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韓劍平緊緊追躡「濁水神龍」黃戎縱落右側大船的船頭時,黃戎對他的喝罵,竟睬也不睬,一晃身已進入艙內。
這時,整條船已被濃煙烈焰籠罩,韓劍平心切白牡丹的安危,當下,也顧不得艙內的情形如何,大喝一聲:「老匹夫那走!」翠竹蕭一圈,護佐面門,縱身追入艙中……
那知──他身形剛穿過艙門,突地「轟」的一聲,從艙裏冒衝出一大股濃煙,不但將他的視線封住,同時那炙熱的空氣以及刺鼻的桐油煙味,嗆得他猛咳了幾聲,踉蹌倒退而出………他方自退出艙門,「嗖嗖嗖」身後左右陡地陣陣金風劈刃之聲起處,四柄長刀閃電般交叉攻到!
韓劍平這時可説是急怒攻心,那還有平日的慈悲胸懷,一聲叱喝,右臂一圈,翠竹蕭幻起道碧光,迎着四柄長刀一絞一震!
「錚錚錚錚」一陣金鐵交鳴的連珠聲響過處,四柄長刀立時脱手飛墜落入河中?
韓劍平更不打話,腳跟一旋,左掌猛然一掃!
一股奇強無匹的掌力狂卷之下,那四名攻襲過來的藍衣大漢登時慘吼連聲,紛紛震飛尋丈以外,墜落河中!
韓劍平這一擊之威,頓將其餘搶來阻擋的「龍門幫」幫眾鎮住,他更不敢怠慢,身形一起,掠進艙中!
但這時侯,船艙之中充滿了濃煙,火舌四卷,那還有半個人影!
韓劍平大叫道:「白姑娘!白………」他這一張口呼喊,只叫出了一句,便立時被濃煙嗆住,只好閉口並運功護身,停止呼吸,往裏面搜索………此際,船艙內不但煙焰密佈,且温度之高,有若置身洪爐一般,任他功力再高,也無法忍受得住,不禁大為着急,同時,暗自忖度,在這種情形下,艙內-本不可能有人存在,那黃戎大概已知機先通,自己再逗留下去的話,恐怕將難以脱身………韓劍平忖思及此,遂萌退意,身形一轉,便待退出………那知──就在他身形乍轉左頃,陡聽「嘩啦」一聲巨響,一整塊艙蓬燒得烈火熊熊地當頭砸下!
這時,艙中四面是人,避無可避,韓劍平只好一咬牙,奮起神威,雙袖齊揚,施展「鐵袖神功」,朝上空猛地拂去!
「轟」然一聲!整塊艙蓬登時震得四分五裂,火鴉亂舞,飛落數丈外的河水中!
但韓劍平的一雙大袖,也被火舌卷着,燃僥起來!
這時,整條船身已發出陣陣「軋軋」之聲,顯然馬上就要爆裂開來,當下,韓劍平已顧不得雙袖着火,一抖雙臂,就從震散的船蓬空洞中,縱身飛出!
他身形懸空,閉目四下一看,但見三艘大船已盡為濃煙烈火籠罩,「劈劈拍拍」「轟轟發發」地聲勢好不駭人,更夾雜着人聲喧譁,亂成一片,已分不清敵我雙方的情形!
這時,他正暫將白牡丹的安危放在一邊,打算飛進煙焰之中,看看李玄和藍啓明的情形,但轉念一想,憑李玄的一身精湛功力和聰明絕頂的頭腦,雖然陷在這般險惡的狀況中,相信也不致有什麼兇險,至於藍啓明的功力雖然較差,但仗着身有避火避水的寶珠,大概也不會喪身水火之中。………他方自心念電轉之際,突見煙焰之中,衝出一條小快艇,像箭一般朝南岸駛去,艇頭上卓立之人,正是「濁水神龍」黃戎!
韓劍平一瞥之下,頓時疑雲大起,在空中猛地雙臂一掄,一擰腰,頭下腳上,朝快艇疾撲下去,口中大喝道:「老匹夫留下命來!」
喝聲中,人已到了黃戎頭上,翠竹蕭貫注十成真力,抖腕振起百點碧光,凌空罩下,同時左掌凝足「先天太乙真氣」,猛然劈出!
黃戎站在艇頭,聞聲仰首,發現韓劍平已然挾雷霆萬鈞之勢當頭下擊,自己全身俱在蕭、掌的威力範圍籠罩之中,竟連還手招架的空隙都沒有,不由心頭一凜!
可是,他到底不愧是黑道梟雄,黃河一霸,就在這千鈞一髮之下,依然臨危不亂,大喝一聲,一咬鋼牙,身形一翻,「噗通」一聲,竟自倒躍落水中,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韓劍平眼看黃戎逃脱,自己又不識水功,只好一飄身,落在快艇上面!
那名在艇梢打槳的藍衣大漢,慌不迭也是一翻身,帶了雙槳,鳧水遁去!
這一來,快艇失去了打槳掌舵之人,登時在河上團團亂轉,隨波逐流往下游漂去…
……此際,韓劍平的一雙大袖早被燒了個精光,無法施展「鐵袖神功」來鼓風駛船,只好將翠竹蕭權當槳用,貫注買力,拼命中水在划動……可是,這根翠竹蕭雖然珍貴異常,但用來當槳划船,卻是發揮不了多大功效,加上韓劍平又不懂得水上功夫,是以一陣亂劃之下,依然無法將快艇駛近那三艘被煙焰籠罩的大船!
同時,韓劍平這一陣亂劃之下,卻發現水底下又出了毛病!
但見一個個身穿黑油綢水靠的大漢,接二連三地從快艇四周的水底下冒將土來,然後掙扎了一下,便都僵硬硬地相繼隨波而去!
原來韓劍平用以代槳划船的翠竹蕭,在真力貫注之下,每一劃動之際,內家真力便直透水底,這樣一來,遂使那一羣奉命趕來要在水底下暗算韓劍平的大漢,盡作了名符其實的水鬼!
但這樣一來,韓劍平更是不敢絲毫大意,也就在這心分二用,目注兩地的情形下,這艘快艇不但離那三艘大船愈遠,並且漸漸竟順着河流,漂近了南岸!
韓劍平眼看着無計可施,索性舍了快艇,躍上岸去,另圖別法。
他上岸之後,立即掉頭凝目朝河心望夫,那知──就在這不到半盞茶的工夫,大河之上,業已煙消火滅了,冷月幽光之下,竟失去了那三艘大船的蹤跡!
但見濁流滾滾,一望無際,不知那三艘大船,究竟是化作飛灰,沉沒河底?抑是被黃戎手下之人將火撲滅,駛往別處?
更不知李玄和藍啓明是否已脱離險境與白牡丹的生死下落?
韓劍平怔望了一會,遂運聚功力,施展「千里傳音」,遙向何上叫道:「李二哥!
藍五弟!
你們在那裏?」
他一連叫了幾遍,竟得不到絲毫反應,不由心中着急起來,頓足一嘆!
那知──他一口氣還沒嘆完,耳中卻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
這一聲呻吟進入韓劍平耳中,頓令他心頭一陣狂跳,口中大叫一聲:「白姑娘!」
腳下已遁着聲音的方向奔去………他沿着河岸奔出五六丈遠,一團白色的東西已在月光之下映入眼簾!
那是一具纖細的胴體,蜷卧在離水邊不過數尺的河岸上,韓劍平縱身一躍上前,俯身一看,赫然正是踏破鐵-無覓虛的白牡丹!
這時,只見她渾身濕淋淋地,彷佛剛從水中撈起來一般,一張俏麗的瞼龐,在幽冷的月光以及一身白衣的映照烘托之下,顯得十分蒼白,星目緊閉,喉中發出斷續而微弱的呻吟!
韓劍平又呼喚了幾聲,見她仍然沒有反應,當下,也顧不得男女之嫌,一伏身將她扶起,靠坐在自己的懷中,然後雙掌抵住她的「命門」穴,將本身一口純陽真氣,源源透進她的四肢百骸………不多一會,她那冰冷僵硬的嬌軀,便漸漸温暖柔軟起來,韓劍平這才放下心中的一塊大石,同時更將真氣加勁輸入她的脈穴之中………又過了一會,只聽白牡丹長長地吁了口氣,嬌軀忽地扭動了一下,韓劍平惟恐她神智剛剛恢復,發現坐在一個男人的懷中而有所掙扎,遂湊近她的耳邊,低聲道:「白姑娘,我是韓劍平,你這時剛剛醒轉,不宜亂動,要好好調息,有話等一會再説便了!」
白牡丹聽了,微微把頭一點,便自運功調息起來………韓劍平這才收回雙掌,站起身來,返到一旁凝神守護,以防萬一!
直到冷月偏西,白牡丹才調息完畢,星目徐舒,茫然地四周一掠,然後註定韓劍平,赧然問道:「韓大俠!我是不是在夢中?」
韓劍平笑道:「明月在天,浪濤拍岸,此情此景,怎會是夢?倒是姑娘此刻的精神是否已完全恢復了?」
白牡丹點頭道:「賤要待蒙韓大俠相助,精神體力差不多已恢復八九了!」
説着,盈盈起立,微帶迷惑地又道:「但不知韓大俠你何以這般湊巧,適時拯賤妾於危難之中,莫非………」
説至此處,倏地粉面一紅,螓首低垂,嚅嚅不語……:韓劍平聽得一愕,道:「哦!難道姑娘不是獨自從那艘大船中脱困出來,泅水到此地的麼?」
白牡丹怔了一怔,隨即搖頭道:「賤妾那有這大的本領……嗯!聽韓大俠的口氣,好像另外有人相救於我,是嗎?」
韓劍平頷首沈吟道:「咦!那就奇了………」略一思忖,隨即目注白牡丹,含笑問道:「姑娘被困在那艘大船的什麼地方?後來大火發生之時,又是怎樣脱身的呢?」
白牡丹想了想,道:「賤妾昨日一時疏忽,中了黃戎老賊的詭計,陷身在船艙底下一間用厚鐵皮包裏的暗艙之中,當大火發生之時,賤妾正愁無法脱身,更被周圍逼人的熱氣烘得頭昏腦脹,眼看就要昏倒之際,忽然一陣強烈的震爆過處,大量河水湧進艙來,賤妾在昏迷之中,恍惚破人挾住,隨後便人事不知,直到韓大俠將我救醒,方知己身在岸上,所以賤妾以為是韓大俠救我脱險的!」
韓劍平「唔」了一聲!彷佛若有所悟地點頭道:「這樣看來,可以又是她的傑作了!」
白牡丹詫道:「她?敢情韓大俠這趟「龍門幫」之行,還有別的人一道嗎?」
韓劍平道:「人雖然還有兩個,但卻不是她………」當下,遂將如何關切她單人匹馬到「龍門幫」來赴約的安危,乃與李玄和藍啓明趕來照應,如何與黃戎及楊九思等人展開生死搏鬥,以及後來所發生的變故等事情,一一詳細説了。
白牡丹靜靜聽完,不禁珠淚雙拋,盈盈下拜道:「為了賤妾這樣一個不祥之人,竟累三位大俠千里奔波,更害得李、藍二位大俠生死下落不明,叫賤妾有生之日,如何能報………」
韓劍平慌忙閃過一旁,雙手亂搖道:「姑娘千萬不要這樣,快請起來商量正事要緊!」
白牡丹仍遙自向河面拜了三拜,方才站起身來,道:「那麼,韓大俠剛才説的那個她,又是誰?」
韓劍平猶豫了一下,道:「在下猜想,那位拯救姑娘之人,極可能就是「魔鈴公主」諸葛飛瓊,或是她的手下,因為除此之外,便再也找不出是誰會有這大的本領了!」
白牡丹「哦」了一聲,便嬌首低垂,默然不語,似乎是觸起了什麼重大的心事,好半晌,方才抬頭道:「韓大俠是否在這一帶河岸,搜尋過李、藍二位大俠的下落?」
韓劍平搖頭道:「在下剛剛上得岸來,便發現姑娘在此而過來相助,是以尚未仔細搜尋他們的下落………」
説至此處,微微一頓,目注白牡丹,關切地問道:「月前在嶗出的那座破廟之中,在下和藍五弟多蒙姑娘援助,得免「九寒晶砂」蝕體之厄,但當在下和藍五弟調息完畢,醒來欲向姑娘拜謝之時,姑娘卻已不在廟中,不知姑娘為何離去?是不是當時發生了什麼變故?」
白牡丹垂首搖了一搖,幽幽地説道:「沒有………沒有什麼,那時候,賤妾只不過……不過偶想起了一點心事,所以……」話聲微頓,抬頭目注韓劍平,道:「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從韓大俠口中,得知那暗算賤妾之人,故而一時衝動,打算尋去他算賬,是以才不別而行,遠望韓大俠不要見怪才好!」
韓劍平含笑道:「姑娘説那話來,不知姑娘可曾把那「七星島主」狄長青找到了麼?」
白牡丹搖了搖頭,道:「賤妾一直追到淮陰,還沒有發現那老賊的蹤跡,那時,與黃老賊的約期已近,只好暫時放過一邊,折回頭到「龍門幫」來赴約,唉!這次若不是韓大俠你們趕來相救,賤妾的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韓劍平安慰道:「其實那狄長青在「七星島」上有家有業,諒他也飛不上天去,姑娘大可不必這樣着急的去找他算賬!」
白牡丹「嗯」了一聲!目注韓劍平,道:「賤妾倒並不是急於要找他算賬,而是…
……是………賤妾在鍾離老賊那弄來的一根「萬年温玉笛」,也被他拿去了,這根寶笛乃是我……我……」忽地粉面生霞,低頭不語………韓劍平在鍾離漢莊中,曾見過他所留的詩句,自然知道她底下要説的話,這時見她一寸悽幽欲絕的神情,不由大為感動,遂慨流説道:「在下有何德能,敢蒙姑娘如此關注,人非草木,在下……在下……有一句話兒久欲對姑娘表白,但又怕………又怕………」
白牡丹倏地抬頭,目注韓劍平,充滿了盼望之色,道:「韓大俠有什麼話兒要對賤妾表白,不妨請講!」
韓劍平注目道:「姑娘可還記得在「九疑魔宮」,在下曾答應過設法使姑娘獲得「精神補償」的話麼?」
白牡丹展顏笑道:「韓大俠這句話兒,賤妾怎會忘記!」
忽地出幽一嘆,低頭道:「但賤妾自量乃殘花敗柳之人,唉!如今怎敢還存此奢望呢!」
韓劍平神色一整,道:「姑娘如濁水青蓮,出污泥而不染,在下意欲冒昧稱呼姑娘一聲賢妹,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白牡丹怔了一怔,望着韓劍平,星目中充滿了激動的淚光,櫻唇囁嚅了半晌,方才盈盈下拜道:「哥哥在上,請受愚妹一拜!」
韓劍平慌忙雙手扶起,笑道:「賢妹不必多禮!」
白牡丹這時再也忍耐不住,星目中的淚光,紛紛化作斷線珍珠,順着玉頰流了下來………韓劍平笑道:「賢妹此時應當高興才是,怎地留起眼淚來了?」
白牡丹掩袖抹去淚珠,展顏笑道:「妹子心中實在太高興,太激動了,哥哥千萬不要見笑!」
韓劍平正色道:「這是賢妹的至情至性之淚,愚兄那有見笑之理,如今不知賢妹對行止方面,可有什麼打算?」
白牡丹黯然搖頭,隨即笑道:「妹子的一切,還不是悉聽哥哥的吩咐麼!」
韓劍平笑道:「既然賢妹行止未定,那就幫愚兄沿着這河岸,往下游一帶,搜尋李二哥與藍五弟的下落如何?」
白牡丹含笑點頭,遂跟着韓劍平,展開腳步,沿着河岸,趁着幽冷的月色,往黃河下游一路搜去不提。
且説藍啓明肩上捱了「喪門劍客」金亮一劍,栽倒落黃河的滔滔濁流之中,那時候,李玄正陷在楊九思等人的重重包圍,而三艘大船上的「龍門幫」之人,都忙着救火,根本沒有人下水撈救,更加上他水功方面又不甚高明,是以眨眼間便被急流衝出七八文之遠!
幸而他身懷「寒犀寶珠」,是以人在水中,卻是滴水不沾!
可是,那「喪門劍客」金亮的「喪門劍」乃是用獨門藥物淬鍊而成的,祗須一絲見血,一個時辰之後,中劍立人便全身冒煙發火,化為飛灰而亡!
藍啓明中劍落水之際,神智還十分清楚,但一陣掙扎以後,肩上傷口的毒牲便開始發作,他祗覺傷處一陣火辣辣的痛癢迅速蔓延開來,身子立即僵木不靈,動彈不得!
那時,他心中已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但已遲了一步,懷中空有一瓶得自「逆天魔醫」施不施的「逆天神散」,卻是無法取出服食,不由大為着急地張口狂叫起來!
但那時候他身在水中,縱有多大的聲音也難以透出水面,更何況水面上已亂成一片,就算能透出一絲微弱的叫聲,也立刻被那喧嚷的聲音淹沒了。
他在水中被急流衝得一連翻滾之後,那火辣辣的痛癢之感已蔓遍全身了,竟連聲音地無法從喉中吐出,祗覺腦際一昏眩,心中仿似油煎眼前一黑,便昏絕過去!
須知黃河之水,來自天上,水流湍急異常,就在韓劍平登上南岸,回顧河中已煙消雲散之時,藍啓明已在河底人事不知地連翻帶滾的衝出去十多里了!
又過了不知多少時候,藍啓明突然在一陣劇烈的震動和一陣刺骨的痛楚之下,把他從昏迷中-醒過來!
他吃力地撐開眼皮,無神的目光左右一掃,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處極為奇特的地方,不由心頭又是一陣劇震!
原來他躺卧之處,乃是一個形似覆盆,竟達十餘丈,下豐上鋭的深淵!
奇怪的是這個深淵之中,滴水俱無,從下往上望去,卻可以隱約看見渾濁的河水,滔滔奔騰而過!
這情形,也就是説這個深淵乃是垂直於黃河河底的一道地層裂隙!
而奇就奇在這深淵之中,為什麼河水灌不下來?
藍啓明驚奇交集之下,強忍着渾身恍似油煎的痛楚,奮力的再度閃動目光,將這個周圍上下仔細察看……這深淵之中,寸草不生,四周都是灰濛濛的岩石,在躺着的也是其冷如冰,堅硬而嶙峋的岩石!
離藍啓明不遠,也大約是這深淵的中央,從岩石地面中,挺立着一塊其白如雪,高約三四尺,形似蓮花的怪石!
藍啓明看罷,不由心中奇怪道:「這深淵既然是在河底,照理應該黑暗如墨才對,如今卻能看得這般清楚,那麼,光亮又是從何而來?」
想着,想着,他不禁將目光一抬,才知深淵中之所以能辨景物,乃是藉着從水中透下來的月光,正投照在那塊形似蓮花的白色怪石之上,然後反映至周圍的景物,才有這種現象!
藍啓明想通了這個疑問,但卻再也無法想得通這深淵之中,為什麼河水會倒灌不下來?是地形的關係?抑是這深淵之中,有一股往上衝的無形力量,將河水托住了?
想着想着,他的身體即再也承受不住那愈來愈厲害的像沸油煎心,火焚百骸般的痛楚!
此際,他恍惚七竅生煙,喉嚨燒得似乎要噴出火來,他祗祈求能夠喝到一口水。澆一澆焦灼的嘴唇和喉嚨,可是,這深淵之中卻是滴水俱無!
他絕望地躺着,一雙沒有光彩的眼神,定定仰望着距離他有二三十女之高,滔滔流過的河水,卻是想喝一口而不可得!
他奮力地想移動一下手臂,打算把那瓶「逆天神散」從懷中拿出來服食,可是,他竟一根指頭都動不了!
他不禁從心底發出發出一聲無聲的嘆息,暗呻道:「完了!這一次真的完了!想不到我竟會落得這般下場,張大哥,李二哥,呂三哥,韓四哥,還有何八妹,咱們祗好來生再見了!………」
就在他漸漸陷入昏迷狀態之際,忽地一縷涼澈心脾的清香,襲入他的鼻中,登時使他的神智為之一爽,把他正要跨進鬼門關的靈魂拖了轉來!
他再度睜開眼簾,急急朝四周一看,但見深淵之中,景物依然,空洞洞地那有絲毫異狀?
他又用力嗅了幾下,神智愈發清爽.不由大為詫異道:「奇怪……」
他這一開口之下,立時便呆住了!
原來他的喉嚨,居然已能發出聲音!當下,他試着展動一下手腳,發覺渾身雖然仍自火辣辣地痛澈心脾,但手足卻勉強能夠活動,不由驚奇交集地咬緊牙關,一寸一寸地移動手腕,探入懷中,摸出那隻盛裝「逆天神散」的小玉瓶來!
可是,當他正待旋開瓶塞,倒出「逆天神散」來服食之-,心頭突地靈光一閃,手下略一遲疑,竟將這瓶「逆天神散」重又放進懷中!
因為當他心頭靈光一閃之際,忽然想到這瓶「逆天神散」,一來是獲得的方式頗不正常,難保「逆天魔醫」施不施不會要什麼花樣!二來是這一股瀰漫深淵中的清香,既然能夠使他的神智清醒過來,那麼,何不探搜一下這香氣的來源,也許在這深淵之中,有什天材地寶,可以醫好他的傷毒,豈不強似服食這大有問題的「逆天神散」?
藍啓明將小玉瓶收好之後,遂定一定心神,仔細辨別這一縷清香,究竟是從何處發出……他這一細察之下,立即發現這縷清香的來源,竟是那塊形似蓮花的白色怪石!
這一發現,顯然與他的假定,十分接近……當下,咬緊牙關,強忍着渾身痛楚,掙扎着手足並用,一寸一寸地爬近那塊怪石,奮力撐起上半截身子,挾住蓮瓣,探頭向裏面瞧去!
祗見重重蓮瓣當中,挺生着一個晶瑩翠綠的蓮蓬!
可是,這時候他鼻孔聞到那一縷清香,反而淡了起來,恍惚若有若無,不像剛才那樣濃郁!
這樣一來,他那剛剛清爽的神智便又復昏眩起來,四肢百骸中的油煎火焚之感,也突然轉劇,頓令他呻吟了一聲,幾乎癱在地上!
他雙手用力抓緊兩瓣花瓣,支持着不讓身子倒下去,一面急急思想這是什麼原因?
可是,在這種情形之下,他那還能想得出原因?
絕望的陰影,再度罩上了藍啓明的心頭,他一咬緊牙,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猛地一掙,探起半截身子,伸手抓住花瓣當中的蓮蓬,用力一扳!
頓聽「卡嚓」一聲脆響過處,那蓮蓬竟被他一手扳斷,「嘶」的一聲!從那斷梗之處,箭也似地噴出一股碧綠的漿汁來,射得他滿臉俱綠!
這一股碧綠漿汁,其冷如冰,藍啓明不禁機伶伶打了一個寒顫,這時,他正是渾身如被油煎火焚,七竅生煙之際,乍見有水,那還管他能喝不能喝,猛地張開了口,迎着這股漿汁用力狂吸……沒料到漿汁一入腹中,立時便起了劇烈的變化,藍啓明頓覺四肢百骸,五-六府之中,彷佛有一道冰河與一座火山,在展開猛烈的爭鬥一般,一剎那如置身烘爐,燒得血液沸騰,七竅冒煙,一剎那又宛似赤身趴冰,冷得血脈俱凝,骨髓凍結!其難受之處,更百倍於未喝漿汁之前!
藍啓明不由-得心膽俱裂,慌不迭把口一閉!
就在此際,那蓮蓬斷梗之處,碧綠漿汁亦已噴完,只聽一陣「沙沙」之聲,整塊形似蓮花的怪石,竟然禁不起藍啓明身子的重量,被他壓成粉碎!
也就在這一剎那之頃,陡地從深淵的上面,響起了「轟轟發發」的千軍萬馬奔騰之聲,宛若百萬天鼓齊鳴,黃河之水挾雷霆萬鈞之勢倒灌而下!
藍啓明這時候已然陷入半昏迷的狀態,那還禁得起這種巨大無匹的天然壓力,立時被那重逾山嶽,勢若天傾的濁水撞得昏絕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侯,藍啓明再度從昏迷之中悠悠恢復了知覺!
他只感到渾身軟棉棉,虛瓢瓢地恍惚置身於雲端之上,腦際是一片空白,過去的事情一點也想不起來!
他只知道自己已有了呼吸,但覺一陣陣清新的空氣,吸入鼻端,他試着用力睜開眼睛,可是,一雙眼皮卻如千金之重,任他怎樣也撐不開來!
於是,他又試着展動一下四肢,卻沒料到這一掙之下,立覺渾身的骨頭好像要散開來一般,痛得他禁不住「哎」了一聲:眼前金星亂迸!
陡聽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耳邊叫道:「喂!你剛剛吃過藥,不要亂動!」
藍啓明不禁心頭一震,暗詫道:「咦!這是女人的聲音,她是誰?我又是在什麼地方?………」
這時候,藍啓明心中的-奇詫異之念,可説是已到了極點,忍不住又複用力撐動眼皮,打算睜開眼睛來看個清楚!
可是,他這一動之下,渾身及是一陣劇痛,竟連眼皮上也好像有千百枚小針亂扎一般,那裏撐停開半絲縫隙:看得見一線天光?
他不由心中一急,又是「哎」的呻吟了一聲!
只聽那清脆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喂喂!你這人怎麼這樣不聽話?你再要亂動時,我就不會管你了!」
藍啓明心道:「好吧,反正我也動不了,但開口説話總可以吧!」當下,喉嚨中輕輕哼了一聲!便打算開口説話,那知──他這一張口之下,竟發覺連嘴唇也都不聽指揮,兩片嘴唇就好像被封條封住了,動也不能動一下:那還説得出半個字來!
這情形,他似乎全身已經癱瘓了!
藍啓明仍自不肯相信,心中忖道:「我這四肢百骸雖然失去了作用,但我既能呼吸,那麼,真氣總可以在體內運行吧………」
他心念及此,遂一定心神,按着平日行功的心法,暗地將真氣一運,那知──他不運氣行功猶自可,如今這一運行真氣之下,頓覺全身抓穴一陣難以形容的刺痛,彷佛流竄於脈穴之中的已不是他平日運行自如的內家真氣,而是無數鋒利的芒刺一般,直痛得他小魂俱顫,渾身冷汗直冒!忍不住第三次呻吟出聲來!
只聽那清脆的聲音也第三次在他耳邊響起:「喂喂喂!你真的要死就去死好了,我才不管!」口氣之中,充滿了賭氣的嗔怒,聲音也提高了許多,顯然這説話之人,當真生氣了!
就在耳邊的話聲一落之際,接着卻另有一個蒼老的聲音,鑽進藍啓明的耳中!
只聽這蒼老的聲音,微帶笑意地説道:「雯兒!你一個人在嚷些什麼?」
那清脆的聲音「哼」了一聲!接道:「爺爺不是對他説過,不要亂動的麼?那知他這樣不聽話,一味要自找苦吃,我才看不慣,我才不………」
那蒼老的聲音「呵呵」笑道:「好了好了!傻丫頭,你的嘴巴一動就沒有個完字,待爺爺來看看就是了!」
這時候,藍啓明已然從雙方的説話之中,轉出了一個輪廓!
守在他身邊,語音清脆的大約是位年方及笄的少女!
那聲音蒼老的自然是她的祖父了!
這老少二人的對話中,可見這位老祖父疼愛孫女的程度,也可聽出這位少女,平日根本沒有受過半點委屈,脾氣也不大好,性子還相當的野!
但也從老少的對話中,可以聽得出二人都不是什麼邪惡之流,藍啓明一顆忐忑的心,遂立時平靜下來!
隨聽一陣腳步聲走近,那蒼老的聲音便温和地在耳邊響起:「年輕人!你不要動,不要看,也不要開口,更不要妄自運行真氣,因為你現在的情形十分特殊,老朽也無法完全照顧你,必須靠你自己保持一種平靜、鬆散,一切都聽任自然的狀態,大約三五天過後,就可以知道結果了!………」話聲微微一頓,「咦」了一聲,似乎要接着説下去………忽聽那清脆的聲音「唔」的一笑,道:「哼!爺爺就是會罵人家張嘴就沒有個完字,你現在不也是沒有個完麼?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我可不依!」
蒼老的聲音好像怔了一怔,隨即「呵呵」笑道:「好好好!爺爺被你抓住痛腳了!」笑語之聲音一頓,收起了笑聲,改用較為嚴肅的口氣,接到:「傻丫頭,爺爺是和他説正經的,可不像你那樣亂嚷嚷地把人家的心都給攪亂了!」
清脆的聲音似乎嘟起了嘴巴地説道:「是他自己要亂的,我管得着麼!」
蒼老的聲音笑道:「好好好!不要再歪纏下去了,讓爺爺和他把話説完,然後隨便你愛怎樣都行,好不好?」
祗聽那清脆的聲音「嗯」了一聲!跟着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近而遠,迅速地消失了!
那蒼老的聲音「呵呵」一笑,道:「年輕人,你心一定好笑那個女娃真野吧?唔唔!老朽行年八十有餘,身傍只有這麼一個孫女,呵呵!老朽想不疼她也不行,年輕人,你説是麼?………」
藍啓明聽得心中不由升起了一陣莫名的悵惆和同情的歉意,也羨慕那位少女有這麼一位疼愛她的祖父……祗聽那蒼老的聲音頓了一頓之後,繼續又道:「年輕人,此地乃是靠近黃河出口的一塊河心沙洲,你現在是在老朽家中,老朽姓施,剛才那女娃是老朽唯一的孫女,名叫雯兒,平日靠打漁為生,在三天之前………咳咳!三天之前………」
藍啓明聽得好不着急,暗道:「三天之前怎樣了?怎地不説下去?有什麼不對勁麼?………」
施姓老人似乎為難了一會,又咳了兩聲,方才接下去:「三天之前的晚上,老朽正和雯兒在何上撒夜網,忽然看見水中有一大團綠光,乃是雯兒一時好奇,潛水下去查看,才發現是你在綠光包裹之中,隨水漂流,咳咳!那時………那時雯兒本來不大願意,乃是老朽叫她把你救上漁舟來,那時候……哦!老朽剛才不是説過,你的情形十分特殊麼?因為按照把你從水中撈起的情形而言,你是應該早就死去了合符道理,可是,你竟然還有一口氣,心頭也沒有冷,這不是奇怪麼………」
藍啓明聽得心中好不服氣,暗忖道:「你才奇怪!我那時的情形怎樣了?難道不該活着麼?……」
祗聽施姓老人道:「那時候,你不但遍體鱗傷,肩上一道創口亦已開始潰爛,並且最厲害的是你身體內部的每一道骨節,都似乎遭受過巨大的壓力所撞壓,竟完全脱離了原來的位置,尚幸所有筋絡還不曾隨着壓斷,仍然將每一道關節連接着,但饒是這樣,若擱着別人的話,早也就完了,可是,你居然能夠活着,老朽這就不得不多費些工夫,瞧瞧你究竟為什麼沒有死去了………」
施姓老人説至此處,藍啓明恍惚記起在不久以前,好像曾遭受過一次可怕的重壓,於是,他那一片空白的腦際,便開始一點一滴地塗抹上記億的色彩………施姓老人的蒼老聲音,繼演在他的耳邊響起:「老朽對於岐黃之道,也懂得一點,當我將你遇身檢查了一遍之後,發現你之所以沒有死去,乃是因為你的身體裏面,有一股不知是什麼東西化成的力道,在奇經八脈之間,自行運轉,托住你一口丹田之氣,護佐你尚未震斷的心脈………」話聲微頓,似乎不大好意思地又道:「慚愧的是老朽才疏學淺,無法知道那一股無名力道的來源,也沒有這大能力去加以控制運用,以助你迅速復原,所以只好將你的外傷用藥敷冶,至於內部傷勢,老朽除了使用推拿按摩之術,把所有脱離位置的關節接復還原以外,就只有靠你自己寧神靜養,待內部筋骨以及五臟六腑的功能慢慢恢復之後,再設法了!」
這時,藍啓明一面聽施姓老人的敍述,一面苦苦追億過去所發生的事清,終於把遇險的經過,一一想了起來!
可是,他也不明白施姓老人所説的什麼無名力道,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他自己為何一點感覺也沒有!
藍啓明心中方自思緒如潮,施姓老人的蒼老聲音又復傳進耳中:「你身上的東西,老朽已全部取出來,代為保管,你不用擔心,至於飲食方面,這幾天你還不能吃喝,好在年青人餓個三五天也不妨礙事的!」話聲微頓,響起一陣輕微的振衣之聲,這施姓老人似乎已站起身來,續道:「老朽和雯兒有空之時,將會輪流來照顧你,你最好什麼也不要想,靜靜地躺着,就會好得快些,年青人,老朽相信你也明白這道理的,老朽要告退了!」
語音甫住,便聽一陣腳步聲漸漸去遠……此際,藍啓明已將前前後後所發生的事情聯貫起來,推斷出自己之所以會漂流到此地,必然是在那河底深淵之中,當他把那蓮蓬的漿汁吸空之時,無量河水倒灌下來,將他壓撞得遇身骨節全部離位,然後身子便隨着灌滿了深淵的河水浮了出來,在「寒犀寶珠」保護之下,被衝漂到此地來。
事情的經過雖已想出了一個輪廓,但藍啓明的心中,仍然充滿了難解的疑團!
第一、他想到「喪門劍客」金亮的「喪門劍」上,必然是碎有劇毒,才使他體內產生油煎火焚的痛苦,四肢僵木的現象,但如今體內已沒有絲毫中毒的感覺,顯然是毒性業已解去,那麼,是如何解去的呢?施姓老人並未説到這一點,可見他遇救之時,體內毒性早已化解了,那麼,難道是那蓮蓬梗中漿汁的功效不成?
那石蓮蓬究竟是什麼東西?
第二、在那深淵之中,最初河水並沒有倒灌下來,及至他一喝盡了蓮蓬梗中的漿汁,河水便立即倒灌下來,難道是那蓮蓬能夠產生一種巨大無比的潛力,將那重逾山嶽的河水托住麼?
第三、這位施姓老人,自稱平日打漁為生,卻似深諳武功,精通醫道,口吻亦不似個普通漁夫,那麼,他倒底是什麼來路?
第四、……當藍啓明心中思潮起伏不定之際,忽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了過來,隨聽那雯兒的聲音,氣哼哼的説道:「我爺爺不是叫你什麼都不要想麼?你這人怎的不喜歡聽話,腦筋亂七八糟的想,想什麼!」
藍啓明暗詫道:「奇怪!我心中在想什麼,難道我臉上就寫出來了?」
只聽雯兒又哼了一聲,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你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團團亂轉,我一看就會知道了?」
藍啓明不由暗笑道:「原來如此,那我就把眼珠定住,看你又怎樣猜法?」當下,用力將兩顆眸珠一凝……卻聽雯兒笑道:「這樣不行的,弄久了會壞眼睛的,噢!有了,不如讓我唱只歌兒給你聽聽,睡上一覺就好了!」
語音一落,耳邊果然響起了一串銀鈴般的美妙歌聲:「漁家樂,似神仙,煙波笑傲了無愁!
旭日升,水波揚,扁舟一葉漾中流!
沾白酒,慢拉繩,捕得魚兒盈滿筐!
沽白酒,買青疏,三餐茶飯無憂過!
玉兔升,波如鏡,船頭舉杯邀明月!
漁家樂,似神仙,一枕黃粱夢也甜!夢也甜!」
藍啓明聽着聽着,果然拋開了心中亂麻般的思緒,慢慢進入了黑甜之鄉,竟自沈沈睡去!
自此以後,每當藍啓明醒來的時候,那雯兒就會來陪伴他,談説些漁家趣事,或者唱只歌兒讓他入睡!
時光易逝,藍啓明經過了這樣平靜的養息之後,覺得身子已有實在之感,那種虛瓢瓢渾身綿軟的現象已消失無蹤,同時,也可以從那透過眼皮的光亮,來分辨白天或夜晚!
這一天,藍啓明從酣睡中醒來,但覺眼前黑沈沈地,耳際聽不到半點聲息,經驗告訴他這時大約是午夜了,他暗自計算了一下,此際正好是施姓老人對他説話以後的第五天,當下,心念一動,暗忖:「那老人説我只要三五天便可以復原,如今日期已滿,我何不運功試上一試,看看體內的那股無名潛力,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忖想及此,便一定心神,打算運功一試,卻突聞一個冷峻的聲音,劃破了沈寂的黑夜,道:「施老先生在家麼?」
藍啓明心頭砰然一震,暗道:「這聲音好熟!怎地一時間竟想不起是誰?」
當下,暫將運功之事擱過一旁,凝神-聽………過了一會,-聽得施姓老人含含糊糊地反問道:「外面是誰?半夜三更找老漢幹什麼!」
那冷峻的聲音「哼」了一聲,道:「沒事也不來找你,你開門出來,自然知道我是誰!」
施姓老人咳了雨聲,答道:「半夜更三有什麼事好辦,尊駕既然不願説出姓名,那就明天白天再來吧!」
那冷峻的聲音「嘿嘿」冷笑道:「你倒裝得真像,難道連本島主的聲音都忘記了不成?」
藍啓明一聽此人自稱本島主,登時恍然想了起來,暗詫道:「這不是那「莫邪島主」冷威嗎?
聽他的口氣,來意大為不善,不知是為了什麼?莫非………」
正思忖間,耳際已響起了施姓老人的聲音,道:「黃河口外,大小島嶼何止千百個,老朽怎知尊駕是那座島的島主?」
那冷峻的聲音似乎甚為惱怒地連哼了幾聲,方才冷冷説道:「本島主冷威,這一下你該知道了!」
施姓老人「呵」了一聲,道:「原來是冷島主!久違了,如此夜深駕臨荒居,不知有何貴幹?」
只聽冷威冷笑道:「你到底出不出來?」
施姓老人咳了雨聲,道:「夜間風大,老朽禁受不起,冷島主有什麼話就進寒舍來説便了!」
藍啓明不知那冷威究竟是不敢接受這個邀請,抑是找不到門户進來,只聽「嘿嘿」
冷笑了一陣,才開口説道:「你以為靠着幾堆爛石,幾根破竹,就能擋得住本島生了麼?」
藍啓明這才恍然明白,敢情這施姓老人的住宅外面,竟佈置着什麼陣圖之類,才使冷威不敢亂動!
只聽施姓老人「呵呵」一笑,道:「不錯不錯!那幾堆爛石,幾根破竹,本來就沒有什麼,冷島主只管請進來就是!老朽這就在寒舍恭候大駕!」
説完,卻沒有聽見冷威的反應,大概是忙着找尋陣圖的門户去了。
又過了一會,方才傳來冷威的冷峻聲音,喝道:「本島主姑且讓你多活一晚,明天好準備後事,明晚這個時候,本鳥主再來取你性命!」
施姓老人「呵呵」笑道:「冷島主只要高興,隨時來都可以,老朽是照樣歡迎!」
説完以後,便再也不聞冷威的聲音,敢情已經遠去!
藍啓明聽了這半天卻始終沒有聽到那雯兒的聲音,不由大為奇怪,暗忖:「這個小妮子的脾氣素來是不肯饒人,怎地會沒有她的一份呢?難道她沒有在屋,她到那去了?」
想到此處,登時不禁為她擔心起來!
原來,藍啓明在這幾天當中,雖然沒有見到過她的臉貌,也不知她長得是肥是瘦,是高是矮,但她那清脆如銀鈴的聲音,卻已深深進入了他的心中,對他產生了一股莫名的情感!
就在他暗自懸念之際,忽聽「呀」然一聲門户開啓的輕響過處,隨即傳來雯兒的聲音,微帶嬌嗔地道:「爺爺好役道理,雯兒在外面等了半夜,正要給那老傢伙吃些苦頭,你為什麼讓他逃了?」
藍啓明這才明白,她是在屋外埋伏去了,但也和雯兒一樣地想不透,這施姓老人既然已有了準備,又為何不與冷威正面相對,而任對方從容離去?
他這個疑問,立即得到解答,只聽施姓老人「呵呵」一笑,道:「傻丫頭,今年都快到十八歲了,還這樣喜歡打架,你也不想想,萬一今晚打了起來,難免會驚動家中的病人,那時候你是顧他還是來顧我?」
雯兒「嗯」了一聲,笑道:「那時候!我………我當然是要幫爺爺打架啦,誰還耐煩去管他!」
施姓老人「嘻嘻」笑道:「不見得吧!」
雯兒似乎是撒嬌地「嗯」了幾聲,道:「人家是説正經話,爺爺就是不聽,我不來了!」
施姓老人笑道:「好好好!我們就説正經的,因爺爺顧慮到這一點,所以才沒有和他們動手,好利用明天的時間,想個法子把他安頓好,以免出了岔子,可不是玩的!」
雯兒「唔」了一聲,道:「説不定這時侯他已經復原了哩!」
施姓老人道:「我們這就進去瞧瞧也好?」
話聲一止,便聽一陣腳步聲走了過來,同時眼簾上映耀着一片燈光,藍啓明不自禁地把眼皮一睜,居然毫不費力地便將眼皮睜開了!
一片耀眼的光亮之地,只見面前已站着一位鬢髮俱白,相貌清-的葛衣老人和一位俏麗絕俗的青衣少女!
不問可知,這葛衣老人就是施姓老人,青衣少女就是雯兒了!
這祖孫二人乍見藍啓明竟能毫不費力地張開眼睛,不禁又驚又喜,那雯兒「噢」了一聲,急急地問道:「喂!你既然能夠睜開眼睛,是不是也能夠開口説話了?」
藍啓明更是喜心翻倒地連連點頭,開口説道:「能夠能夠!我覺得好像………」
施老人連忙搖手,不讓他再往下説,一面柔聲説道:「你身體的機能剛剛復原,不宜太過激動,我們須得慢慢細談才好!」
藍啓明當然也知道這時候的確不能夠激動,遂點點頭,一面閃動目光,再次將這位施老人及屋中的情景仔細一打量!
他這一注目之下,突然發現這施老人的相貌,竟然極像「邀天魔醫」施不施,不由心頭一震!
但細看之後,心中也就釋然了,因為這施老人不但年紀要比施不施大得多,而且滿臉温煦慈愛之容貌,與施不施冷傲刻板的神態大不相同。
藍啓明不由暗自好笑,自己竟會這般神經過敏,當下,目光一偏,四下一掃,但見他睡了幾天的這個房間,雖然是泥牆瓦頂,完全是鄉村人家的格局,但卻收拾得十分整潔,樸實無華,顯得主人並非是個純粹的漁夫!
他方自遊目四顧之際,施老人又復開口説道:「剛才所發生之事,你大概已聽到了?」
藍啓明收回目光,凝注施老人,微微點了點頭。
施老人突地目射精光,注視着藍啓明,道:「據老朽看來,你大概也是武林中人,故此在未談正題之先,你可否將姓名及師承見告?」
藍啓明肅容道:「晚輩藍啓明,家先師卜八先生,昔日江湖尊稱「談笑書生飛鳳手」!」
施老人聽了大喜笑道:「原來你竟是卜八兄的高足,這樣説來,大家都不是外人,老朽就斗膽叫你一聲老弟了!」
話聲微頓,側顧雯兒,呵呵笑道:「傻丫頭,你以後也用不着和藍老弟喂呀喂的稱呼了,快過來叫一聲明哥!」
雯兒這時不知怎地,竟把平日的野態都忘掉了,自顧低垂着紛頸,輕得不能再輕地叫了一聲:「明哥!」
藍啓明也頗為大方地含笑説道:「雯妹!這幾天辛苦了,愚兄先道謝啦!」
施老人「呵呵」笑道:「都是自家人,還謝什麼!」
藍啓明回過頭來,對施老人肅容道:「施老前輩既與家先師是至交,遠望賜示尊諱才好!」
施老人神情一黯,搖了搖頭,道:「老朽對自己的名字,忘懷已久,老弟就稱叫老朽的姓便了!」
話聲一頓,目注藍啓明,關切地問道:「老弟現在的感覺怎樣了?」
藍啓明伸展了一下四肢,笑道:「晚輩現時的感覺,已和平時一樣,毫無不適之感!」
施老人又道:「真氣方面,老弟可曾試過?」
藍啓明搖了搖頭,道:「晚輩適才正要運功一試,卻被冷威闖來打岔了!」
施老人略一沈吟,道:「老弟何不試一試看是否已能運行自如了!」
藍啓明點頭應諾,起身就在塌上盤膝坐好,眼簾一垂,便待行功運氣………雯兒卻不甚耐煩地説道:「爺爺!我們不是要設法將明哥安頓起來的麼?盡在耽擱時間則甚?」
施老人「呵呵」笑道:「傻丫頭,你急什麼,假如他的一切都已復原,豈不是可以省掉許多麻煩了麼?」
藍啓明聽施老人這麼一説,不由暗詫道:「聽此老之言,頗有望我相助之意,難道他還懼怕一個冷威不成?」當下,張目問道:「據晚輩所知,那冷威的武功並沒有什麼了不起,老前輩何以對明晚之約會,看得這樣嚴重?」
施老人目光一閃,道:「莫非老弟曾與冷威較量過麼?」
藍啓明搖頭笑道:「晚輩雖不曾與他正式動手過招,但根據兩度與他碰面觀察所得,認為此人也不過是個色厲內荏,僅仗恃一些陰損暗器為惡之徒吧了!」
施老人微微一笑,道:「老弟的觀察,也許還不夠深刻!」
藍啓明不以為然地「哦」了一聲,道:「晚輩就不相信,憑老前輩的數十年功力,還會及不上冷威他?」
施老人神情一點,微喟道:「老弟不是外人,老朽也用不着瞞你,若是在十五年前,就是再來兩個冷威,老朽也不會放在眼內,可是,這十五年來,老朽的一身功力,早就消退到幾近於無的境地,僅較常人強不多少了!」
雯兒搶着叫道:「不!不!爺爺你一點也沒有老!」
藍啓明也搖頭道:「老前輩的話,晚輩也甚難相信,因為練武之人,功力只有與日俱增,那有隨年齡增長而消退之理?」
施老人輕嘆一聲,道:「這倒不是年老的問題,而是十五年前………」説至此處,忽然瞥了雯兒一眼,便改口説道:「此事目前已無瑕細説,總之,明晚冷威若來,如果寒舍周圍的竹石之陣擋不住他,則僅憑雯兒一人,決非冷威之敵,是以………是以……
…」
藍啓明慨然接口道:「晚輩與冷威也有一段過節,晚輩也管上一份便了!」
施老人大喜道:「老朽正有求助之心,只是不好意思開口,沒料到老弟與冷威也有過節,那就一舉兩便了!」
雯兒卻搖頭道:「爺爺不要光是一廂情願,怎知明哥明晚能不能夠有精神打架呢?」
施老人笑道:「傻丫頭,這就是爺爺要他運氣行功試一試的原因,看看有什麼不妥之處,也好及早想法補救啊!」
雯兒櫻唇一橛,道:「爺爺為什麼不早説,空耽擱了這一陣!」
藍啓明不由暗自好笑,遂一定心神,閉目垂簾,潛光內視,默運師們心法,緩緩提聚真氣,徐徐運轉………那知,他體內的真氣這一運行之下,登時令他心頭一陣劇震!
原來,他剛一開始,便突覺真氣之中,恍惚有一股強大無儔的潛力,隨着真氣的運行,有如脱僵之馬,宛似怒海狂濤,在經脈之中翻騰衝突,幾乎有破體而出之勢!
這一來,不由他大吃一-,趕忙停止運功,張目叫了一聲:「怪事!」
施老人和雯兒齊聲搶問道:「什麼怪事?」
藍啓明遂將發生的清形説了。
施老人沈吟道:「老弟以前行功之際,曾否有過這樣現象?」
藍啓明默然搖了搖頭。施老人思索了一會,便伸出右手,用三個指頭按在藍啓明的寸、關、尺上,低眉靜心細察………足有半盞熱茶工夫之久,施老人方才把指頭拿開,目注藍啓明道:「你體內的這股潛力,也就是前幾天我對你説過,曾為你抗拒萬鈞重壓的那一股無名力道,老朽剛才潛心細察,方知這股潛力,並非你本身自有,至於如何進入你的體內,老弟可知道麼?」
藍啓明搖了搖頭!
施老人沈吟道:「老弟在受傷之前,或在受傷之後,必然有什麼奇遇,才會有此現象,老弟如果想得起來的話,不妨把受傷前後的經過説出來,讓老朽研究一下!」
藍啓明遂將如何與「喪門劍客」金亮搏鬥,如何受傷落水,被衝落河底深淵,以及後來傷毒發作,如何扳斷石蓮蓬,巧喝斷梗中噴出的漿汁,如何被倒灌下來的河水壓昏等經過,一一説了。
這一番敍述,只聽得雯兒入了神,施老人連説了兩聲,「恭喜!恭喜!」
施老人略一定神,方才笑對藍啓明道:「老弟可知那石蓮花是什麼東西?」
藍啓明搖頭道:「晚輩孤陋寡聞,望老前輩指教!」
施老人道:「那石蓮花名叫「萬年石蕊」,乃地心玄陰之氣所聚,中藴無窮能量,那蓮花梗中的漿汁,更是全部精華所在,老朽昔年讀到這一段記載,還以為作書之人的玄虛之筆,沒想到天下間果然有這東西……」
雯兒禁不住問道:「那東西吃了有什麼好處?」
施老人笑道:「據古籍所載,若是將那蓮蓬及漿汁拿來合樂,練成九轉靈丹,凡人服了便可立地成仙,與天地同壽………0」
雯兒笑道:「明哥喝了那許多,怎未成神仙呢?」
施老人笑道:「傻丫頭,那是他服食不得其法的原故,同時,他喝了漿汁之後,倘若不是被那重逾山嶽的河水一撞一壓的話,當時就全身脹裂而亡了!」
藍啓明這才把心中的第一第二兩個疑團結開,當下,笑聲説道:「這樣説來,晚輩雖然吃了些苦頭頭,但也可算是因禍而福了!」
施老人點頭道:「現時你體內的那股無名潛力,正是那「萬年石蕊」的精華,代你抗拒了河水倒灌下來的萬鈞重壓以後的一點殘餘之力,但饒是這樣,如果能善加運用的話,也夠你終身受用不盡了!」
藍啓明皺着道:「可是晚輩卻毫無辦法加以控制,那便如何是好?」
施老人低頭沈思了足有一盞茶工夫之久,方才抬頭目注藍啓明,莊容説道:「老朽想遍了天下各種奇門練功心法之中,倒有一種可能奏效,但老弟必須犧牲一部份功力,不知老弟舍不捨得?」
藍啓明一怔,道:「晚輩須要怎樣犧牲?」
施老人道:「照説你若能將那股潛力全部加以運用的話,老朽估計你當可陡增百年以上的功力,但若按老朽所想到的那種奇門練功心法去做,則將要損失一半左右,換句話説,即是你只能增加大約一甲子功力,不知你願不願意一試?」
藍啓明慨然笑道:「慢説是陡增一甲子的功力,就算是能使晚輩恢復原來的程度,晚輩也就十分滿足了,那還有不願之理?」
施老人點頭道:「老弟既然願意,卻還須一個相助之人!」説時,眼望雯兒,笑道:「你願不願意助他一臂之力?」
雯兒連連點頭道:「只要明哥能得到好處,怎樣我都願意!」
話聲一頓,卻又惑然説道:「爺爺究竟要用什麼辦法,能使明哥得到好處?」
施老人道:「這種奇門練功心法,名為「陰陰相濟,爐鼎互易,借體還原大法」!」話聲微頓,目注藍啓明和雯兒,肅容道:「開始行功之時,你們須按着男左女右的位置並肩而生,各以左右手掌心緊接對方的「命門」穴上,另外一隻左右手則掌心相抵,垂簾,當藍老弟體內的那股潛力一開始發動,雯兒便立即按照平日行功時運用的「吸」
字訣,將那股潛力緩緩從藍老弟的「命門」
穴引出,經掌心進入你的體內,然後照平日練功的心法,用你本身的「玄陰貞水」
將引入體內的力道加以練化煉純,如是循環一周天之後,再從另一隻掌心吐出,緩緩導入藍老弟的體內,這樣循環不息地直到將那股潛力完全煉化為止,然後藍老弟再接師門心法,將那股煉化了的純陰之氣,引為己用,就算大功告成了!」
這種聞所未聞的煉功之法,只聽得藍啓明和雯兒不禁面面相覷,不好意思地面孔一紅,垂頭不語!
過了一會,雯兒方始抬頭問道:「爺爺!這種煉法,要煉多久?」
施老人道:「時間愈久,則煉得愈純,千萬性急不得,大概有一晝夜的工夫,便可以成功了!」
雯兒紛瞼又是一紅,眼望藍啓明,嬌笑道:「事不宜遲,我們就開始吧!」
藍啓明紅着臉,吶吶道:「那就有勞賢妹了!」當下,身子微微移開一些,讓雯兒跨上榻來,並肩坐好。
二人遂照着施老人的吩咐,用掌心緊按對方「命門」穴,另一隻掌心相貼在一起。
施老人眼看二人已經準備就緒,這才緩緩地告誡道:「行功之際,千萬不能有一絲雜念,無論外界有任何動靜,卻必須作到無我無聞的境地,否則兩敗俱傷,後果更不堪設想!現在你們可以開始,我當在一旁為你們護法!」
藍啓明和雯兒當然也知道這種奇門煉功之法,最是危險不過,只要有一絲半毫差錯,便會有性命之憂,當下,俱各將「砰砰」跳動的心神收斂起來,一起垂簾內視,返照空靈,進入忘我之境,按照施老人所教的方法運氣行功………夜盡!天明!
日出!日落!
玉兔東昇!
藍啓明和雯兒在物我俱忘的境地中,全神貫注在運煉「陰陰相濟,爐鼎互易,借體還原大法」之下不知不覺便過了一個晝夜!
陡地──「轟」然一聲!從遠方傳來一聲巨響,震得這座土屋也為之微微一撼!
就在這個時候,雯兒恰好將藍啓明體內最後一點翻騰澎湃的潛力引出,吸入她自己的體內……緊接着又是「轟轟」兩聲巨響傳來,不但比第一聲更響,並且距離他近了許多,使這座土屋又起了一陣撼動!
同時,夜空中更激盪着一陣陣厲聲的呼喝!
「施老賊!你再縮頭不出,可休怪本島主手辣心狠,把你這個窩給搗平了!」
顯然那「莫邪島主」冷威已發動攻勢,利用火器打算把那座石陣炸燬!
這兩聲巨-與呼喝之聲,登時將藍啓明與雯兒從物我俱忘之境驚醒過來!
藍啓明比較沈穩,尚還把持得住,但雯兒到底年輕,又關心着乃祖的安危,那還能夠靜得下來。
這時,雯兒已顧不得將那吸入自己體內的最後一點潛力加以煉化,匆匆把真氣截斷,雙手一撤,在藍啓明耳邊説道:「明哥好好煉功,我到前面幫我爺爺去了!」言罷,一躍下榻,往室外奔去!
雯兒這一走,藍啓明便再也沈不住氣了,這時,他雖然感到從雯兒體內導進來的那股經過化煉的潛力,尚還不十分能夠運用自如,但覺自身的真力,已較從前不知增加了多少倍,自忖已足夠擊敗冷威有餘……他方自猶豫不定之際,陡地又是「轟」然一聲巨震傳來,只震得他耳鼓嗡嗡作響,屋頂塵土紛紛酒落!
耳際又聽得雯兒的兩聲嬌叱!
顯然雙方已短兵相接!
當下,藍啓明更不猶豫,一躍下牀,朝室外奔去!
室外乃是一間堂屋,發現那施老人正面向大門口,盤膝坐在地上,雯兒卻不知去向!
藍啓明快步上前,叫道:「施老前輩,雯妹呢?」
施老人回頭望了藍啓明一眼,道:「那丫頭不知天高地厚,且讓他去吃點苦頭也好!」
藍啓明急道:「她到底在什麼地方?」
施老人朝門外一吻嘴,笑道:「她大發雌威,闖入陣中找人打架去了,老弟稍安毋躁,等一會便見分曉,你還怕這場架打不成麼?」
藍啓明定睛朝大門外望夫,但見冷月在天,碧空如洗,皓魄幽光映照之下,這堂屋外面乃是一片小小花圃,圍以半人高的矮竹籬,蘺下秋菊數畦,花開正盛。
蘺笆外面,有一塊空地,再過去便是一列竹林,修篁三五,疏疏落落地挺拔空際,秋風搖曳之下,發出陣陣「沙沙」微響!
從竹林再望過去,只見瀰漫着一層輕柔的薄霧,看不清霧中是何情景!
藍啓明看了半晌,仍自不明究竟,遂將目光收回,準備開口之際,忽地瞥見霧影之中火光一閃,頓時又傳來一聲「轟隆」巨響!不由他心頭一震,忙又將目光凝望過去…
…奇怪的是火光雖亮,爆聲雖響,但那一層薄霧僅僅波動了一下,便又平靜如故,彷佛是一顆小石子投入大海中,微微激起了一個小浪花,便消失無蹤!
藍啓明雖然眼見這石陣有如此神妙,但以這許久都不聞雯兒的動靜,仍然放心不下,乃一面凝望,一面説道:「施老前輩!冷威今晚來了多少人?」
施老人笑道:「一共來了八個,分作四撥,從四個不同的方位闖入石陣,摸了這半夜,除了用火器炸掉幾塊不關緊要的石頭以外,連門都摸不着,同時還有兩個吃雯兒傷了一劍!我看冷威今晚恐怕要冷而無成了!」
藍啓明仍自關心地問道:「對方既然使用火器亂炸,老前輩難道就不怕石陣被炸燬麼?」
施老人笑道:「老朽這座石陣,雖然不敢媲美諸葛武侯,但相信當今武林之中,也沒有幾人能破!憑冷威的幾件火器,怎能奈………」
話猶未了,陡地「轟轟轟轟」一連串強烈的爆炸聲,從薄霧中幾個不同的位置響起!火光連閃下,薄霧登時宛似遇着大風一般,層層翻湧飛舞不停………施老人神色一變,失聲道:「咦!想不到這八人之中,居然還有兩個能手!」説着,霍地站起身子來…
…藍啓明急道:「雯妹怎樣了?待晚輩去助他一臂!」
「轟轟轟轟……」!就在這兩句話的當兒,那翻湧飛舞的薄霧面,又覆響起一陣密似聯珠的爆炸!
施老人忽然低哼了一聲!道:「原來是這個傻丫頭貪功太切,只顧搶着出手傷人,卻忘了掩閉進退的門户,被他們看出了破綻………諾!你看,那不是傻丫頭被人追出來了!」
藍啓明雙目圓睜,定睛而望,只見那層層薄霧,就在這一瞬之間,消逝無蹤,但那一列原本是疏疏落落的竹林,不知怎地,竟變得茂密異常,月光之下,黑壓壓地也不知有多深多廣,彷佛一座原始的森林!
可是,卻望不見雯兒的人影!
藍啓明忍不住問道:「她在那裏?」
施老人目光一掠,抬手一指,道:「那不是!唔!還好,還有七個困在竹陣裏……
…」
藍啓明順着施老人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見一條青色人影,從竹林中飛掠而出,赫然正是雯兒!
在她的身後,緊緊跟着一條白色人影!
雯兒的身法快速已極,才一穿出林,兩個起落便越過那塊空地,將近籬笆外面……
…但那條白色人影的輕功似乎更勝雯兒一籌,緊貼在後面,宛如附骨之疽,同時也到了籬笆外面……藍啓明那還禁捺得住,一聲大喝:「雯妹休慌,愚兄來助你打發此賊!」
喝聲中,足尖一點,人已如勁弩離弦,掠出堂屋大門,飛過花圃,射落籬笆外面,恰將那條白色人影截住!
白色人影「嘿」的一聲冷笑!揮手一掌,朝藍啓明胸膛擊去!
藍啓明更不客氣,買力一凝,推出一掌!
「砰」然一聲!雙方掌力一接之下,那條白色人影登時震退了兩步!
藍啓明也不追擊,回顧雯兒急聲問道:「雯妹!你不妨事吧?」
雯兒旋身輕輕理一下被風吹亂了的秀髮,笑道:「沒什麼!就這老傢伙可惡得很,明哥得好好教訓他一頓!」
藍啓明見雯兒的嬌靨上紅霞兀自未褪,鼻尖上汗漬殷殷,手中握着一柄冷芒電射的-劍,説話時,仍然微帶嬌喘,情知她在石陣中獨鬥強敵,勢必十分疲累,不禁好生憐惜,忙含笑接道:「雯妹快進屋去陪伴你爺爺要緊,這老傢伙諒他也逃不了!」
雯兒把頭一搖,道:「不嘛!我非要看你把這老傢伙揍一頓才走!」
藍啓明方自含笑點頭,卻聽那白色人影冷冷喝道:「賤婢休要作夢,你就拿穩這小子能奈何得老夫麼?」
喝聲中,又是一股其寒徹骨的強勁掌風,疾卷而至!
藍啓明倏地掉頭,迎着來勢一掌擊去,大聲道:「不信你就試試!」
「砰」!又是一聲巨震!藍啓明只覺對方這次的掌力,竟然大為增強,直震得自己的一條右臂,起了一陣僵木痠麻之感,不由心頭一凜!
那條白色人影卻較第一次更為狼狽,蹬蹬蹬直退了三步,方能拿樁站穩,不由得又驚又怒!
厲喝一聲:「小子有種再接老夫一掌!」身形一欺,雙掌齊揚,猛然撲攻過來!
藍啓明這時已試出對方的功力雖然不弱,但也由於這兩次運功發掌之故,而發現自己體內的真力,竟然是每發出一次,便增強一分,綿綿澎湃,恍似滔滔大阿,大有生生不已,用之不竭之感,不由大為驚喜!
此際,眼看對方再度攻至,遂朗笑一聲,身形一飄一旋,輕靈巧妙地讓過對方的一擊,依然回到原來的位置,含笑叫道:「慢來慢來!我們且把人看清楚,把話説清楚,再打不遲!」
那白色人影這第三度全力出手,仍自不能將對方的腳步移動分毫,不由心中寒意頓生,聞言,倏地身形一撤,冷冷道:「小子有什麼好看?有什麼好説?」
藍啓明目光閃動,將此人上下一打量,原來是個骨瘦如柴,尖嘴縮腮,面色白中透青的白衣老者,遂哂然一笑,道:「尊駕這忖德性,的確沒有什麼好看的,不過本人掌下從未殺過無名之輩,尊駕若想快些向閻老五報到,就從速報上名來!」
雯兒在一旁拍手大笑道:「説得好!説得好!喂!老傢伙!你的威風那去了?」
白衣老者氣得鬚髮倒豎!厲聲喝道:「老夫古金異,正是從閻老五那出來,倒要看你這小子有何本領送老夫回去?接掌!」——