剎那恍惚。這些話以前也有人説過。對,是自己的父親。
“伯父的意思,就是説灰姑娘的故事只是童話而已,我沒理解錯吧?”樂魚默唸“忍”字訣,警告自己冷靜。現在的局面是安伯父和水柔完全把自己當作想釣金龜婿的人,自己説什麼都會被視為狡辯,這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呢。天地良心,她對安晴明從來沒有非分之想。
她的回答讓安達業又是一陣恍惚,多年前同樣有人説過這句話。難道説歷史總是驚人地巧合?可笑啊,愛情到最後仍然敵不過權勢金錢,他就是最好的例子。一瞬間,安達業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站起身,走到書桌後開了一張支票,然後遞給樂魚。
“樂小姐,這是一張十萬元的支票。只要你離開我的兒子,這筆錢就是你的。”安達業的口氣漫不經心。
樂魚快不行了,簡直要被對方的侮辱給氣死了。她的眼神忽變,冷淡而譏誚,“伯父,令公子難道只值這麼多?”
果然,又是一個妄想嫁入豪門做少奶奶的人。安達業將支票放在玻璃茶几上,推到樂魚面前,“樂小姐,今天拒絕的話,那麼將來你會百分百一無所獲。”他絕對不會允許兒子娶一個對家族毫無貢獻的女人回來。
樂魚嘆了口氣,“識時務者為俊傑,伯父的潛台詞應該是這樣沒錯吧。”她伸出手,拿起輕飄飄的支票,“那麼,謝了。”
説不清為何,安達業的心頭升起一絲失望。或許在他潛意識中,他希望看到的是樂魚決然拒絕。可惜,拜金女永遠層出不窮。
“告辭。”樂魚將支票收好,站起回身,“不用送了。”
“樂小姐,我還有一個問題。”他摸出一支雪茄,用打火機點燃,“你真心喜歡過晴明嗎?”
她沒有回頭,但是聲音含笑,“這個問題,沒必要知道。”她擰開門把手,走了出去。
走出安氏集團氣派的商務樓,樂魚找了最近的公用電話亭打電話給安晴明。他正在上課,壓低了聲音回她的電話。
“呃,我騙到一筆鉅款,找你分贓。”她的語氣很輕鬆,心想安晴明聽到自己老爸誤會兩人關係,從而想用錢解決問題的消息,一定會樂不可支。雖然安伯父的做法有侮辱人的意思,不過他們之間清清白白的,樂魚很輕易就將不快輕輕拋諸腦後了。
“分贓?”他不明白,低聲問道。距離中午兩人分手不過兩個小時,她説的騙到鉅款是怎麼回事?
“下課後,你到我家來,詳細跟你説。我去便利店應徵先。”樂魚匆匆報了自己的住址,掛斷了電話。
安晴明在筆記本上記下樂魚的地址,身邊的水柔自從他接起電話後就明顯地坐立不安。他半轉過臉,深邃的眼睛中滿是懷疑。
“水柔,你對爸爸説了什麼?”因為在課堂上,他的聲音很低,近乎耳語。
水柔正在寫筆記的手猛地頓住,不過很快恢復常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迴避了他的問題,“我和Uncle無話不談,不知道你想問什麼。”
好一個“無話不談”!安晴明微微冷笑,不再問下去了。
九十分鐘的課程結束後,水柔整理完桌上的課本。見他拿着書準備離去,她出聲問道:“部長通知今天有社團活動,你去不去?”
“我的手這個樣子,去了也沒用。”他揶揄,似乎在嘲笑她找了一個極爛的藉口。
她半垂着頭,柔順黑亮的長髮垂落胸前,“上課時的電話是樂魚打來的吧?”水柔的語氣柔媚,卻冰冷刺骨。這是出身豪門世家的千金小姐慣常的説話語調,讓你無法討厭的不寒而慄。
安晴明對這種語氣習以為常了,母親也好,平時接觸到的一些名門淑女也好,大家諷刺或訓斥僕人的時候,都是這麼裝腔作勢,他真的很厭倦了。
他拒絕回答,轉身往教室門口走。
“無論如何,你都會去見她,是不是?”水柔的臉色異常蒼白,被嫉妒啃噬的靈魂讓她不顧一切地尖叫嘶吼:“她看中的只是安家的錢,你清醒一點!”
安晴明無動於衷,腳步不停,“水柔,別讓我對你失望。”他丟過來極為冷淡的一句話。
她望着他毫不留情離去的背影,嘴角的淺笑顯出了一絲殘忍,“晴明,真正讓你失望的人,不會是我。”
安達業想用錢打發樂魚的計劃,水柔一早就知道。在他們這樣的家庭中,一切感情都可以用錢買斷。自己的哥哥,也曾經喜歡過一個不般配的女生,結果那個女孩還不是拿了一筆錢後自動消失了。
這個世上高喊“愛情萬歲”的人很多,但不喊口號卻非常愛錢的人更多。
晴明,樂魚是這麼拼命想要賺錢的人哪。你以為她會為了你們看不見的未來而放棄唾手可得的鉅款嗎?
我才不信!
安晴明按着地址找到樂魚所住的大樓,破舊的外觀讓從小住慣豪華別墅的他大吃了一驚。走道上堆疊的雜物讓他有無從下腳之感,不由自主用左手撐住了樓梯扶手。
天啊,一手都是灰。安晴明好不容易撐到六樓,她居然還沒回來。
不會是放他鴿子吧?樓內瀰漫着一股灰塵揚起後的味道,嗆得他喉嚨痛。安大少爺幾乎用跑的速度衝下了六樓,然後直奔樓外大口呼吸新鮮空氣。
開什麼玩笑,這種地方可以住人嗎?
他聽到跑步過來的聲音,回頭一看是正朝自己奔過來的樂魚,“嘿,不好意思,回來晚了。”她的心情好像不錯,仰着笑臉和他大聲打招呼。
“有什麼事找我?”他對電話裏聽到的“分贓”十分好奇,迫不及待地問。
“上去坐坐。”樂魚手裏提着一袋蔬菜,“順便留下來吃晚飯。”她笑吟吟轉身。
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方了?安晴明更加不解,心裏有非常不好的預感。再一想到又要爬上六樓,而且還是那麼骯髒的樓道,他連忙叫住她。
“先説到底是什麼事。”
“説起來,還多虧了你大少爺。”既然他想先聽理由,樂魚在街邊的花壇鐵欄上坐下,“你爸爸和我談過話了。”
安晴明心中一驚,前因後果聯繫在一起,他已然猜到父親做了什麼。沒想到老爸動作那麼快,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爸爸和水柔的表現和平時沒有分別。難怪商場上眾所周知安達業是個莫測高深的人,身為他兒子的自己都無法預測到下一步會發生什麼。
她點了點頭,對他表現的強烈興趣見慣不怪了。白意遲是什麼人啊?以成為王牌八卦記者為目標的熱血少年哪!
“我整理過媽媽的遺物,發現一些沒有署名的信件。是爸爸和媽媽交往的時候通的信。”她走到衣櫃前,摸出鑰匙打開上鎖的抽屜,取出一疊精心保存的信紙遞給白意遲,“奇怪的是,媽媽的名字是樂子婷,信件抬頭稱呼卻是‘楓’。”
有趣,非常有趣!白意遲接過了信件,抬頭注視樂魚,“如果信任我,就讓我幫助你找到親生父親,可以嗎?”
“假如不相信你,我也不會把信件給你看了。”樂魚從褲袋裏摸出了那張支票,“還有一件事也想請你幫忙,把這筆錢以安晴明父親的名義捐給慈善機構。”
他情不自禁笑出聲,果然,他就知道沒有看錯人。
安達業在樂魚離開後心情莫名地煩躁起來。許是方才發生的一幕和多年前竟有驚人的相似,只不過主角換成了更年輕的一對。
滄海桑田,不過是過眼雲煙。海誓山盟言猶在耳,卻抵不過現實的冷酷。這個叫樂魚的女孩子,終究還是讓人失望了。
他在煙灰缸中按滅煙頭,起身走向辦公桌,按了內線通往秘書Mike,“下午有預約嗎?”
“和土地開發處的黃局有一個會晤,下午三點。”
安達業看了看錶,“我想先去一個地方走走,要用車。”
“安總,我立刻準備。”
五分鐘後,Mike陪着安達業走進總裁專屬電梯直達地下停車庫。司機阿德恭敬地站在奔馳車前,為安達業拉開了車門。
氣派的高級轎車駛入城市西北角有“平民區”之稱的地方,Mike心裏雖然疑惑不解,但本着“老闆的一切都是對的”的理念,沉默地坐在副駕駛位上。
車窗外閃過似曾相識的街景,一幕幕回到從前。在他年少天真的時代,也有過刻骨銘心愛着的人,只是她一去不再回頭。
安達業的目的地在一條小路內,車子開不進去,他只能下車步行。
“安總……”Mike走到一邊為總裁大人打開車門,欲陪着同行卻被安達業的眼神阻止了。
走在一地金黃的落葉上,“沙沙”的聲音不絕於耳,當年清秀可人的女子卻已是人面不知何處去了。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過得幸福嗎?
這是埋藏在安達業內心深處十多年的柔情,那時候他真切地愛着一個女孩,愛到甘願捨棄繼承人的身份,想和她開一家小小的麪館,守着平淡的幸福。
他在一家小飯館門前停下了腳步。歲月變遷物是人非,飯館幾經易主後,最早的創辦者是何人早已成為記憶的塵埃。他也是如此,若非安晴明現在的境遇和自己當年相仿,安達業絕無可能在日理萬機中想起故人。
緬懷,終究萬事皆空,徒留惆悵。
旁邊臨街的人家開着門,收音機中傳出靡靡的情歌聲,午後的陽光暖暖照在身上,彷彿見到一對戀人攜手走回。他笑了笑,不無傷感。
安達業正準備離開時,收音機中傳出了一個同樣靡靡的女聲在介紹歌手。他不感興趣地轉身,卻在聽到歌手的名字後愕然呆立。
楓葉魚!沒錯,他清清楚楚聽到的是這三個字。
“將來我們有了孩子,用‘楓葉魚’作為愛稱。”安達業用網兜撈起紅色的金魚,放入戀人手中的袋子,“我們倆的名字都鑲嵌在裏面。”
他的戀人——俞默楓羞澀地笑了,清秀的臉雖非傾城絕色,但讓人不由心生好感,似乎只要和她在一起,多煩惱的事情也能輕輕化解。
楓葉魚,唱歌的女孩難道是小楓的孩子?小楓和我的孩子?安達業被這個假設驚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聽完收音機中女孩舒緩的歌聲。
“神經病。”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終於發現屋外有個男人傻傻站着,罵罵咧咧地關上了門。
安達業慢慢走回等在路口的汽車旁,Mike已等在車邊為他打開了車門。
“替我查一個人,唱《愛如楓語》這首歌的女孩。”安達業下達了指令。哪怕是一絲線索,他都不想放棄。
“是。”雖然不清楚老闆怎麼會突然對最近紅火的網絡歌手發生興趣,但老闆的指令不需要懷疑,只要執行即可。
阿德發動了汽車,一騎絕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